七皇子裴晟大胜回京,凭着一身赫赫战功向圣上求娶崔氏女。

  几月后,八抬大轿将我送入祁王府。

  裴晟掀起大红色的盖头,瞳孔紧缩,脸色阴沉:“怎么是你?”

  我茫然地看着他,原来我心心念念许久的婚事只是个笑话。

  1

  他喜欢的是我的姐姐,京城第一才女崔清玥,她知书达理,处事进退落落大方。

  而我崔清宛,恶名远扬,小时候就是京城百姓口中的女霸王。

  他们说,国公府的二小姐,没有一点京城贵女的样子。

  上树偷果,下河摸鱼,鞭打家仆,脚踢良民。

  可那果那鱼都是我自家田庄的。

  那贱婢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父亲,受我几鞭也算便宜她了。

  所谓的良民其实是到处收保护费的恶霸。

  小时候的我,向往着话本子里的女侠,潇洒肆意,惩恶扬善。

  可话本里怎会道出她背后的流言蜚语?

  后来,我不再骑马过街,不再挥舞着鞭子像只嚣张的小老虎。

  他们说,这二小姐总算消停下来了。

  2

  除了我,他们有时也会谈论七皇子裴晟。

  裴晟生母去世,无人照料,既不受宠,又无家族扶持。

  在他主动请缨前往北方前线时,没有人看好他。

  直到一封封捷南下京城,直到北方的领土不断扩大。

  直到那支用铁与血凝注的虎狼之师穿过了闹市。

  嘈杂的街道一瞬间死寂下来,小贩们的吆喝声,店家小二的招呼声统统消失不见。

  以往会向将士们丢手绢投瓜果的青楼姑娘.们花容失色,一个个急忙将窗户合上。

  那时我正坐在酒楼的靠窗位置大口咀嚼着醉香鸡,看到裴晟恍惚了一下。

  他骑着栗色的高头大马走在众将士之前,眉眼锋利,锐气逼人,懒懒地扯着缰绳控制马的方向。

  他身后的将士们肃穆沉静,眼神凶狠,仿佛饿极的狼群。

  这是一支从尸山血海中挣扎爬出的军队,死亡的森寒盖过了胜利的喜悦。

  我看着裴晟冷厉的表情,发现他真的......变了许多。

  变得不像我记忆里那个递给我糖葫芦,温润一笑的少年。

  那一刻,他的笑衬着身后漫天的烟花,真的很好看。

  3

  小时顽劣的我,闯进热闹的元宵灯会宛如脱缰的野马。

  花灯上文绉绉的谜面我认不得,别人猜我也凑热闹胡诌个答案。

  看到有人嘴里喷火,我挤进乌泱泱的围观人群里大声叫好。

  杂耍的人上演危险动作,我一边用手捂住眼睛一边从指缝里偷看得起劲。

  欢乐之后,我惊慌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本来跟在我身旁的婢女也不见了踪影。

  刚刚还觉得热闹有趣的各式场景一瞬间变得离我很远。

  人们的议论声,欢笑声,喝彩声都是那么嘈杂烦乱。

  我站在原地,低着头,攥紧袖子,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你迷路了吗?”清冽的少年声音从我身侧传来。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他弯下腰轻轻询问我。

  “我......”旁边嘈杂的人声淹没了我的话,他歪着头也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扫视了一眼周围,随后像小大人一样作出了决定。

  “我们去卖糖葫芦的那边好不好,那里摊位少,空旷些,你家里人更好寻着你。”他故意抬高了音量让我听见。

  我点点头,紧紧拽着他的白色衣袖,穿过了叽叽喳喳的人群。

  “有人猜对了全部灯谜,赢下了那盏独一无二的凤凰花灯。”

  “好多人在河边放花灯呢,我们也去,快点快点!”

  我看向河边,少男少女半蹲着,用手小心翼翼地托着花灯,让它顺着水流漂去。

  小小的莲花花灯在水中漂浮,悠悠荡荡,像铺在夜色河水上的闪烁星子。

  “你想许什么愿望呢?”少年注意到我的目光,笑着问我。

  “我......想吃糖葫芦。”

  疯玩了半天,现在肚子空荡荡得厉害。

  “好,你等等。”

  他朝几步开外的糖葫芦小贩走去,走几步就回头看我一眼。

  我看着他细细挑选,付钱,带着那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折返。

  “喏,给你。” 他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我,我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

  他看着我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烟花霎时在他身后的天空盛放。

  就像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味蕾炸开。

  就像他的莞尔一笑在我心间绽开。

  之后,家里人寻着我,姐姐放下手中漂亮的凤凰花灯,冲过来抱紧我。

  白色的身影渐渐在花灯朦胧的光影间远去,只留下糖葫芦酸甜的味道在齿间萦绕。

  4

  大婚那夜,裴晟生气地拂袖而去。

  他的想法我略微一猜就知道,他向圣上求娶崔氏女,可我的姐姐早已与太子定亲。

  他久在边关消息不灵通,一入京就面圣求亲,情况紧急自是来不及了解许多。

  只是我不明白,从他求亲到我们成婚,他有几月的时间来打听未来新娘,他竟不知心上人不是崔家二小姐吗。

  怪哉怪哉。

  守在门外的婢女小青看见裴晟往外走,吓得赶紧进来问我。

  “小姐,姑爷这是?”

  “别乱叫,他才不是你姑爷。”

  “真是好笑,你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你还有别的相公不成?”

  裴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把我的话听了个正着。

  我看见他的冷笑就生气,“你爱慕我姐姐,我亦有心上人,天生一对怨偶,凑合过过就行了,还叫夫人相公的装给谁看呢?”

  “你......真是不知廉耻。”

  他气得额间青筋暴起,抄起酒杯就往地上砸。

  小青害怕他要打我,闭着眼睛展开双臂挡在我和他之间。

  裴晟看见小青的样子更生气了,“我哪敢打你家小姐呀,母老虎急了咬人怎么办。”

  我知道他是在嘲讽我凶悍的名声,气急了扑向他手臂,狠狠地咬出一个见血的伤口。

  裴晟看见伤口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我得意地叉腰大笑。

  他凶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小青也呆住了,不过又马上扶我坐在床上。

  “小姐,夫人嘱咐过您不能动气,这对您的身体不利啊。”

  确实,刚刚闹了那么一通,我的心脏狂跳,直出冷汗,似乎是寒病复发的前兆。

  只是,命本来就不长了,还要委曲求全地受气,岂不更难受。

  我宁愿病死也不想委屈死。

  “白眼狼裴晟!”我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5

  大婚晚上的情况自然是传进了母亲的耳中。

  不过她只知我们夫妻有矛盾,却不知这矛盾是因为姐姐。

  她托掌事姑姑给我带话,裴晟在边关和手下士兵混了几年,难免不懂怎么处理夫妻关系,叫我多包容些少动气。

  姑姑的大部分传话我都当没听见。不过那句“在边关呆了几年”却引起了我的警惕。

  裴晟在战场上杀人不见血的,我昨晚那么对他,他不会找人趁我睡觉时把我做掉吧。

  我顿时瑟瑟发抖了起来,赶紧去小厨房亲手做了桂花酥,巴巴地提着食盒去找裴晟。

  他正穿着月白色常服,端坐在书桌前写字,透过竹叶的日光洒在他身上,倒显得他有几分俊逸的书生气。

  他抬起头,嘴角微弯,眼神却透着恶劣的讽刺。

  “怎么来找我了,不去找你的小情郎幽会呢?”

  “哎,我已经想通了,往事不堪回首,把握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我赔着笑,将热气腾腾的桂花酥从食盒取出。

  “你不会想毒死我吧。”裴晟皱着眉看向桂花酥。

  我顿时慌了起来,急忙抓起一块桂花酥往嘴里塞,却因为太烫吐到了他衣服上。

  “啊,烫烫烫。”我不断地用手对着嘴扇风,内心却欲哭无泪。

  求你了,裴晟,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他的姿势一动不动,好像被我的举动惊到了。

  不过下一刻,他慢悠悠地伸出手,捏了一块桂花酥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傻子,吃个桂花酥也能被烫到。”

  我不禁反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救他,是为了让他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奚落我吗?

  6

  说起来他裴晟还欠我崔二小姐一条命呢。

  九岁时的那个冬天,我和姐姐进宫看望姨母,我中途溜出来跑到了御花园。

  母亲说御花园的花比国公府的还好看,我偏不信,一定要自己看个究竟。

  冬日的白梅确实清莹高洁,让人见之忘俗。不过我还是偏心母亲种的红梅,张扬热烈,艳丽欲滴。

  正当我暗自比较时,扑通一声巨响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赶紧向发出声响的水池跑去,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正在池中不断挥舞手臂,喊着救命。

  这个声音?是他!

  因着经常下水抓鱼的缘故,我水性极好,就算这样,拖着一个比我大的少年上岸也极不容易,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溺水的少年早已不省人事,不过一会儿,我也晕倒在岸上。

  正是这一次,我染上了折磨我余生的寒病。

  因着这病,我很少骑马,很少耍鞭,一代女侠的愿望也离我越来越远。

  7

  战战兢兢过了一段日子,我感觉裴晟貌似没有杀我的想法。

  只不过他会变着法儿地折磨我。

  比如叫我帮他研墨,又嘲笑我力气大得像舞枪。

  兴致来了叫我写副字给他,我别别扭扭地抄了首诗,他说在纸上撒把米,鸡写得都比我好。

  再比如今天晚上,他叫我帮他上药,想也不用想,到时候肯定说我把他弄疼了,没一点女子的细心体贴。

  不过情况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床边,裸着上身,把密密麻麻的伤疤暴露给我看,有的只是皮外伤,有的伤口却深可见骨。

  我想起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挣得家族的无上荣誉呢。

  而裴晟这么努力地在战场上证明自己,也是为了争取些什么吧。

  那个答案我当然清楚,只是一想到便会有些难过。

  “怎么今天没声儿了,哑巴了?”裴晟见我久久不说话,转过头来看我。

  我手里拿着药,眼泪却悄无声息地往下滴。

  他慌忙转过身,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很疼吗?”我也慌了起来。“赶紧转回去,我帮你上药。”

  他却固执地不动弹,只是问我:“是吓到了吗?”

  “没有,是想到了父亲,有些感触。”

  “镇国公也是我很景仰的将军。”他的眼睛一瞬间亮晶晶的,“他的用兵之道很值得学习,本身也武艺超绝,最重要的是,他不怕死。”

  我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说,边默默挪位置给他上药。

  他的伤口很深,需要每天换药,这活儿就落在了我身上。

  每到晚上换药的时候,他就有一箩筐的话要讲,有时候我听得睡着了,第二天发现自己睡在暖暖的被窝里,感慨裴晟还是有点人性的,没把我摇醒给他换药。

  8

  没过多久姐姐和太子完婚了,那天席上裴晟一直恹恹的,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懂的我懂的,谁看见心上人结婚了都会闷闷不乐的不是吗。

  我真的很能理解的,哈哈哈,哈哈,呵呵,呵。

  我以为自己把情绪掩饰得很好,事实证明我错了,因为母亲碰碰我的手,暗示我给裴晟夹菜。

  想必我们俩的感情生疏已经一目了然了。

  但是马上,母亲就会后悔刚刚的举动了。

  裴晟果断把我给他夹的菜拨到一边:“我不喜欢吃这个。”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全桌人听见。

  我差点就想回一句,我们又不经常一起吃饭,哪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过我的理智阻止了我。

  我不想让家人再担心我了。

   幸好,姐姐和太子的到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他们郎才女貌,亲密融洽,佳偶天成。

  裴晟一直盯着姐姐,好像在寻找他记忆里的影子。

  我在桌下使劲掐他大腿,他这才回过神来,转移他那谁都注意到的目光。

  我敏锐地听见了周围宾客的一些窃窃私语。

    “这七皇子怎么一直盯着太子妃看呐。”

  “我听说七皇子本来想娶的就是崔家大小姐。”

  “哟,还有这茬呢,你说与我听听。”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只管埋头吃饭。

  9

  “裴晟,要不我们和离吧。”

  一到府里,我便拉住裴晟的衣袖,他好像还沉浸在回忆里,根本没有注意我的存在,不拉住他,他连我说的话可能都不会听到。

  “你说什么!”他猛然清醒过来。

  “我说,我们和离吧。”我已经很疲惫了,但还是不厌其烦地向他重复一遍。

  “不可能。”他的语气冷沉,还夹着一丝恼怒。

  “那你给我一纸休书放我回家也行,我只是,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反正我时日无多,已经不在意什么名声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眯起,,用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腕,“崔清宛,这件事你一辈子都别想。”

  “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让我走好不好。”我又搬出那个虚幻的意中人。

  “呵,你真的以为你离开祁王府还有人敢娶你吗?”

  或许是我的记忆美化了裴晟,现在这种霸道的作风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今夜我没有给裴晟换药 。

  他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占有我,狂暴的动作使床幔都在摇晃,原本快愈合的伤口也裂开了大半,甚至有血滴在了我的身体上。

  “裴晟,你疯了。”我嗓音沙哑地控诉他。

  “我是疯了,要不记忆里跳水救我的怎么会是你的脸?”他声音喑哑低沉,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我御花园救他那一次吗?

  可是救他的不本来就是我吗?

  不是我,他以为是谁?

  我有一肚子疑惑想要问他,刚想起身,又被他狠狠压向床铺。

  “想逃?你最好想都别想。”他的眼睛都红了,动作的力度也更大。

  我感到心脏跳得飞快,明明身体正在发热,意识却感觉越来越冷。

  “裴晟,能不能停下来,求你了,再做下去我真的会死的。”

  “呵呵,死在这儿也比你去找小情郎要好。”

  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开始新一轮的动作。

  后来,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晕了过去。

  10

  “寒病......注意......动气......”

  快醒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人在说话,我想要分辨话的内容,脑袋却混沌一片,恍如处于梦境。

   脚步声逐渐接近,直到我感觉有人坐在了我的床边。

  我的意识慢慢清醒,只觉嗓子干渴得厉害。

  “裴晟,水......”

  “啊,你醒了!我这就去给你倒水,我这就去。”

  他一听见我的声音就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去倒水,肩膀磕到床柱也没吭一声。

  我记得,他那里有很重的伤。

  他的手似乎在发抖,提着茶壶半天才倒好一杯水,喂我水的时候茶杯也险些从他手中滑落。

  “宛宛......”

  我喝完水就转过身不理他,他嗫嚅着,似乎想和我搭话。

  可是我真的太累了,精神和身体都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现在只想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他难得地顺从了我的想法,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传来的鸟鸣声。

  我就这样慢慢,慢慢地陷入梦乡,希望这一次,梦里不要再有他了。

  11

  姐姐和我说,裴晟去找过她。

  想来他得知我的病后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原来当初我和裴晟昏迷后,姐姐一路寻我,找到了御花园,把我们俩分别安置好。

  裴晟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她。

  多么可笑的误会。

  我只当他已不记得那件事,原来他只是将记忆藏在心底,随着岁月酝酿成爱。

  裴晟是喜欢守着记忆生活的人,就像小孩抱着糖罐不撒手,趟过泥潭,裤腿弄得湿湿的,只要吃上一颗糖,便又会开心地笑起来。

  他在宫里被嫔妃奴才磋磨责打的时候,

  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离死神最近的时候,

  他得胜归来迫不及待向圣上求赏的时候,

  想的都是姐姐,而不是我。

  我本应该伤心的,可还是忍不住心疼他。

  心疼他独身一人的孤独,心疼他战场厮杀的危险,心疼他期待落空的落寞。

  可是啊,崔清宛,谁来心疼你呢。

  我把脸更深地埋进被窝里,泪水濡湿了被窝的一角。

  不能哭了,把被子弄湿了会很冷的。

  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期望这样做会暖一些。

  “宛宛,是不是冷了?”

  背后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裴晟钻进被窝用力地抱紧我。

  我能闻见他身上微弱的酒气和一丝湿气,想来是喝过酒又洗浴过了。

  我不想面对他,但又贪恋这样的温暖。

  所以只是背向他,却也没推开他。

  他安静地抱着我,突然蹭了蹭我的头发,声音闷闷的。

  “宛宛,不要喜欢那个人了,喜欢我好不好?”

  “可是我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我有意要逗弄他。

  “你就不能一辈子喜欢我吗?”他有些恼了,声音急促了些。

  “你让我喜欢你,可是,裴晟,你喜欢我吗?”

  “我......”

  “你先别急着回答,你想清楚,你喜欢的到底是崔清宛还是救你的那个女孩?”

  “不都是你吗?”

  “你喜欢的只是自己的回忆而已,我崔清宛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

  “我嚣张,霸道,又不讲理。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平时喜欢舞刀弄枪的,又不会说软话,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发现我以前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我感觉他胸腔在震动,应该是在笑,“崔清玥这样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从水里把我救起来,还是舞刀弄枪的女侠仗义出手的可能性大一些。”

  原来他还去了解了我以前的“英勇事迹”。

  我更不想面对他了,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永远看不见他那张可恶的笑脸。

  “宛宛,他们说你是凶悍的母老虎,说我是只知道杀人的野狼,我们肯定是天生一对。”

  他越说越开心,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以前,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往豆腐脑里加糖, 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在生产裴晟的脑子。

  “我困了。”

  我不想和甜豆腐脑说话了。

  裴晟又蹭了蹭我,“睡吧睡吧。”他的声音很轻柔,让我想起小时候被母亲哄睡觉的感觉。

  可是,裴晟,我宁愿不要你的温柔,不要你的喜欢,我最害怕看见的是我临终时你痛苦的眼睛。

  人们常说,失去是苦,失而复得是欢,那么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会是怎样呢?

  不要喜欢我,不要哭,好吗?

  12

  为了和离,我反复消耗裴晟的耐心。

  他带我去全京最大的店铺买玉饰,我全程冷脸,不发一言。

  他费好大劲弄来了羽色艳丽的小鸟供我取乐,我第二天就给它炖成了补汤。

  他每次想和我亲密接触,我都露出嫌恶抗拒的表情。

  裴晟这样骄傲的人哪能忍受我长期的忽视和羞辱,就算他对我有那么一点爱意,也迟早会消磨殆尽。

  我是这么想的。

  “崔清宛......”他的声音很疲惫,似乎是终于受不了我了。

  他的脚边是我刚刚故意砸碎的药碗。

  “能不能不要生气,乖乖喝药,这样你的病才能快点好。”他的话语近乎哀求。

  “裴晟,你放我走,我才会真正好起来。”

  不用害怕地倒数着自己的死亡,不会因为眷恋你的爱而对人世不舍,不用考虑你在我死后是否会悲痛欲绝。

  父亲母亲尚有姐姐陪伴,你的伴侣不该是我这个将死之人。

  “你要走到哪去,是去找他吗?”他的面目瞬间狰狞,双手也紧握成拳。

  “对。”

  “他能给你找各种补药,让宫里的御医来给你看病吗,留在祁王府好不好,宛宛?”

  我的病早没有治愈的可能了,母亲找了御医来也不见丝毫起色,喝再多的药也是做无用功。

  “我爱他,裴晟。在他身边我才会开心,病才能好。”

  屋子里很暗,裴晟低着头不发一言,压抑的气氛快要令我窒息。

  “可是......”他声音低低的,能听出来细微的颤抖,“你说过要把握现在的,就不能......继续留在我身边吗?”

  “裴晟,其实我和你一样,会对记忆念念不忘。”

  “他是谁?”裴晟的手攥得更紧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告诉你会怎样?你会杀了他吗?”

  我淡淡地笑着,说着明知故问的话。

  “我承认我很嫉妒他,”裴晟突然抬起头,眼睛一瞬间变得很亮,“可我裴晟,只杀害国害民之人。我想你喜欢的人还不至于差成那样。”

  “只是,他太懦弱了,连喜欢的女子嫁做他人妇也不愿抗争一下。”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崔清宛,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他,跟着这样的人哪有好下场。”

  我差点笑出声来,身体都忍不住颤抖。

  “怎么,我说几句真话你也听不得,”裴晟又在冷笑,估计以为我低着头颤抖是在伤心。

  “裴晟,你出去吧,我累了。”

  我怕自己真的当你面笑出来。

  “哼!崔清宛你到底长没长眼睛,珍珠和鱼目也分不清。”他看我在赶人,又忿忿地丢下一句。

  “你连救自己的人是谁都搞不清楚呢,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裴晟这厮真好意思说我。

  “哟,承认了是吧。”他突然又得意了起来,“我就是比你那小情郎好 百倍千倍,劝你快快弃暗投明。”

  我到底喜欢这个人什么。幼稚吗?

  裴晟高兴地晃出门。

  我看着地上的几滴血迹,愣住了。

  是手心流出的血。

  裴晟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13

  皇上病重,这几日京城的局势也紧张起来。

  一批又一批人踏破了祁王府的门槛。

  裴晟经常大半天呆在书房处理事务或是接见客人。

  我帮不上他什么,便叫上小青去花园里荡秋千晒太阳。

  冬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我晒着晒着好像要融化在里面。

  可能是太过放松,我的脑袋逐渐变得昏昏沉沉。

  “宛宛!”

  往前栽倒的身体被稳稳接住了,我想看看裴晟,只是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

  等我在房间里醒来时,窗外的秋千已经被挪走了,只有一抹斜阳映照着远山余晖。

  裴晟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昏黄的光线衬着他的脸柔和了许多。

  “裴晟。”我碰了碰他的手臂。

  “嗯?醒啦。”他温和地笑了一下,用手摸摸我的脸。

  “阳光太暖和了,不知不觉就困了呢。”

  一想到自己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我就觉得丢人。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安慰我,“不是宛宛的错,是秋千的错。”

  我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呛我几句,听到他的话,我不禁怀疑,裴晟是不是忙得精神失常了?

  “现在京城这个局势,你准备怎么办?”

  “回北境。”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嗯,为什么?”

  “京城的局势太危险,边境的异族最近又蠢蠢欲动,那里需要我,而且我的主要力量驻扎在边境,在那里我可以护你周全。”

  各个皇子的势力都在积极拉拢裴晟,他这几天就是忙着应付这群人,事实上心里还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而且......”

  他故意拖着尾调。

  “而且?”

  “你的小情郎肯定不能跟着我们去北境。”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去?”

  我笑呵呵的,裴晟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原来是我军里的将士,怪不得不敢来找你呢。”

  他一下子笑得阴恻恻的。

  我默默向将士们道歉,对不住了,兄弟们。我真不是故意的,是裴晟他想象力太丰富了。

  “北境那边虽说苦寒,但是有很多厉害的大夫,京城的御医都比不上。我带你去看看肯定能好的快些。”

  他越说语气越坚定,仿佛我一到边境就能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竟也涌现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万一,真的能好呢?

  14

  姐姐似乎憔悴了很多。应该是夺嫡的事务太令人殚精竭虑。

  她得知我要去边境,一边用手绢把眼泪向上抹去,一边弯起眼睛笑着。

  “也好。”

  她拥抱了我一下。

  母亲骂裴晟就知道让我受苦,同时手上也没闲着,忙着帮我收拾御寒的衣物。

  父亲在旁边看着不说话,只交给我一枚能控制暗卫的令牌,在我去往边境和在边境居住的时日,他们会随时保护我。

  马车骨碌碌地向北方驶去,帘外的故乡渐渐消失在马蹄的扬尘里。

  15

  裴晟把我安置在边境的一个小村庄中。

  这里民风彪悍,男子女子皆豪爽勇武,卸下挑担就能扛着农具上场杀敌。

  没有京城那些繁琐规矩的束缚,在这儿我倒是活得更加自在。

  有时我和村里人聊聊天,他们管裴晟叫无上神武大将军,我便天天逮着裴晟唤这个尊号,他只会无奈地笑,也不拿我怎么样。

  有时我和小青慢悠悠地骑着马看血红的夕阳,听城关传来的苍凉箫声。

  有时会有裴晟找来的大夫给我诊脉,接着列下长长的药方,小青得了裴晟的嘱咐,严格看着我喝下那些苦苦的药。

  这药倒当真有效,调理了几十天我便能骑马耍枪。听说大夫曾经拒绝了宫里的征召,反而选择走遍大江南北四处行医。他的行踪向来不定,这次碰到他也是幸事。

  这晚,我又强忍着苦意灌下一大碗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裴晟的踪影。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带着一块蜜饯来找我,如今我苦得牙疼也没见着他人。

  窗外的雨劈里啪啦地下,不时有白色的光鞭挥向地面,短暂照亮黑色的雨夜。

  想来是被这雨势绊住了,等他回来要赶紧让他沐浴,换身干燥的衣服。

  我正盘算着,门外便传来马蹄声。

  虽然雨声大到足以盖过它,但我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响动,所以听得很清楚。

  我迫不及待地探头向门外望去。

  然而来人不是裴晟,而是一个小兵。

  他看见我便单膝跪下,“夫人,将军带兵刺探敌营情,不慎在泸水桥处被埋伏,军师让我来通知您。”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被埋伏?那裴晟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人去支援他?

  我来不及考虑太多,急匆匆地带上斗笠,换上蓑衣,策马扬鞭前往泸水桥。

  传话是否是个阴谋我已经顾不上了,总归有父亲的暗卫在,出不了大问题。

  16

  滂沱大雨好像下一刻就要把泸水桥冲倒。

  两拨将士互相拼杀着,嘶吼着,借助电光辨别是敌是友。

  有一拨将士人数较少,难掩颓势,

  我命令暗卫前去助阵,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裴晟。

  他正和数名敌军缠斗,手中的枪宛如游龙,以灵巧刁钻的角度将敌人全部挑入水中。

  但他的背后,一双来自友军的手将他推进河里。

  “裴晟!”

  我用鞭子甩开阻挡在我面前的敌人,急速驰马靠近河边,接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径直跳入水中。

  刺骨的冰冷渗入我的皮肤,刺激着五脏六腑。

  尖锐的耳鸣轰炸着我的大脑。

  血从喉咙涌上来,口里弥漫着腥味。

  我死死地拉住裴晟往岸上游,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几双手拉住我的手臂强行把我们扯上岸。

  我猛地吐出几口水,感觉心脏处尖锐的刺痛。

  眼前白色的雨雾仿佛化作血雾将我的意识吞噬。

  17

  “救命,救命!”

  我听见有人喊着,声音好像从远方传来,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我无意识地向一个方向走去,不知不觉到了水池旁。

  池里的人慢慢沉下去,我却没有一丝救他的想法。

  救了他,我会死的。

  可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跳进水中。

  手已经习惯性地抓住男孩的衣袖。

  裴晟,原来我还是舍不得放开你的手。

  “宛宛,对不起,我说过会护你周全的......”

  我刚从梦中醒来,裴晟就抱住我,他小心地控制着身体不要压到我,我的脖子周围渐渐濡湿一片。

  他,哭了。

  我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嘲笑的样子,冷酷的样子......

  唯独没有见过他哭的样子。

  我努力想挣扎出他的怀抱看看他的脸,却怎么也无法撼动他。

  “就一会儿,好吗?”

  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我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地安抚着他。

  “裴晟,不要哭,这是我的选择呀,不是你的错。”

  “让你面临这样危险的选择,是我的错。”

  “是我不够小心,让情泄露出去。”

  “是我识人不明,让军队里混进奸细。”

  “是我天真,以为带你远离京城就能不受夺嫡风波的影响。”

  “你一直是对的,我本来就配不上你。跟我在一起,你只会受伤。”

  我感觉脖子侧边又湿了一片。

  “裴晟,你是个傻子。”

  “......”

  “可是我就是喜欢傻子。”

  “!”

  裴晟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的眼圈红红的,憔悴的模样像被欺负的小动物。

  “你说......什么?”他死死地盯着我,好像要用目光在我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小时候我在元宵灯会上迷路了,是你陪在我身边,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你还记得吗?”

  他愣了好长时间,估计是在努力回想,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突然睁大:“那个女孩是你!”

  “对呀,所以我一听见你在水里求救的声音就跑去找你了。”

  “如果没有小时候那件事,你还会救我吗?”他的声音有些艰涩。

  “当然会,毕竟我的心愿是当一代女侠嘛。”

  “嗯,那我一定要帮你完成心愿。”他语气很坚决。

  18

  京城的大局已定,我和裴晟动身返京。

  太子登基,大赦天下,忙着给支持者加官进爵。

  当然,还要让肱骨之臣的女儿选秀进宫。

  姐姐自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当我见到她的时候,满头的珠翠掩不住她身上的淡漠与疲惫。

  她看见我倒十分开心,像小时候一样拉着我的手转圈,口里一直感叹我瘦了瘦了。

  爱果然会使人盲目啊,姐姐捏着我胖了不少的脸颊,连我瘦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等我回家和裴晟聊起这事,他居然也说我确实瘦了。

  “还是要多吃点呀。”

  他摸摸我的头发,眼神温柔。

  在京中待了不过一月,我和裴晟就又离开了。

  他说要实现我的愿望。

  我们骑着马,从京城南下,誓要踏遍每一处山河。

  作为国公府二小姐的我,穿着华美的服装困在京城,犹如黄金笼子里受镣铐的鸟。

  而今,终于能自由自在地奔赴更广阔的天地。

  和我爱的人一起。

  19

  “故事嘛,得从那个寂静的夜晚说起。村庄中飘荡着一层危险的气息,冷湖凝波,孤月无声。

  突然,一位身穿红衣的女侠如幽影般出现,她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剔透的锋芒,乌黑的长发在微风中飘动,仿佛是一幅动人的画卷。与她相随而至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蒙面侠客,身披白袍,手握长枪。

  两人并肩站在废墟中央,那边远处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伙盗贼正悄悄逼近。女侠看着前方,轻声对蒙面侠客说:“他们来了。”

  侠客点点头,两人默契无言,开始在废墟中穿梭,如同夜色中的鬼魅。女侠跃动身姿,红衣在夜风中摇曳,手中的长鞭灵活地甩动,仿佛危险又迷人的白蛇。她轻盈地闪过敌人,鞭声一响,贼人一一倒趴。而那位侠客用枪行云流水,迅猛而狠辣。长枪在他手中翻飞旋转,刺向盗贼的要害,让他们哀声连连。

  贼人开始感到惊慌,试图抵挡这对强大的侠侣。然而,女侠与侠客间的默契却无懈可击,将敌人逼至绝境。

  最终,女侠飘然而起 ,将最后一名盗贼头目制服。而侠客回马收枪,露出尽在掌握的微笑 。

  此时,一个黑影默默在墙角窥视着一切。欲知此人是谁,请听下回分解。”说书人唰得一下抖开折扇,宣布故事暂时完结。

  我放下啃得正欢的大鸡腿,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裴晟正笑得快从凳子上摔下去。

  “你笑什么,这黑影不瘆人吗?”

  我一想到有人在哪个角落窥视我,我就忍不住发抖。

  “怕什么,我俩还是幽影和鬼魅呢,不惧他小小一个黑影。”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

  “讲得这么细,难不成他们在现场旁观?”

  “说不定呢,可能就是那个黑影。”

  裴晟说得自己都笑了,拿着筷子的手在发抖。

  今儿是元宵,酒楼客人多,说书人又开始讲起近来最受欢迎的红白侠侣的故事。

  没错,红白侠侣,正是我和裴晟。

  事实上,我只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我和裴晟四处行侠仗义,基本都是他在出力。

  然而民间流行的故事,不知怎的都是我们两人合力杀敌的版本。

  我想和他一起,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从泸水桥那次后,我的病情越发严重,即使是那位神医为我精心调养,收效也甚微。

  我知道裴晟只是不想让我有遗憾地离开罢了。

  我们共乘一马,因为我随时有可能陷入昏睡,从马上跌落。

  我们每晚一起睡觉,早上醒来时,裴晟总是在默默看着我。

  我们有时也会谈论以前的事。

  他问我:“要是我没有坠湖,你也不用为了救我得寒病,我们会不会一直健康地幸福生活下去。”

  “那你就不会喜欢上我,不会去边境,不会娶我。而我也发现不了你是当初的那个男孩。”

  “可是我们会遇见一次,就一定会遇见无数次,”他总是在一些事情上莫名地乐观,“我只要遇见你,就一定会爱上你。”

  他的语气很认真,我骂他傻子,他也不在意。

  我承认,我就是喜欢傻子。

  20

  小村镇里的元宵灯会自然没有京城的繁华,却也热闹非凡。

  我牵着裴晟的手,左看看,右瞅瞅。

  这次,我不会迷路了。

  无论走到哪,他都紧紧牵住我的手。

  两个狐狸面具,我们俩一人一个。

  一串糖葫芦,我们俩一人一口。

  漂亮的花灯,我们俩一人一盏。

  猜灯谜,我随口胡诌个答案 ,裴晟面不改色地说个更离谱的。我问他怎么可能,他说他已经通过花灯的背后看到谜面了。我说怪不得你的答案是反着来的。

  看杂耍,人家表演铁头功,看的人正喝彩呢,裴晟突然被叫上去了,我说裴晟你下手轻点,你是个托儿,要对自己的身份有认知。裴晟那厮直接把板子掰断了。我们直接被赶走了。

  “我得把板子往他头上砸呀,”裴晟好像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说,“那我不得使劲么,一用劲板子就断了。”

  我不欲与他争辩,看见烟花已经开始点亮夜幕,便拉着他找一个僻静的高处坐下。

  高处有些冷,但裴晟的怀里很暖和。

  我有些困,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看璀璨的烟花盛开。

  “裴晟,你看烟花多美啊。小时候,你对我笑的那一刻,背后就是烟花。”

  那是我珍藏在心底的宝贵回忆。情自此起,一往而深。

  “你比烟花好看。”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阵微风。

  我抬头看他,他正笑着看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我微微直起身子,亲上他。

  闭上眼睛,能听见唇齿交缠的暧昧声音,还能听见烟花在天空炸开的声音。

  我亲着亲着有些累了,又缩进裴晟的怀里,用他的斗篷裹住自己。

  越来越冷了。

  “宛宛?”

  “嗯?”

  “困了吗?”

  “嗯。”

  我懒洋洋的不想说话,意识昏昏沉沉的,裴晟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听不真切。

  “宛宛,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话就很多,但是没有人会听我说话,我就跑到御花园,和花说话,和草说话,后来到边境去,军里的人不服我这个空降的皇子,不乐意和我说话,当了将军要有威严,也不能扯些有的没的,可我就是喜欢絮絮叨叨,你帮我上药的时候,我那么多话,你肯定听的很烦吧。”

  “不烦。”

  我浑身无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那时候你姐姐和太子成婚,我仔细看她,记忆里却还是你的脸。我越是看她,你的一颦一笑越是牢牢霸占着我的脑子。你又老是惹我生气,整天把那个小情郎挂在嘴边。”

  裴晟现在知道了我说的小情郎就是他,语气还是忿忿的。我听着都觉得好笑。

  “你说你要当女侠,本来是可以实现的,你本就应该潇洒肆意,无拘无束,遇见我,是你一生最不幸的事。”

  我想告诉裴晟,不,不是这样的,不要否认我们相遇的意义。

  可是,话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我真的很自私,自私地希望来世还能遇见你,还能和你成亲,和你四处游玩,和你谈笑取乐。”

  他紧紧地拥抱住我,却温暖不了我冰冷的身躯。

  我的意识越来越涣散了......

  “宛宛,大夫说你活不过这旬,我就每天看着你,总也看不够,晚上你睡着了,我就默默盯着你,我怕我一闭上眼睛,醒来你就不见了,那以后谁来听我说话呢?”

  傻子,每天早上看你眼睛里的血丝和大黑眼圈我都得吓一跳。

  “宛宛,我爱你,不要忘了我好不......”

  剩下的话消散在风里,无人倾听。

  天边的烟花坠落了最后的光点,热闹的灯会逐渐趋于冷清。

  只有月亮还在听伤心之人的啜泣。

  裴晟,我当然不会忘了你。

  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笨蛋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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