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宫廷选美的时候,王宫女并没有进到前三名,但长相还算端正,于是,她被安排在慈宁宫,做了慈圣皇太后的侍婢。

  在等级森严、有诸多规矩管束的皇宫里,王宫女小心翼翼、慎言慎语的开始了她的奴婢生涯,但无论有多么辛苦,多么单调,这都是她心理预期内的生活,末进宫前,她其实就已经有思想准备了,她平静的接受了这种衣食无忧,但失去人身自由的奴婢生活。

  王宫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波澜不惊的过着属于自已的日子,如无意外,她的命运将会与大多数宫女那样,慢慢消耗完宝贵的青春后,也许会被许配给某个宦官作伴,也许会被送到浣衣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养老打杂。

  人生很漫长,关键处却真的只有几步,几步而已,就能改写历史,大到万历的朝政,小到王宫女的个人命运。

  万历九年(1581年)的那个冬天,十五岁的万历皇帝喝了点小酒,乘着酒兴过来给他母后请安,刚好慈圣皇太后不在,不知怎的,他忽然就觉得,这个给他端茶倒水的王宫女,倒也有几分动人之处 ,于是,一时来了兴致,就上前动手动脚把王宫女幸了。

  这又是大白天,又是大冷天的,王宫女又羞、又怕、又喜的接受了皇上的临幸,理论上来讲,她其实也是皇上的老婆,后宫几千个宫女都算是,只不过宫女能得到皇帝的临幸,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用绝无仅有来形容都不过份。

  遗憾的是,这是一次并不如何美妙的性爱运动,当万历激情褪去,提起裤子的时侯,他才发现王宫女相貌平平、胸部平平、智商平平、性情木纳,根本就是一个毫无动人之处的宫女,幸了她,简直就是拉低了自已的皇家品味,于是,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了。

  没有赏赐,更没有位份,本来按照惯例,皇帝临幸,是必须赏赐礼物的,作为信物,比如金豆子啊、珠宝首饰、金钗、银钗啊等等之类的。

  现在却什么都没有,王宫女虽然老实,但又不是真蠢,看万历对她逃之夭夭的态度,她也知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对这件事情最好的选择。

  这件事,无论如何,对王宫女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简直就是刻骨铭心,也许还时不时就会从心底深处冒出来,把当时的情景重演一遍。

  但对于万历而言,这件事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了,性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最是唾手可得,一点儿也不值得稀罕,他每天晚上都在后宫辛勤耕耘,雨露均沾,以广子嗣,甚至还创造过一天册封九嫔的历史记录。

  一丁点儿都不会有性饥渴的感觉,所以,那天的事情,说他是鬼迷心窍也不为过。

  不过也无所谓,这件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事过翻篇,人过不念!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根本过不了,一辈子他都过不了了!

  几个月后,王宫女的肚子大了。

  一个宫女的肚子大了,自然是要调查的,调查清楚,才好决定她的下场。

  当然了,首先是调查皇上,能出入后宫的都是太监,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男人,好不好?

  但万历为了他的皇家品味,羞以承认幸了王宫女的事情,信誓旦旦说不关他的事情。

  也不知这万历皇帝是怎么想的?肚子里的可是他的龙种啊!难不成,他想一尸二命?

  只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过关?只见慈圣皇太后,冷笑一声:传文书房的“内起居注”大监上场,翻开小册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某年某日某时,皇帝幸了王宫女,证据一出,万历傻眼了,这下,不认也得认。

  真的是爱一个人,无需任何理由,不爱,却可以萌生出千千万万个理由!

  有了龙种的王宫女,已经可以说是凤凰了,得给位份,万历却不同意,理由是王宫女的出身,这简直就是笑话,王宫女的父亲只是一个低微的武将(官任锦衣卫百户,正六品武官),又不是鳌拜大将军,根本就不会有外戚干政的危险,而且,你只要不给他立功的机会,他就永远是一个低微的武将,又有何怕?

  这条理由不成,万历又说出一条,王瑶音只是个宫女而已,不配得位份,这就逆了慈圣皇太后的鳞,她勃然大怒:老娘就是宫女出身的。

  万历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言声,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皇帝,在没有遇到他的真爱前,他是一个能屈能伸的皇帝,做事最讲究的就是审时度势。

  当时只有十六岁的万历,国家政事有首辅张居正压着,后宫有慈圣皇太后压着,他唯一能真正做主的地方,也就是决定与谁睡觉和决定宠爱谁。

  于是,王宫女七月被顺利封为恭妃,八月就生下皇长子朱常洛,慈圣皇太后把孙子抱在怀里,心情舒畅,宫廷内外喜气洋洋,诏告全国减税免刑,还特派使者通知和本朝关系良好的朝鲜国王。

  万历本来对王宫女只是想尝个鲜,万没想到,现在要给他拿来当主食,心生厌恶,连带皇长子朱常洛他也不喜欢,看着这个皱成一团的小孩儿,他没有一点为人父母的喜悦,于是,眼不见为净,大手一挥,打发王恭妃母子入住景阳宫,而这里素来有冷宫之称,是皇宫里最为冷清的院落。

  在残酷的政治权力斗争、实际的利益、强权的害怕面前,没有皇上的恩宠,王恭妃母子就象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见人就矮三分,谁都可以上去踩一脚,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跟红顶白的小人。

  日子过得是非常艰难,如履薄冰,门庭冷落,锦衣玉食就不要想了,还得时时刻刻担忧着朱常洛的安全问题。

  也是在同一年(1581年九月),万历皇帝的真爱,郑梦境也已经通过嫔妃选拔赛,过关斩将、千娇百媚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不像其她嫔妃,只是把万历当作一个可以主宰她们荣辱的男人,心生畏惧,总是小心翼翼揣摩着他的心理,百依百顺的迎合着他的喜好,深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他,被打入冷宫,给家族带来灾祸。

  她们都忘了,这个九五至尊朱翊钧,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也有他的悲伤,他的软弱,他的烦恼,也想有个信得过的红颜心腹,可以与之共鸣,排解他孤家寡人的寂寞。

  这样的相处方法,固然可以满足万历的雄性虚荣心理,但却也永远无法真正的与之亲近起来。

  这其实是属于所有皇帝共同的悲哀,后宫佳丽三千,却很难找得到真正的爱情,亦难以寻得到与自已真正身心交融、相互陪伴之人。

  而聪明、机警、活泼、坦荡的郑梦境,虽然没有绝世容颜,但情商、智商都很高,除了对万历无微不至的照顾,理解他最真实的处境,安安静静认真听他倾诉外,总是有一种令他非常舒服的松驰感,这里面没有畏惧、没有机心,只有亲切的无所顾忌,充满爱意的挑逗、幽默轻松的嘲笑。

  对于一个帝皇来说,恰恰是这种平凡恩爱夫妻式的相处,最是可遇而不可求,很快,郑梦境就获得了他的信任,成为了他身边不可缺少的女人。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郑梦境喜欢读书,这让她在精神上也与万历非常契合,因为那时,刚好是万历喜欢读书的时候。

  那一年,张居正死了(1582年7月),慈圣皇太后也不再管他,头上的紧箍咒没有了,脚下的羁绊石移开了,万历皇帝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开始了他的亲政生涯,于是,他开始不再喜欢与小宦官胡闹了,变得喜欢读书起来,还命令大学士把本朝的实录抄出副本给他阅读,同时包括北京城里的各种书籍:医药、小说、诗歌、学术讨论,,,,,

  总之,包罗万象,口味繁杂。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郑梦境真的是来得早,还不如来得巧。

  1581年9月,郑梦境刚刚入选为妃,1582年三月就被册封为淑嫔,1583年生了一个女儿后,七月被册封为德妃,1584年,册封为贵妃,1586年生下皇三子朱常洵后,被册封为皇贵妃。

  这升迁速度,堪比光速,短短几年时间,郑梦境的地位,仅次于万历的正牌大老婆王喜姐皇后。

  万历的父爱,因为爱屋及乌,也被皇三子朱常洵激发出来,他常常抱着这个胖嘟嘟的孩子,陷入了一种为人父母,责任重大的感觉,他想要把世间最好的东西“皇权”,从长子那里抢来给他。

  明朝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样的传统继承法,虽然可能导致非贤能者继承大位,但也避免了因皇权争夺而引起的腥风血雨,从而保证了朝廷政体的稳定性。

  万历也清楚,皇位的继承乃是国本,必须得到臣僚们的认可才成,如果强制立储,势必后患无穷。

  “废长立幼”,万历想想都头皮发麻,简直就是四面楚歌,文臣集团肯定不会同意,慈圣皇太后也不会同意,没有孩子的王喜姐皇后更不会同意。

  单单文臣集团只要意见一致,就已经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了,而现在还要加上正牌老婆和母后的力量,万历相信,如果自己真的要一意孤行的话,这三股力量直接就能把他拖入深渊。

  什么都可能是假的,但权力的斗争可不会假。

  只不过万历皇帝不见黄河不死心,依然想朝着这个目标坚定前行。

  册封郑皇贵妃的时候,就是他试探式的第一步棋,他要看看他的臣僚们的反应,到底是有多激烈?

  能进内阁的大学士,都是绝顶聪明的人,首辅申时行,当然知道万历的小算盘,他立即上疏:早立太子,以定国家大计,固千秋之基业。

  万历自然也知道申时行的意思,但他装糊涂,说:皇长子还小,再等几年吧!

  同时,户部给事中姜应麟也提出了异议,这种尊荣应该授予皇长子生母王恭妃才对,这样后来居上,实在是本末倒置!

  异议让万历很不爽,但到底还是如期举行了册封典礼,而这就给了万历皇帝一个错觉,他是拥有无上权威的皇上,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皇上,基于这种想法,更加深了他废长立幼的信心与决心。

  为了杀鸡儆猴,他把姜应麟外放免职,没想到,这就如同捅了个马蜂窝,不得了了!

  一天后,吏部员外郞沈璟上疏:支持姜应麟。万历继续他的雷霆行动,撤了他的职。

  紧跟着,吏部给事中杨廷相上疏:支持姜应麟、沈璟。万历头开始痛,咬着牙撤其职。

  然后,刑部也来凑这个热闹,主事孙如法上疏:支持姜应麟、沈璟、杨廷相。万历烦不胜烦,不管那么多了,将其撤职发配。

  再接下去,地方官也来凑这个热闹,这出好戏,就这样再也无法鸣金收锣,双方就这样开始一直胶着,形成僵持局面,都在千方百计的寻找事件的破绽,以期能够笑到最后。

  万历朝争国本的君臣矛盾,也就在此时此刻,正式拉开了帏幕!

  以后的他,会正式成为一个孤立无援的君主,但也正因为此,他与郑皇贵妃的爱,反而因此而更显得他们爱比天高、情比海深、心有彼此起来。

  而万历皇帝每在他那些应试奇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旁征博引的下属们手里输一分,对王恭妃的恨就加多一分,这就使得在夹缝中生存的王恭妃,处境变得更加艰难,更加让人感到悲伤、难过起来。

  这个少年天子,当他亲政后,他觉得自己才算真正开了天眼,看到了许多他以前并不知道的真相,但他虽然聪明,胸襟却不大,并不能做到海纳百川、包容万物。

  于是,他看事情,不看好的,只看不好的,包括对他而言,亦师亦父的首辅张居正。

  张居正的好处,就像天上的太阳,光芒四射,他的考成法"让很多政绩卓越的官员得到重用,同时也挖掘了一大批不称职、不干净的“大老虎”和“小苍绳”,他的"一条鞭法",减轻了农民不合理的赋役制度,同时又让国库充盈、存粮充足,在军事与边防方面,他重用名将戚继光、李成梁等镇守边疆,有效抵御外敌侵扰,为明朝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创造了有利条件,史称万历中兴。

  但万历看不到这些,他只看到张居正对他的严苛,总是倡导他要节俭,害他穷得连打赏嫔妃、宫女的钱都没有,经常要记账,等他有钱了再赏,过年想多摆几桌酒席赐宴都不成,他想重修慈庆、慈宁二宫及武英殿也不成,因为张居正不同意,就连上元节灯火、花灯费也被免除了,因为张居正说国家困难。

  还有他的外祖父武清伯李伟因为收入不足,不得不以揽纳公家物品牟利,他采购劣质棉布服装发给军士们,引来无数的怨言和指责,因此而受到张居正的批评处分。

  而他还体恤他的老师,官俸并不丰厚,在听到老师要修建其住宅时,还特意下令由内库拔一千两银子予以资助。

  而亲政后,他才知道,这个以圣贤自居的张居正,是如此的口气心非,他修建的住宅足足用了一万两银子,在老家湖广江陵也还有一座相同的豪宅,是一个庞姓军官用官库之银为他建造的,湖广江陵的地方官也闻风而动,用公款为张居正先后建造了三座石坊,歌颂他的丰功伟绩,而他欣然接受,并没有说国家困难之类的话,还养了几十个绝色美女,据说还有一顶三十二人抬的轿子,个人生活极尽奢华,比他这个九五至尊不知舒服了多少倍。

  还有政府设立的驿站,规定真正有公事之人,才能接待,但张居正家的仆人和亲友,都可以任意向地方官索取车马船只,以及扛抬行李役夫,真的是占尽了实利,简直就是可恶到了极点。

  在清算张居正的同时,这个聪明的皇帝又发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他不能在文臣集团面前有任何软肋,只要让他们知道,一不小心,他就会沦为他们实现私心的工具,他们经常会暗中布局,常以一件不让人留意觉察的小事开始弹劾,然后往他们心中所想的方面上引去。

  比如,弹劾高启愚,理由是他在主持乡试时以【舜亦以命禹】为题,说这其实就是劝张居正称帝的意思,这一个攻击,按照当时万历怨恨张居正的心思,可谓是一击即中。

  但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的万历,已不是刚亲政时的万历了,这一次,他冷静了下来,他把种种迹象联系起来,抽丝剥茧,最终发现了检举者的真实用意。

  高启愚是首辅申时行提拔,他以礼部右侍郎的身份,充当皇帝的经筳讲官,按惯例,有可能成为首辅,而检举人是王锡爵的门生。

  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只要高启愚出事,申时行就难逃其责,势必牵连进去,而首辅的位子一旦空缺,自然就落到检举者的老师三辅王锡爵的手里了。

  于是,圣意断决,申时行得到挽留,三个月后,风波平息,万历再把检举分子连降三级,调到外省。

  至此,张居正一案余波,随着万历的冷静理智态度,才算彻底消失!

  这个自认为看透真相的少年天子,不想自已成为臣僚们的工具,行事渐渐走向了极端,他非常在乎自已的个人得失和感受,喜欢一种叫做情绪价值的东西,无比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个性。

  没有人来告诉他,一个天子,有时候,行事要保持感情与个性真空,不挟带个人的嗜好与偏好,一切要以社稷大局为重。

  首辅张居正与慈圣皇太后,都不会想到,他们呕心泣血的培养万历,想让他成为他们期望中的英明天子,到头来,却是背道而驰!

  皇长子朱常洛,磕磕绊绊终于长到了九岁,终于到了不得不读书的年龄,但对于这个儿子,万历心里却是抱着望子成蛇的愿望。

  万历自己可是四岁时就已能读书,十岁就能写径尺以上的大字,赏赐给首辅张居正时,还得到了这个严师的夸奖,但对于朱常洛这个失学儿童,他就装作看不到。

  但立太子,立谁为太子,关系着国家的命运,同时也关系着大部分官员们的命运,于是皇帝不急,大臣们急了,再拖下去,他们心目中的太子朱常洛,可就真的成了看不懂他们奏章的文盲了。

  于是,首辅申时行又打头阵,勇敢站出来了,不出也不成,位高权重,责任大着呢。

  这一次,他出招更聪明,也不说什么立太子了,只说皇长子要出阁读书了,而在明朝,只有太子才有资格出阁读书,这叫做无名有实。

  但万历也有他的应对方法,他答应让皇长子读书,但不用出阁,只是指派内侍教他读书。

  几天后,王锡爵出招,他把皇三子也拉下水,上疏:陛下,皇长子九岁、皇三子五岁应该出阁读书了。

  但陛下那边石沉大海,消息全无。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于是,内阁四个大学士联名上疏,明确要求册立太子。

  依然是没有回应。

  这就不用客气了,万历皇帝同时收到了内阁四份辞职告,这下好了,没人干活了,装不下去了,他只好无可奈何表态,近期会尽快解决。

  还没想好怎么解决,礼部尚书于慎行又已经开始言词激烈上疏,要求册立太子。

  对内阁大学士不能怎么样,对于慎行就不用客气了,万历罚了他三个月的工资。

  罚了也没用,大家一边倒的支持于慎行,万历很头痛,开始短视起来,只顾眼前能过关就成,于是下旨,如果大家都不再拿这件事来烦朕,就明年立太子,如果再有人来烦朕,就等到皇长子十五岁再说。

  然后,万历又积极打人情牌,拉申时行下水,贿赂他,说要授予他太师衔,这可是文官最高职衔,连张居正老先生都是死后才荣获这一称号,申时行才不上当,坚辞。

  于是,万历又提议赐给申时行以伯爵俸禄,申时行当然也不敢接受,现在他都差不多都要与万历一样,也快成一个孤家寡人了,已经有人在立太子这事上,嫌弃他不够积极,开始指桑骂槐的弹劾他的不作为了。

  没啥好办法了,万历只得继续用那一招“拖”字决,他心怀侥幸,希望可以找机会废后,但看起来很难,因为正牌老婆王喜姐皇后除了厚道外,婆媳关系还处得很好。

  他又考虑到当时的王喜姐皇后身体状态不佳,如果能如他所愿,早点挂了,那么郑皇贵妃就是名正言顺的郑皇后,朱常洵也就自然是嫡子了,而这就符合了祖制:有嫡立嫡。

  不幸的是,王皇后病病歪歪的,但就是一直不倒,只比他万历早死四个月而已。

  很快,就过了一年,眼看立太子的时间就要到了,万历急眼了,正不知该如何度过这个难关,这时,礼部负责立储大典的一位官员,撞到了万历的怀里,他因为开始着手预算立储开支,要呈请皇帝批准,而这就给了万历借口了,先罚了这位官员的工资,然后再理直气壮的说,还没到时间,你们又来烦朕,属于毁约,因此,皇长子立太子一事,要等到他十五岁再议。

  这下子,就真的是惹怒了他的臣僚们,一窝蜂上来联名上疏,强烈要求册立太子。

  申时行当时正在病中,但他的名字却被写在第一名,他知道后,又想调解双方矛盾,不要弄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于是写了封讨好万历的秘密谒贴,说什么他毫不知情,这件事情,陛下自已拿主意就成。

  但没有人理解这个首辅的苦心,这谒贴被许国转到了礼部,落到了礼部罗大纮先生手里,再被公开出来,传遍百官,齐刷刷的鄙视目光,让申时行无地自容,权威全无,他这个首辅也就真的是做到头了。

  万历倒也有点良心,为申时行出气,下旨说许国公开申时行秘密揭贴,说明其人品不厚道,不宜在内阁呆下去了,一撸到底,贬回老家,让他哪里凉快那里呆去。

  温润的申时行离开了,跟着是王家屏接棒,带领朝臣们继续与万历争国本,这就进入了横冲直撞的乱时代,明代的官员不怕削职、不怕发配,不怕降级,不怕廷杖,一个个的都英勇往前冲,强烈要求万历皇帝履行承诺,册封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万历红了眼睛,又开始实施杀鸡儆猴,下旨将礼部给事中李献可降职外放。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王首辅新官上任三把火,居然敢封还了万历的旨意,气得万历对他破口大骂,这个王首辅也很霸气,立马就辞职不干了。

  造成这样不符合人性的场面,也是有缘故的,因为明代的言官,如果因顶撞皇帝被赶回家,那是光荣,会成为天下士大夫们仰慕的楷模,知名度会嗖嗖嗖往上升,红得发紫起来 。

  万历只得让赵志皋暂代首辅,同时急召生病告假的王锡爵回朝。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万历又找了个借口,说王皇后也还年轻,仍有生育可能(这话连鬼都不信,王皇后早就无宠,你都不去播种,王皇后就是再年轻,也不能结出果子来),现在立太子为时过早,于是决定皇长子常洛、三子常洵、五子常浩三王并封,不分高下。

  这主子,是大臣们看着长大的,现在不单没有诚信,还玩赤裸裸的歁骗行为,臣僚们岂能干休?

  于是,王锡爵吓得又跑回家去了。

  此争国本事件,共逼退内阁大学士四人(申时行、王家屏、许国、王锡爵),无数大臣被罢官、被贬、被流放、被廷杖、被罚俸。

  无论万历用了什么手段,这场国本之争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万历身心俱疲,郑皇贵妃郁闷寡乐。

  终于在万历二十九年八月(1601年),皇帝带着对他的世界深沉的失望、憋屈、痛恨的情绪中,将朱常洛册立为太子,虽然册立仪式一切从简,但这个一直备受父亲冷落的皇长子朱常洛,到底是修成了正果,荣登太子宝座。

  而这一天也正是王恭妃开始失去自由的那一天,被万历用一把大铁锁幽禁在景阳宫。

  万历三十四年(1605年),因太子生了儿子,王恭妃被晋封为王皇贵妃,但同样是有名无实,她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一点改善。

  万历是皇帝,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与他平等,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有错,即使错了,错也在别人身上。

  而他这个九五至尊现在受制于群臣,立不了心爱的儿子福王朱常洵为太子,同样,也就立不了心爱的女人郑皇贵妃为后,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王皇贵妃,她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一天,让他觉得她有动人之处?她为什么还偏偏就怀了孕?她为什么又还偏偏生了个男孩?

  一切都是这个可恶女人的错。

  万历对郑皇贵妃有多爱,对王皇贵妃就有多恨,他不单把这个女人锁在了景阳宫,还不准她再见到自己的儿子。

  万历自已也开始了真正的怠政,自因册封郑皇贵妃,而遭到大臣们的异议时,他就不想再见到他那些口是心非的臣子们,只不过,虽然不上朝,内阁大学士他还是要见的,但现在,他开始谁也不见,朝局真正进入了道家的“无为而治”的局面。

  万历近三十年的不理朝政,加剧了朝廷的腐败和混乱,为明朝的快速衰落和灭亡埋下了伏笔,可以说,如果没有王皇贵妃母子的存在,明朝的历史不应该是如此的,但历史从来就没有如果。

  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王皇贵妃病重,太子苦苦哀求父皇允许他去探望母亲,最终被获得允许。

  打开生锈的大铁锁,太子见到了她的母亲王皇贵妃,这时的王皇贵妃经过十年时间的幽禁,整日以泪洗面,早已经哭瞎了眼睛,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但也不敢多言,因为门外就有郑皇贵妃的眼线。

  王皇贵妃抚摸着自已的儿子,内心喜悦,几十年的悲苦生活,在这一刻,忽然就烟消云消,她的内心不再有任何恨意,一切的苦难,都因为有这个儿子,而显得非常有价值,她说:儿啊,你终于长大成人,我死而无憾!带着一丝满足,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死了也不得安宁,万历并不想让她以皇贵妃的待遇厚葬,大臣们却又开始据理力争,结果双方又搞僵了,导致王皇贵妃的棺椁在十个月后才下葬,仍然是以非常寒酸的方式,草草埋葬了她。

  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政治斗争中,只有权力才是最真实的,王皇贵妃只不过是万历封建王朝,政治斗争中的一枚牺牲品,至于她的真实处境,恐怕从来就没有人真正在乎过。

  她的儿子朱常洛登基后不到一个月,就死于红丸案,后由她的孙子朱由校继位后,追封她为“孝靖皇后”。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神宗朱翊钧因病驾崩,死前仍旧对郑皇贵妃情深如旧,给太子留下遗言,待他死后,需册立郑皇贵妃为后,只因皇后才有资格与他合葬,他想让心爱女人逝后,可以长眠于自已身边,同时也是为了确保自已西归后,能给予郑皇贵妃名分和物质待遇上最后的保障。

  但并没有成功,此举遭到内阁大学士们的强烈反对,他们对明光宗朱常洛言明,历朝以来皆无因私爱而立后的记载,所以,遵从先帝遗命为不孝,尊礼则为大孝,

  在威迫利诱下,就连郑皇贵妃的的侄子都督佥事郑养性,也上疏明光宗朱常洛,请求收回郑皇贵妃封后成命,此举,正合明光宗之意,于是,册封郑皇贵妃为后,以失败告终。

  郑皇贵妃最终也逃不过被人击败的命运,在最后的十年里,郑皇贵妃被迫住在一所寂寞的冷宫里,与爱子福王永远隔离,饱受冷落和孤寂,朝中大臣视她为妖妃,无人同情,更无人照拂,1630年,郑皇贵妃死后,被孤零零的埋葬在银泉山下,不得与万历帝合葬。

  崇祯十四年(1641年),她的儿子福王朱洵,死于闯王李自成的屠刀之下,享年五十六岁。

  佛说,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棒黄沙,世间所有的荣华富贵、恩怨情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最终都归于虚无。

  愿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珍惜当下,学会感恩,学会放下,好好活着,过好属于自已的每一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