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四)

　　上一篇讲到姥姥嫁到婆家后，时常被婆婆辱骂。姥爷知道后安慰姥姥，让姥姥再忍一忍，等他毕业找到工作就会好了。

　　1935 年初，二十岁的姥姥和姥爷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也就是我的妈妈。

　　在那个寒冷的北方冬季，女儿的降临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给这个家庭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

　　图片来自豆包智能配图

　　因女儿是在农历的冬月出生，姥爷就满怀爱意地给她起了一个饱含期望的乳名——冬梅。

　　姥爷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像傲雪绽放的梅花一样，拥有坚韧不拔的品质，无论以后面对怎样的困难，都能保持不屈不挠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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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对这个孙女也是很疼爱，虽然家里经济并不十分宽裕，但他总是想方设法给孙女找来一些小小的惊喜，一颗糖果、一个小玩具，都充满着爷爷对孙女深深的爱。一次他去齐齐哈尔出差时，特意给孙女买回个大洋娃娃。孙女爱不释手，整天抱着洋娃娃玩，睡觉时也搂着她一起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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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爷更是对女儿关怀备至，在女儿蹒跚学步时，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守护在身旁；女儿开始学说话时，他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教着。他想用自己宽厚的肩膀，为女儿撑起一片温暖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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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见家人这么喜爱女儿，心里格外高兴。她体会到了自从嫁到婆家之后，从未有过的幸福，以往所受的种种委屈也仿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可姥姥这幸福时光却是那样的短暂。

　　九一八事变后，日军加快了侵略步伐，黑河在1932年末就被日军全部占领。他们对当地居民进行军事管控和镇压，使老百姓的生活陷入困苦之中。

　　1936 年的夏天，姥爷即将毕业，开始四处找工作。公公已调往呼玛县上班，平日很少回家，通常两周或三周才能从呼玛回家一次。

　　一天，姥爷带了一位年龄与他相仿的年轻人回到家中，他跟婆婆说，这是他的学长姓于。婆婆见有客人来，吩咐姥姥多加两个菜。饭后，两人在房间里又交谈了一会儿，然后姥爷把他送走了。

　　几天后的一个周日，姥爷早早出门，临行前对姥姥说，他与同学有约，要去下边的一个村子。

　　当天晚上姥爷彻夜未归，姥姥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因为姥爷此前从未在外留宿过。

　　直到第二天中午，姥爷才匆匆赶回，还给女儿带回来一些糖果。他对姥姥说他去了大五家子，还见到了姥姥的二姐和姐夫(姥姥的亲姐姐)，因当天没找到回瑷珲镇的马车，所以在同学家借宿。见姥爷安全地回来，姥姥总算放下心来。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院子大门突然被人踹开，只见姥爷手上戴着手铐，被几个日本宪兵押回家中，但衣服还完好，仍是早晨出门时所穿的那身。

　　一日本宪兵哇啦哇啦说了一通，而后翻译对姥爷说你别说话，又对家人讲，他们是来取一份共党分子给姥爷留下的物件。随后押着姥爷，逐个房间搜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姥姥把吓得哇哇大哭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婆婆和小姑子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哆嗦成一团。

　　日本宪兵把每个屋子都翻找了一遍，却啥都没找到，接着又把姥爷押走了。

　　望着姥爷远去的背影和被翻得凌乱不堪的家，姥姥不禁悲从中来，担心姥爷的安危，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晚饭时，家人都没心思吃饭，心中惴惴不安。

　　次日，日本宪兵再次把姥爷押了回来。只见姥爷浑身是伤，头发蓬乱。这一回，姥爷不仅手上戴着镣铐，脚下还拖着沉重的铁链，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那褂子上满是鞭打的痕迹，鲜血还在往外渗出。

　　日本宪兵又将姥爷带进各个屋里逐个搜查，随后又走到了灶房的烟囱下。其中两个日本鬼子把前几日刚砌好的烟囱给拆了，然而什么也没找到。最后，他们从小姑子的房间里搜出一本算术本，再次押着姥爷往外走。

　　见他们又要将姥爷带走，婆婆悲伤地扑倒在其中一个日本鬼子脚下，紧紧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你们放过我儿子吧，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只见那个日本鬼子抬起他穿着大皮靴的脚，用力地把婆婆踹开，婆婆被踹得差点背过气去。

　　此时的姥姥已经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她抱着女儿，见此情景也不敢上前。

　　日本鬼子押着姥爷离开后，小姑子扶起瘫倒在地的婆婆，三个女人以及年幼的孩子哭声一片。

　　这一夜，姥姥搂着熟睡的女儿，心乱如麻，绞尽脑汁地思索，却始终理不出头绪。想着姥爷如今遭受的苦难，不知他究竟会面临怎样的结局。姥姥又担忧着肚里尚未出世的孩子，真害怕孩子一出生，连父亲的面都没能见到。

　　第二天清晨，婆婆就去姥爷的同学家和学校打听消息。

　　原来，那天日本宪兵在学校抓走了姥爷和他的两位同学。

　　据说，日本宪兵发现那个姓于的学长（就是前些日子来家里的那位）是中共地下党员，去他家实施抓捕时却扑了个空。学长已提前收到消息，夫妻俩带着幼子过江转移到了对岸的苏联。

　　日本宪兵经过追查得知，是姥爷和他的两位同学在大五家子村掩护于姓学长一家过江的。

　　瑷珲镇与苏联仅一江之隔，当年日军为防止人员过江，在沿江区域部署了众多兵力，设置了岗哨、瞭望塔等设施，对江面及两岸进行严格的监视和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企图过江，就立刻实施抓捕或者击毙。

　　大五家子村也与苏联隔江相望，可能是把守江边的日军比瑷珲镇少些，所以姥爷他们选择在这里展开行动。

　　听到这些，姥姥心头瞬间揪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丈夫就凶多吉少啊。又担忧公公和二姐夫他们，会不会也因为姥爷的事情受到牵连。

　　夜幕降临，姥姥望着熟睡的女儿，想到遍体鳞伤的丈夫生死未卜，公公是否又遭羁押？二姐一家又能否平安？心中是备受煎熬，感觉这个长夜是如此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