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三年的前男友(完结文)
去幼儿园接侄子,碰到了前男友。
他西装革履,单手抱娃,脸却越来越黑。
临走,还不忘阴阳怪气:「林卿卿,你儿子可真多。」
多?难道他怀里那个……是我的?
1
失业在家的第三个月,我被轰去接侄子放学。
正在秋风中发呆时,身后传来一阵踌躇的脚步声。
我兴冲冲的回头:「老师,是放学了吗?」
谁知,站在眼前的是分手三年的前男友——姜奕。
他双手插兜,紧抿着唇,下颌线依旧清晰可见,但几年不见,似乎更成熟了。
我揶揄他:「来接孩子啊?」
「嗯,来接儿子。」声音熟悉低沉,还带着几分疏离和克制。
我口中的棒棒糖,平白生出来几分苦涩。
亏我昨天还梦到他,人家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少吃点糖,不是牙疼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埋头用脚尖蹍着一颗不规则的石子,嘴下却不饶人:「不疼,我也来接儿子。」
姜奕没再说话,周身的气压低得有些吓人,目光就这样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
在我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侄子颠着书包跑出来,一把环住我的双腿。
侄子刚要喊「姑姑」,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棒棒糖。
这是我多次相亲,和侄子达成的默契。
遇到想谈的喊姑姑,遇到不想谈的喊妈妈,棒棒糖为号。
可惜,还从没碰上过想谈的,任何人和他比起来,都有些黯然失色。
小侄乖乖昂头喊我「妈妈」,姜奕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好不容易挨到他儿子出门,小朋友打着精致的小领结,脚步迈得成熟稳重。
看到我的瞬间,小朋友微微愣神,来回打量我们,看到姜奕神情严肃,又紧抿了唇,朝他走去。
行为举止,活脱脱一个小姜奕。
「宁宁,回家了。」姜奕弯腰,熨帖的西装勾勒出紧致的腰身。
他单手抱娃,身子慵懒地靠在迈巴赫上,应该再叼根烟才是。
我正欣赏得出神,他忽而开口,朝我阴阳怪气:「林卿卿,你儿子可真多。」
多?
难道他怀里那个和我七分相似的小奶娃,是我儿子?
可没等我回过神来,他早已扬长而去。
「后悔了吧?」小侄拽了拽我的衣角,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家吧,姑姑。」
小大人似的,不知道平时都学点什么。
我揉揉小侄的头,领他回家后,试探性地问了问:「妈,你说会不会有人带球跑,但我不知道啊?」
老妈朝我翻了个白眼,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我就说嘛,我如果生过孩子,怎么会完全没有印象?
刚准备起身,桌上的手机接连振动了起来。
毕业三年的大学群里,班长正招呼着聚餐,我本不想去,但抬头,正对上我妈那个幽怨嫌弃的小眼神……
我打开手机,默默戳了戳多年未联系的舍友王琳:「姜奕不去吧?」
「我去,你诈尸了呀!」
「不来吧,他在家带娃,听说班长约他喝酒都不出来。」她秒回。
除了我,谁都知道他是个好爸爸。
我心底酸涩,抠着往日的合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2
聚餐订在了大学附近的餐厅,我进去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寒暄了。
我昨晚睡觉踢翻了被子,只能哑着嗓子和王琳打招呼。
沸腾的人群刚要落座,门被蓦然推开,逆光中,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姜奕……也没在群里说要来呀。
他的到来,彻底点燃了人群。
「我受不了了,几年没见,他怎么一点都没变。」
「救命,校草吃了防腐剂吗?我才上了几年班,就已经老十岁了。」
「……」
姜奕性子冷,但架不住长得帅,不少姑娘喜欢,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几百条表白墙中找到我的。
班长上前和姜奕打招呼:「你总说在家带孩子,今天怎么来了?」
他的眼神讳莫如深,隔着重重人群落在我身上:「今天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我躲闪着他炙热的目光,头顶忽而落下一片黑影:「我可以坐这里吗?」
大家的目光跟随姜奕,一路落到我身上,仿佛我摇摇头,这就是一出爱而不得的大戏。
我和姜奕的大学恋爱无人知晓,我甚至都没有在朋友圈公开。
除了王琳,很少有人知道这段草草散场的恋爱。
我哑着嗓子,说了句随便。
姜奕周身还带着初秋的寒气,脱去黑色大衣,里边是紧致的浅蓝色条纹衬衣,还有一对皮质的袖箍,小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我的目光一路向上,落在他突兀的喉结上,他那里最为敏感,每次我落在那里的时候,他都会克制地战栗……
危险!
他可是已婚有娃的人了。
我红着脸,逼自己专心埋头干饭,酒过三巡,有人提议玩游戏:「不能喝的先说啊,到时候别扫兴啊。」
「林卿卿的酒,我替她喝。」姜奕直勾勾地盯着我,声音不大,却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我去,还有我不知道的八卦!?」
「校草每天在家带孩子,带的不会是和林卿卿的孩子吧?」
「……」
我实在不知道,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王琳见我发愣,连忙出来打圆场:「对,卿卿感冒了,我们替她喝。」
新婚燕尔的团支书美滋滋地开场:「第一个,还没结婚的喝。」
在场的开始打趣这些早早结婚的新人,手下已经不自觉倒起了酒。
人声鼎沸中,姜奕转头问我:「喝吗?」
喝吗?
喝吧,纸又包不住火。
我点点头,看到姜奕暗松了一口气,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一杯酒下肚,紧接着,他又倒了一杯。
团支书兴致正佳,口无遮拦地高声打趣:「姜奕,你怎么喝两杯?你也没结婚?」
八卦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射过来,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是单亲爸爸,怪不得连喝酒的时间都没有。」
「我去,校草是离婚了吗?」
「是重金求子后又被双双退货了?」
「……」
画风逐渐走偏,我挪开他手中的酒杯,替他辩解:「他就是提前倒一杯。」
姜奕湿漉漉的眼睛紧盯着我,却始终不肯放手:「这杯,我喝。」
团支书摇着酒杯,晃晃悠悠地朝我们走了过来:「藏着掖着不让我们见,难道已经离了?」
姜奕并未正面回答:「这是第二轮的问题吗?」
语气清冷,却不容置疑。
姜奕不喜欢和人亲近,但态度很少会这般强硬,几年未见,他好像变了。
许是,被孩子妈妈伤透了心吧?
我心中不是滋味,捧着茶水转移话题:「下一轮,该谁了?」
「我,」是姜奕,「喜欢的人在现场的喝。」
班中不乏成双入对的情侣,纷纷起哄:「这轮不能代替啊,得喝交杯酒才行!」
姜奕倒了两杯,其中一杯是温热的茶水,杯沿落了豆大的水珠,被轻推了到我面前。
这次他没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旋着手中的茶杯,杯壁将温热传递到每一处神经。
姜奕生来就是一双桃花眼,琥珀色的眼眸好像随时可以把人拽入温柔乡。
我心中犹豫,忽得看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一闪而过的光亮。
班长指挥新人喝完交杯酒后,将目光投向了我们:「林卿卿,你喝不喝,这一轮不能代替啊?」
我埋头轻抿了一口热茶,哑着嗓子摇摇头:「我不喝。」
姜奕眼中的光亮瞬间消失,无意识地转着指间的戒指。
「初恋在现场的喝。」
「前任在现场的喝。」
「……」
姜奕把喧闹声抛在脑后,每一轮都来者不拒,恨不得喝下双倍才肯罢休。
饭局过半,王琳被男友接走,班长扶着七仰八叉的同学坐上了出租车,还不忘回头嘱咐我:「姜奕替你挡了那么多酒,就交给你啦!」
班长看起来神经大条,但心思敏感细腻。
其实,每一轮,我都应该喝的。
姜奕是我的初恋,是我喜欢的人,是我午夜梦回依然会想起的人,但现在,他是一个不再属于我的前任了。
我独自回到餐厅时,姜奕正安安静静地趴在桌上,袖箍已经被他扯了下来,衬衣变得凌乱不堪。
我公事公办,拍了拍他的肩膀:「餐厅要关门了,我送你回去。」
我俯下身时,正对上他醉醺醺的眼眸,他笑了笑,踉跄着起身:「走吧。」
路上,我把大衣递给他,他却自然地披在了我的肩上,一如多年前的某个普通夜晚。
「我不冷,不用了。」我扮演着客气又疏离的合格前任,褪下肩头的衣服。
姜奕却并不伸手,一步一挪,乖乖坐上了副驾。
算了,和醉酒的人争这些细节有什么意义呢?
3
上车后,我调整驾驶座时,姜奕粗暴地扯下领带,抬手扔在了后座。
姜奕其实酒量并不好,他外出应酬,经常一杯就倒。
蜂蜜解酒,但他觉得太甜,总是闹着不肯喝。
姜奕慵懒地·靠在座位上,衬衣卸下了两颗扣子,微红的胸膛剧烈起伏,重点是——安全带还没系。
「导航上有家里的地址吗?系上安全带,我送你回去。」我红着脸挪开目光,戳了戳他。
姜奕不为所动,怕是醉得不轻。
我只得侧身去够,手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发烫的胸膛上。
真……不是故意的。
好一番折腾后,终于跌跌撞撞地把姜奕送回了房间。
我累得不轻,顺势躺下休息,夜色中,我们呼吸交错缠绵。
姜奕就躺在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影影绰绰,和我梦中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我没经住诱惑,半俯下身,轻轻在他脸颊落下了一个吻,就在这时,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迷离,摄人心魄。
我被盯得败下阵来:「那个……我,我打车回去了。」
他抬手用小臂遮住眼睛,在我身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太晚了,二楼右手第一间是干净的客房,明天再走吧。」
姜奕的别墅确实太过偏远,我没再推托。
临走前,我试探性地问他:「要喝点蜂蜜水吗?」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麻烦了。」
水池旁有好多儿童专用的小餐具,可爱诱人,蜂蜜罐放在柜子深处,旁边是熟悉的白酒花椒,我牙疼时,他会让我咬着浸满花椒水的棉签。
宁宁也会半夜牙疼到睡不着吗?想起来,「宁宁」的名字,他总是喊得极其温柔,原本……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很幸福吧。
我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药,又将调好的蜂蜜水递给他。
「喏,喝完早点睡,酒后不要洗澡。」
他的视线停留在我手中的蜂蜜水,过了很久才撑起头问我:「林卿卿,你有忘不掉的人吗?」
我当然有。
他连牵手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他会在我半夜牙疼时,塞给我花椒止痛。
他会开车去城市的另一端,专门为我买糖炒栗子。
他会把我规划到未来的每一天。
……
但他忘不掉的那个人,却不是我。
4
二楼的房间像是有专人负责打扫,白色的书柜上一尘不染。
姜奕说二楼是客房,但屋内的陈设分明和我之前的房间一模一样。
难道他对每个客人,都是这样的吗?
我洗了个热水澡,辗转做了一夜的梦。
梦到姜奕将刻有我名字的戒指,缓缓套入我的无名指。
梦到姜奕环着我的腰,问我婴儿床要粉色还是要蓝色?
梦到我翻着字典问姜奕,孩子叫宁宁怎么样?
梦到我变成了一个叫尹薇的女孩,在孤儿院长大,变成大城市的一棵无依无靠的蒲公英,没人疼、没人爱。
……
荒诞的梦,简直毫无逻辑可言。
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
姜奕和宁宁围坐在楼下餐桌,不知道低声说着这些什么,姜奕换了一身熨帖的烟灰色西装,指间的戒指不见了踪影。
「早上好。」
「早上好。」
两人同时向我问好,我捏了捏姜宁的脸蛋,顺势坐在了他身旁。
姜奕将面前的盘子推给我,:「三明治,可以吗?」
我点点头,三两口塞进嘴里。
上学时,最喜欢的就是食堂二楼的三明治了,限量限购,显得更加诱人,姜奕总会早起,替我去抢头一份。
「我有个重要的会,方便帮我送一下宁宁吗?」
他抬手看了一眼他的百达翡丽,好像真的很着急的样子。
「嗯,我帮你把车停在门口,钥匙交给老师。」我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听到这话,姜奕愣了愣,低声说了句「随便吧」。
他的车钥匙上垂着一颗小栗子,逼真可爱,但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饭后,姜奕急匆匆地出门后,我和姜宁紧随其后。
「宁宁,平时都是爸爸去接你吗?」
「嗯,爸爸无论多忙,都会来接送我。」
宁宁乖巧地坐在副驾上,微微点了点头,和姜奕简直一模一样。
说来奇怪,他喊我时,从没带过任何称呼。
难不成把我当成了恶毒后妈?
我识趣地闭了嘴,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我把车钥匙交给老师,转身时看到老妈拎着侄子急匆匆地赶来幼儿园:「天天睡不醒,跟你姑姑一模一样。」
我想逃,却被逮个正着。
「晚上不回家就发条微信,不知道打个电话?」老妈逮到我,劈头盖脸一顿输出,「你送孩子,就空手来啊?」
林子轩慌忙中喊了句「姑姑救我」,反手就被推进了幼儿园。
我一个脚底抹油,抢先逃回了家。
「再待在家,人都要废了,你要出门,多接触一下人群。」老妈快步跟在身后。
我戳着耳朵,边走边喊:「知道啦,知道啦!」
许是没有见过这个架势,姜宁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我们。
直到小侄拉起他的手,他才缓缓转身进门。
老妈的甲状腺早些年就割掉了,留下了碗大的疤,需要长期服用甲状腺片,情绪不稳定是常事,早点找份工作才是正事。
刚回到屋里,就收到了一份电话面试。
董事长秘书请了产假,急需人手,月薪十万,十六薪,五险一金。
我当场点头,但看到董事长的瞬间,我傻眼了。
姜奕董事长迎面递给我一沓会议材料,办公室里忙忙碌碌,我甚至找不到一个闲人来八卦一下老板的私事。
罢了,好歹是份正经工作。
除了姜奕偶尔会让我在午休时间送咖啡,顺便留我在办公室午睡。
除了偶尔需要接送宁宁上学。
除了经常半夜去姜奕家拿材料。
……
我现在对姜奕的家,比对自己的家还要熟悉,宁宁虽然还是不喊我,却对我亲近了许多。
不得不说,他确实和我有几分相似。
我对宁宁的妈妈,开始有些好奇了。
那天接他放学的路上,我第一次开口问他,「宁宁,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啊?」
他坐在副驾上,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只是少了几分疏远。
「长头发,眼睛大大的,喜欢吃糖。」
去过姜奕家这么多次,还从没见过两人的合照。
听宁宁描述,怎么,和我还有点像呢?
「但她迷路了,好久才找到我们。」
小孩子的话开始变得抽象了,我只能岔开话题:「最近在学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吗?」
「有,林子轩哥哥。」
??
宁宁什么时候和小侄这么熟了?
那我们假母子的事情,岂不是早就暴露了?
这样想想,那天小侄当众喊我姑姑时,宁宁在。
老妈骂我没有工作时,宁宁也在。
隔天,姜奕就心情大好地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
可宁宁还是个孩子啊。
5
我脚踩油门,送宁宁回房后,正准备去公司找姜奕算账,发现他死鱼一样躺在卧室里。
「姜奕,宁宁还那么小,你怎么能派他在我身边当卧底!?」
他面色红润,但似乎有点红润过头了。
39.7°C,最近公司赶项目,他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了。
「你醒醒,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姜奕把头闷进被子里,仿佛宁宁附体般耍赖。
无奈,我只能找来退烧药,每隔两小时替他量次体温。
等他完全退烧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加钱,这个必须要加钱。
我打着哈欠,刚要起身回房,手被人轻轻握住。
「卿卿,是你吗?」
姜奕怕不是烧糊涂了?
「是,是我,记得加钱。」我拍了拍他的手背,却被他反手握住,一把扯进了怀里。
他就这样紧紧抱着我,好像我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我趁他虚弱,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对了,宁宁妈妈是谁啊?」
「卿卿,卿卿……」
他烧糊涂了,只会翻来倒去地喊我的名字。
算了。
我实在太困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任由他抱着,竟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醒来时,我枕着姜奕的一条胳膊,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我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已经完全退烧了。
晨曦下,姜奕的睫毛投下浓密的阴影,像一只随时会消失的蝴蝶。
我正望得出神,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爸爸,妈妈不在屋里,可是我要迟到了!」
我条件反射地装睡,姜奕小心抽出胳膊,把宁宁带到了楼下:「嘘,妈妈在睡觉,今天我送你。」
等楼下响起关门声时,我才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刚才,他们怎么称呼我来着?
妈妈?
一定是昨天熬夜熬出了幻觉。
我刚坐起身,挠了挠头,床头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铃声。
「林秘书,有份策划书得麻烦你跑一趟姜总家。」
额……这倒是不麻烦。
「姜总在开车,只说在书房。」
「名字发我吧。」我踩着拖鞋,去了姜奕的书房。
姜奕让我拿文件时,总是让我在客厅陪宁宁玩,我还从没去过他的书房。
满墙的书归置的整齐,书桌上也只有寥寥几张纸,和他办公室的风格如出一辙。
翻找未果,我只能去抽屉里碰碰运气,刚打开右侧抽屉,里边滑落出一个厚重的笔记本——《卿卿孕记》。
6
我叫尹薇,来自现实世界。
记不清第几次在图书馆通宵备考时,晕晕乎乎中,穿到了一个叫林卿卿的女孩身上。
林卿卿好像是一款日常类游戏的角色,没有什么特定主线任务,但后来我有了一个表白墙上得来的男朋友,有一个体弱多病但唠叨可爱的老妈。
我不想回去了,现实世界里,没人爱我。
姜奕为人清冷,但会像孤儿院的哥哥一样照顾我。
孤儿院的哥哥,在他生日那天被人收养了,他甚至没有吃到我偷偷为他准备的长寿面。
我们从未吵过架,直到那次,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白月光,我和姜奕大吵了一架。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现实的力量,一种被操控的感觉。
姜奕根本就没有什么白月光,有人在控制着我们的关系。
也是在那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巨大的恐惧感覆盖了喜悦,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会怎么发展,但我还是想生下这个孩子。
姜奕也不知道那个白月光从何而来,只是一遍一遍地向我道歉,但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有错。
他第十次打来电话时,我告诉了他我怀孕的消息。
因为,短短几天,已经有太多意外发生了。
突然出现的水坑、楼下嬉戏打闹的孩子,我不知道凭我自己,能不能保孩子安全降世。
姜奕把我接去了他那里,他从背后抱住我,将内侧刻有我名字的戒指圈入我的手指:「卿卿,我们结婚吧。」
「不要,最近好肿,婚纱照不好看……」
姜奕却忽然像个孩子一样耍赖:「那我们先领证好不好?」
「不要,结婚证也不好看……」
最终,一切事宜因为我孕吐严重而一推再推。
后来,姜奕不知在哪里找来一个厚实的本子,说要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他扶着我的手,一笔一画的在封面上写下了「卿卿孕记」四个字,怪肉麻的。
当时,老妈在术后休养,我没敢告诉她怀孕的事情,只是说晚些会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没想到,这个惊喜会来得这样突然。
那天,我突然很想吃糖炒栗子,初秋的栗子还没有上新,姜奕特意跑去了城西。
为了防止首饰卡在浮肿的手指,我被护士褪下戒指,推进了产房。
在戒指脱离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和这个世界一丝若有似无的联系,断开了。
宁宁啼哭声刚响,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剧情严重偏离主线,强制退出。」我只得到了这样一句话,声音机械冷漠。
但我想回去。
我砸下全部身家,找到了游戏开发者的微博。
「我想回去,你可以帮我吗?」
他秒回,看来,我并不是穿进游戏的个例:「虚拟世界,不可沉溺。」
「哪里有我的爱人,哪里就是真实的。」
「可以,这都是你的选择。」
「代价是什么?」
「会损失一部分记忆,你甚至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这些都是不可控的。」
纠结再三,我还是回到了游戏世界。
只要还能回到他身边,就好。
天可怜见,我还记得姜奕,但记忆停留在了我们吵架的那天,我以为我们在大吵后就分手了,有关宁宁的记忆也被全部抹去。
姜奕亲手留下的这本《卿卿孕记》,偶然成为了我在这个虚拟世界挣扎的痕迹。
7
过去的记忆像是走马观花,直到手中的手机响起,我才回过神来。
是姜奕。
他语速飞快,声音没有了往日的冷静:「李经理那份资料不着急,你先不要去书房,等我回去……」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打断了他的话:「姜奕,我牙疼。」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只有风声,在那段被我遗忘的岁月中呜咽。
姜奕是在半个小时后回来的,手中捏了一份城西的糖炒栗子,「牙疼很厉害吗?要不还是送你去医院?」
「不严重,帮我拿个花椒水吧。」
我一步步跟在姜奕身后,来到了厨房,他在柜子的最高处,藏了好多糖果。
棉签浸了白酒花椒水,还泛着晶莹诱人的白光。
「乖,张嘴。」
「唔,味道太重了。」
姜奕就范,重新浅浅地蘸了一根:「咬在疼的地方。」
我乖乖张嘴,含糊地问他:「宁宁呢?」
姜奕跟我装傻:「谁是宁宁?」
「我儿子姜宁。」
姜奕手中的动作顿住了,声音微微有些发抖:「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本书,是怕你觉得我在逼你。
当初你在医院不辞而别,三年了,我到处找你。
甚至有时候,我会祈祷,你只是忘了我们。
所以,你不是不要我们了,你只是暂时忘了是不是?」
我无意向他解释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就当我只是简单的失忆吧。
我回来了,我为你们回来了。
姜奕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我的颈窝,许久不肯放开。
那天是周五,姜奕不知什么时候和宁宁通了气,宁宁放学时,一路小跑过来,搂着我喊「妈妈」时,被小侄看了个正着。
「姑姑,你……竟然请了别的演员,说好的任人唯亲呢?」我让姜奕和宁宁在车上等我,把林子轩单手拎回了家。
回家时,老妈正在厨房做着辣椒酱,鲜红火辣的辣椒沾得手套上到处都是。
我坐在对面,大献殷勤:「妈,你先别激动啊,我跟你说个事儿。」
「我激动?我激动过吗?」这一嗓子,直冲我天灵盖。
我心虚地摸了摸后脖颈:「没没没,就是我发现……好像真的有人带球跑了。」
我以为老妈会像上次一样翻我白眼,毕竟这事儿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但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真喜欢就带回来见见吧,有孩子就有孩子,又不是养不起,我催你找工作也不是逼你赚钱,人一定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不要像我,一辈子困在厨房里。」
男人带球跑,确实有点难以理解。
老妈最近好像瘦了,脖颈上的蜈蚣爬得愈加狰狞。
我突然好想抱抱她:「我去约会了,改天带他们来见你。」
老妈对煽情一向是杀无赦,用手肘拱了拱我:「去去去,今天别回来了。」
我回到车上时,对着宁宁猛亲了一口:「乖乖,久等了,爸爸请吃大餐。」
姜奕无奈地看向后座:「他一个人可以的,你坐前边吧。」
「前边有什么好看的。」我专心逗着宁宁,丝毫没注意到他话中的醋味。
宁宁自从那天后,像是突然之间舍弃了姜奕悉心培养的假象,每天蹦蹦跳跳地跟在我身后。
「妈妈,子轩哥哥说要请我们吃饭。
「妈妈,爸爸一个人出差会不会害怕啊?
「妈妈,牙疼。」
……遗传点什么不好。
我只得半夜爬起来,替他捏了颗花椒,碰巧看见姜奕独自坐在客厅里。
「宁宁牙疼,我来拿点花椒。」
「嗯。」
他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听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我哄宁宁睡觉后下楼时,他还在客厅里:「怎么了,谈生意不顺利吗?」
「卿卿,林卿卿。」
他只是在黑暗中,低声呢喃着我的名字,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攀上了我的手臂,他好像喝了红酒,唇齿之间辗转弥漫着甜甜的味道,这些都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昏睡前,他还在颠三倒四地喊我的名字:「卿卿,你终于回来了。」
8
周末,我们本要带他们去见老妈的。
那天,姜奕起得异常早,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
「这套是不是太正式了。
「这条领带,幼稚吗?
「还是这个比较好?
「……」
我套上睡衣,刚要帮他系领带,他手机连振了几声:「你帮我看看吧。」
他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我们之间,已经渐渐没有了秘密,本打算把消息念给他听,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又来了!
那个不存在的白月光,这次,又来改变剧情吗?
如果我们真的互见家长,走到结婚那一步的话,会怎么样?
我又会回到现实世界吗?
我嘴唇泛白,指间有些发抖,姜奕见我反应异常,凝眉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卿卿,我真的不知道发消息的人是谁,你相信我,我……」姜奕手足无措地向我解释。
我相信你,但我除了相信你,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不想再回去了,我不想再次忘记你们了。
姜奕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我僵硬的双臂慢慢回抱他,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说道:「姜奕,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姜奕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艰难开口:「我批你年假,你在家休息,不要乱跑好不好?」
我走时,宁宁还在睡觉,我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妈妈会努力,再回到你们身边的。」
我回到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疯狂地寻找关于开发者的消息。
没有,所有的途径都找不到他。
我精疲力竭地瘫在屋里时,老妈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修仙呢?猪肉大葱的饺子,要醋吗?」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迫自己点了点头。
老妈坐在我床头破口大骂:「男人多的是,这个不行咱们换下一个,再说,还带个孩子,谁稀罕似的!人啊,得往前看,你看你爸没了,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我塞着饺子,眼前慢慢起了一层水雾,饺子糊成了一片翡翠。
是啊,往前看,总会有办法的。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刚要抱住老妈时,屋外响起了一阵小奶音。
「是我,开发者!」
我光着脚开门时,当即就傻眼了。
宁宁……怎么会是开发者?
9
「林卿卿,我找你。」宁宁双臂环胸,小大人似的站在门口。
老妈紧随其后,惊得吓出了声:「我去,长这么像,还真是带球跑啊!」
之前在幼儿园,老妈见宁宁见得不太真切,仔细看来,确实和我有几分相似。
宁宁顾不得我们的惊讶二重唱,拉着我的衣角进了门。
「没错,是我,我就是开发者。」
「宁宁,你别闹了。」我把他抱到床上,宁宁挣扎着扑腾了两下,还是乖乖坐下了。
「别担心,我只是暂时借用你儿子的身体,我是来问你,你确定要留在这里吗?」
他说话的特点太过分明,是他,确实是他。
「我确定,我要留在这里。」
「好,我为你和姜奕开了一个副本,开放式结局,不会再有更正主线剧情的人物出现了,你也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强制退出了。」
不会了?
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抖声问他:「真的不会了?」
他点了点头:「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你是不是唯一一个进入游戏的真实人物吗?其实不是,你进入游戏之后,有个人曾经找到我,主动要求进来,他的角色名字,叫姜奕。」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说谁?」
「姜奕,他说你是他孤儿院的妹妹,从小胆子小,一个去会害怕的。」
我在孤儿院的哥哥。
他叫李浔,停电时,他会隔着栏杆,把最后一根蜡烛递给我。
他会在我睡不着时,给我讲天南地北的故事。
他会在我牙疼时,去厨房偷来一粒花椒。
……
「前段时间,他也被强制退出了,但因为身体好一些,所以只失去了一小段时间的记忆。」
所以,那次他出差回来,喃喃地叫我名字时,是真的在确认吗?
「这次白月光的出现,是 BUG,姜宁也不会有事的,睡一觉就好,别担心。」
话音刚落,宁宁猛然向后倒了下去。
我搂着宁宁的肩膀晃了晃,完全没有反应:「宁宁,宁宁,我送你去医院。」
刚抱着他出门,就看到姜奕和老妈分坐在沙发的两边:「你们……」
姜奕坐得乖巧,老妈率先开了口:「我们谈得不错,我外孙怎么了?」
我听着宁宁规律有力的心跳,慢慢冷静了下来:「没事,就是困了。」
「宁宁不见了,留了字条说要来找你,我就追来了,我不是一定要逼你回去……」姜奕说得小心翼翼。
我歪头问他:「你不是说那里是我家吗?那我为什么不能回去?」
姜奕的桃花眼瞬间点亮了星光:「真……真的?」
我抬头看着他,好想亲他的眼睛啊。
最后还是老妈强行打断了我们:「刚刚我俩说好了,但一切都要按规矩来,从提亲开始,一步都不能少。」
姜奕轻点了点我的鼻尖:「嗯,一步都不会少的。」
10
婚礼筹备了好久,光婚纱就挑了小半个月,每一套,姜奕都说好看。
「那怎么办?我一个小时换一件?」
姜奕从身后环住我,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
我看着镜中姜奕的脸,忽然想起了开发者说的话,轻声唤了句:「李浔,是你吗?」
声音不轻不重,堪堪落入了他的耳中,他微微愣了,侧脸亲了我的耳垂。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尹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喊我的名字,「我怕你不记得我,我怕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的替身就不理我了,我是为你而来的,就让我们以姜奕和林卿卿的身份,在这里长长久久的好不好?」
我转过身,踮脚吻上了他的眼睛。
我年少许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婚礼最终订在了海边,宁宁是我们的小花童。
应宁宁的要求,现场贴满了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老妈穿着白色的旗袍,将我亲自交到了姜奕的手中。
姜奕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比宁宁还要紧张。
海风中,他颤抖着问我:「你愿意吗?」
我紧紧地抱着他:「从你隔着栏杆递给我蜡烛时,你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了,但我当时太过迟钝,错过了命运馈赠的礼物,但幸好,在另一个世界中,我没有错过你。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番外·姜宁视角】
1
幼儿园的同学都有妈妈来接,可我没有。
「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你妈妈迷路,找不到我们了,我们等等她好不好?」
爸爸在公司雷厉风行,对下属总是板着一张脸,但对我总是很温柔。
他喜欢宠溺地揉我的头,会在我半夜牙疼时,替我准备白酒花椒,会坚强地一个人带我去医院东奔西跑。
但我知道,他也会在二楼的那间客房里一个人喝闷酒,那间屋子,爸爸从不让我上去捣乱。
我想妈妈,但我觉得爸爸更想妈妈。
那天放学时,爸爸从公司抽身来接我,我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漂亮姐姐。
她和那张毕业合照上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迷路的妈妈吗?她回来了吗?
但爸爸绷着脸,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我没敢认,而且隔壁班的子轩哥哥,为什么也喊她妈妈呢?他不是已经有一个短发妈妈了吗?
爸爸抱我上车,路上却很不开心:「爸爸,为什么子轩哥哥可以有两个妈妈?」
「嗯?你说什么?」爸爸心情好了一些,把车停到路边,耐心问我。
爸爸低声嘀咕:「所以,那不是她儿子,侄子像姑,倒也正常。」
「她是迷路的妈妈吗?」我问道。
「是,但现在不能随便叫,要等爸爸去问清楚,可以吗?」
爸爸拿出了床头柜深处的那枚珍藏的戒指,换了件仔细熨烫的衬衣,戴上袖箍,还喷了香水。
他用力亲了亲我的额头:「早点睡觉,等我把妈妈带回家。」
隔天早上,爸爸带着一身酒气,早早叫我起床吃早餐,他说妈妈喜欢吃三明治,冲澡后,急匆匆地跑去厨房做饭。
「还不能喊,去学校后,记得再打听一下子轩哥哥,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爸爸。」
爸爸低声嘱咐我,还给我戴上了一个小天才电话手表。
妈妈就在这时下楼了,她果然喜欢吃三明治,两口就吃完了。
那天,是她送我去上学的,我也有妈妈送了。
2
妈妈也有个妈妈,脖子上的疤,像个长长的蜈蚣。
她嫌妈妈没有工作,我转头就告诉了爸爸。
后来,秘书叔叔就消失了,之前他总会定期向爸爸汇工作进度,但最近听说,他怀孕了,男人也会怀孕吗?那我以后也会吗?
妈妈每天都会接送我,爸爸有时会半夜叫妈妈来送资料。
我从没开口喊过她,但其实在心里默默喊了好多次。
后来有一天,妈妈替爸爸拿文件时,看到了那本《卿卿孕记》。
爸爸曾经带我看过,他说:「你就是这样一点点长大的。」
我含着花椒,安安静静地坐在楼下等爸爸回家,我马上就可以有妈妈了。
妈妈每天接送我,晚上还会哄我睡觉,我好像变得越来越黏人了,爸爸偶尔还会吃飞醋,但我不想把妈妈让给他,他都可以照顾自己了,为什么也总黏着妈妈。
烦人!
3
有天晚上,爸爸说明天要带我去见姥姥和舅舅,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妈妈却带着行李悄悄走了,临走,妈妈说会努力,再回到我们身边的。
我没敢睁眼,妈妈又迷路了。
妈妈走后,爸爸又把自己关在二楼喝闷酒,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怪叔叔的声音。
他说要借用我的身体,可以帮我找回妈妈,我答应了。
书上说,一个人不能有两个灵魂,那我会死吗?
死就死吧,只要妈妈回来,爸爸就可以变得快乐一点点。
叔叔挤了进来,留张字条后就出门打车了。
他真的去见了妈妈,还有脖子上有条疤的蜈蚣姥姥。
怪叔叔和妈妈说了好久,都是我听不懂的,慢慢地,我睡了过去,做了好久好久的梦。
醒来后,他们都变得好忙。
妈妈给我挑了一件小西装,交给我一个小花篮,我要去当花童了,就是见证他们幸福的那个人。
蜈蚣姥姥坐在台下,她嗓门很大,总是笑呵呵的,但我看到她在台下偷偷哭了。
以前,爸爸教我不可以随便亲女孩子,亲了就要负责。
婚礼上,爸爸抱着妈妈亲了好久,他们对彼此说,要永远永远要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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