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的爱情

　　赵恒这个名字，对于非历史专业的人来说可能比较陌生，但说出他的谥号可能一般人都有点印象。他就是历史教科书上的宋真宗，宋朝的第三任皇帝。

　　赵恒皇帝是个什么性情的人？姑且看看他的诗和关于他的小故事。

　　先看他的诗。赵恒皇帝爱写诗，可多数写得都很蹩脚，流传下来而广为人知的似乎只有一首，后世称之为《劝学诗》：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再看他的三则小故事：

　　其一，本年，也就是公元1013年初春，御花园内姹紫嫣红，皇帝为了与群臣分享春色，在园内摆下小宴赏花。席间君臣高兴，酒喝多了，有人喧哗失态，有人轻浮懈怠。负责礼仪的官员请求惩罚他们，皇帝摆摆手，说：“让人喝酒，却又要求他尽守礼节，一般人难以做到，暂且劝诫一下也就罢了。”

　　其二，本年正月，他与宰相闲谈时抱怨说：“群臣外放地方任职，他们总以南方或北方不便为由，提出各种条件，不愿去。”

　　向敏中说：“国家用人，岂能只图他们方便，应当改革。”

　　皇帝说：“如果委派的地方他不愿去，即使勉强去了，也会心神不安，如此怎能干好工作。”

　　王旦应声道：“迁就别人的欲求，都是因为圣上心肠太软。”

　　王旦这句貌似恭维的话，隐含着抱怨批评的意思，话不糙理糙，直白了就是：都是你惯的！

　　其三，也是本年，监察御史张廓提议：天下荒地很多，应该依照唐代宇文融的办法，派官吏核查土地，检括人口。

　　皇帝知道这是个让人多缴税、得罪人的事，怕闹出乱子，不主张仓促进行，实际上就是不打算进行。但是，他在内心里却对张廓的建议很支持，私下感慨道：“当今天下赋税不均，富者地多而租轻，贫者地少而租重，以至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确实非常不公平！”

　　通过这一首诗与三则小故事，我们大概能看出当今皇帝的为人：

　　一、他自己爱读书，也重视读书人，愿意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二、他性情宽厚，爱替别人着想；

　　三、他是个明白人，富有正义感；

　　四、他缺乏魄力，有点怕事；

　　五、他过于有人情味。

　　这样的人当紧急状态下的皇帝欠点儿，可当个守成的皇帝还算合格，他毕竟是一个好人。

　　事实上，当今皇帝不仅是个好人，而且还是一个好男人。关于他的爱情故事，早已成了宋朝人民茶余饭后的小点心。

　　公元1013年早春，你如果能够穿越到东京的街头溜达，经常听人谈论的新闻大约有这样两条：

　　第一条，京城里破获了一桩重大凶杀案。去岁冬天，有两个巡街的步兵参与赌博，把军装都输掉了，两人深夜饥寒交迫，又怕回营后被长官惩罚，遂起了歹意，趁着天色未亮袭击行人，将他们的尸体抛入河中，取他们的财物以赎回军装。

　　第二条，去岁腊月二十四，皇帝立德妃刘氏为皇后。

　　刘氏原名不详，戏曲中常称她为刘娥，现年四十四岁。她可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史书上说她天性机敏，通晓史书，只要听到朝中的事情，她便能记住本末。

　　朝廷立皇后算得上是政治新闻，可是立刘氏当皇后则不仅仅是个政治新闻，它还是个有故事的八卦新闻，颇为全国人民喜闻乐道。

　　刘氏之所以能成为一个话题皇后，大概与三个问题有关：第一，她的出身扑朔迷离；第二，她与皇帝的爱情经过，几乎就是“灰姑娘与王子”恋爱故事的翻版；第三，她在后宫升职的不凡历程。

　　这个刘氏能当上皇后，可是很不容易。用单田芳的口头禅讲：“那是小孩无娘，说起来话长。”

　　首先说说刘皇后的身世。

　　刘皇后

　　刘娥，汉族，生于公元968年，蜀地成都人。她的父亲名叫刘通，官至虎捷都指挥使，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团级干部。刘通祖籍太原，大约于公元964年随王全斌征蜀时留在了成都。据推断，在蜀地的局势稳定后，刘通娶当地一名庞姓女子为妻，算是成了家。

　　刘娥是庞氏生下的第二个女儿，传说临盆的前夜，她曾梦见明月入怀。庞氏的第一个女儿，大概已早早夭折。

　　刘娥出生那年七月，北汉国的国主刘钧去世，太祖赵匡胤趁机发动对北汉国的战争，并于第二年春天亲征太原，刘通奉命率部出川，随驾征伐。宋军围攻太原数月，到夏天时，军营内疫病流行，只得撤军。可能就在这期间，刘通于军中染病，死于班师途中。

　　噩耗传到蜀地，庞氏悲痛欲绝，不久患病去世。幼小的刘娥成了一名可怜的孤儿，为亲戚收养——极可能是为外公外婆收养。

　　刘娥跟随亲戚艰难度日，后来亲戚家屡遭变故，长辈们统统病逝。刘娥没了人照顾，只得与一个叫龚美的人相依为命。

　　关于刘娥与龚美的关系，至少有三种版本的说法：

　　第一种说法，他们为亲戚关系，龚美是刘娥的表哥；

　　第二种说法，刘娥因孤苦无依，为求生计，嫁给了龚美，与龚美没有血缘关系；

　　第三种说法，龚美确是她表哥，家人有约，等刘娥长大后嫁给他，算龚美的未婚妻。

　　依据史料分析，第三种版本的可能性比较大。

　　龚美是个银匠，为人厚道，对刘娥极好。他听说京城的生意好做，就带着刘娥想到京城开家小银坊。路过真州长芦镇时，兄妹二人的盘缠花光，刘娥只得在江边卖唱。有位名叫法灯的僧人听到她的歌声，心生怜悯，就资助了他们进京的路费。

　　龚美进京后，果真开了家小银坊，平日让刘娥照看店面。

　　龚美的生意不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龚美的手艺好，他的有些金银作品甚至传入了宫中。据沈括记载，后来龚美发达，皇帝赐他宫中之物，其中就有他早年制作的银器。二是店员刘娥如花似玉，且善摇手鼓，对公子王孙们颇具吸引力。

　　大约在公元983年前后，龚美的小店里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这位公子一进店门就被刘娥所吸引，对她一见钟情。这位公子来头很大，名叫赵元休，当时的头衔是韩王，时年十五岁，他便是后来的皇帝赵恒。

　　韩王回府后，对刘娥念念不忘，经常对属下说蜀地的女子聪慧多才，希望得到一个做侍妾。他的侍臣张旻明白王爷的心思，就去做龚美的工作，希望他把表妹卖给韩王。龚美大喜，跟随张旻去与韩王详谈，敲定了这桩买卖。

　　刘娥进入韩王府后，迅速得宠，与韩王形影不离。韩王有个乳母，生性严肃不苟，对韩王与一名野女子亲近非常反感，经常对此唠叨。恰巧，有一次太宗赵光义与她闲聊，问起韩王最近为什么消瘦，乳母说，这都是因为韩王整日与侍妾刘氏厮混的缘故。

　　老皇帝大怒，勒令韩王将刘娥赶走。韩王不敢抗旨，又不舍得刘娥，就给张旻五百两白银，让他找地方寄养。张旻把刘娥接到自己的家中，吩咐家人小心照顾，自己则每天睡在王府，以避嫌疑。后来，韩王索性在外边秘密建起馆舍，供刘氏居住，就像现代人养小三一样。

　　太宗赵光义知道这个儿子已经春心难收，决定给他正式娶个媳妇，以满足他的生理与心理需求。通过一番物色，太宗看上了大将潘美的八女儿，遂给潘家下聘书，为韩王娶了潘氏。

　　潘氏与韩王同岁，至于两人关系如何，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

　　公元988年，已改名为赵元侃的韩王改封为襄王。第二年，他的第一任妻子，时年二十一岁的潘氏病逝。

　　襄王想把刘氏接回，可没有胆量。大概两年后，老皇帝又给他续娶了一位媳妇。这位媳妇姓郭，为大将郭守文的女儿。郭氏为人宽厚仁慈，节俭朴素，与皇帝脾性相合，两人感情不错。

　　公元995年，襄王被立为皇太子，改名赵恒。他依旧只能秘密与刘娥幽会，不敢将她公开接回府中。

　　公元997年，赵恒当上了皇帝，按理他可以光明正大将刘娥接入宫中了，但皇帝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亲生母亲已死，他视乳母如同生母，不敢轻易违拗。他试探着找老太太商量，此时老太太已经病重，知道再反对无益，顺水推舟同意了他的请求。

　　赵恒大喜，将刘娥接入宫中，只是临时没有给她名分。此时，刘娥二十九岁，她在外边已待了十四年。

　　郭皇后前后生了三个儿子，早早夭折了两个，仅余下一个叫赵祐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也寿福太浅，于公元1003年去世，年仅九岁。郭皇后悲痛欲绝，身体一天天垮了下去。

　　恰在其时，皇帝年仅两个月大的另一个儿子也突然夭折。至此，三十五岁的皇帝五个儿子没有剩下一个，宫廷内外都惴惴不安，有人甚至建议皇帝领养一个宗室的小孩备用。

　　可能是为了改改晦气，皇帝于公元1004年大年初一，宣布大赦天下，更改年号为“景德”。数天后，皇帝册封刘娥为美人。美人是朝廷命妇的位号，享受四品官员的待遇。至此刘娥在宫中算是入了正式编制，她当年三十六岁，已是个大龄妇女。

　　此时的龚美已被皇帝引为心腹之臣，他为了行走宫廷方便，少惹闲话，在皇帝的默许下，改姓为刘，与刘娥以本家兄妹相称。

　　与刘娥同时受封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姓杨，也是蜀地人。此女年仅二十岁，与刘娥关系非常铁，堪称闺蜜。杨氏的封号为才人，比刘娥低一个级别，享受五品官员的待遇。宫中上下都指望这两位能给皇帝添个子嗣。

　　一天晚上，皇帝派使者拿着手诏去找宰相李沆，打算升刘娥为贵妃，李沆当着使者的面用蜡烛烧掉诏书，凑近使者说：“你只说李沆认为不可行。”皇帝碰了钉子，只得暂且将此事放下。

　　公元1007年夏天，被命运与疾病折磨了数年的郭皇后去世。

　　后廷正宫缺位，刘娥的地位开始快速攀升，公元1008年升为修仪，公元1011年晋位德妃。按照宫中的位号序列，修仪为正二品，德妃为正一品。

　　刘娥离皇后之位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这一步却很难跨越。

　　狸猫换太子

　　在刘娥通往皇后的路上，挡着的最大障碍有两个，都与她自身的条件有关。第一是她出身低微。在绝大多数朝臣看来，刘娥基本上算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女子，没准还是个二手货，让她母仪天下，他们难以接受。第二是她一直不能生育。这一点，让她非常心虚，也是许多人反对她当皇后的理由。

　　人生有些事情可以通过自己后天的努力予以改变，但另外一些事情却不可能，或者说很难通过个人的努力予以改变。刘氏碰到的家庭出身与生育这两个问题就是这样的情况。

　　女人的不生育问题，现在的医学都很难解决，宋代时医疗科学不发达，既不能人工授精，也没有试管婴儿，基本上算没有办法。

　　不过，与家庭出身这个问题比较起来，生育问题多少还是有些努力的余地。刘氏决定在生育问题上想想办法，她相信以自己的智慧，再加上皇帝的全力支持，总会找出一个解决方案。

　　刘娥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动脑筋，是因为她必须动脑筋，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没有儿子她就难以爬上皇后的宝座；二是因为她想在实现当皇后的目标之后，长期保住自己的尊崇地位。

　　刘氏明白，皇帝五个儿子都没了，对自己而言是件好事。否则，只要有一位存活下来，他的亲生母亲就会在宫中占尽优势，让那些没有儿子的嫔妃们仰视，所谓“母以子贵”。退一万步讲，即使当今皇帝执着于爱情，执意把她立为皇后，可是他最终要把皇位传给儿子，这大宋帝国最终要由他人的儿子说了算。

　　未来皇帝的亲生母亲，不管现今的宫中地位多么卑微，届时都是皇太后，都是全帝国最受尊崇的人。自己即使现在当上皇后，到时候也不知会怎样受人冷落。

　　让刘娥苦恼的是，她事实上对自己能否生育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她已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年轻时做不到的事，上了年纪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自己既然不能生育，那么怎样才能得到自己的儿子呢？解决这个问题别人可能没有办法，但是刘娥有办法。

　　公元1010年夏日的某天早晨，开封知府周起入宫向皇帝汇工作，见宫中气氛有些异样，也没在意。一会儿皇帝出来了，满面笑意盈盈。没等周知府开口，皇帝先说道：“爱卿知道朕有喜事吗？”周知府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啊。”皇帝激动地说：“朕刚刚生了个儿子。”

　　皇帝示意周知府略等片刻，他转身回内宫，怀揣了一大包金币出来，赐给周起当喜钱。

　　周起没敢问皇子是哪个宫人生的，他如果问，估计皇帝会给他一个雷人的答案：“刘德妃。”

　　刘娥真的有了儿子吗？回答是肯定的，她确实有了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不是她从肚子里生出来的，而是她精心策划出来的。

　　关于刘娥策划儿子这件事，到元朝的时候被戏剧家编成了戏剧，后来又经过明朝人的加工，渐渐成为家喻户晓的故事。故事很血腥很离奇，俗名叫“狸猫换太子”。

　　这出戏剧故事中的反面主角刘妃，就是指刘娥，而另一主角李妃，也确有其人。只是在现实中，她们之间的故事没有那么荒诞暴力。

　　李妃是杭州人，生于公元987年，比刘娥小十九岁。李妃的父亲曾是名下级军官，育有一女一男，中途家庭破落，姐姐入宫当了一名宫女，弟弟李用和外出打工，靠给人做纸钱为生。

　　李妃初入宫时地位低微，被分配给刘娥做使唤丫头。她性情庄重，平日不愿说话，有一次皇帝赵恒到来，李妃给他端洗手水，皇帝见她肤若凝脂，对她动了兴趣，与她交谈起来。

　　这情景被刘娥看见，她豁然开朗，心中生出一条妙计。她推荐李妃担任皇帝的司寝，也就是专门伺候皇帝休息的服务员，皇帝欣然应允。

　　有一次，李妃对皇帝说，曾梦见有个光脚道士给自己送儿子。皇帝明白这是刘娥的鬼主意，但他很愿意配合，便回答说：“朕让你好梦成真。”就行幸了她。

　　这李妃不负刘娥的重托，果真怀上了身孕。刘娥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皇帝，皇帝早就明白，表示支持。

　　皇帝对李妃肚皮里的事高度关心，这一则关系着他是否能后继有人，二则关系着刘娥能否顺利封后，这对他都是重大的事。预产期临近时，他一直惴惴不安，有一次带着李妃登上一座高台，李妃的玉钗不小心跌落台下，皇帝立即让人占卜，认为如果玉钗完好无损就会生男孩，否则就会生女孩。然后派人取回玉钗，发现竟然丝毫无损，皇帝与刘娥都大喜。

　　李妃在众人的期盼中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根据事前达成的约定，这名皇子此后归刘娥抚养，对外宣传也说是刘娥亲生。李氏得到的奖赏是进入嫔妃编制，晋级为才人，封崇阳县君，享受优厚待遇，代价是她从此不能再与这个孩子见面，更不能随便说出这事。

　　皇帝给这个孩子取名赵受益，他就是后来的仁宗皇帝。

　　刘娥上了点年纪，宫中的事务又多，亲自照顾小孩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她就与杨妃共同抚养，让赵受益叫自己为大娘娘，叫杨妃为小娘娘，严禁宫人对赵受益说出真情。

　　有了儿子，刘娥冲刺皇后宝座多了几分底气，皇帝也很兴奋，打算尽快把她扶正。但是刘娥有个竞争者，此女姓沈，在宫中的地位与刘娥相当，也是名德妃。

　　刘氏封后

　　沈氏是个新人，公元1008年才得以入宫，时年只有十五岁。

　　沈氏与刘娥相比，优势有三条：第一，她是前朝宰相沈义伦的孙女，出身名门；第二，她虽是个后来者，可一入宫就被朝内朝外寄予厚望，被视为备用皇后的最佳人选，她有群臣支持；第三，她年轻貌美，性行淑均，年龄对她有利。

　　刘娥与沈氏比，也有三条优势：第一，她有皇帝支持，沈氏没有；第二，她有儿子，沈氏没有；第三，她才气比沈氏高，经验比沈氏足。

　　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看起来反常，可推究起来往往发现，其反常只是表面性的，它们其实很正常。刘娥既出身低微，又已徐娘半老，失了美貌，她能在皇帝赵恒的心目中地位不减，看起来很反常，事实上却很正常，因为她有她的过人之处。

　　刘娥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她有知识，有智慧，有点女中士大夫的情调。据说她智商相当高，平素喜欢读书，尤其在被包养于别馆期间，阅读了大量典籍。而且她理解能力强，记忆力惊人，大臣们议论政事，她能把每个人的发言一一记住，然后有条理地为皇帝作出总结，可以说是皇帝身边一个非常优秀的贴身文秘。

　　刘娥的情商也极高，她生性机敏，识人情世故，善于与人沟通，上上下下关系处理得比较融洽。她虽然受恩宠最深，可处世低调，为人谦和，平日衣着朴素，举止得体，尽管已经四十多岁，仍有着中年妇女的特有魅力。

　　总体而言，在刘娥与沈氏的这场对决中，刘娥略占优势。

　　皇帝对此事反复权衡，他虽然是帝国的最高决策者，但不想与朝臣公开对立，他知道朝中大臣中有不少人脖子很硬，他们在原则问题上轻易不会让步，急了真不一定给自己面子。皇帝不想贸然捅这个马蜂窝，他的策略是把刘娥当准皇后对待，但暂且不公开提封后之事，故意冷处理，让朝臣们慢慢认可。

　　这件事一拖就是数年，群臣不急，皇帝与刘氏急了，因为当时刘氏已经四十多岁，而沈氏正值妙龄，时间的优势显然不在刘氏那边。

　　大约公元1012年前后，皇帝不想再等下去了，他心里有数，通过长时间的僵持，群臣多数都已充分理解了他的决心。

　　一天，皇帝坚定地向宰相王旦表示要立刘氏为皇后，并准备随时颁布诏书。可是在这当口，王旦请了病假。刘氏疑心王旦有别的想法，建议皇帝缓行，等把条件准备得更成熟些后，再行宣布。

　　皇帝听从了她的建议，开始做其他执政大臣们的工作，争取先将他们一个个说服。

　　首先，他找到当值的副相赵安仁，提出自己想立刘氏为后，赵安仁说：“刘德妃出身寒微，恐怕不宜做皇后。”赵安仁以性情厚重著称，素有清望，他的话虽让皇帝极不舒服，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二日，皇帝又找王钦若商量这件事，并把赵安仁的意见告诉了他。王钦若没有原则，立谁为后他不是很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荣华富贵。他想附和皇帝，眼珠一转，心头生出一条诡计。他故意不置可否，向皇帝建议说：“陛下不如再问问赵安仁，看他感到立谁为后合适。”

　　改天，皇帝向赵安仁提出这个问题。赵安仁不知是计，按标准答案回复说：“沈德妃为前朝宰相沈义伦的后代，适合做皇帝的配偶。”

　　不久，皇帝与王钦若聊天，说起这件事，并谈论朝中谁为忠厚长者，王钦若趁机称赞说：“无人比得上赵安仁。”皇帝素知赵安仁与王钦若关系不好，听到这话感到奇怪，就问：“何以这样说？”王钦若回答：“赵安仁曾经被已故宰相沈义伦所看重，至今不忘那份恩德。”

　　真是拍人不见砖头。皇帝听后默然不语，开始怀疑赵安仁有私心，有了贬斥他的想法。

　　王旦病愈上班后，皇帝晓谕他说：“听说赵安仁在中书门下①不管事，奏对时也时常不讲一句话，可罢免他。”

　　王旦大吃一惊，知道事情不妙，忙替赵安仁辩解说：“赵安仁比较识大体，平日尽奏拟对，都是和同僚们商量后，才敢主张。”王旦的意思是，赵安仁平日发表的意见，都是代表集体的意见，不是他一个人瞎说，主张立沈氏为后，与他个人的私心无关。

　　可是，皇帝此时已主意铁定，坚决要立刘氏为后，他必须把赵安仁拿下，安排一个原则性不强的人接替他，以减轻阻力。

　　这年九月，赵安仁被免去参知政事的职务，贬为兵部尚书，接替他的人是丁谓。皇帝明白，他需要起用一部分这样的人——他们只知投皇帝所好，不认国宪，没有关心天下黎民的情怀。像王旦、赵安仁、李宗谔、杨亿这样的标准士大夫，用是必须用，可不能全部用。

　　丁谓担任副相后，与王钦若一道，表态支持皇帝立刘氏为后。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翰林学士杨亿等人非常生气，不予合作。可王旦明白，此时再与皇帝对抗已于事无补，为了顾全大局，他带头给刘氏投了赞成票。

　　刘娥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当上了皇后。

　　事实证明，刘氏是个合格的皇后，她全面主持后宫的工作后，很快显示出了她的领导能力与办事能力，将各种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不仅如此，她还开始深度参与帝国的管理——那时皇帝非常勤奋，退朝后常常加班，有时批阅奏章直到深夜，刘后始终陪伴在他的左右，必要之时常给他提供顾问服务。

　　摘自：《一千年前的中国》 ：鲁东观察史 河南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