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改写)第64回曲沃城栾盈灭族,且于门杞梁战死
却说范匄虽然派儿子范鞅去迎魏舒,但不知道结果如何,心中忐忑,亲自登城张望,见一队车马,从西北方向来到,他儿子和魏舒同在一车之上,心头大喜,说道:“栾氏孤立了。”马上命打开宫门放他们进来。
魏舒和范匄相见,脸色阴晴变化不定。范匄抓着他的手说:“外人不知道内情,都传言你和栾氏私通,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干这事儿。这次如果能灭了栾氏,就把曲沃封给你!”魏舒已经被范氏控制,只好糊涂换糊涂,一律点头称是。两个人一起拜见平公,共同商议应敌之计。一会儿功夫,赵武、荀虒、智朔、韩无忌、韩起、祁午、羊舌赤、羊舌肹、张孟趯诸臣,陆续赶到,都带着兵车战将,军容更加壮观。
固宫只有前后两个门,每个门上都是两层的重关设置。范匄命赵、荀两家,协守南关,韩无忌兄弟,协守北关,祁午等人,四周巡逻。范匄和范鞅父子,不离平公左右。
栾盈已经进入绛城,不见魏舒来迎,心中怀疑,于是屯兵闹市口,派人打探消息,回说:“晋侯已经去了固宫,百官都跟着去了,魏氏也去了!”栾盈大怒:“魏舒欺骗我,如果被我抓住,我要亲手杀了他!”用手拍着督戎后背,说道:“务必全力去攻固宫,如果攻下,我和你共富贵!”督戎说:“我请求分兵一半,自己去攻南关,主人率众将攻北关,比一比谁先攻进去?”
这时殖绰、郭最虽然跟着栾盈,但州绰、邢蒯二将是栾盈带去齐国的,齐侯尊崇州绰、邢蒯二人,殖绰、郭最反倒经常受那二人奚落,俗话说:“怪树怪枝叉”,今天殖绰、郭最把对那二人的怨气全都转移到栾盈身上了。何况栾盈口口声声只夸督戎之勇,也没有一点尊崇殖绰、郭最的意思,殖绰、郭最就更不愿意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两人都有袖手旁观的意思,不肯出力。栾盈所依靠的,实际上只有督戎一人。
督戎手提双戟,乘车来到固宫南关。在关外查看形势,驱车来回奔驰一回,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分明似一位黑煞神下降。晋军中都早闻他的大名,见了他的样子无不惊畏,赵武啧啧赞叹。赵武部下两员骁将解雍、解肃兄弟二人,都使长枪,在军中也有名气,听到主将赞叹,心中不服,说道:“督戎虽勇,也没有三头六臂,我们弟兄不服,愿意率一支兵马下关,活捉那厮回来献功。”赵武说:“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敌!”
二将收拾停当,飞车出关,隔着护城河大叫:“来将是督将军吗?可惜你如此英勇,却跟随叛臣,明珠暗投,希望早早归顺,还可以反祸为福?”督戎听到后大怒,喝令军士填河,军士刚背土运石,督戎性急,把双戟按地,来了一个撑杆跳,用力一跃,已经跳过河来。
二解倒是吃了一惊,挺枪来战督戎,督戎舞戟相迎,以一敌二,毫无惧意。解雍战车上的战马,被督戎一戟打折了背脊,车子不能再动,连解肃驾车的马,嘶鸣一声,也吓得不敢再动。二解仗着以二敌一,跳下车来步战,督戎两枝大戟,一左一右,使得呼呼风响。解肃一枪刺来,督戎一戟挂住,右手一带,戟势沉重,就听邦的一声,那枝枪折为两段,解肃扔了枪杆,扭头就跑。解雍也着了忙,手中一慢,被督戎一戟刺倒,然后转身去追赶解肃。解肃打仗一般,但跑得快,跑到北关,城上放下吊索,解肃攀着上城。督戎没追上,回头又去南关杀解雍,已经被城内军将救回去了。
督戎一个没逮着,气得直哼哼,挺戟站在那里,叫道:“有本事的,多出来几个,还是批发吧,省得费工夫!”关上没人再敢出来应战。督戎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搭茬,仍然回本营,吩咐军士,准备第二天攻关。当天晚上解雍伤重死了,赵武伤心不已。解肃说:“明天我再去和他决一死战,誓要为我哥哥仇!”
荀虒说:“我部下有老将牟登,他有两个儿子牟刚、牟劲,都有千斤之力,在晋侯麾下做侍卫,晚上让牟登把他们二人叫来,明天和解雍一起出战,三人打一个,难道还打不过他!”赵武说:“这样最好!”荀虒回去吩咐牟登去了。
第二天一早,牟刚、牟劲都来了,赵武一看,果然身材魁梧,面目狰狞,当即鼓励了一番,命他们和解肃一同下关,那边督戎早把护城河填平,直到关下挑战。这里三员猛将,开关而出。督戎大叫:“不怕死的都来!”三将并不搭话,一枝长枪,两柄大刀,一齐杀奔督戎。
督戎仍然毫无惧色,杀得性起,跳下车来,把双戟使得车轮一样,使出全身力气,每戟落下,都有千钧之重,牟劲的车轴,被督戎打折,只好也跳下车来,着了督戎一戟,被打得稀烂。牟刚大怒,上前拚命,但那大戟舞动如山如墙,攻不进去。老将牟登,见形势不妙,在城上喝叫:“先停一停!”关上鸣金,牟登亲自出关,把牟刚、解肃接应进去,督戎命军士攻关,关上箭石如雨,军士多有伤损,只有督戎连汗毛也没伤到一根。
赵武和荀虒连败两阵,派人向范匄告急。范匄说:“一个督戎都对付不了,怎能平定栾氏?”当天晚上秉烛独坐,闷闷不乐。
有一个奴隶在旁边侍候,磕头问道:“元帅心里不痛快,莫非是因为督戎吗?”范匄一看那人,是斐豹,原本是屠岸贾手下骁将斐成的儿子,因为和屠岸贾是一党被问罪,送到官府作奴隶,在中军服役。
范匄觉得他话里有话,就问道:“你如果有除掉督戎的办法,必有重赏!”斐豹说:“我的名字已经写在判决中,身份是奴隶,奴隶没有为国家效力的资格,我就算有冲天之志,也没办法为国家效啊。元帅如果能把判决书中我的名字除去,我必杀督戎,答元帅大德!”范匄说:“你如果杀了督戎,我去向晋侯求情,把判决书烧了,收你作中军牙将!”
斐豹说:“这可不是小事。据我所知,烧判决书注销奴隶身份的事儿,自夏朝开始到现在,还没发生过。元帅不是糊弄我吧?”范匄说:“如果不守信用,我就像这太阳,到天黑就没了。但不知道你要用多少兵马?”
斐豹心想,领导发个誓都发得这么邪乎,像太阳,今天落下去了,明天又出来了,这破誓,发跟不发有什么两样?但他官大嘴大,他说了算,自己也得罪不起,想到这里,开口说道:“督戎一直住绛城,和我很熟,我们经常以打斗为戏。这个人喜欢依仗蛮力,性情急躁,专好独斗,如果带兵去,反倒不能胜他。我单身下关,自有擒他的办法。”
范匄看他长得像一只魏氏熏鸡,干巴瘦,心里有些怀疑,说:“你不是想逃跑吧?换个地方隐性埋名,也能脱了奴隶身份。”斐豹说:“我在家还有老母,今年七十八岁,又有幼子娇妻,怎能罪上加罪,做这种不忠不孝的事?如果失信,也像是太阳!”范匄一脸黑线,心说这小子学得倒快,他也用太阳立誓。再看一眼他瘦猴一样的身材,怎么也想不出他能胜督戎,只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用酒食慰劳,赏给一副兕甲,先鼓励鼓励再说吧。
第二天,斐豹内穿重甲,外罩练袍,腰藏利刃,收拾停当,手中提一柄铜锤,重五十二斤,来向范匄辞行:“我这一去,杀了督戎,奏凯回来;如果杀不了,就死在督戎手里,他不死,我死。”范匄一看他手里的家伙,又凉了多半截。那时一流猛将所用兵器,一般都过百斤。最后咬着后槽牙说:“我要亲自去为你观敌瞭阵。”立即命人驾车,让斐豹坐在旁边,一起到了南关。赵武、荀虒迎接,诉说督戎神勇,连折二将,范匄说:“今天斐豹单身赴敌,能否获胜,要看晋侯的福分了。”
话没说完,督戎已经来到关下大呼挑战,斐豹在关上叫道:“你还认得斐大吗?”斐豹排行老大,所以自称斐大,这也是他们当年在一起赌斗戏耍时的称呼。督戎说:“斐大,你今天还敢来赌个死活吗?”斐豹说:“别人怕你,我斐大不怕你。你把兵车退后,我和你两人,只在地下赌斗,双手对双手,兵器对兵器,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死后也落个英雄名声。”
督戎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命军士后退,这里关门打开,只放一个斐豹出来,两人就在关下交手,打了二十多个回合,没分胜败。斐豹谎称:“我一时肚子疼,要去拉一泡线儿屎,先别打,等我拉完了回来再打。”督戎哪里肯停手,加紧进攻。斐豹用眼睛余光瞧见西边没有人马的地方,有一一些矮墙,虚晃一招,跳出圈来,奔着矮墙跑去,督戎随后赶来,大喝:“哪里走?烤地瓜的!”范匄等人在关上看着,心说听督戎这语气,还干过城管,不禁暗暗好笑,一面又为斐豹捏着一把汗。谁知道斐豹却是使的一计,奔近短墙,扑地一声,跳了进去。
督戎见斐豹进墙去了,也跳墙进去,心想斐豹逃命,一定是往前面跑了,却不知道斐豹隐身在一棵大树之下,专等督戎进墙,一看他跳进来,背对自己,出其不意,提起五十二斤的铜锤,从后面打去,脑壳再硬,又哪里比得过铜锤,顿时被打得脑浆迸裂,死尸倒地,倒地的时候,右脚飞起,还把斐豹胸前的兕甲碾去一大片。斐豹二话不说,急忙拔出腰间利刃,剁下首级,又跳墙出来。
关上望见斐豹手中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知道已经得胜,大开关门,解肃、牟刚引兵杀出,栾军大败,一半被杀,一半投降,逃跑的十成中没有一成,范匄仰头拜天,又把一杯酒沥在地上,感谢大地,说道:“这是晋侯之福啊!”当时满斟一杯酒,亲手端给斐豹,然后带他去见晋侯,晋侯赏给他一乘兵车,把他的功劳记录为第一。
后人有诗感慨此事,认为用人有贤有能即可,不应附加太多条条框框,更不能只看出身学历,是否留过洋,或者花钱弄过什么野鸡科学院的院士之类花里呼哨的玩意儿,诗是这么写的:督戎神力世间无,敌手谁知出隶夫?始信用人须破格,笑他肉食似雕瓠!“雕瓠”就是雕了花的瓠子瓜,中看不中用。
从这件事看,即使是两个人武力对决,在考察战斗力时,除了体力和技巧之外,计谋和胆略的作用也是非常重要的。即使物理条件明显处于弱势,如果肯动脑筋,也有可能克敌制胜,投降主义和舔狗主义都要不得。反过来考虑,盲目自大,恃勇轻敌,同样是非常致命的。
再说栾盈率大队车马,攻打北关,连接督戎捷,栾盈对手下说:“我如果有两个督戎,还愁固宫不能攻破吗?”殖绰踩了踩郭最的脚,郭最看了他一眼,两个都低着头不说话。只有栾乐、栾鲂想要建功,率兵卖命攻打。韩无忌、韩起因为南关屡败,也不敢轻轻易出来,只是坚守。
到了第三天,栾盈收到兵败消息,说:“督戎被杀,全军覆没。”吓得手足无措,这才请殖绰、郭最商议。二人笑道:“督戎都战败了,更何况我们两个草包?”栾盈也没话说,只是垂泪。
栾乐说:“我们是死是生,取决于今天晚上了。不如命将士都集中到北门,三更之后全部登上车巢车,放火烧关,或者可以攻进去。”栾盈采纳他的计策。
督戎死了,晋侯也是大喜,摆酒庆贺。韩无忌、韩起都来举杯敬酒,喝到二更天才散去。二韩回到北关,刚检视一圈,忽然车声大起,栾氏军马拥了上来,车巢车和关口一样高,火箭像飞蝗一样射来,烧着了关门,火势凶猛,关内军士,站都没地方站,栾乐当先,栾鲂随后,乘势攻占了外关。韩无忌等人退守内关,派人飞中军求救,范匄命魏舒去南关替回荀虒,派荀虒带兵去北关帮助二韩,和晋侯登台向北瞭望,观察军情,见栾兵屯在外关,寂然无声。
范匄说:“这里面必定有计。”传令内关用心防御,守到黄昏,栾兵又登车巢车,还是用火器攻关门,想用老办法烧毁关门,杀进城内。城里预备下皮帐,帐用牛皮连结而成,用水浸透,在关门附近撑开遮蔽,火箭射不到关门附近,也烧不了关门。双方乱了一夜,暂时停手。范匄说:“叛军不退,老是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如果齐人再乘机来攻,国家就危险了。”
范匄最后决定,命儿子范鞅,率斐豹带一支兵马,从南关转到北门,从叛军后面发起进攻,约定时间,让二韩守关,荀虒率牟刚带一支兵马,从内关杀出去,腹背夹攻,让叛军首尾不能相顾。命赵武、魏舒移兵到城外驻扎,截断叛军向南逃跑的归路。安排完毕,陪晋侯登台观战。
范鞅临行前向范匄请求:“我的年纪和威望都轻,需要中军旗鼓震震场子!”范匄答应。范鞅仗剑登车,竖起中军大旗,刚出南关,就作了战斗动员:“今日之战,有进无退。如果兵败,我先自杀,一定不会只让你们独自去死!”众军兵群情振奋,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厮杀。
却说荀虒领了范匄将令,让将士饱餐一顿,准备停当,耐心等待时机,见城外栾兵纷纷扰扰,都退出外关,知道叛军背后已经发动进攻。一声鼓响,关门大开,牟刚在前,荀虒在后,甲士步兵,一齐杀出。栾盈也担心晋军内外夹攻,命栾鲂用铁叶车塞住外关门口,分兵把守,荀虒的兵马,冲不出去,在关口那里堵成了个疙瘩。
范鞅率兵来到北关,栾乐远远望见中军大旗,惊道:“元帅亲自来了吗?”派人去侦察,一会儿收到回:“是小将军范鞅!”栾乐说:“小孩蛋子,不用怕他。”于是带了一堆箭,持弓站在车中,看着左右说:“多带绳索,射倒了就捆了来!”驰入晋军,左射右射,箭箭都不虚发。他的弟弟栾荣和他同乘一车,说道:“可惜了这些好箭!你射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干什么。这些人一个才一分,要射boss级的,一个至少一千分。”栾乐这才停射,不一会儿,望见一辆兵车远远而来,车中一将,头戴皮帽,身披练袍,形容古怪。栾荣指着那人说道:“这个人名叫斐豹,就是他杀了督戎,这个射中了能得一万分!”栾乐说:“好,等到了百步之内,你要为我喝采!”
话音未落,又有一辆兵车从旁边经过,栾乐认得车中正是小将军范鞅,想道:“如果射中范鞅,岂不胜过斐豹?”想到这里,驱车去追范鞅,看看追近,一箭射出。栾乐的箭,从来百发百中,偏偏是这一箭走空了,范鞅回头一看,见是栾乐,大骂:“反贼!死到临头,还敢射我?”栾乐命车夫回车退走,他不是怕范鞅,因为没射着他,想回车引诱他追赶,自己看得准,他又容易分心,这样更容易射中他。
谁知道殖绰、郭最也在军中,知道栾乐善射,还就怕他成功,不然栾盈又要吹嘘,一见他退走,就张口大呼:“栾氏败了!”车夫听到有人喊,认为自己这边有一支人马败了,抬头四处寻找,想看看是哪一支人马被击败了。古代战车,和现代的汽车差不多,只是控制方向完全靠车夫手里的缰绳,马自己不会选路,车夫抬头乱看,不管手里的缰绳,就跟现代人开汽车,双手松开方向盘是一个道理,结果栾乐这辆战车到处乱跑,路上有一条大槐树的老根,露出在地面有半尺高,车轮一轧上去,高速飞驰的战车马上就翻了,把栾乐摔出走好几米远,正好斐豹赶到,用长戟一钩,钩断了栾乐的整条胳膊,又补一戟,脑袋给钩下来了,眼见得养不大了。可怜栾乐是栾族第一个战将,今天竟然死在一条老槐树根上,岂非天意!
栾荣先跳下车,不敢来救栾乐,急忙逃脱。殖绰、郭最也没办法再回齐国了,郭最投奔秦国,殖绰投奔卫国。
栾盈听说栾乐死了,放声大哭,军士无不哀伤,栾鲂守不住北关门口,收兵保护栾盈望南逃奔,荀虒和范鞅合兵一处,从后面尾随追来。栾盈、栾鲂率曲沃兵众,拼死拒敌,大杀一场,晋兵才退。二人也已经身带重伤,走到南门,又遇到魏舒率兵拦住,栾盈垂泪哀告:“你忘记了当初一起共事时候的情谊吗?我自知必死无疑,但不应该死在你手里啊!”魏舒心中不忍,让军兵分列左右,给栾盈让出一条退路。
栾盈、栾鲂率着残兵,急急忙忙逃回曲沃去了。不一会儿,赵武率军赶到,问魏舒:“栾盈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不追赶?”魏舒说:“他现在就是釜中之鱼,瓮中之鳖,自有厨师动手宰杀。我念及先人情谊,实在不忍心自己操刀啊!”到了此时,赵武心中也不是个滋味,所以也没有追赶。
范匄听说栾盈已经逃跑,知道是魏舒做了人情,也不深究,对范鞅说:“跟随栾盈的,都是曲沃兵众,这一去必然逃到曲沃,他的爪牙已经全部被斩断,你率一支军兵包围曲活,不愁攻打不下来。”荀虒也愿意一起去,范匄答应,二将帅兵车三百乘杀奔曲沃。
范鞅率兵包围了曲沃。范匄奉晋平公又回到宫里,把判决书找出来烧了,判决书上除了斐豹,还有二十多家,这些人也因此被注销了奴隶身份,变成了自由人。范匄把斐豹收为牙将。
却说齐庄公从当时打发栾盈走了之后,就调兵选将,用王孙挥为大将,申鲜虞为副将,州绰、邢蒯为先锋,晏牦居后策应,贾举邴师等人随身护驾,择吉日出兵。先侵掠卫地,卫人坚守,不敢出战。齐兵也不攻城,从帝邱北进,杀奔晋国,包围朝歌城,攻了三天攻了下来。
庄公登朝阳山犒军,把军队分为两队,王孙挥和诸将为前队,作为左路从孟门隘进兵;庄公自己率领“龙”“虎”二爵为后队,作为右路从共山进兵,在太行山会师。一路烧杀抢掠,邢蒯在共山下露宿,被毒蛇所伤,中毒死去,庄公非常痛惜。
走了没几天,两军都到了太行山下,庄公登山瞭望新旧两座绛城,正商议袭取绛城,听说栾盈败走曲沃,晋侯尽起大军就要到了,庄公说:“这次没指望了!”在少水转了一圈,算是因公旅游,没有白来,然后班师。驻守邯郸的大夫赵胜,率本城兵马来追,庄公还以为是晋侯率大军来到,前队又已经出发,所以仓皇奔走,只留晏牦断后。晏牦兵败,被赵胜斩了。
这部书到这里,已经出现了和后面重名的两个人。一个是前面说到的赵括,不是后来长平之战中纸上谈兵的赵括;另一个就是这个赵胜,也不是后来战国四公子中的平原君。两个重名现象都出现在赵家,看来他们起名确实不大讲究。
范鞅、荀虒把曲沃包围了一个多月,栾盈等人连续吃败仗,城中军民死亡过半,再也没有力量守下去了,城池被攻破,胥午自杀。栾盈、栾荣等人被俘,栾盈说:“我后悔当初没有听从辛俞的话,才有今天!”荀虒打算把栾盈押到绛城,范鞅说:“主公优柔寡断,万一栾盈哀求,主公再赦免他,那我们就是放纵仇人了!”晚上派人把栾盈勒死,一并杀了栾荣,栾氏族人也全部被杀,只剩下一个栾鲂,从城头用飞抓百练索缒城逃跑,奔宋国去了。
范鞅等人班师复命,平公命把栾氏作乱的事通各国诸侯,纸头版头条连续作了深入道。很多诸侯也派人前来祝贺。
栾氏一族终结,范匄也告老退休,赵武执掌国政。
再说齐庄公因为伐晋没有成功,雄心不死,壮志未衰,到了齐国边境,至今思香芋地瓜丸,不肯过河东,说:“平阴之战,莒人也想袭击齐国,这个仇不能不。”当时就驻扎在边境,检选兵马。州绰、贾举等人各赐兵车五乘,号称“五乘之宾”。贾举对庄公说,临淄人华周、杞梁二人都有过人之勇,庄公立即派人去召。
华周、杞梁二人来见,庄公赐给两个人兵车一乘,让他们两共乘这辆兵车,随军立功。这差不多就是现代的两个副局长共用一辆公车的待遇。华周回来之后不吃饭,对杞梁说:“主公之所以立‘五乘之宾’,依据就是勇猛。主公召我们两个人,也是因为我们勇猛。他们一个人分五乘,我们两个分一乘,也就是说,他们一个人的勇猛,就能顶我们这样的十个人。这不是用我们,是侮辱我们啊。就他们这考核使用干部的水平,也到不了大处。我们别再他这儿干了,跳槽去别的国家吧。”
杞梁说:“移民是大事儿。我家有老母,得请示老母亲同意才行。”杞梁回家禀母亲,老太太说:“你活着不守大义,死了也没有名声,就算列在‘五乘之宾’,别人就不嘲笑你吗?老百姓才不看什么级别待遇,只看工作实绩。你好好干吧,主公命令不能逃啊!别有点不痛快就埋怨别人。”杞梁把母亲的话告诉了华周,华周说:“老太太都知道不忘主公命令,我怎么敢忘?”于是兴高采烈地和杞梁共乘一车,两个人整天唱着“跳跳舞,拉拉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共同侍奉庄公。
庄公休整了几天,传令留王孙挥率大军在边境屯扎,只用“五乘之宾”和精选的三千兵马,人衔枚,马摘铃,去偷袭莒国。华周、杞梁自告奋勇为前队。庄公问:“你们要带多少兵马?”华周、杞梁说:“我们两个人来拜见主公,也只要我们两个人作为前队,主公已经赐给我们一乘兵车,足够我们两个乘坐了!”庄公也想试试他们二人的勇力,笑着答应了。
华周、杞梁约好轮流驾车,临行时,两人在那里念叨:“一辆车低配也得三个人,还缺一个车右,如果配置齐全,我们这辆车当一队人马使用,绝对没问题。”有一名小卒挺身出,说道:“我愿随二位将军走一趟,就怕二位瞧不上我。”华周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卒说:“我是本国人隰侯重,早就仰慕二位将军的仁义勇猛,所以愿意相从。”三人上车,带上一面鼓,竖起一面旗,行头置办齐全,扬鞭策马,车子风驰电掣而去。
先到莒国郊外,露宿一夜。第二天一早,莒国黎比公知道齐师马上就到,亲率甲士三百人在郊外巡逻,遇到华周、杞梁的战车,刚要盘问,二人瞪眼大呼:“我二人是齐将,谁敢来和我们决一死斗?”黎比公吃了一惊,往周围看了看,就一辆兵车,没有其他军队,就命令甲士把三人重重包围。
华周、杞梁对隰侯重说:“你只管为我们击鼓,鼓声不要停!”说完各挺长戟,跳下车来,左右冲突,挡者即死,三百甲士,转眼间被杀伤了一半,黎比公说:“我已经知道两位将军勇猛了,不用死战,我愿意把莒国和两位将军共享!”华周、杞梁异口同声地答道:“离开自己的国家归顺敌人,不忠;受了主公的命令又不严格执行,是不讲信义。深入敌后多杀敌人,是为将的本分。至于莒国有什么好处,我们不知道!”说完挥戟又战,黎比公抵挡不住,大败而走。
齐庄公大队已到,听说二将三人杀退莒国三百人,派人召他们回去,使者传话:“我已经知道二位将军勇猛了,不要再打了,我愿意把齐国和二位将军共享!”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主公立‘五乘之宾’,这中间没有我们,这是减损我们的勇气啊。如今又用财物安慰我们,是玷污我们的行为。我们深入敌后多杀,是为将的本分。至于齐国有什么好处,我们不知道!”说完施礼,请使者离去。然后弃车步行,直逼且于门,黎比公命人在门前窄道烧炭,炭火熊熊,往前跳只能跳一半,正好落到火中。
到现在胶东一带学生高考分数不仅在山东省内领先其他地市,在全国也是响当当的,这不是没有原因的。看华周、杞梁表达意见都异口同声,这明显是老师上课,学生回答问题的节奏啊。
看着面前窄道上的炭火,隰侯重说:“我听说古代勇士,能在后世扬名的,都是靠献出生命,像那地震的时候,连学生都不顾,只求自己逃命的人,只能遗臭万年。我想有个好名声,所以我想帮你们过去。”说完把盾牌贴在身下,然后自己趴在火炭上,让两个人踩着自己的身子过去。华周、杞梁越过炭火,回头看隰侯重,已经烧焦了,于是对着他的尸体大哭。杞梁收住眼泪,华周还在哭。杞梁说:“你怕死不成?咋着哭起来没完了?”华周说:“我岂能怕死?这个人的勇气,和我们一样,却比我们先死,所以我难过。”
黎比公见二将已经越过火沟,急忙召来一百神射手,埋伏在大门左右,等他们靠近了,就来一个齐射。华周,杞梁冲过去夺门,射手一齐射来,二将冒箭进攻,又杀了二十七人。守城军士,在城上站成一圈,也都往下瞄着他们射箭。
杞梁重伤先死了,华周身中几十箭,力气用尽被俘,还剩下一口活气儿,黎比公把他载回城中。
却说齐庄公得到使者回,知道二人有必死之心,忙率大队前进,到了且于门,听说三人都已经战死,大怒,就要攻城。黎比公派使臣到齐军中谢罪:“我们只看到一辆兵车,不知道是你们派来的,所以造成误伤,再说你们也就死了三个人,我们死了一百多口子了。他们是自己求死,不是我们非要杀他们。我们主公害怕你的虎威,特命我来谢罪。愿意侍奉齐国,不敢再生二心。”庄公怒气正盛,不答应莒国求和。黎比公又派使臣来求,要送还华周,归还杞梁的尸首,并许诺用金帛犒军,庄公还是不想答应。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王孙挥有急来到,说:“晋侯和宋、鲁、卫、郑各国之君在夷仪会盟,要伐齐国,请主公赶紧班师。”庄公得了这个急信,才答应和莒国讲和。
莒国大出金帛献上,用四面带帷幕的车子载了华周,用辇载了杞梁的尸体,送给齐军,只有隰侯重尸体已经化为灰烬,和炭灰掺合在一起,没有办法分得出来了。
庄公当日班师,命把杞梁在齐国郊外殡殓。
庄公刚进郊区,正好遇到杞梁的妻子孟姜,来迎接丈夫尸首,庄公停住车驾,派人去吊唁。孟姜对使者施礼后说道:“杞梁如果有罪,主公就不应该派人来吊唁;如果无罪,祖上倒是给我们留下了几间草房。野外不是吊唁的所在,这也太不尊重人了。我不敢在这里接受吊唁。”庄公大为惭愧,说道:“寡人还不如寡妇,寡人的错!”于是在杞梁家里为他设置了灵位,然后才进行吊唁。
孟姜送丈夫的棺材去城外安葬,在那里露宿了三天,抚棺痛苦,鼻涕眼泪流完,眼睛鼻子又流出血来。齐国临淄的城墙忽然崩陷了几尺。这都是因孟姜哀恸所致,精诚感天动地。后世传秦人范杞梁筑长城而死,他的妻子孟姜女送寒衣到长城下面,听说丈夫死了,多日痛哭,长城崩塌,大概就是齐将杞梁的事,被误传成那个样子。
华周回到齐国,因为伤重,时间不长也死了。他妻子的悲伤,也和孟姜差不多。齐庄公怕她把城墙再哭塌了,赶紧派了一堆妇女轮番去劝,这才保住了城墙。按《孟子》称:“华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老孟这话,也说得不明不白,是说齐鲁女人会装,还是说真情所致,这大概只有他老小子自己知道了。
这是周灵王二十二年的事。
这年有大洪水,谷水、洛水暴涨,黄河泛滥,平地水深一尺多,晋侯和会盟的众诸侯只准备了兵车,没有准备战船,所以伐齐的事只好暂时搁下了。
却说齐国右卿崔杼,恨庄公常常和自己老婆不雅,盼着晋师来伐,自己好趁机把庄公收拾了,已经和左卿庆封商议好,事成之日,平分齐国。后来听说晋国怕水不来了,暗暗的把晋国这个胆小鬼骂了千遍万遍,天天生闷气。庄公有一名近侍贾竖,曾经因为小事,被庄公抽了一百鞭子。崔杼知道他怀恨在心,就用重赂结好,庄公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告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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