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春夏之交的5月8-10日，近八十位来自全国各地的咨询师在浦东亚龙国际酒店聚首，在叙事的工作坊里遇见。此次的主题是“咨询师的督导、反思和见证”，依然是由华人叙事大师吴熙琄老师带领大家在叙事的道路上前行，在叙事的暖池中浸泡。三天的旅程短暂而快乐，许多珍贵的感想像水中一圈圈散开的涟漪，在每位伙伴的心中开出美丽的花朵。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灵魂和身体，一起在路上

　　此次工作坊别具一格，是在舞蹈中开场的，圆了熙琄老师早就渴望实现的一个梦。咨询师们在欢快的音乐中随心选择，或放下矜持的身架离开座位随性起舞，或坐在位子上拍手观看。熙琄老师像一个精灵，从督导师的高台上舞下来，用肢体同许多人互动：时而随心扭动，时而欢脱拍掌，时而围拉成圈……灵魂与身体，总是一起在路上。

　　舞蹈结束后，大家带着欢愉和汗水在墨香中开始了此次的督导之旅：会务组为每位与会者准备了宣纸、毛笔和墨汁，无论是否有书法经验，大家都能在笔墨纸砚间“闲庭信步”。熙琄老师在带领大家做靠近文化的暖身，并赋予一个听课的“特权”：请全身心地投入与自己身体对话的过程中，听课累了也可以拿起笔随手而写。墨汁里有许多韵味，这是一种跨文化的尝试，与自己国家的文化以这种合作的方式“对话”。——多么曼妙啊！一下子就让整个场暖了起来，叙事“没有章法”的一面可见一斑。

　　关于“督导”中的“反思”，各位咨询师所做的第一份工作是画成长圈——通过回溯，自我见证与心理咨询的缘分、故事：参加了哪些工作坊，是什么动力让你去参加的，参加后又有怎样的体会。短短半小时，大家打开了记忆的魔盒，一幅幅的画面慢慢地浮现出来，由此带出诸多感悟。我也参加了这个练习，觉得自己真不容易啊，一路上磕磕绊绊地在夹缝中求生存、风雨里找资源，通过这几年的不断实践和积累，越来越多地结识了同侪、前辈和大师们，这些资源无比珍贵。看到自己为了这份需要付出这么多努力有些感动。

　　而后自然进入“见证”环节。自从三阶跟到现在，最令我动容的是在叙事场子里的“畅所欲言”，每当一个练习、一次督导、一段谈话、一章学习完成后，熙琄老师都会留出很多时间给大家来分享感受。在我看来，每个发言者都能在此时此刻得到大家难能可贵的见证，这正是叙事的魅力所在。期间，熙琄老师也同上海知名的NGO负责人对话。在涓涓细语里，引导出做公益的初衷、对自我的探寻、对梦想的执着、以及那颗“希望每个人都能变化”的赤子之心。他是一个很有大爱和使命感的人。

　　下午的督导形式比较有趣。老师像上课一样，随机“抽学号”让三位学员上台分享自己的咨询师成长经历，出于对主体的充分尊重，可以选择分享或者不分享。熙琄老师陪伴着三位老师梳理过往的故事：学习经历了怎样的阶段？在这些阶段里有些什么体会？三位老师就在聆听彼此故事的过程中，对自己的成长产生新的共鸣和看法，在此时此刻出现了掷地有声的回响，真是妙不可言啊。其中的一位老师说起自己跨文化适应、跨文化学习的故事，激起了我的一些看法：“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今天的文化也许如此，十年后、二十年后，文化又经历了变革，如果不能积极地去倾听“文化的声音”主动“调整”自己，而是固守一隅之见，那岂不是又一次会被“过去的经验”给绑架啊。

　　第一天，打开了心扉，也算作暖身，尤其是在毛笔的“帮忙”下，身体开始追上了灵魂的脚步……

　　社会建构论下的连接

　　第二天的工作坊整体是两部分内容。上午熙琄老师对咨询师的督导、反思与见证背后的叙事哲学观进行了细致耐心的介绍。每个个人是社会建构出来的，我们在受着社会文化制约的同时又在社会里寻找着自己。因而，我们不得不获得一些社会的标签，有好的、有坏的，有当下有益的、有会阻碍生活的……因而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我们的自我认同是社会建构出来的。这样就自然引出叙事的哲学观，即去中心化、去标签化、去权威化、去专家化。叙事，不仅仅是保持中立；倾听，也不单单是一类咨询技术，它背后有其独有的伦理。放下了一些假设，耐心安然地坐着，投入到每一位来访者的会谈里，倾听他们的故事、感动他们的感动、看见他们的资源、给予真诚的回馈，这样就渐渐地打开了叙事的对话空间。在这样的叙事空间里，没有先验的假设、没有牢固的对错、没有冷漠的责备、也不担心会遭受自我暴露的惩罚。在这样的一个安全地带，每个人都可以畅所欲言自己的胆小、懦弱、无能；而在叙事的陪伴下，每个人同时又能看到自己的勇敢、努力和成长。叙事是一种态度，是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待世界和周围的人，是一种积极的连接力量，这同下午的个案督导的主要话题也是不谋而合。

　　下午接受督导的是Y老师。Y老师专业技术扎实，幽默而不失内省，感性而富有理智。他的疑惑是：自己非常喜欢叙事，而在实际应用中却无法很好地开启对话的空间。他说他有时挺着急的，一方面想慢下来，耐心的说，耐心的听，用柔软的力量陪伴；一方面又不得不硬起来，能够有进展地帮助到来访者。熙琄老师先没有针对其主诉个案发问，而是好奇Y老师这一硬一软的内心交割。她一步步地搭着脚手架，一句句的耐心询问和等待，对话空间就这样被打开了。Y老师又极其富有灵性，在这样一来一回间，顿悟到软有软要说的话，硬也有硬自身的价值，看似是矛盾冲突的两方，其实背后是同样的愿望：陪伴着来访者，让她更好的成长。后来又谈到个案，个案里Y老师的纠结和不忍心，着急和忍耐。Y老师本身就是个自我很强大的人，在表述中充满着寻觅和坚持的能量。在督导结束时，熙琄老师问Y老师，你现在感觉如何？Y老师说开始渐渐理解了一些话的意思，虽然说不清，不过从内心深处有了体验，可以看待自己的快与慢，自己的急与忍，自己的硬与软。最后，熙琄老师转述了哈琳?安德森的话做了收尾：我们无法完全理解来访者，不过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去理解他们。话语简单，抽象，不过如果有切实的体验后，内涵是丰富的。

　　关于熙琄老师这次的问话，有几个有意思的点想在这里同大家分享。首先是在督导过程中，吴老师通过“情感外化”的技术，邀请Y老师跟“急”试着对对话，Y老师说“我现在能拉着急坐下来慢慢说。”，我觉得将急拟人化，表达的是对“急”这样的一种感受的支持、接纳和理解；其次是一段有意思的沉默：在吴老师问Y，“你的感想是什么？”有一段2秒多的沉默，Y想了想，说：“还是有些着急。“熙琄老师再问，”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你的感想是什么？“沉默，大段时光的沉默。可是熙琄老师不急，她一如既往地看着Y，柔和的像五月的阳光。她在恰当的时刻给Y反思的时间，让Y能够和身体连接，和自己的语言连接，在安宁里寻找内心的资源。果然，在长达10秒多的沉默后，有意义的时刻来到了。Y说了一大段有关急的故事。我想，这可能是整个会谈里一次有意思的”特殊意义事件“吧；还有，熙琄老师在会谈中提到：”情绪、情感是没有文字的，但是当他们可以用文字表达出来时，它们就开始思考了。“这段话很妙，把内化的情绪情感赋予名字，让它们出来对话，某种意义上，表达即是治疗的一部分。”说出来也是一种见证。“语言除了其原有的功能性之外，它同时也可以作为自己同自己内心深处相连接的工具，回响着的是嗓子的震颤在空中传递的波动，也有，自己在心里激发起的波纹。

　　在会谈开始，熙琄老师便会让受督者知道，叙事的督导大致分为四个方向：（1）来访者对此次督导的期待；（2）叙说故事阶段，督导师对故事进行收尾；（3）来访者此次督导后的感想和感受；（4）对坚持做个案的自己来说，最感谢自己的部分。期间，也会出于过往的经验，对叙事的安排会在事先告诉受督者，也会让受督者选择恰当的位置坐下，对于咨询室的环境也可以提出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而在正式访谈后，每句问话背后，都体现了熙琄老师的良苦用心，作为叙事咨询师的态度以及技术背后所支撑的后现代哲学观。

　　多元的声音，在多元的舞台里多元地表达着

　　这次工作坊更特别的是最后一天巧遇母亲节，熙琄老师为每位学员送来了花，大家一起感激天下母亲无私无畏的操劳和奉献。并“就地取材”，让花儿同自己对话，如果“花儿”会说话，她会和你说什么呢？又是一次“情感外化技术”。有趣的问话方式让会场弥漫着幸福的芳香。

　　在分享完同伴们与花的对话后，进行了第二次督导。督导者是S，他是一位知识渊博、热爱学习的咨询师，他温和质朴，还有些小调皮。主诉的问题是：学了许多技术，却无法很好地帮助到来访者，因而感到无力。在熙琄老师温暖和煦的陪伴下，S说到动情处有落泪的表现，熙琄老师耐心的听着、问着，暖暖的爱意伴随着墨味在会场飘散、流淌……

　　到了下午，三天的工作坊渐渐进入尾声，熙琄老师请同学们对于督导内容的感受进行最后的分享。有的学员感激熙琄老师，开启了自己看待自我的新的角度，有的学员认识到如何将叙事的理念运用到咨询中，有的学员感谢熙琄老师不离不弃的陪伴和见证……各种温情的声音像美丽的花，在会场绽放着。

　　可一位男学员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温暖柔静的美好，他发出了第一声质疑：他认为温暖是否会是一种假象，而不能彻彻底底帮助到受督者成长？昨天Y的回答就像是在编，而今天早晨S的访谈，更像是一场自我表演，而不是解决问题。这样声音震颤了整个会场。一方面大家钦佩这位先生敢于质疑的勇气；一方面，又对被挑战了的熙琄老师感到怜惜。

　　可是，熙琄老师只是默默地听，微微地笑……

　　后来有学员问道，对于乏味可陈的话题，来访者相对单一的督导内容，熙琄老师是如何坐到能够一直安静的坐着的、安静的陪着、安静的听着的。

　　熙琄说，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坐在督导的位子上，她也是多年坐在被督导的位子上的。作为受督者，她体会着自己的感情，也渐渐的意识到督导的不容易；作为叙事咨询师，她相信每个故事的聆听都是对被督者有益，那她就可以倾听：也许故事对于他人而言无意义，可是这样的故事对于受督者是独一无二的。他是他自己生活的主人。此外，熙琄也针对学员把她“神化“、”偶像化“抒发了自己的心声：我不喜欢做偶像，我是希望大家透过这样的学习，可以更爱自己，爱我们的家人，爱我们周围的人。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独到之处，有他的力量。老师跟大家一样，都是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苦，也有普通人的乐。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仙女棒婆婆，她也会对丈夫撒娇发怒。

　　熙琄老师活出了纯粹简单的恬然，有着接纳多元的胸襟，表达着积极倾听的态度。也许我们不容易学到她的问法、她的设计、她的气质，可是她从一个生命的角度出发表示出对另一个生命的尊敬，从一个个体的角度出发体味着另一个个体的不容易，这是一种良性的示范，是后现代咨询师所特有的标志。叙事，更多的是态度和哲学观，而不仅仅是技术。

　　后记

　　短短的三天意犹未尽，在宣纸墨味的熏陶下，在鲜花相伴的阳光里，我们又一次在叙事里相遇。叙事，是人与人之间的故事。一份美好的价值，一旦被看到，就会影响其另一声珍贵的回响，在这样一圈圈如涟漪般的共鸣中，我们温暖着彼此，找寻着自己……三天的培训是短暂的，可回响还在继续，暖意依旧流动。后现代的叙事，看重主体的价值，个人的声音，“每一段声音都是宝贵和值得倾听的。“时间是把标尺，它有它的长度，但幸好还有文字的空间，它能保存着我们的感悟，我们的智慧。这也就是作为会务方的我们希望记录下的，作为”叙事六阶“独家记忆的初衷。

　　叙事六阶，你有什么收获呢？让我们一起见证，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