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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宝宝宋姓起名大全,我是父王的小公主漫画

     

  我是父皇唯一的公主,有颜有权又尊贵,却一心痴念秦楼的优伶裴郎君。

   那一日,我在数千枚珍珠中亲自挑选出百枚最好的,只为求裴郎一面。 不巧,却与我那视人命如草芥的姑姑撞了个正着。

   她质问我是不是要和她抢人。 我看着她臃肿的体态,以及明显纵欲过度的模样,蓦地挽起一抹兴味十足的笑容来。 「怎会?姑姑既然喜欢,那裴郎……自然就是姑姑的了!」

   1.

  康元二十一年,上改年号初和。 帝迎新后,普天同庆。 而我,前朝最后的公主,却被圈禁在破败的冷宫。 圈禁我的人,是我曾不顾皇家脸面要迎回来做驸马的裴钦。 是夜,整个皇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我将那支磨利的素簪藏进袖中,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凤鸾宫。

   裴钦此时已经脱了外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喜床之上。 而今日被人顶礼参拜的皇后娘娘,正跪在裴钦双腿间起伏。 见着我来,他并不惊讶还带了点笑意。 「公主殿下,朕可是等你多时。」 我嗤笑一声:「咱们出生娈倌的驸马,如今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只此一言,裴钦瞬间目沉如墨。 那双或温柔或矜冷的情人眸,终于将深藏的恨意揭开。

  「你恨本宫?为何?」 「是谁将你从那般地狱中拯救,是谁将你捧上如今的地位,你有何理由恨本宫?」 我一步步上前,皇后瑟瑟发抖往后缩了两步,却被陡然暴怒的裴钦一脚踹开。 裴钦恨恨地看着如此上不得台面的皇后,紧咬着牙,眸子像是要焠出火来。 「如今合该是她拜你,你现在又是何等模样!」 见他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暴跳如雷,我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我突然弯下腰大笑起来,笑得我双眸浸血,笑得我浑身颤抖,宛若癫狂。

  「你立一个青楼女为后来辱没本宫,可卑贱的人就算是走到了更高的地位,也依旧是卑贱!」 倏忽间,我攥着手中的银簪朝裴钦暴起,刺破了他的胸膛,扎穿了他的心脏! 裴钦目眦欲裂,一把掐住我的脖颈。 窒息的痛楚传来,破碎的声音和着血从我喉间挤出,将我的唇染得鲜红。 我弯起一抹嗤讽的笑来,嘴里仍不肯饶: 「你就是个……贱人……」

  2.

  再次睁眼,我于香车銮驾摇摇晃晃中醒来。 小乔跪坐一边为我扇风,膝上沉甸甸有一个描金漆盒。 我下意识将盒子打开,眸中震颤。一百枚饱满圆润的东珠熠熠生辉。 我瞬间想起了这是哪一天! 曾经,我在数千枚珍珠中亲自挑灯挑选,熬得双目红肿,这才挑出一百枚最好的,只求得裴钦一面。 后来我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他相交,迎他为驸马,最后甚至将他送上了那至尊之位。 可最后呢,他欺我辱我杀我! 亲卫开道,公主车驾轻而易举地穿过人群。

   陪着笑脸的龟公小跑着来到近前。 「公主殿下,裴郎君说,今日只见心诚之人」。 说着眼睛直往我怀中的珍珠匣子上瞥,其暗示意味太过明显。 我嗤笑一声,抬手间亲卫的刀刃就架在了龟公的脖子上。 「一个优伶,难道还要本宫三跪九叩不成!」 龟公睁大了眼,顿时满头冷汗。 他眼神瞟着架在脖子上的刀,身子止不住地发着抖。 张着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红楼虽高,但视野开阔。 裴钦方才倚栏自斟,这下面的动静尽收眼底,见着我如此态度,眼中尽是迷茫。 我正想让人将裴钦拖下来,身后便传来一身娇喝。 「彧卿好生威风!」 周遭顿时像见了洪水猛兽般哗啦啦退散。 我幽幽回头,华丽的红鸾车驾上走出一个轻纱覆面的华贵妇人。

   妇人体态臃肿,眼下一片深刻的青黑,明显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裴郎君说了,只见心诚之人,彧卿这般仗势欺人,也不怕裴郎君生气么?」 宋芷兰看着我的眼睛,半是俾睨半是威胁地问道: 「彧卿是想和本宫抢人吗?」 自从宋芷兰的车驾出现,裴钦就慌了神。 里头一个小厮朝门外喊道:「还请彧卿公主入室一叙!」 宋芷兰陡然沉了颜色。 我回头看到慌忙下楼的裴钦,他定定看着我,此时也顾不得端庄,只眼含期盼地看着我。 我蓦地挽起一抹兴味十足的笑容来。 我冲着宋芷兰微微颔首:「怎会?姑姑既然喜欢,那裴郎……自然就是姑姑的了。」 随即,我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毫不在意裴钦立在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 「殿下,咱这就走了吗?」小乔问我。

   为了见裴钦一面,我一早就巴巴出宫,怎么就因长公主的一句话就放弃了呢? 我轻轻靠在车壁上,声音里带笑:「左右不过一个优伶,难道还要同本宫的亲姑姑去争不成?」 我那个好姑姑,仗着皇祖母宠爱,自幼跋扈异常,视人命如草芥,只要她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抢到手。 宋芷兰的故事,至今也为人乐道。 她年轻时看上了朝中的探花郎,而那探花郎家中早有未婚妻,几次三番拒绝后惹恼了她。 宋芷兰一怒之下将探花郎的未婚妻祸害致死,而那探花郎的母亲也被几番威胁,惊恐忧怖之下,投井而亡。 探花郎万念俱灰,恨极之下假意迎合,在新婚夜捅了宋芷兰数刀,临死前还刮花了宋芷兰的脸。

  在那之后,宋芷兰也有过几任驸马,时日不多都暴毙而亡,坊间传闻,那些驸马生前都被刺瞎了眼睛。 我突然觉得,与其一刀杀了裴钦,还不如先让他在宋芷兰手里挣扎,这才有意思。 我突然看着小乔,她自小跟着我,受尽磋磨也不曾心生怨怼。 在冷宫的那段时日,她总是将那些剩菜剩饭,挑了好的紧我先用,自己则是偷摸吃些馊坏的果腹。 偶尔我脾气上来砸了那些辱人的吃食,她甚至连馊饭都没得吃。

  我心下一软,轻声道:「既然已经出了宫,便去百味楼吃一顿。」 一听百味楼,小乔眼睛一亮。 因着秦楼的名头,路上已经被贵人车驾堵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到地方,方将下车,便听一声惊雷从身后炸响。 「公主殿下!」 我浑身汗毛乍立,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都绷了起来。

   3.

  我磨磨蹭蹭转过身,朝着来人颔首。 目之所见,一双冷硬的黑靴迈着方步于我身前三丈站立。 「少师。」 我端立一侧,祁愿静静打量着我满身花枝招展,抬头静视我车架来时的方向,眉间轻蹙。 「公主殿下从何而来?」 我轻身一颤,张口胡诌:「金玉阁新进了百枚东珠……」 我陡然想起此人素不喜我骄奢,话到嘴边赶紧转弯。

   「……学生想起半月后是少师生辰,金玉阁既有新货,想为少师寻一件生辰礼……」 说着说着,视线便落在手里的东珠盒子上,没来由的心一虚,只觉得脸颊发烫。 上一世我从国库里挑了一枚祥云缂金丝的羊脂玉簪,本想送给他的,结果临了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转送给了裴钦。 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好半晌,祁愿轻咳两声, 我知晓他张嘴就是训诫,因而乖乖站好。 「处贵则诫以为奢,殿下身为公主,自该作万民之表率。」

  祁愿突然顿了一下:「臣不喜那些金玉之器,还望殿下,少费些心思。」 他竟没抓着我出宫一事不放,若他再多问两句,我这出宫的目的定然也是瞒不住的,他居然没有为难我。 祁愿走后,我飘飘忽忽进了百味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喜金玉,那我该送些什么?」 父皇又在御花园同妃嫔玩乐。 嘤嘤呀呀的丝竹管乐之声听得人靡靡软软。 父皇躺在贵妃榻上,周遭围着十数位打扮妍丽的妃嫔。

   我眉头一皱,久别的思念一瞬间变得复杂。 见着我来,一众妃嫔瞬间满脸惊惧。 视线在我和父皇面上扫过几番,然后识趣地退去。 父皇面颊酡红,眼神迷离,轻摇着金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穿着一身青绿色常服,长发也仅由一根翠簪挽起。 软趴趴靠在宽大的榻上,风一吹,袍子下的身躯已然瘦削到堪称嶙峋。 上一世,父皇就是暴毙在妃嫔的床上。 父皇是个昏君,上到朝臣,下到百姓,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自母亲死后,父皇日日耽于玩乐,将我们好好的宋氏江山,作践得千疮百孔。 否则,也不会让裴钦那厮轻易伸手朝纲,不过数年便改朝换代。 「西北蝗灾,百姓食不果腹,数十万两的赈灾银砸下去也没听见一声水花。」 「君主无为,权臣当道,朝堂里结党营私,藩王蠢蠢欲动。原本最是公平,为朝廷挑选才能的科举,也变成了卖官鬻爵的黑暗之所。」 「父皇,你何时能站起来看看,我宋氏的江山,已经岌岌可危了!」 说出这些话,才惊觉我心如鼓震,怒气翻涌。 「彧卿长大了,竟也知道这些。」 一抬头对上父皇隐隐含笑的双眸,顿时一股无力感涌遍全身。 是啊,这些事,若是原先那个公主,定也是不知道的。 是因为裴钦。

   上一世迎裴钦成为驸马后,他借着我插手庙堂,我这才跟在他屁股后面对这些朝政有所见闻。 即便是后来我看见了这世道的荒唐,这宋氏的江山,依旧被我葬送了。 我轻咬着唇,一时之间,懊恼与羞愧交织。 莫不是,这昏聩的大脑,竟也是一脉相承而来?

   4.

  见我父女之间气氛冷凝,一侧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碰了个黑檀盒子过来,展开,一颗小指尖大的药丸呈上。 「皇上,该吃药了。」 父皇抬手接过,竟是意欲用那杯中酒和吞。 我脑子一抽,一步跨上前将那药丸抢了过来,顺手将他手中的酒杯拍落。 恨铁不成钢道:「父皇若是想要身体康健,少沉溺些美色比什么补药都有用!」 我气冲冲回到宫宇,屏退了宫人,这才沉下脸色。 「小乔,你将这枚药丸送去宫外,好好查查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骤然想来,父皇无用,皇宫应该是最先被渗透的地方才对。 如今我能信的,竟只有一个小乔了。 上一世,自我一整颗心都落在裴钦身上,课业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找各种理由出宫。 蓦然回首,我与祁少师就渐行渐远了。 如今,我当然想跟着祁少师好好学习。 面对我陡然间的乖巧,祁少师颇为意外, 或许是心觉慰藉,脸色一日比一日好。

  祁少师也许就不是个严肃的人,往日那般都是被我气的。 哎,再次感叹,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殿下在想什么?」 祁少师手握书卷在我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窗外阳光正好,绿意翠浓。 祁少师身姿颀长,一身白衣,衣袂错落间光影落拓,谪仙也不过如此了。 我蓦然回神,眼神飘开:「在想如今朝局。」 他倒是不觉得我一个女儿家妄议朝政有什么不合适的,反而静静坐在我的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见此,我不由得心下松了松,我问:「朝堂上那么多官员,怎么辨别是忠是奸呢?」 祁少师沉吟片刻,道:「天下之患,莫大于举朝无公论,殿下若心中有是非,自能观其言行。」 「可是父皇昏聩已久,无论朝廷后宫,皆千疮百孔,若想改变,非一朝一夕之功,且事情繁复,从何下手呢?」 况且,上一世,宋氏王朝可是走到了气数尽绝的地步。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恨裴钦多一些,还是该恨自己多一些。 我相信祁少师是懂我意思的,以他之才,应该也能看得到更远处。 然而他,只是静静握着书卷,轻轻敲击着手掌,一副闲适的模样。 仿佛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国家危亡,而是只是晒着太阳,聊着家常。 他问:「殿下当真想,改变吗?」 我想起上一世被人背弃,一无所有的下场,郑重地点头。 他突然笑了起来,又问:「那殿下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事吗?」 一瞬间,我只觉得醍醐灌顶。

   5.

  三日后,小乔才找着个老医师,佯装成太监带进宫来。 小乔说:「殿下给我那药,据说是禁药,知道的人实在不多,这才费了翻功夫。」 我低头看向老者,老医师慌忙回答:「确实是逍遥丸。」 我的脸色在一瞬间沉了下去,一甩手,桌上的茶盏便摔在老医师的脚边四分五裂。 逍遥丸是禁药,定不是太医院所制,然而父皇吃了这么久,太医院却毫无所觉。 不!也许并不是毫无所觉,是不敢察觉! 后宫之中,与父皇接触最多的,就是女人了。

   我查阅了敬事房的案宗。 和亲王一年前因病回京修养,月妃就是他从封地送上来的美人,平日里深居简出,但是颇得父皇喜爱,一个月去她殿里不下半数。 即便如此盛宠,她宫里的吃穿用度,也极其简省。 我思考着上辈子发生的一些人和事。 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寒。 我素来任性妄为,在父皇那闹了一通,截下了父皇的药丸,换成了汤药。

  我同祁少师告假,回宫外的公主府居住一阵,走前我托他一件事。 查清郎中令、卫尉、少府,金吾尉等朝中私下的关系往来。 事关父皇亲侍,京中治安,自然是重中之重。 没想到刚出宫没多久,长公主府的帖子就递了过来。 我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少师说过,「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盘根错杂并不可怕,一条条缕出来就是了。

  来到长公主府,宋芷兰并未同我多说,只是神秘兮兮让我随她去后院。 落下硕大的铁锁,一股带着难言腥欲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轻轻掩袖捂住口鼻,随她迈入那不见天日的屋中,层层叠叠的红帐之后,竟是一张硕大的牙床。 裴钦身着一套松松垮垮的锦绣红袍,四肢分别被一根红绸锁住,裸露的胸膛之上遍布指印红痕。 我高高挑起了眉,真想让上辈子踩着我坐上龙椅的裴钦亲眼看看,他本该的下场。 我三步跨作两步行至床前,一把扯开了裴钦面上覆眼的红绸。 裴钦皱眉,抿唇,泄出几分难言的愤恨与羞耻,即便和我对上眼,他也不发一言。 裴钦生得极为貌美,往日那双能惑人心魄的潋滟凤眸此刻却空泛无神。

  我瞧出不对,伸手在裴钦眼前晃了晃,却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宋芷兰走到我身边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解释道:「本宫不想剜了他的双目破坏了这一张如花似玉的容颜,便只是用药,损了他视物之力,彧卿可介意?」 听见我的名字,裴钦陡然剧烈挣扎起来。 「彧卿!是你吗彧卿!你来救我了是吗?」 我问:「姑姑这是何意?」 宋芷兰慈爱地看着我:「思来想去,左右不过一个玩物,做长辈的总不好太过小气。」 我佯装为难:「可是,本宫可是公主,若将这等人带入府中,怕是要遭人唾骂的。」 裴钦挣扎的手脚在一瞬间僵硬了下来,脸色如同被霜打过似的灰败。 如今目不能视,神思心绪便都摆在脸上藏无可藏。

   话虽这么说,我的脸上不仅没有害怕,也不曾露出半分鄙夷,反而目光灼灼。 宋芷兰低低笑了一声,她说:「身为公主,身怀最尊贵的血脉,做什么事难道还需他人置喙?」 我只思考了片刻,一劝就动,当即欢欢喜喜地跟宋芷兰道了谢。 「那就,谢谢姑姑了。」 听我愿意将他带走,裴钦抑制不住的欣喜。

  6.

   直到坐上了我的车辇,裴钦这才整肃了衣衫,端庄了起来。 我看他如此惺惺作态,只觉得想笑。 他怕是不知道,他此时身上穿的,是怎样的恶心。 既然他喜欢,那往后,便日日都穿着吧。 我将裴钦带进府后,便将人晾在一边,时不时送些好东西过去,将人稳住。 宋芷兰声名狼藉,却一直同和亲王亲厚。 我查过,原来裴钦出自南边的世家,因父皇的决策,被处于满门抄斩。 然而,裴钦却活到了现在。 如今看来,裴钦也是早早就布下的一枚棋。 我死前,他对我毫不掩饰的恨,原来不止有自尊骄傲被践踏,更有抄家灭门之恨。

  我借为少师寻生辰礼之由,去皇宫内库挑拣些宝贝。 「本宫记得有一枚从南疆来的双环佩,哪里去了?」 小乔回:「回殿下,半年前,皇上赏给月妃了。」 我当即目露不悦,带着一票人浩浩荡荡去了月妃宫里。 月妃对于我的突然造访很是诧异,听过我的来意后面露为难。 「殿下莫不是弄错了,那双环佩陛下并未赐予妾身。」 小乔上前,恭恭敬敬道:「据内廷赏赐例记载,月妃生辰,皇上赏赐下,确有双环佩。」

   月妃虽有些不明所以,但瞬间反应过来安抚我:「双环佩有两情缱绻之意,莫非殿下对祁少师……也罢,妾身这里虽没有双环佩,但有一只亲手绣的鸳鸯戏水香囊,殿下在里衬绣上自己的名字,送给祁少师可好?」 我脸颊倏然一红,姿态倒是软了下来。 月妃轻舒了一口气,眼神示意贴身宫人去内屋找东西。 我看那宫人神色慌张,步履纷乱,突然眉头一皱。 「站住!」 我气势凛然,恶名昭著,宫里的宫人们一向都很怕我。

  果然,我还没开始问话,那宫人便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忙磕头。 「殿下饶命!那双环佩确实是在娘娘手中,只不过前些日子,娘娘让奴婢送给了守卫宫禁的孙卫尉!」 我倏然看向月妃,月妃脸色瞬间惨白。 当逍遥丸连同着月妃与卫尉的私情摆上了龙案,父皇大发雷霆。 父皇虽昏聩,但事关自己的性命,当即下旨清查了太医院,以及内庭宫侍。

  7.

  我在百味楼定下一桌酒席,为祁少师庆贺生辰。 我本不爱饮酒,今日也寻摸了一坛好酒敬少师。 「此番,真是多谢少师了。」 「殿下下手当真是利索。」 我有些惊讶:「还以为少师会训我栽赃陷害。」 「非常时期,非常行事,不过若是臣,还真做不出这样的事。」 我没想到祁少师还有这样说笑的一面。 几杯醇酒下肚,我已经昏昏沉沉。 抬手让人送上一物,我殷勤接过,献宝似的送到祁少师的面前。

  我双颊染红,双眸也被酒气熏得潋滟,我高兴地说:「你说不喜欢金玉,本宫也着实想不出要送你什么。这是前朝皇帝送帝师的云子,说是最好的棋子。最好的棋子送给最好的君子,希望你会喜欢。」 祁少师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眼睛里的情绪深刻又复杂,良久他才接过棋子,像是叹了口气似的说:「还以为殿下会送给臣双环佩。」 我坐回对面,只觉得脑子直打转,眼见就要一脑袋磕上桌角,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稳稳接住。

  大掌触感微微有些干燥,恰好包裹住半边脸,很是舒服。 迷迷糊糊,只觉祁少师离我很近。 他轻声说话,像是诱哄,极尽珍视:「殿下当真觉得,臣是最好的君子?」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又问:「那祁愿和裴钦,你更喜欢谁?」 我斩钉截铁:「自然是祁愿!」 我未曾想过,意外醉酒,竟知晓了祁愿对我的心思。 祈愿矜冷如同高岭之花,我从未想过染指采摘, 但是他却将自己送到我跟前来了。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甚至,那心思只是稍微冒出了头,便如同星火燎原一般,一发势不可挡。

   8.

  月妃死后,后宫乱了一阵子,前朝也拔出萝卜带出泥。 逍遥丸没了,我自作主张地给父皇换成了真正滋补的汤药,父皇竟也没同我闹。 值得欣慰的是,父皇用我递给他手上的刀,肃清了一大批和亲王的党羽。 近一个月,午门前日日喊冤,血腥味散都散不尽。 上一世,父皇死前莫名其妙大开杀戒,继昏君之后,又担了个暴君的名头,怕是要遗臭万年的。 朝堂上敢说话的人几乎被杀了个干净,因而立公主为帝的诏书拿出来后,很多人也就认了。 这一世,父皇依旧杀了很多人,但好歹师出有名,名声总归会比上辈子好听些。

  「殿下,那位裴郎君今日又掀了桌子,想要见您呢。」 「啧~」 他又在做什么妖,真是晦气。 原本我只想晾着他,让他在无尽的期盼与失望中受折磨。 现在想着,我这公主府太大了,完全容不下他。 但我现在还不想杀他,要不…… 「送回去吧。」 小乔愣了一下:「长公主府还是秦楼啊?」 「当然是秦楼了。他毕竟是长公主送给我的礼物,退回去多尴尬,放生了还能积阴德呢。」 我突然想起来:「宫里是不是有一块未曾雕饰的冰玉?少师想要双环佩,冰玉质地坚硬,做成双环佩,挂在腰间行走时叮当作响,定是好听又好看。」

   顺便再带上老医师,看看父皇身体怎么样了。 我喜滋滋进了宫,却没想到,刚好与来公主府找我的祁愿错过。 我的人知道我素来对祁少师礼遇,即便我不在,也将祁愿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后院是何人在喧哗?」 下人道:「是长公主所赠的一个优伶,公主吩咐今日将人还回去,他吵着闹着要见公主呢。」 祁愿步伐一转,移步走向了后院。 裴钦看不见,不知道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只知道面料上佳。 撒泼时,倒真像个蛮不讲理的妇人。

   「我要见殿下,我不信殿下就这么弃了我。」 「殿下呢,莫不是又被那什么少师缠上了?师徒有伦,这是悖德!」 一瞬间,满院寂静,众人的脸色十分精彩。 裴钦终于有机会从众人的推搡中抽身,陡然也察觉气氛不太对。 「谁,是谁来了?」 「我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少师,祁愿。我虽为殿下授课数年,但从未行过师徒之礼,严格来说,算不得师徒。」

  这下子,轮到裴钦的脸色变得精彩。 众人不禁暗戳戳打量起了少师大人,自始至终,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清润得就像一束洒下的月光。 再看看这位传言中美艳绝伦的裴郎君,一席艳俗的玫红衣衫实在有些戳眼。 众人纷纷摇头,怎么能拿少师大人同这等人作比较呢。

   裴钦不安。 他咬咬牙,突然嗤笑了起来:「那少师大人可知,公主殿下心口有一颗艳丽的朱砂痣,动情之时,美不胜收。」 祁愿神色并未有变化,但是一瞬间,众人都觉得陡然一阵寒意窜遍周身。 良久良久,祁愿开口:「女子之私,素不与外人道,但是舌锋尖利,听闻裴郎君也是出自江东儒学世家,郎君还是先学会尊重二字。」 「尊人和自重,当为人一生所修习。」

   9.

  我问了贴身内侍关于父皇近日的食宿情况,让老医师把完脉后,这才将人带到了偏殿。 「逍遥丸消耗内里,若日后好好滋补,还养的回来吗?」 老医师沉默了几息,「逍遥丸致人成瘾,本就难以戒断,即便断下,亏空也是补不回来的,反倒会让人虚弱得更快。」 我有些不可置信。 父皇最近在朝廷上闹出那么大动静,怎么看也不像虚弱的样子。 而且,父皇老老实实喝着汤药,也不像难以戒断啊。 我心中惴惴,上一辈子,父皇是在我成婚三年后才暴毙的,离现在也有三年多的时间。 但不可否认,父皇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败了起来。

   我每次见他,他都比上一次更瘦。 每日午时的药,他都雷打不动的喝。哪怕是吃不下饭,也从未落下我交代的药。 我看着他一碗药喝喝停停,竟要分三四次,心里酸酸涨涨不是个滋味。 我自小得父皇盛宠,可谓是天材地宝、金玉宝器,无有不应。 但我一直觉得,其实父皇同我,并不亲近。 记忆里,父皇从未抱过我,我若不去见他,他也从未主动见过我 但是他明明看着我时,眉眼总是含笑,甚至,皇位都愿意传给我。

   虽然他只有我一个女儿,但是也并非不能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儿子。 此时此刻,我居然更愿意觉得,父皇他,其实很爱我。 看着父皇明明想吐却还是艰难下咽的样子,我一个恍惚,竟然就从父皇手里把碗夺了下来。 「父皇,您爱我吗?」 这句话,我从未想过问出口,原以为说出来是肯定分外艰难,却没想到张嘴时竟意外顺畅。 只是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颗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进了碗里。 父皇很长时间没说话,我也没有抬头看他。 过了好久好久,父皇的声音才悠悠传来。 虽然虚弱,但是我从未听过的,另一种温柔。

  「当年朕还小,厌倦了骨肉相残,只觉得所有人都是虚伪的,这个世界肮脏极了。就在这个时候,我遇上了你的母亲。」 「你的母亲真奇怪,她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迷路过来的人。」 「当时朕受着伤被她救了,朕还总是怀疑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她给朕喂了药擦了嘴之后,反手就给了朕一巴掌。」 「你母亲当时的声音温柔极了,她说:‘你要是再敢用那种疑神疑鬼的眼神偷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当时朕就觉得,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提起母亲,父皇像是突然望进了多年前的某一天,目光越发柔和。

  「只是,她难产死了。」 父皇长久地看着我,眸中隐有水光。 「朕总是觉得,她是因你而死,但是产婆同朕说,她最后也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要保孩子,她爱你,胜过她的生命。」 「所以这些年,朕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对不起,彧卿,朕好像和你,错失了好多年……」 从父皇处离开,一路上我泪如雨下,抽噎到几乎无法呼吸。 虽然胸中酸胀,但也有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澄澈。 我说,「父皇您传位给我吧。」

  父皇笑着从箱底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传位诏书,和一张朝堂后宫的可用人名单,可调动数二十万大军的虎符,还有一枚巴掌大的无字玉牌。 无字玉牌,可调动君王独属的暗士阁。 暗士阁不讲情面,不问事理,只尊君王。 这是他留给我的保命符,哪怕继位后我再怎么荒唐无度,至少也能让我有个善终。 回到公主府,我才得知今日祁愿过来了,并上演了一出修罗场。 然而当我听到裴钦说的那句话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竟然对祈愿说那样的话。 在此之前,我与裴钦从未亲近过,我的心口有一颗朱砂痣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这公主府,也要好好的整肃一番了。

  10.

  父皇牵着我的手上了朝堂,在百官震撼的视线里,将我按上了龙椅,然后让宫人搬来一把凳子,坐在了我的脚边。 整个朝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好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呼道:「陛下不可啊,哪有公主称帝……」 「杀!」 百官眼睁睁看着那位出头鸟官员被拉了出去。 再看皇帝神色自若,一个淡淡的杀字自口中传出,就像是吩咐了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一般。 众官员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有一些人咬咬牙梗着脖子跪了下来。

  「陛下,三思啊。」 「杀!」 即便病容憔悴,帝王之威,也不容置喙。张口间,生杀予夺。 终于,所有人都老实了下来,纷纷跪地认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皇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父皇将祁愿叫到床前,背着我聊了半日。 自此,祁愿也住进了皇宫。 我问他:「如今我虽为帝,但名声并不好听,你站在我的身边,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必不会少,你若畏惧人言,我可放你离开。」

  祁愿支着下巴看着我,似笑非笑:「陛下这是不信任臣?」 我嗔了他一眼。 「其实,自臣为陛下授课开始,臣就和陛下牢牢绑在一起了。」 「是父皇?」 他点头,「太上皇吩咐,陛下活着,臣活着,陛下死,臣死。」 我突然脸色一肃,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若是……我另有所爱呢?」 「那臣,自行了断。」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有什么轰地一下子炸开。 上一辈子,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裴钦吸引了,不知道祁愿的结局,不知他…… 像是解答我的疑问似的,祁愿突然又开口:「陛下死讯传出后,臣也未曾独活。」 我震惊的无以复加,他,竟也重生了。 我怔怔地看向祁愿。 他却突然起身,俯身吻向我的额头。 「陛下,臣当日自戕,并非因为太上皇之命,而是臣,早就心悦于你。」

   11.

  父皇是在睡梦中离世,比起上一世早了很多,但是他神色安详。 我亲自扶棺送入皇陵。 丧钟声声,百官哀鸣,整个京城都挂上了素缟。 不论他们有几分真心,在这样的气氛下,我也不免心中怅惘。 我们父女好不容易打开心结,却不想,这么快就天人永隔。 祁愿在众人讶异的眼神中行至我身侧,堂而皇之地握住了我的手。 原本我觉得还能忍,当手被他温热地包裹住后,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就决了堤。 父皇一死,和亲王便上书请辞回封地。

  他多年筹谋毁于一旦,而我却不能再给时间让他韬光养晦。 上一世,父皇死前莫名寻了个由头让人杀进了和亲王府,这一世,父皇本意还是想将他带走,却被我拦了下来。 父皇操心我的身前事,我总要多为他考虑一下他的身后名。 我当堂扔下了和亲王与月妃密谋毒害先皇,以及他与朝臣勾结往来的密信。 和亲王睁大了双眼越看越心惊,还不等他喊冤,角落里突然窜出来个人影,捂住和亲王的嘴将他一刀封喉。

   紧接着,密信上提及的朝臣,一个接着一个以同样的死法,躺在大殿上。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睛扫过那些抖若筛糠的朝臣。 父皇给我留下的暗士阁,当真比许愿池里的王八还好用。 宋芷兰在知晓我清杀与和亲王有关的一切,连夜逃往封地,也被我的暗士截杀在半路上。 从此,宋氏王朝新上任的女帝,暴君之名远扬。 而民间关于我牝鸡司晨、祁愿以色侍君、乱伦背德之说,也甚嚣尘上。

   12.

  秋夜长,殊未央。 我支起身,借着红纱帐外夜明珠微弱的光亮,一点点描摹着祁愿的眉眼。 青丝如瀑,自明玉似的肩颈间倾泻。 我没忍住伸出手,细细抚过祁愿犹如日薄远峦般清晰的鼻梁。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就连睡姿都是端庄的。 陡然想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我的君子,外不失俗,内不失正,温润儒雅澄澈如天上月,不该被世俗倾轧。 兴许是清梦被扰,祁愿的长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恰巧望进我。

   片刻,他眼角微弯,长臂穿过我的长发揽过我的后背,轻轻一压我便顺势趴进他的怀中。 我脸下的胸腔震动,他说:「陛下不必听那些人的言语,君子持身,论迹不论心,是他们对你心存有偏,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的心软成一片。 我早就不在意下面那些人的斥责谩骂。

  「我只是,为你不值。」 祁愿半晌没说话,直至声音轻淡了下去: 「陛下,臣,最在乎你。」 我初管朝政时,能力有限,祁愿每天陪着我处理政务,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简直比我这个帝王还殚精竭虑,他却深藏功与名。 西北蝗灾事后,难民迁徙,草寇频频,到后来又成了民间一大害。 但是前头父皇和我杀得有些凶,朝廷里的官员,老的老,弱的弱,带兵剿匪一事还真找不到人。 祁愿想去,跟我闹了好久。 这事不知怎么的被前朝知晓,还真就逼着他跑一趟。 我真的很烦那些人,嘴里骂着祁愿,还想祁愿帮他们卖命。

  我气了一个月,每每上朝,胸口就堵得慌。 「如若为派遣祁愿剿匪一事,那就免谈!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吧。」 「陛下,臣有事起奏。」 我一看那走路都发抖的老御史,眼皮子一跳。 「女子纳娶,本就有悖世俗,但陛下既已登基,到底还是要延续血脉。」 我看着这烦人的老家伙,皮笑肉不笑:「老御史的意思是,让朕立后选妃?」 谁料老御史仍梗着脖子,毫不客气道:「君主选妃本是应当,但是我朝到底还是男尊女卑,陛下若是大肆选妃,恐有伤天下男儿颜面,伤及我朝男儿雄风傲骨。」 我真是被气笑了,这老东西三句话有两句话要强调我是女子。 既然这么看不上女子,有本事就不要从女子的胯下生出啊! 还男儿雄风傲骨?

  我看那秦楼里男倌照样如火如荼,客似云来。 「御史希望朕怎么做?」 老御史昂着脑袋,大放厥词:「自然是聘一好男儿为后,至此一人!」 我脑袋一抽,就听得他继续叭叭:「子嗣一事,于男儿尚且轻易。自古虽有驸马不事要职,但是陛下若招人入后宫,也不要埋没了儿郎才华,待陛下有孕,力有不逮之时,也可请君代理朝事,待到陛下生下儿郎,宋氏江山自能绵延。」 我紧紧捏住龙椅上的扶手,眼里有寒气溢出,我扫了一遍下首站立的一群人,冷声发问:「据诸位爱卿所言,你们是想推选谁,来共享朕的江山?」

  「臣,惶恐!」 下面稀稀拉拉跪了一片。 「你们张口闭口就是女子儿郎之分,怎么,那胯下多生出的二两肉是金子做的不成?竟如此自傲!」 我看着那些大臣虽跪立,但眉眼不惧,只觉得一腔怒火烧得我眼珠子发烫。 忍了又忍,这才咬着牙说:「子嗣之事,朕心里有数,就不劳诸位操心了。」 正想挥手下朝,谁知那老御史又窜了出来, 「陛下,不可!若陛下说的是祁愿,此人虽有才华,但以男子之身长居后宫,与……私相授受,私德有亏,此等奸人,还望陛下早断旧情,将此人处死,以正清名!」 我陡然将龙案上的砚台砸向说话的御史头上。

   沉重的砚台砸在脑袋上发出沉闷一声响,瞬时鲜血汩汩流出,不到片刻老御史便脸色发白。 即便如此,他仍俯身请声:「陛下……」 祁愿是我的逆鳞,我不允许任何人辱没他。 此时的我双眸阴鸷,满腔的杀意翻涌, 我沉沉怒道:「朕的事,何时轮到你们来安排了,身为臣子,你们的手竟伸得太长了些!来人呐,御史不敬君上,忤逆天颜,择日凌迟!」 御史抬眼,满眼惊愕,这才后知后觉惶恐。 许多朝臣俯身高呼: 「陛下三思!」 我挥袖起身,数百暗士鱼贯而入,冷刀出鞘,一时之间,明堂之上寒气凌冽。 此时我的帝王威仪不容挑衅:「多一言,杀一人。」 「让朕看看你们的雄风傲骨,死谏吧。」 我转身下朝,气势汹汹地回到后宫。 本想见见祁愿,又想起我此刻状态可能不对,怕他看出端倪。 回到御书房,唤出暗士。 「百姓为何突然间又对祁愿如此抵触,风言风语可有来处?去查……」

  13.

  暗士将查的事交到我手上时,我简直想提刀砍人。 我没想到,我竟会有再次见到裴钦的一天。 我有太多的事要在意,上一世裴钦杀我之仇,我已看淡了很多。 我一身常服坐在雅厅,龟公连拖带拽地将裴钦送了进来,还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关上了门。 裴钦脸上本有些怒容,但在见到我的那一刹,很快又从惊诧变成了激动。 「彧卿,你终于来见我了……」 「啪」 佯装护卫的暗士一巴掌将他拍在地面上。 「放肆,陛下闺名也是你能叫的吗。」

  他狼狈地坐在地上,看向我的眼神中一瞬间闪过屈辱和不甘,但又很快被楚楚可怜掩盖。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讽刺一笑。 来时我已听说,我将裴钦还回秦楼后,他虽目力有损,但姿容尚在。 可能是没有倚仗的缘故,放低了姿态,更卖力地讨好那些达官贵女,日子过的也还不错。 甚至后面还有钱治好了眼睛。 我的眼中满是凉薄地看着他,嘴角却有笑意:「纵情声色之地,是最容易滋生桃闻轶事了。」 裴钦抿了抿唇,低头掩饰一瞬间的慌乱。

   他急忙答非所问:「彧卿,你阖该对我是有情的,若不是因为祁愿横插一脚,此时我们本该……」 「本该什么?」 我凉凉地打断他。然后陡然倾身,掐住裴钦的下颌。 「你所有的一切皆是朕所予,然而你却背信弃义,啖吾血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有什么值得朕怜惜的。」 裴钦吃痛想退,却被暗士压住了肩膀。 他有些惊恐的看着我,面上却带着一丝不解。 是啊,他该不解的,因为我说的,都是上一世的事,他又怎会知道呢!

  「说起来,朕最恨的,其实是愚蠢的自己……一刀杀了你太简单,也太便宜。就该让你过一过你本来的人生,如今看来,你这人不仅无情无义,还无耻贪婪。」 我狠狠地甩开他的下巴,接过一方素娟细细擦拭着手指。 「放心吧,朕不会杀你。」 「只是自今往后,在你接客之余,朕会让人日日掌你的嘴,让你知道,乱说话的代价!」

  14.

  经此一事,裴钦也给我提了个醒。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三寸舌锋既可以杀人于无形,自然也可以为我所用。 此后,坊间日日传颂着我与祁愿的美好爱情。 他的才情秉性引得我心驰神追。他清朗皎洁如天上月,人间少有。 若是有错,也是倒反天罡的女帝强求为之。 他本是光风霁月之人,本该不染纤尘。 其实,我到底是没有杀那个老御史,甚至没有将他贬官流放,而是一声不响地放了人。 朝廷里虽有些议论,但声音不大。

   老御史兴许是缓过劲儿来,也或许是被吓着了,不再提关于祁愿的事,安静了好多天。 朝堂百姓依旧看不惯我,但是也没那么看不惯我。 毕竟,除了性别不如他们所愿,别的事我干得还都不错。 我的脾气还是很暴躁,但是有祁愿在一旁劝着,也从未滥杀无辜。 只是,敢跟我呛声的大臣依旧不在少数。 罢了,这皇位坐都坐了,就这么跟那群讨厌鬼斗下去吧。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我想干件大事。

   「祭天台那么高,还要一步一步爬上去,什么台阶竟然要朕亲自爬!」 我的脑袋往祁愿怀里钻,梳好的头发乱了好几茬。 祁愿一边审阅我批好的奏章一边哄我:「祭天是祈求风调雨顺的,百官和百姓都看着呢,陛下就辛苦一下吧。」 我不满:「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还不是看朕的,与其拜老天爷还不如拜朕。」 「是是是,陛下最厉害了。」 我眼眸一弯:「你陪我去。」 祁愿头也不抬,用朱笔将我写的脏话涂盖掉:「臣要是去了,陛下可就又要挨骂了。」

  我反手抽走他手中的笔,祁愿这才无奈地看着我。 他正想伸手去够笔,却被我眼疾手快地反钳住。 素白的手腕,好似一节光滑的玉竹。 我低下头,在他怔忪的目光中,从他的手腕处开始舔吮。 半是摩挲半是轻咬,一路留下的齿痕暧昧又细密。 祁愿眸色一暗,呼吸抖了抖,直至发出压抑的低吟,也没将手抽回。 我的眼中沁出些笑意,倾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祁愿立刻举手投降。 「好,臣也去。」

  15.

  祭天大典。 我在百官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牵着祁愿的手,一步步走上那百层高台。 我将礼官轰开,将祁愿推上了最显眼的位置。 「陛下?」 「祁愿,你是我心中的明月,只是我早已站在了世俗的对立面。」 「与我同行,要面对世人的口诛笔伐。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愿意放开你的手。」 「我若给你明媒正娶,世人会轻你,堂堂七尺男儿以色事人,倒反天罡。」 「我若只顾长相厮守,世人会讽你,我们是无媒苟合,万般过错皆加予你身。」

  「世俗多框架,左右都是错,既如此,我便同你一起站在世人面前,接受天地共审。」 说完,我取下头上冠钗、剥开龙袍,里头的是一件除了红色、再无装点的红衣。 红衣,素身,炽热,纯粹。 我面朝天地,双膝一弯,直直跪下。 下方百官震颤,百姓惊惶,丝丝语语密密麻麻铺散开去。 「朕今日,一问天地,二请宗庙,三省自心。」 「虽为君,性暴睢,但也平定朝堂,安抚黎民,于职无愧。」 「得宋姓,延绵宗室王朝,于血脉无愧。」

  「女子称帝,道阻且艰,既行无悔。无论世人视我如何,自禀心迹清明。我也愿在此立誓,在其位谋其政,殚精竭虑,尽力为之!」 「如此,于心无愧。」 我缓缓起身,在祁愿愣怔的双眸中,牵起他的手,清澈的声音响彻天地: 「今日,无论君臣,无论夫妻,只求一事,」 「执一人之手,至一世白头。」

   「祁愿,你可愿?」 我拉着他的手,此时止不住地颤抖。 活了两辈子,历经良多,还从未有过如此热烈到泪流不止的时刻。 无妆,无聘,既已为君,我能做的竟只有这么多。 告天地,知天下。 祁愿定定地看着我,眸中情绪翻山颠海。 良久,他开口。 清晰明白,掷地有声。 「祁愿,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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