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河 西

　　前两天，弘一法师逝世80周年。

　　弘一法师的名字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可是你真的了解他吗？他不仅是《送别》的作词人和近代律宗的一代宗师，他还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前驱，在教育、哲学、法学、汉字学、社会学、广告学、出版学、环境与动植物保护、人体断食实验诸方面均有创造性发展，在近代文化、艺术、教育、宗教领域里贡献了十三个第一。

　　他的一生都是传奇。

　　1906年，27岁的李叔同与同学曾延年等组织“春柳社”。这是一个由留日中国学生组成的团体，也是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曾演出了《黑奴吁天录》《新蝶梦》等话剧。李叔同毫无疑问是中国话剧运动创始人之一。

　　第二年2月，“春柳社”首演《茶花女》，竟由李叔同男扮女装来饰演茶花女一角。看看李叔同平时正常的画风就是风度翩翩的才子，没想到饰演的美女也不在话下。虽然从现存的剧照来看，由李叔同这样一个大男人来演女主角茶花女有点奇怪，但这是中国人上演的第一部话剧，其历史意义才是第一位的。

　　李叔同饰演茶花女

　　1907年2月11日，日本东京，最高温度12摄氏度，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这一天，位于骏河台中华基督教青年会的礼堂里异常热闹，"春柳社"正在此地上演一出名为《茶花女》的话剧，当时称为新派剧，剧场门口的海上显眼地写着：主演李息霜、曾孝谷。

　　当时李叔同正跟从川上音二郎和藻泽栈二朗研究新剧演技，艺名“息霜”。所以李息霜就是李叔同。

　　演出吸引了2000多人前来观看，其中大部分是中国留学生，也有少量的日本人和美国人。在半个多小时的演出中，人们最大的关注点是剧中由李息霜扮演的女主角茶花女玛格丽特，由于表演投入，情节感人，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谁都想不到，11年后，这个叫李息霜的男扮女装的女/男主角竟然会在杭州虎跑寺出家当了和尚。

　　也正是他主编了中国第一本音乐期刊《音乐小杂志》，中国第一个用五线谱作曲的是他。他在国内最早推广钢琴。他在浙江一师讲解和声、对位，是西方乐理传入中国的第一人。他作词的那首《送别》就不用说了，这首歌近百年了，还被人们传唱，可见它的生命力。尽管这首歌原曲来自美国，可是李叔同填写的中文词，充满中国古典韵味，与原曲如此贴合，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竟然是一首翻唱歌曲。

　　这首《送别》，翻唱自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歌曲、约翰·奥德威创作的《Dream ing Of Home And Mother》，你之所以不太意识到这是首翻唱歌曲，是因为这首原版在美国反而失传，没什么人唱了。而李叔同别具清新意境的填词，却在异国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实际上，它还有日语和韩语版本，都叫《旅愁》。李叔同在日本负笈游学期间，听到了这首歌。不同的是，日语版只是把原词翻译过来，改了点旋律。而李叔同则是重新填词。《送别》这首歌后来还被选作电影《早春二月》的插曲、《城南旧事》的主题曲，因而在中国具有极高的知名度，唐朝乐队和朴树、韩红等当红歌手也都翻唱过这首歌，只是唐朝这一版丁武又加了一段歌词，所以比较特别，你可以听一下。

　　李叔同也是中国油画的鼻祖，是最早在中国介绍西洋画知识的人，也是第一个聘用裸体模特教学的人。2011年，中央美院在整理藏品时，发现一幅晚清半裸女油画像，之后鉴定认为，这是出自李叔同之手笔。

　　他是中国现代版画艺术的最早创和倡导者，他和教育家、作家夏丏尊共同编辑了《木刻版画集》。他广泛引进西方的美术派别和艺术思潮，组织西洋画研究会，其撰写的《西洋美术史》《欧洲文学之概观》《石膏模型用法》等著述，皆创下同时期国人研究之第一。他在学校美术课中不遗余力地介绍西方美术发展史和代表性画家，使中国美术家第一次全面系统地了解了世界美术大观。作为艺术教育家，他在浙江一师授课采用现代教育法，培养出丰子恺、潘天寿、刘质平、吴梦非等一批负有盛名的画家、音乐家。

　　所有人都困惑不解，这样一位出身名门世家、家境优渥，多个文艺方面的奇才，他是怎么会出家为僧的呢？

　　1905年，李叔同的母亲猝然病逝，终年44岁。母亲的病逝，对李叔同的影响很大，曾让他一度变得精神萎靡，也让人顿悟到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尽管此时他才25岁，但可能在此时，他的心中已经埋下了抛弃红尘的种子。

　　1916年，37岁的他因日本杂志介绍“断食”以修养身心之方法，遂生入山断食之念。冬，入杭州虎跑定慧寺，试验断食17日，他有《断食日志》详记此事。入山前，他作词：“一花一叶，孤芳致洁。昏波不染，成就慧业。”返校后，开始素食。这时，他又受新儒家三圣之一的马一浮的影响，于佛教“渐有所悟”。

　　新儒家三圣之一的马一浮

　　所以当他正式出家时，在别人看来，这令人诧异，但在李叔同，却是顺理成章的事。

　　当时，他的妻子诚子从上海赶到了杭州求见李叔同，想挽回他，却被李叔同拒之门外。

　　她问他：请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他回答道：“爱，就是慈悲。”

　　半晌过后，她流着泪回道：“慈悲对世人，为何独伤我？”

　　一段感情和他的人生追求，恐怕是终究难以两全的。

　　1918年春节期间，他在虎跑寺度过，并拜了悟和尚为其在家弟子，取名演音，号弘一。那一年，他39岁。7月13日，他进入虎跑定慧寺，正式出家。出家前，他将所藏印章赠西泠印社，该社创始人之一叶为铭为凿龛庋藏，并有“印藏”题记：“同社李君叔同，将祝发入山，出其印章移储社中。同人用昔人‘诗龛’、‘书藏’遗意，凿壁庋藏，庶与湖山并永云尔。戊午夏叶舟识。”9月，弘一法师入灵隐寺受比丘戒。

　　弘一大师对佛学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他对律宗的研究与弘扬上。

　　林子青概括说：“弘一大师的佛学思想体系，是以华严为镜，四分律为行，导归净土为果的。也就是说，他研究的是华严，修持弘扬的是律行，崇信的是净土法门。他对晋唐诸译的华严经都有精深的研究。曾著有《华严集联三百》，可以窥见其用心之一斑。”

　　中国佛教律学，故译有四大律，即《十诵律》《四分律》《摩诃僧祗律》《五分律》。为弘扬律学，弘一大师穷研《四分律》，花了4年时间，著成《四分律比丘戎相表记》。此书和他晚年所撰的《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篇》，弘扬佛法，合为精心撰述的两大名著，使得他成为近代中国律宗的一代宗师。

　　1942年10月2日下午，他身体开始发烧。10月7日弘一法师唤妙莲法师抵卧室写遗嘱。10月13日晚7时45分，弘一法师呼吸急促，8时安详西逝，圆寂于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晚晴室。

　　临终前，10月10日下午，他写了“悲欣交集”4字交妙莲法师。这著名的四个字，字体朴拙，心情恬淡，或悲或喜，都付空寂。

　　弘一法师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