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讲故事 ■素材：赵明远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赵明远，陕西眉县山脚下的赵家湾人。说起我的名字，还有个有意思的来历。我出生那天，正巧赶上陕北来了个说书先生，说的是岳飞的故事。我爹一听那说书先生说到岳家军将士们“但愿守土开疆，明目张胆远迎”这一段，当时就被这气势给震住了，于是给我取名叫“明远”。

　　　　

　　村里人都笑话我爹：“老赵头，你这名字取得忒文绉绉的，咱们种地的娃娃，叫个狗蛋旺财不就得了？”我爹就瞪眼：“放屁！我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可惜啊，我爹的愿望没能实现。我小学毕业后，因为家里穷，就只能在村里帮着种地。不过，我倒是继承了我爹爱听说书的毛病，常常去集市上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我们赵家湾紧挨着陈家岭，从我家后院翻过一道小土坡，就到了陈家岭。陈家岭比我们赵家湾稍微富裕一些，他们家家户户种的都是水果。那陈家的杏子，那叫一个又大又甜，常常能卖个好价钱。

　　　　

　　我和陈巧玲，就是在一个杏子熟透的夏天认识的。

　　　　

　　那年我大概十三四岁光景，一天趁着月色正好，偷偷翻过土坡到陈家岭偷杏子。刚爬上杏树，就听见下面有人喊：“好啊，又是哪个赵家湾的小猢狲来偷俺家杏子！”

　　　　

　　我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定睛一看，树下站着个扎着羊角辫的丫头，手里还拿着根竹竿，冲着我虚晃了两下。

　　　　

　　“你，你别打我！”我赶紧从树上溜下来，“我就是馋杏子，不是故意要偷的。”

　　　　

　　那丫头“扑哧”一声笑了：“没出息！一个大小伙子，还偷杏子吃。”说着，她转身从树上摘下几个熟透的杏子，递给我一个：“喏，给你吃。这可不是偷的，是我送你的。”

　　　　

　　这就是我和陈巧玲的第一次相遇。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陈家岭远近闻名的才女，不但会画画，还会写毛笔字。村里人都说，这丫头投错了胎，应该生在城里当大小姐。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找借口翻过那道土坡，去找巧玲。有时候是帮她家摘杏子，有时候是帮着修理果园的篱笆，反正就是想方设法地往她家跑。

　　　　

　　巧玲似乎也挺喜欢我这个“偷杏子”的朋友，常常拿着画板，教我画画。说实话，我这个大老粗，哪里学得会什么画画啊，不过是想多看看她罢了。

　　　　

　　记得有一次，我们坐在山坡上，看着满山遍野的油菜花。巧玲拿着画笔，认真地在画板上涂涂画画。我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侧脸，看得入了神。

　　　　

　　“明远，你看，像不像？”巧玲突然把画板转向我。

　　

　　我一看，画上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金灿灿的一片，和眼前的景色一模一样。我惊讶地说：“巧玲，你这画得太好了！”

　　　　

　　巧玲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等我以后考上师范学校，当了美术老师，就能教更多人画画了。”

　　　　

　　“那，那我也要考师范！”我脱口而出。

　　　　

　　巧玲愣了一下：“你？你不是说你只会种地吗？”

　　　　

　　“我，我可以学啊！你教我画画，我也教你认识庄稼。你看那个是小麦，那个是玉米，那边红的是辣椒。。。。。。”

　　　　

　　就这样，我们约定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师范学校。在那个杏花烂漫的春天，我们在她家后山的老杏树下，许下了誓言。

　　　　

　　那天晚上，月亮格外的圆，杏花的香味随着晚风飘散。巧玲突然拉住我的手：“明远，你说，我们能考上吗？”

　　　　

　　我握紧她的手：“一定能！就算考不上，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当上老师！”

　　　　

　　巧玲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明远，你真好。。。。。。”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我们约定一起去县城名考试的前一天，巧玲突然失踪了。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翻过土坡去找她，却发现她家大门紧锁。

　　　　

　　我去问邻居，邻居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是去投奔远房亲戚了。。。。。。”

　　　　

　　我不信，在村子里到处找她。我甚至跑到县城去找，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她的影子。直到有一天，我在她家后山的老杏树下，发现了一封信：

　　　　

　　“明远：

　　　　

　　对不起，我要走了。不要找我，也不要等我。

　　　　

　　我们的约定，就让它留在杏花树下吧。

　　　　

　　巧玲”

　　　　

　　短短几行字，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我抱着那封信，在杏树下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喝得酩酊大醉，差点从土坡上滚下来。

　　　　

　　从那以后，我成了村里有名的酒鬼。村里人都说：“赵家的明远，自从陈家丫头走了之后，就变成这个德行了，真是可惜了。”

　　

　　我爹看不下去，逼着我去相亲。最后，在七大姑八大姨的撮合下，我娶了隔壁王家村的闺女。她叫王月，是个老实巴交的姑娘，对我很好，可惜我始终无法忘记巧玲。

　　　　

　　结婚那天，我喝得醉醺醺的。王月红着眼睛说：“明远，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但是我会好好待你，你别辜负了我。。。。。。”

　　　　

　　我心里愧疚，发誓要对王月好。可是天不遂人愿，王月生下女儿小蕊后，因为大出血走了。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说：“明远，你要替我照顾好小蕊。。。。。。”

　　　　

　　我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心如刀绞。为了养活小蕊，我在村口开了个小卖部。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小蕊都上初中了。

　　　　

　　1999年的春天，我正在店里算账，突然听见小蕊兴奋地喊：“爹，我们学校来了个新美术老师，可厉害了！”

　　　　

　　我随口问道：“哦？是吗？”

　　　　

　　“可不是嘛！徐老师画画可好了，而且人特别漂亮。爹，你明天来学校看看好不好？”

　　　　

　　我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里盘算着明天要进什么货。第二天一早，我骑着三轮车去学校送零食。刚到学校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身影，那个站姿，那种气质，让我想起了十八年前的那个杏花树下的女孩。我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手一抖，三轮车差点翻了。

　　　　

　　“师傅，小心点！”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巧。。。。。巧玲？”我结结巴巴地说。

　　　　

　　她也愣住了，随即慌乱地转身就走。但是我看见了，她右手小指上的那道疤痕，还在那里。那是当年她为了救我，被杏树枝划伤的。

　　　　

　　“徐老师！”小蕊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你认识我爹啊？”

　　　　

　　我看着她慌乱逃走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十八年了，她去了哪里？为什么又回来？为什么改姓徐？

　　　　

　　后来我从村里人的闲话中知道，她现在叫徐巧玲，是县城一个干部的遗孀。当年她被父母逼着嫁给了那个干部，前年那个干部出车祸去世了，她就考了教师证，回到家乡当老师。

　　　　

　　知道这些的时候，我又喝醉了。我坐在门口，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了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候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亮？

　　　　

　　日子还得过，我依旧开着我的小卖部，看着村里的娃娃们来来往往。小蕊常常跟我说起徐老师，说她画画多好，对学生多好。每次听到这些，我心里都会隐隐作痛。

　　

　　直到有一天，小蕊放学回来，神神秘秘地说：“爹，徐老师今天哭了。”

　　　　

　　“怎么了？”我一惊。

　　　　

　　“她在画一幅油菜花，画着画着就哭了。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想起了一个人。。。。。。”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第二天，我特意去了学校。远远地，我看见她站在操场边，背对着我，肩膀有点颤抖。

　　　　

　　“巧玲。。。。。。”我轻声叫她。

　　　　

　　她转过身来，眼睛红红的：“明远，对不起。。。。。。”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当年不辞而别？”

　　　　

　　她哽咽着说：“我爹查出了肺病，需要很多钱治疗。县城那个干部说，只要我嫁给他，就给我爹治病。我。。。。。。我不能看着我爹死啊。。。。。。”

　　　　

　　我沉默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都身不由己。

　　　　

　　“那为什么现在又回来？”我又问。

　　　　

　　她擦了擦眼泪：“我。。。。。。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苦笑：“你都看到了，我就这样，开个小卖部，养个闺女。”

　　　　

　　“明远，小蕊。。。。。。和她妈妈很像吧？”

　　　　

　　“嗯，像。她妈妈是个好人，可惜。。。。。。”

　　　　

　　我们就这样，隔着十八年的光阴，说着最普通的话。

　　　　

　　第二天，巧玲请调去了别的学校。临走前，她在那棵老杏树下留下了一幅画。画上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金灿灿的一片，就像十八年前的那个下午。

　　　　

　　现在，我还是在开我的小卖部，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娃娃们。每到春天，我就会去那棵老杏树下坐坐。树依旧在，人依旧在，可是，青春已经不再。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

　　　　

　　算了，都过去了。人这一辈子，有些缘分注定只能是遗憾。就像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开得再好，也经不起风吹雨打。

　　　　

　　今年的杏花又开了，我闻着那熟悉的香味，忍不住又想起了她。也不知道她在那个新学校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起这里的油菜花，想起那个总爱偷她家杏子的傻小子？

　　　　

　　小蕊常说：“爹，你怎么老是看着那幅画发呆？”

　　　　

　　我总是笑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油菜花画得真好。。。。。。”

　　　　

　　其实我知道，不是油菜花画得好，而是画里藏着我们的青春，藏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昨天，我又去了那棵老杏树下。树上的杏子熟了，圆圆的，金灿灿的，就像当年那个夏天。我摘了一个，咬了一口，还是那么甜。

　　　　

　　杏花树下，还留着我们的誓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