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飞风雨坎坷六十年》
——新中国开国蒙古族将军孔飞传记
阿木兰 著
按：《孔飞风雨坎坷六十年》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是关于孔飞将军的传记，这本纪实文学作品的是孔飞将军的长女阿木兰女士。这本书全面反映了孔飞将军坎坷而不平凡的一生。 续读历史人物传记是我们身临其境感悟历史的最好方式，人物永远是历史时代缩影，我们从孔飞同志的一生中，可以感受到一个国家、苦难民族的艰难历程，借助阅读这本优秀革命人物的传记，我们要铭记历史，深切缅怀为国家和民族解放做出牺牲和贡献的前辈们。
前不久，由我发起并主持了阿木兰女士主讲的《孔飞风雨坎坷六十年》作品的分享会，在会上，热心读者们聆听了她所讲述关于孔飞将军催人泪下的往事。为了让更多的读者了解这部优秀的作品，征得本人的同意，委托乡音驿站对该作品进行节选连载，以飨读者。
——云 露
孔飞风雨坎坷六十年
第一章 童年 求学 入党
一、贫穷的家庭
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啊，
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
要说起义的嘎达梅林，
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北方飞来的小鸿雁啊，
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
要说起义的嘎达梅林，
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利益。
六十多年来，这首歌传遍了大江南北，跨越了山川河流和时间，在中国广裹的大地上流传，家喻户晓，影响深远。它颂扬了蒙古民族的英雄，显示了蒙古民族的精神。嘎达梅林是内蒙古东科中旗（现哲里木盟科左中旗）人。东科中旗位于一望无际、水草丰美的科尔沁大草原上，东面和我国东北三省相连，北面和昭乌达盟接壤。科尔沁草原上的蒙古族人民世世代代依靠那辽阔无垠的草地过着游牧生活。
我的父亲就出生在这块有着光荣历史的科尔沁草原上。父亲的家乡是科尔沁草原上的科左中旗舍伯图镇敖力布皋（现属于科尔沁区）。我小时候父亲教给我的第一首歌就是《嘎达梅林》。
18世纪末19世纪初，由于清政府的腐败统治和帝国主义的侵略，中国处于被瓜分的危险境地。
1911年，孙中山领导了辛亥革命，并于1912年元月1日建立了中华民国，封建王朝的统治宣告结束了。辛亥革命虽然胜利了，但是，民族资产阶级和封建势力及军阀之间还在进行着复杂而又激烈的斗争，政局像走马灯一样转换不停。汉族百姓在封建统治和军阀混战中生活难以维持，而蒙古民族除此之外还要受到蒙古王爷和大汉族主义的更为沉重的双重剥削和欺凌压榨，生活更为艰难。
我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说起，他小时候家里很穷，吃不饱饭，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我记事后，奶奶也时常给我们讲到家里那时的贫穷状况。
1993年8月5日，我来到位于呼和浩特麻花板的六姑孔肇明的家中。那一次，六姑详细给我讲了家里的情况。
“我们是蒙古族人。我奶奶辈有老哥仨，我爷爷叫孔广和，是老大，为了生存，早年带着妻子离开了老家敖力布皋，来到郑家屯。那个时候的郑家屯是一个很有名也很繁华的地方。爷爷开了一个骡马大店，字号为‘广和店’。在肖尔沁北面，叫新城子的地方。我爷爷很聪明很能干，有些文化，蒙古文和汉文兼通。那时落后的旧中国，识字的人特别少，像我爷爷那么有文化的人特别少。我爷爷成了当地出类拔萃的能人。我爷爷人厚道会经营，人缘又好。经常来往住店的人愿意住在他店里。‘广和店’在当地很有些声望。我爷爷还特别热心，逢年过节给乡亲们写个对联，平时写个书信什么的。在爷爷孔广和的辛勤操持下，家里生活还比较富裕。
“我爷爷娶的第一房姓李，李氏生了三个孩子，后来死了。爷爷又娶一房姓赵，赵氏没生。爷爷娶的第三房姓江，江氏生了一个女孩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我爸，也就是你的爷爷。那时按照规矩孩子们长大分家，李氏生的孩子我叫大爷，在分家后不久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我爸叫孔昭贵，是独子。‘昭贵’，意味着明亮、显阳，家里人对他寄托很大的期望。我爸从小一直念书，家里事有他父母掌管，他就专心致志地念书，每天就是上学、放学、读书，什么都不用操心。因为从小念书，也不会挣钱。那个时候结婚都早，我爸十四岁就结婚了。我奶奶的老家是金家屯，我的姑奶奶是我妈的舅妈，经她牵线我爸和我妈结的婚。
“我爸孔昭贵十五六岁还未成年时，那年有传染病，我爷爷孔广和得病去世了，年仅三十五岁。我爸一直念书，家里突然间失去了顶梁柱，没了依靠，转瞬间他一个未成年人成了家庭的支柱，他怎能顶得起养家的大梁！年幼，不会经营，家中日子一天天紧张起来，很快就入不敷出。
“我们家姐弟五人，排行是和我大爷家的孩子一块儿排下来的。大爷家的孩子比我们大，排在前三个。你四姑排第四，你叫四姑；我排六，叫我六姑，就是这么排下来的。你爸生在1911年阴历九月三十日，阳历11月 20日，我生在1913年。你爸出生在现在的吉林省郑家屯，现在叫双辽市。按照孔姓家族起名的规矩，我们这一辈儿是‘宪’字辈，你四姑叫孔宪杰， 你五姑叫孔宪茹，你爸叫孔宪春。孔宪春这个名字一直叫到大学毕业时，
你爸参加革命后要‘飞’了，改名叫孔飞。”
我知道父亲过去叫孔宪春，直到现在，父亲大学时的同学还习惯称他孔宪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东北大学史稿》一书中，学生名单也是写的孔宪春这个名字。
父亲的出生给爷爷、奶奶带来温暖，“春”意味着大地复苏后的希望。
六姑接着给我讲：“你奶奶叫吴宣清，也是蒙古族人。老家在辽宁省康平县金家屯，吴家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你奶奶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妹。两个哥哥从小上学念书。按照习俗那个社会女孩不能念书。你奶奶她很想读书，就让哥哥每天放学回来教她。她很聪明，又下功夫，几年下来，虽然一天学没有上过，可是能认不少字。线装本文言文的《水浒》、《红楼梦》、《三国演义》那些名著，你奶奶都能看。
“那时政局变来变去，军阀一直在打仗，社会很不安宁。老百姓生活急剧恶化，蒙古族的日子更不好过，你爷爷孔昭贵在郑家屯经营不下去了。1912年的春天，你爷爷和奶奶带着出生几个月的你爸和你四姑、五姑，回到科尔沁左翼中旗的老家敖力布皋。那时还没有我，我是1913年出生在敖力布皋。”
2003年8月，我从吉林长春绕道来到郑家屯。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小城，现名双辽市，属于吉林省，紧靠内蒙古自治区科尔沁左翼中旗。张学良的第一个夫人于凤至就是在这里成长的。这里距通辽市有一百公里。在那交通不便，赶着马车、骑着马走路的年代，这是很遥远的距离了，坐马车也要走两天多。一个男人赶着马车，带着妻子和幼小的孩子，走在人烟稀少的荒原中。春天的寒冷和扑面而来的风沙，使回家成了一次极其艰难的历程。
六姑讲：“那时王爷给自己的旗民有户口田，凡是蒙古族都有户口田。我们在敖力布皋老家有十二天户口田，一天地是15亩，算起来有180亩。另外家里还租种张学良的东北军在当地驻军27师的半方地，全家半农半彼地生活。你爷爷还会些中医，时常给当地的人们看病，全家人吃饭还不发愁。”
“1918年前后，当地爆发传染病，人、畜得病的很多，大批死亡。你爷爷年仅35岁，染上传染病，不久病重身亡。你爸那年虚岁八岁。家里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生活的支柱，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你奶奶身上。”
在父亲的自传里这样记载：“1917或1918年父死，当时家中有马车一两辆，羊几十头，骡马几匹，种27师地。户口地有12天。”
六姑继续回忆说：“你爷爷死了后，你奶奶带着我们五个未成年的孩子苦度日月。你四姑孔宪杰才十四五岁，小姑孔放之才刚刚几个月。孤儿寡母，备受社会的欺凌。家里净女孩，仅有的一个男子汉就是你爸，才八岁。家里没有成年男子，时常受人欺负，惹不起人家，我们不得不容忍。你爸和我们姐妹从小就学会容忍，从不惹事。有时被打了，你爸回家也不说。这造就了你爸坚韧的性格。
“你爷爷死那年你奶奶39岁。你奶奶人特别善良，性格却很坚强，这坚强、善良对我们的影响非常大。旧社会一个妇女，带着五个孩子，很难呀。东北的冬天特别冷，经常刮着白毛风，就是那种大风裹着大片雪花，刮起来白花花的一片，分不清哪是风哪是雪，铺天盖地。天冷得吐口痰不等掉地就冻住了。家里穷没柴火烧炕，真是滴水成冰。一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你奶奶右腿关节受了风寒，肿了几个月不能走路。家穷，没钱医治， 等到能下地时，膝关节已经僵死，再不能弯曲。你奶奶就一直拖着一条残疾的腿操劳。家里没有劳力，没人种地，牲畜在瘟疫中也全死光了。加上连年军阀混战，土匪四起，日子越来越没法儿过，百姓们怨声载道。
“世道艰难，天也不作美。那几年辽河经常发大水，我们家的田就在辽河边上，大水冲垮了堤坝，淹没了庄稼，颗粒无收。一年辛辛苦苦，只落得一场空。
“以土地维生的人们，谁不知道土地是命根子。十二天的户口地，地质很好，又在辽河边上，风调雨顺的年景能收不少粮食。可是孤儿寡母，家里没劳力，承担不了种地的重担，就去‘招青’，就是招汉人来种地。我们出地，他们出力；我们得小份，他们得大份。结果生活不但没有起色，反而越来越困难，饥一顿饱一顿。你奶奶实在没有办法，为了几个孩子有口饭吃， 只好卖地。户口田一天天减少。那时旗里的土地都是王爷的，后来达尔罕王爷把地卖给大军阀张作霖了，张作霖买来搞农业。为卖土地王爷只让旗民在房子周围留三天地。我们的地更少了。你奶奶是知书达理之人，日子尽管困难，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爸念书。
“家里没钱，只让你爸一个人上学。你爸一开始上私学，一个月二斗来。我每天去挖野菜，割苍耳子，割苍耳子回来发酵喂猪。你爸下学回家负责喂猪。
“自王爷出荒后，也就是把土地卖给汉人后，汉人多起来，说汉话多了 再以后你奶奶把地都卖完了，我的亲姨在通辽，我们全家就搬到了通辽。”
2005年8月，我来到通辽，来到敖力布皋，来到辽河边上。看到辽河岸边是一大片茂盛的庄稼。时间过去了80年，土地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敖力布皋乡的书记接待了我，知道我要来之后，他走访几个老人得知我奶奶家原来土地的位置，就指给我看。
那土地紧靠在辽河边上，现在长着一大片向日葵。蓝天白云下，向日葵昂首挺立，开着金黄色的花。
时光流逝，人员变换，可大地依然如故。
（连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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