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谈村里人的名字

　　

　　文|姚敬厚

　　

　　 

在古代，名和字是分开使用的，比如村里早年的私塾先生季殿彪姓季名殿彪字子和。今合称“名字”，则指姓名或名。人的姓名，是一生的符号。由于有了姓名，人们才能正常有序的交往。因此，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人名是在语言产生以后才出现的，不同地域对人的命名都有自己的习惯。这种习惯受到历史、社会、民族等诸多文化因素的制约，一个人的名字通常都有一定的含义，一个名字就是一个故事。过去村里人起名字，家族大的人家是有一些讲究的，小户人家或者贫苦人家就比较随便。蒋庄是个大庄子，村里人口最多的是季姓，人称“季半庄”。季氏先人明朝洪武年间从苏州阊门移居泰兴黄桥季家市，后一世祖季龙海迁来蒋庄居住安家。季氏按照“龙、相、生、应、文、德、龄、堂、殿、楼、台、恒、长、久；根、深、后、步、广、积、善、孝、悌、忠、信、宝、珠、明”二十八字，顺序排名。其次是姚姓。据记载，姚氏先人在明朝洪武年间移居盐城火龙堆，然后第一代始祖姚士达移居到蒋庄，按照“士、必、尚、林、山、启、祥、厚、长、远”十个字世代排名，接下来是按“有、容、德、乃、大、进、步、道、宽、宏”十个字继续排名。至于潘姓、王姓、吴姓、卢姓、范姓、韦姓、张姓、徐姓、华姓、曹姓、汤姓、居姓等，也都是按辈分排名。按辈分起的名，一般是大名，也叫学名。在我们家乡，大多数人还有一个很有地域特色和乡土气息的乳名，也叫小名。许多人一辈子用的就是乳名,尽管有些人后来也起了大名，但村里人还是习惯叫他们的小名。在我们村里，以前给小孩子起名字，除了排名，乳名的形成大致有这样的几种情形：1.受男尊女卑思想影响的起名。曾记得我读中学时，食堂里有位老师傅姓许，他家属小时候没有名字，家里人叫她小孩子（方言，读álai），老了大家就叫她老小孩子。村民季益富娶卢氏女为妻，卢氏女自幼无名，人们就叫她无名子。在旧社会那年代里，底层劳动妇女，连个真实的名字都没有，地位低下可见一斑。如果有人家一连生了几个丫头的，直接就叫大丫头、二丫头、三丫头。本来期望生个儿子的，偏偏又来了个女孩，干脆就叫党（挡）子、兰（拦）子。村里鞋匠雷天瑞婚后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很想生个儿子，可是又连续生了三个女孩，分别叫做等弟子、锁弟子、抱弟子，最后还终于生了个儿子取名叫“箩小”。2.以时代、节日及居住地起名。刚解放时，取建国、国庆、党喜、国华、国强、国富、建华、爱华、爱国名字的比较多；抗美援朝时期取援（元）朝、卫国、卫军等名字的比较多；文革期间取卫东、卫红、宝书等名字的比较多。早年邻村有个英雄母亲一肚子生了四个丫头，分别叫江花、扬花、兴花、周花。3.反映自然灾害、食物匮乏年代对钱粮渴望的起名。解放前由于土地高度集中，广大农民少地或无地，加之连年战乱，缺衣少食；还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困难时期，极度缺粮。所以，这两个时期父母给子女取名都留有一个印记：有以金满、银满、长满、金生、银生、金宝、银宝、来宝、来银、金根、银根、才宝、才扣、保余、长余等给子女取名的；更多的是以与粮食有关的谐音命名：有良（粮）、存良、子良、俊良、米香、米云、米凤、米兰、米英等等。4.怕孩子难养而有意选取比较俗气、粗陋的字眼，以求平安起名。有给孩子取名金锁、银锁、狗子、二呆子、三呆子、大瓜、二瓜、雀子、还扣、来扣、粉扣、海扣、系来（季来）、有根、粉根、长生的；有给孩子取名二齐（咬脐）、网小、篮小、斗小、鞋小、碗小、锥（锯）小、箩罩（罗兆）、网罩（网兆）、粉箩、长毛的；有给孩子取名六斤子、七斤子、八斤子、九斤子的（出生时孩子的体重）；还有请算命先生测字，五行缺字的，取名时缺金就加个金字旁，缺水就加个三点水……。清朝末年，村里有个客居人家姓徐，以开布店营生，家里生了个儿子，为了好养特地在房柱的大榜子上凿了一个鼻子，用一把大锁锁上，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锁小”。乃至八十多年后，老人故地重游，回到当时租住的房子里（老商店），居然还看到了那把锁在大榜子上的锈迹斑斑的铁锁。小时候，我有个伙伴，出生的时候，父母给他取名叫长根。等他长到十岁时，在一个夏天的中午下河洗澡淹死了。做了法序也没能保住性命，让家人伤痛了一辈子。5.以生肖、美好期望起名。有起名小虎、来龙、龙生、龙喜子、牛年子、蛇粉子、牛喜子、兔喜子、羊扣子、马小、牛小的；有起名登宝、登高、长进、长发、加喜、加福、加荣、发宝、发旺、荣宝、荣华、福小的；还有起名叫第一富（季益富）、最有钱（居有情）、摇钱树（姚琴书）的。蒋庄村农历三月初九的都天庙会，场面浩大，民风浓郁，村民有拿桃、拽龙胡子生子的习俗。从古至今，因拿桃、拽龙胡子后出生叫“龙小”、“桃小”、“桃子”的有几百人之多。6.以季节、出生时间或家人年龄起名。如有季节特征的姓名：春英、秋英、冬英、春香、秋香、冬香、稻香、菊香、春花、稻喜、秧扣、忙生、忙根、忙珍、春明、春雨、秋年、冬明、兰子、兰英、冬兰、小桂、桂凤、桃小、菱小、红梅、丽梅、巧云、腊小、腊扣、年小、年扣、年九；以出生时爷爷奶奶、父母或兄弟姐妹年龄起名的：五十子、五三子、三九子、三十子、八子、九子、十子；以出生时间起名的六九子、八九子（过去在村里开茶馆开浴室的卢姓人家）；还有个村民出生时，爷爷奶奶年龄相加一百岁，就取名叫“百岁子”。此外，也有以偶发事件或特定对象起名的。村里有位姑娘嫁到不算远的外地，新婚不久就参加生产队劳动。一天下午，大人们都集中到场头拉船（大集体时，生产队的木船，隔几年就要拉上岸打麻丝、上桐油，保护船体。）紧要三关时，大家一齐喊：一、二、三，加油！新娘子融入其中，跟着叫道：一、二、三，下货！众人噗嗤一阵大笑，不由自主的松开手，木船一下子窜到河对岸。看到男男女女一个个笑得弯腰揉肚的，新娘子一脸的羞涩和茫然。原来，我们这儿的方言口语“下货”（使劲、用劲的意思），在他们那里就是下贱、说不上嘴的意思。从此以后，婆家的人们就私下里叫她“下货”（当然，绝对没有讥笑她的意思，最多只是调侃而已）。抗战时期，有户人家的孩子身材五短，家里人就叫他“团长”。一天，日伪军到村子里扫荡，母亲大声呼叫：“团长快跑！”追上来的伪军听到叫声骂道：“妈的，你儿子还当团长。”砰的一枪，把“团长”的母亲打死了。在我们村里，成年人的乳名、以身体残疾等因素起的诨名，如瘸子、瞎子、聋子、独膀子、矮子等，是不可以随便喊的，否则会被视为不敬，没礼貌。倘若有人故意当面喊了，轻则会被狠狠地瞪几眼，重则会被骂没教养。儿时的记忆中，一到傍晚，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像姑娘小伙们扭动着的腰带。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有牵着老牛的，有扛着农具的，三三两两收工回家了。巷口前，屋檐下，老爷爷老奶奶像一棵棵守望的苍老的树，他们不约而同的敞开嗓门彼此呼唤：狗—宝—子，回来吃晚饭喽。牛—喜—子，回来吃晚饭喽。三—呆—子，回来吃晚饭喽。……听到喊声的孩子们赶紧脆脆的回应，丢下玩得正欢的游戏，蹦蹦跳跳的回家去了。黄昏中，爷爷奶奶的声音似乎很响亮、悠长，在晚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选自村史书《蚌蜒河畔蒋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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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姚敬厚，1963年出生，兴化陈堡蒋庄村人，中共党员，中小学高级教师，原蒋庄小学校长，现任陈堡中心小学关工委副主任、兴化市作协陈堡草荡分会副主席。爱好文史，曾发表过多篇教育教学论文、小说、散文、诗歌，参与了省首批特色田园乡村唐庄村史《庄恋》的编写工作，已由凤凰出版社出版；主编了蒋庄村史《蚌蜒河畔蒋家庄》，已由团结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