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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名字的来由:真是母亲梦见秦少游,以秦名为字,而字其名吗?


  著作等身的朱东润先生写过《陆游传》,是陆游传记之中颇有名的一本。


  朱先生在该书“序”中说:“这本书的写法,和我从前写《张居正大传》时一样,尽量引用的原著,因为传主关于自己的叙述,总是比较可靠一些。”体现了作为我国著名传记文学家的他,在创作上的审慎态度,以及学问上精益求精的追求。


  不过,“引用的原著”固然“比较可靠一些”,做到了审慎,然而朱先生书中涉及其他

资料的取舍时,有一处却百密一疏,未见得那么精准,即他写父亲陆宰给儿子起名时,便有值得商榷的地方。《陆游传》第一章“童年”载:“他(陆宰)想起早一晚夫人曾经梦到秦观……‘秦观,字少游,这孩子就起名陆游吧。’陆宰作出了决定。及至陆游长大以后,朋友们称他为陆务观,就是这个来由。”


  朱先生之所以言之凿凿“就是这个来由”,大抵他写作中参考了南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一书。叶氏此书乙集“陆放翁”条载:“陆游,字务观,山阴人……盖母氏梦秦少游而生观,故以秦名为字,而字其名。”一看便知,朱先生“这个来由”源于此。因为夫人梦到秦观,陆宰遂从秦观字中选一字为新生儿名。成人后,按照《礼记?冠义》“已冠而字之”的规范,又以秦观名加一字为其字。于是,陆游起名的“梦秦说”,成了后世人们津津乐道的文人佳话,连朱先生如此审慎的人也深信不疑,未能例外。


  只是,处于礼制极为严格的宋朝,以陆宰的出身和学养,给儿子起名应该不会如此草率吧。陆宰家学深厚,其父陆佃“受经于王安石”,是王安石最得意的学生,后成经学大家。陆宰早承家学,历仕多年,藏书万卷。这样一个学历和经历的士人,给儿子起名在思维习惯上多数会取经书、经典,而非夫人极为偶然的“梦秦”。


  况且,宋朝士大夫阶层从经书、经典中起名几成惯例,像名臣苏易简的“易简”,出自《周易?系辞上》:“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宰相王钦若的“钦若”,出自《尚书?尧典》:“乃命羲、和钦若昊天。”至于两宋间那些取自《老子》“上善若水”的名人如樊若水、钱若水、李若水、邓若水、张若水、车若水等,更是屡见不鲜。经书起名,既是文人之雅,也是时代之风,他们是真正读经书、学经书、以经书为人生指南的,给小儿起名,自然有其理想和希望的寄托。


  而“游”与“务观”,又确实出自经书。《列子?仲尼第四》载:“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物,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陆游《道室试笔》诗中曾有“吾家学道今四世,世佩施真三住铭”句,证明陆宰学道,学道的他从道家经书中寻词摘字赋予新生命,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那么,名与字寄托了陆宰对儿子的什么希望呢?这段话是壶丘子教育列子的话。列子早年喜欢旅游,自诩与众不同,别人旅游只看见眼里的风景,而他能看到事物的变化。老师壶丘子听后开导弟子说:“你与他人无异,只在乎外界变化,而不知内心也在变化。”陆宰给儿子起名“游”,成年后起字“务观”,是希望儿子既要懂得观察世界,也要懂得审视内心,不断完善自我,来日成为一个明心见性、悟道成圣的人。倘若再对照《白虎通义?姓名》中“闻其名即知其字,闻字即知其名”的原则,陆游起名源于“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尤为一目了然。


  其实,早有学者对陆游的名字进行过典籍溯源。像南宋王应麟《困学纪闻?杂识》说:“《列子》曰:‘务外游,不知务内观。’陆游字务观,本此。”清代查慎行也持此观点。当代于北山在《陆游年谱》中谈到陆游起名时亦说:“乃本于《列子?仲尼第四》……可觇其家世与道家思想之关系。”


  因而,所谓“母氏梦秦少游而生观,故以秦名为字,而字其名”者,不过是那些热衷于文人佳话的小说家所臆想的“文人佳话”而已。如果定要将陆游起名与秦观扯上点关系的话,那么最多,也只可能是同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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