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正在、即将谢幕的中师生（27）——“小东西”与“小尾巴”

　　教师节以后，三年级奥数测试活动如期举行。

　　周二下午第二节课，是全校统一的班队活动时间。按照惯例，三年级所有的学生把课桌椅搬到操场上，在全体数学老师的监考下，进行奥数基础测试。

　　测试题历年来都是由钟老师或梅晓枝老师拟定。今年为了体现对新来的徐校长的尊重，田校长提出增加了一个格外的环节——徐校长对测试题做审核。

　　对此，钟老师有点不开心。他在操场找到文晓芳说：“文主任，这样子弄，是不相信我们出题水平哦？”

　　文晓芳看着钟老师那种似乎“被别人动了奶酪”的委屈神情，觉得特别可笑——这就是奥数老师思维吗？

　　但是她不能笑，还得一本正经地安慰：“现在我们学校奥数老师队伍已经是精锐之师了。除了你和梅老师这样的优秀教练，还有徐校长这样的专业领导，一枝独秀势不可挡哦”。

　　文晓芳这样明显的王顾左右而言他，让钟老师也觉得再聊下去非常无趣。只是他不时冒出来的小心思，总是无处安放。

　　奥数学生测试不仅让三年级的数学老师紧张，语文老师也很在意。

　　文晓芳在上学期末教学质量分析中，用详实的数据，明确提出学生的语文数学的学习质量是密切正相关的。

　　她总结说：

　　“同一个年级内，不同班级的学科（语文或者数学）学习成绩差异，体现的是任课老师教学水平的不同。

　　“要是一个老师，上同年级两个班的数学，成绩差异很大。如果没有其他特别的原因，那就很大可能与语文教师的教学效果密切相关了。

　　“同一个班级内，如果语文数学学科整体成绩形成了比例悬殊的剪刀差，除了学生自身智能发展的差异，更多的是来源于两位学科老师教学方法的优劣。”

　　她话锋一转——

　　“但是，就我们对全校各班考试结果的数据分析，这种‘严重剪刀差’现象并没有出现。显然，学生的语文、数学学习能力是相互依存的，或者一同耀眼，或者同样暗淡。

　　没有此消彼长的可能。因为每一位教师都在努力！

　　文晓芳看到几位语文老师嘴角含笑。

　　晓芳为什么要强化“全面协调，整体发展”意识？

　　一年多以来，晓芳感觉在西街小学，数学学科及数学教师都倍感尊荣。

　　钟老师把“数学是思维的体操”这句话变成了口头禅。似乎只要学好数学就能学好一切。

　　可是反过来，当某班数学成绩不好的时候，又说是语文教师的问题，——因为学生的阅读能力差，理解水平不行。

　　语文、数学本来就是相互依赖，相互支撑的关系，单独强调某一科的重要，都会失之偏颇。

　　不管是对于学生个体进步，还是学校整体发展，都是要防止出现的木桶效应。

　　当一次钟老师又在宣讲数学的唯一重要性的时候，晓芳问：“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认为，学生的语文成绩差，就是他思维的体操没有做好？”

　　文晓芳很欣赏学校数学老师的自豪感和荣誉感，但是反对“唯数学独尊”的倾向。

　　不过她不能这样直白地讲。良药利于病，但是苦口；忠言利于行，但是逆耳。

　　最有效的做法，就是是利用“奥数、奥赛”，促进全学科的协调发展。

　　奥数测试完以后，全校的数学老师都要参与阅卷。这种选拔性质的试卷很快就出结果了。

　　三年级数学老师很关注自己班上有多少个学生被选拔上了，语文老师同样很关注——说白了，这也是对自己语文教学水平的一次检测。

　　在“全民奥数”的形势下，西街小学家长也很关注。他们会从孩子班上考上“奥数班”的人数，评判语文数学教师的能力。

　　学校学科发展应平衡的“舆情”开始了慢慢转变。

　　新来的李小舟被安排教四年级语文课，担任班主任。

　　她走路快，说话快，有点肝经火旺的样子。瘦削而挺拔的身材，让她看起来身高超过了实际的数字。

　　她小小的脑袋里，好像有十万个“为什么？”对啥都充满好奇。

　　除了上自己班的课，还不请自来，跑去听年级上每一位老师的课。

　　“烦死了，她跑来听课不说，还要东问西问的。”年级组长对她是抱怨中充满喜爱。

　　她听说赫老师上课特别温柔，教室里安安静静的，但是学生极其喜欢上语文课。她又跑到人家课堂上去了。

　　她想知道老师口中的目标教学是啥“模式”，就借了赫老师的备课本来看。

　　“那小东西聪明，看了我的备课本，自己的教案就有模有样了”。赫雨琴跟文晓芳聊天时，忍不住赞扬。

　　她是本地人，中午可以自己回家吃饭。但是在很短时间内，在她张口闭口的赫姐、姜姐、曾哥的招呼声中，就混进了中午在学校的民间小伙食团。

　　与李小舟同时分配来的安伟，却是伙食团的元老们主动招呼进来的。

　　安伟家在川东某地，家里兄弟姐妹三人。

　　他自嘲是家中最没有出息的那一个——姐姐和弟弟分别考上了哈工大和北京的著名大学，只有自己考了一个很差的学校。

　　因为在本地没有住处，田校长就让他在图书室旁边的一间小小的保管室里安一张床。

　　这两人加入以后，伙食团就更热闹了。

　　曾实与他们是同一年龄段的人，三位年轻人很快就发现彼此志趣相投。一同吃饭的孩子们欢乐倍增。

　　安伟与曾实相同的是，对传统文化都很重视，甚至到了固执的程度。不同的是，曾实显得一板一眼，而安伟更幽默诙谐。

　　在吃饭的时候他们对孩子们的要求就很多：大人没上桌，小孩子不能先吃；不能吧唧嘴，不能在盘子里扒拉菜。

　　尤其不能允许两个人架着筷子夹菜。只要发现，架上去筷子的人一定会当即被曾叔叔打一筷头子。

　　而安叔叔会笑着说“吃饭时架桥，你几个小崽子想累死哇？”然后，来一串怪笑——嘿嘿嘿。

　　文晓芳很好奇的是，安伟是怎么做到只用两个月时间，就跟每一个人都能说上话，完全省略了刚到一个地方时的疏离过程，很快就让全校老师都喜欢上了他的？

　　学校里的魏老师，平常比较“扯”，一般人都不敢轻易跟她开玩笑。安伟是无知者无畏，周一看到魏老师刚烫的满头卷发，笑嘻嘻地说“魏姐今天顶了一碗方便面哦。”

　　很少给人好脸的魏老师竟然只是佯装生气地骂一句：你这鬼娃娃小尾巴，还会取名字呢。

　　旁边的人不明所以，只是“小尾巴”的称呼不胫而走。

　　后来，文晓芳听说了，刚开学的时候，安伟看到低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在办黑板报，就顺手帮到那些他还叫不出名字的老师把刊头画画了。

　　过去，班主任老师要想请美术老师帮自己画黑板报的插画，除了多年的合作伙伴，是很难开口的。

　　可是安伟小朋友，嘻嘻哈哈间，把“阳春白雪”的艺术，变成了接地气的实在帮助。哪个班需要，说一声就行。

　　李小舟的思维很跳跃，在饭桌上总是挑起话题，让人应接不暇。

　　调皮的安伟说“你就像乒乓球一样，一直在弹跳。”李小舟一听，跳起来要去打他，一桌子的人哈哈大笑。

　　从此，在曾实和安伟那里，“李乒乓”就代替了李小舟这个名字。

　　赫雨琴和文晓芳江晨，就在饭桌上看三位年青人与孩子们嬉笑打闹，尤其是“小东西”与“小尾巴”斗嘴，眼里满是宠溺。

　　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安伟眼睛发红，哈欠连天。赫老师问他，小尾巴你干嘛呀？昨晚上偷牛去了？

　　他揉揉眼睛，再个打哈欠，漫不经心地说“昨天晚上把唐主任这周要放的看了几部片子都看了一遍。”

　　“什么片子？有那么好看吗？”郝老师追问。

　　“我是要看看有没有暴力，色情的画面。”

　　原来中午有部分学生吃完饭以后来学校很早，在学校里跑来跑去不安全。德育办唐主任就给学生放动画片或者其他电影，让学生在教室里看。

　　包括唐主任在内，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先审视一遍片子有没有不适合学生看的画面，都是估计着放的。

　　才来学校的安伟，却率先想到了，而且付诸于行动。

　　星期六下午放学的时候，他跑去找唐主任说自己要找几张片子来看着过周末，实际上是在做这个事情。

　　有些爱，有些责任感是刻在骨子里的。

　　国庆节过后不久，全省中青年语文教师赛课，在红塔小学旁边的中专学校大礼堂举行。

　　来自全省各个地区的20多名佼佼者齐聚一堂，如成都实验小学的陆老师。

　　肖琳琳就在赛课教师之列。她除了东道主之利，没有其他的优势，而且还大胆选择了赛课中很少用的诗歌《瀑布》进行教学。

　　肖琳琳的课堂教学设计新颖独特，板书像钢板刻印的美术字。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她的朗读及对学生的朗读指导。

　　高亢处，有松涛阵阵，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婉转时，有炊烟袅袅，似杨柳岸，晓风残月……

　　下课的时候，大礼堂回荡的掌声经久不息。从此肖琳琳在成都市乃至四川省的小学语文教学届声名鹊起。

　　文晓芳和桂老师为自己好朋友获得的成功高兴。周末，自然要聚在肖琳琳的家嗑瓜子、聊天以示庆祝。

　　桂老师提醒文晓芳说：“西街小学的奥赛厉害，毕业班语文成绩也不错。就是这几年语文教师中似乎没有粗类拔萃的人才”

　　“一俊遮百丑哈”，文晓芳开着玩笑，但是知道作为语文教研员的桂同学是关心学校的。

　　“我们俩是没办法像琳琳这样了。不过你可以着力培养年轻人。不能让红塔小学在语文教学上一直一枝独秀噻。”

　　这时候的桂老师既是晓芳的同学，又不自觉地代入了“教研员”身份。

　　实际上文晓芳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连续两年的城关片区语文教师赛课，西街小学都铩羽而归。在数学独大的氛围下，语文教师看起来无动于衷，其实内心也是不甘的。

　　不过现在文晓芳看到了希望，她发现李小舟好问善学，思维活跃。更重要的是品性很好。

　　李小舟的小学班主任颜老师跟晓芳比较熟，一天两人说起了李小舟。

　　颜老师感慨地说小舟这个孩子特别聪明，善良懂事。

　　原来颜老师失独了。作为学生的李小舟每年都要为老师庆贺生日，陪老师过重要的节日。

　　“比很多亲生的女儿还做得好。”颜老师说起李小舟，热泪盈眶。

　　能坚持多年，把一件平凡的小事情做得不平凡的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其停住前进的脚步？

　　文晓芳心里坚信，西街小学的语文教学会在不久的将来，呈现新的局面。李小舟一定会是其中重要的一份子。

　　但是独木不成林，单丝难成线。一个人可能走得很快，但是要走得远的话，还必须得是一个团队。

　　正如学校的奥数训练与竞赛。为什么每一位数学教师在西街小学呆上三五年就能够成为教练？虽然有的是在低中段，有的是在最后的竞赛班。

　　那是他们把奥数当做一个项目，以各种形式经常进行研究。哪怕是一开始只是帮着批改试卷，也是在接受浸润与熏陶。

　　这就是“教研”的作用。

　　集思广益，不仅仅是一个成语，更是一种人才成长的方式。

　　只有把团队打造成智慧的土壤，上面才能盛开个体智慧的花朵。

　　文晓芳想起自己当年观河乡小学的时候，经过区片推荐到城区赛课，上《粜米》。全程就是自己一个人钻研教材，设计教学。被现场听课的副局长指出“你忽略了朗读。这是语文教学的重要手段之一”

　　这个在有经验的语文老师看来不可能存在的问题，文晓芳却在全县的赛课活动中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

　　要培养李小舟以及即将不断来到学校的年轻人，必须要从全校的学科教学研究，也就是教研活动这一块着力。

　　文晓芳想到了身边的一个便利条件。

　　一天，晓芳拉着徐校长散步，闲聊。想问问徐校长，她们原来学校的老师到西街小学两个月了，有什么想法，有哪些地方不适应？

　　徐校长和颜悦色：“大家觉得这里的家长跟我们原来的家长都差不多，很配合学校老师的工作，适应起来也快。”

　　文晓芳捕捉到徐校长在回避关于学校教学管理和老师队伍的问题。

　　“徐妈，我在担心一个问题。”文晓芳想听徐校长的真实想法。

　　徐校长是高水平数学教师，又做了多年的教学管理工作，一定有一双能迅速发现问题的敏锐眼睛。只是特殊的身份，不便指出来而已。

　　文晓芳要换个方式。

　　“小文，你担心什么？”徐妈说话永远是不疾不徐。

　　晓芳思考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你们学校原来的教研活动是怎样开展的。担心你们老师来了以后，不习惯目前学校这种方式”。

　　徐妈轻笑了一下，说：“你说这个，倒是有两位老师跟我谈过。以前我们学校是每一次教研活动，所有老师都要提前做准备。到了这里，感觉组长很累，老师们只要参加就行了。”

　　“所以，老师就说在西街小学参加教研活动很轻松，是不是？”文晓芳苦笑。

　　“可能是时间很短，体会不深。”徐妈很给晓芳面子。

　　这绝不是时间短，老师们没有深切体会，而是学校教研活动的形式、内容必须要进行认真反思分析，矫正完善。

　　这就是晓芳接下来要潜心思考的工作。

　　她会怎么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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