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六十五，这辈子就生了仨儿子，旁人听着都羡慕，说我有福气，仨小子个个长身立体的，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福气里，掺着多少说不出口的疼。

　　老大建军，今年四十二，是个工程师，在省城的设计院上班，拿着体面的工资，娶了个温柔的媳妇，生了个孙女，逢年过节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里搬，说话温声细语的，谁见了都得夸一句“有出息”。老二建强，三十八，是个律师，专打民事官司，嘴皮子利索，做事滴水不漏，在市里买了两套房子，开着二十多万的车，见了谁都客客气气，可跟家里人说话，总带着点职业性的冷静，不怎么掏心窝子。老三建伟，三十五，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算日子，还有三年才能出来。

　　这仨儿子，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从小吃一碗饭长大，可走着走着，就走出了三条完全不一样的路。

　　我还记得他们小时候，挤在老家那间土坯房里，老大懂事，放学回来就帮我喂猪喂鸡，老二嘴甜，哄得我和他爸团团转，老三最皮，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挨打最多，也最得他爸疼。那时候穷，仨小子的衣服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缝补一下给老三，可就算这样，家里也总吵吵嚷嚷的，满是烟火气。

　　我和他爸没什么文化，就想着让孩子多读书，将来别像我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大打小就爱琢磨机械，家里的收音机、手电筒，被他拆了装装了拆，成绩不算顶尖，但稳当，高考时考了个二本的工程专业，毕业分配到设计院，一步步熬到现在，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老二脑子活，嘴又能说，高中时就总帮同学调解矛盾，后来干脆考了法律专业，毕业考了证，开了个小律所，慢慢也混出了名堂。

　　只有老三，从小就不爱读书，上课不是睡觉就是逃课，初中没毕业就辍了学，跟着村里的几个混混到处跑。我和他爸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甚至把他锁在家里，可他趁我们不注意，翻窗户跑了。那时候老大刚参加工作，老二还在上大学，家里的心思，一半放在供老二读书上，一半放在管老三上，可越是管，他越是叛逆。

　　二十岁那年，老三跟着人去外地打工，说是去挣大钱，可没过多久，就传来消息，说他跟人合伙偷东西，被抓了。我和他爸连夜坐火车赶过去，在派出所里见到他，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伤，看见我们，扑通就跪下了，哭着说“妈，爸，我错了”。那一次，因为数额不大，加上他是从犯，判了缓刑。我们以为他能改，把他带回老家，托老大给他找了个工地的活，可他干了没仨月，嫌累，又跑了。

　　再后来，老三结了婚，娶了邻村的一个姑娘，生了个儿子，本以为成了家，他能收心，可他还是改不了贪便宜、走捷径的性子。三十岁那年，他跟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个棋牌室，说是棋牌室，其实背地里搞赌博，一开始确实赚了点钱，他回家时，给我买金镯子，给孙女买玩具，说话腰杆挺得笔直，说“妈，以后我让你享清福”。我当时就劝他，“伟啊，这钱来得不干净，咱别干了，安安分分找个活干，比啥都强”，可他不听，说我老糊涂，不懂赚钱的门道。

　　出事那天，是个下雨天，警察找上门，把他带走了。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雨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泥点，老二接到电话赶回来，拿着一沓法律条文，说要帮老三打官司，可证据确凿，老三不仅开设赌场，还涉嫌放高利贷，最后判了八年。

　　判决书下来那天，老大也从省城赶回来了，兄弟仨，一个在被告席，一个穿着律师袍，一个坐在旁听席，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他们仨，眼泪止不住地流。散庭后，老二脸色铁青，跟老大说“我尽力了，他这是自作自受”，老大叹了口气，说“先安顿好嫂子和侄子吧”。

　　老三入狱后，他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没过多久，就提出了离婚。我去看她，她红着眼圈说“妈，我撑不下去了，孩子要上学，我一个人实在难”，我没拦她，只是把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拿出来，塞给她，让她好好照顾孩子。

　　这几年，我每个月都要坐两个小时的车去监狱看老三，他比以前瘦了，也沉稳了，每次见我，都要问孩子的情况，问我和他爸的身体。我总跟他说“好好改造，出来了咱重新做人，妈还在，家还在”，可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心酸。

　　老大和老二，对老三的事，态度也不一样。老大总说“都是亲兄弟，他出来后，我帮他找个活干，只要他肯改”，老二却总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我能帮的都帮了，剩下的，看他自己”。逢年过节，家里聚在一起，老大忙着做饭，老二忙着接客户的电话，我看着他们，再想想监狱里的老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前几天，我去监狱看老三，他跟我说“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也对不起哥和二哥，等我出去，我一定好好干活，把欠孩子的都补回来”。我摸着他的头，他的头发已经有了白丝，像我一样。走出监狱大门，阳光晃得我眼睛疼，我想起他们仨小时候，一起在院子里追着跑，老大护着老二，老二护着老三，那时候的日子，苦是苦，可心里是暖的。

　　旁人都说，我有俩有出息的儿子，该知足了，可他们不知道，在我心里，三个都是我的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再出息，也填补不了老三带来的疼；老二再冷静，也抹不去兄弟一场的情分。

　　日子还得往前过，我每天早上起来，给老伴熬碗粥，收拾收拾院子，看着墙上挂着的仨儿子的合照，总盼着老三出来的那天，我们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一顿热热闹闹的饭，哪怕没有大鱼大肉，只要人齐了，就够了。

　　人这一辈子，养儿育女，图的不是他们多有出息，多能赚钱，而是他们能走正路，能平平安安。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本文标题：我有三个儿子：老三在监狱服刑，老二是律师，老大是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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