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两百万，买不到上海一张床

　　我叫张国庆，今年六十三，去年刚退休。儿子在上海成家立业，年初添了个孙子。电话里，儿媳小曼声音甜得很：“爸，您把家里安置好，早点来上海吧，宝宝需要爷爷。”

　　我把县城的房子卖了。老房子，地段好，卖了两百万零八千。老伴走得早，这钱是我半辈子攒下的棺材本。但想着要去儿子家带孙子，我一咬牙，全存进一张卡里，带在身上。儿子在上海不容易，这钱，总能帮衬点。

　　高铁票是儿子在网上给我买的。四个半小时车程，我几乎没合眼。怀里揣着那张硬邦邦的银行卡，手心都捂出了汗。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晒干的香菇、老家腊肠、给孙子打的一整套纯银长命锁，还有老伴生前给宝宝织的、没来得及完工的小毛衣，我接着把它织完了。

　　车厢里播报到站提示时，我的心砰砰跳。透过车窗，上海的高楼一片连着一片，看得人眼花。我想象着儿子一家在出站口等我的样子，想象着孙子软软的小身子。我甚至排练了好几遍，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下车，人流推着我往前走。我拖着箱子，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在闸机口张望。

　　儿子先看见了我，挥着手：“爸！这儿！”

　　他身边站着小曼，怀里抱着个裹在浅蓝色包被里的小团子。我鼻子一酸，赶紧快走几步。

　　“路上累了吧？”儿子接过我的大箱子。

　　“不累不累。”我眼睛直往包被里瞅，“这就是我大孙子？”

　　小曼笑着把包被往下拨了拨，露出一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嘴巴还吧唧着。那一刻，我觉得什么都是值的。

　　“爸，车就在地下停车场，咱们回家。”儿子说。

　　我们往电梯方向走。我凑在孙子旁边，怎么也看不够。小曼忽然开口，语气还是那么轻柔，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爸，对了，跟您说下家里的安排。您来了以后，晚上就睡客厅的沙发床吧。我们已经给您铺好了，挺舒服的。主卧我们带宝宝睡，次卧改成了宝宝的游戏房和储物间，东西太多，实在腾不出空房间了。反正您也就帮忙带带孩子，白天我们上班，晚上我们自己带，您就在客厅将就一下，也方便晚上上厕所，不打扰宝宝睡觉。”

　　我脚步顿了一下，好像没听清。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里面挤满了人。儿子拉着箱子先挤进去，连声说“爸快进来”。小曼抱着孩子也侧身进去。我还站在原地，耳朵里嗡嗡的，反复响着那句话——“您就在客厅将就一下”、“反正您也就帮忙带带孩子”。

　　“爸？”儿子在电梯里喊我，伸手要拉我。

　　我看着他急切的脸，又看了看小曼怀里我的孙子。地下停车场特有的、混合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涌进鼻腔。

　　“不了。”我说。声音有点干，但异常清晰。

　　儿子愣住了：“什么？”

　　“我说，我不去了。”我慢慢松开一直紧紧攥着的旅行包带子，手心里全是汗，“我回老家。”

　　“爸！您说什么呢！”儿子急了，想从快要关上的电梯里出来，却被后面的人挡住。

　　小曼的脸色也变了，挤出一个笑：“爸，是不是累了？先回家休息再说嘛。沙发床我们买了新的，很宽……”

　　“我那两百万，”我打断她，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外套内口袋，那张卡硬硬地硌着胸口，“我原想着，给你们贴补点，换个再大点的房子，或者给孙子存着。”

　　电梯门开始发出警告的“嘀嘀”声，缓缓合拢。儿子最后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愕和不解。门彻底关上了，金属门板映出我有点歪斜的身影，和一个同样惊愕的老脸。

　　我站在原地，周围是川流不息、奔向各自目的地的人群。巨大的LED屏幕闪烁着车次信息，广播声冰冷而标准。我拖着箱子，背着包，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走回刚刚下车的站台方向。

　　回程的高铁票，是我在自助售票机上买的。手指戳着屏幕，不太灵光，戳错了好几次。旁边一个年轻姑娘看不过去，帮我操作完。她好奇地问：“爷爷，您刚来就要走啊？”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

　　车厢里，我坐回几乎同样的位置。去的时候，旁边的座位是一家三口，小孩子叽叽喳喳；现在旁边空着。我望着窗外，上海的高楼飞快地向后退去，越来越远，最后变成天边模糊的一片影子。

　　我摸出那张银行卡，看了很久。卡边有点磨损了，是我这些天反复摩挲的。

　　我想起卖房子那天，买主是个爽快的年轻人，他问我：“大爷，房子卖了这个价，您是要去跟儿女享福了吧？”

　　我当时笑着点头，心里满是盼头。

　　四个半小时后，我又回到了我出发的那个小县城。天色已晚，车站广场比上海冷清太多。我打了辆车，说去最好的宾馆。

　　前台姑娘问：“住几天？”

　　我说：“先开一个星期吧。”

　　躺在宾馆干净但陌生的床上，我睁眼看着天花板。沙发床？将就？帮忙带孩子？

　　我把那张银行卡，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银色的卡面，在昏暗的壁灯下，泛着一点冷冷的光。

　　两百万，能在我们县城买套很好的新房，还能剩下不少。

　　两百万，买不到上海的一间房，甚至买不到一张属于我的、安稳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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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为了带孙子，我揣着200万去上海，刚下高铁儿媳一句话，当场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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