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婚姻(四)

  咦?还没回话呢,咋就跑了呢。

  俞鸣杰轴劲儿也上来了,长腿一迈跳上自行车,顺着苏糖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别人办年货是办吃的,办喝的,而他,还想办个大活人回去。

  苏糖两条腿紧倒腾着蹬着她的二八大杠,余光却看到俞鸣杰已经追了上来,俞鸣杰腿太长,没几下就和她并肩骑行了。

  其实俞鸣杰的那番话已经把苏糖打动了,只是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姑娘,应该矜持点儿。

  这些天虽然把这门亲事放下了,但躺在炕上睡不着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这个男人,以及这个男人帮过她的忙。

  “苏糖,你这样我不明白。实在不行,就像你拒绝之前那个相亲对象那样拒绝我也成。”

  俞鸣杰虽然有过婚姻,却没有过恋爱,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心。

  苏糖突然捏住刹车,跳下车来,说:“回头你让于支书找苏大年去说吧,我们两个定下来算怎么回事。”

  “意思是,你是同意的,对吧?”俞鸣杰用长腿支住车子,不敢确认是不是听错了。

  苏糖脸也红透了,这个不开窍的男人哪像是结过婚的呀,难不成非逼她说出“同意”俩字儿才行呀。

  她咬着唇,一副不肯服输的样子,倔强地瞪向俞鸣杰。

  俞鸣杰看着眼前这张红得都要滴出血的脸,心里乐开了花。

  “你同意了,我看出来。谢谢你,苏糖同志,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俞鸣杰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在外面站得时间太长冻的,还是突然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而激动的。

  “苏糖同志,你要是不着急,你就等我一下。”俞鸣杰正了正神色,有板有眼地对向苏糖说。

  苏糖看看天,因为要过年,今天鸡蛋卖得特别快。

  现在也就十点左右吧,还那几个家伙耽误了她不少的时间呢。

  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俞鸣杰带着她来到一个小卖部外面,掏出五毛钱:“大姐,我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俞鸣杰拔高声音说:“叔,你去帮我和苏家窝棚的苏大年支书说一声,我和苏糖同志正式确立恋爱关系。”

  小卖部里的中年大姐伸出脑袋,还很好奇地把目光在俞鸣杰和苏糖脸上转了一圈,笑了:现在的年轻人处对象可真是开放啊。

  苏糖暗骂俞鸣杰是个傻蛋,这也太社死了,也不是二十一二岁的小年轻儿,弄得人尽皆知多难堪啊。

  打完电话,俞鸣杰长出一口气:“明天是小年,去我家过年吧。正好你把小皮鞋当面给甜甜,行不?”

  各地的风俗大同小异,确立了对象关系后,逢年过节一般都要接未婚媳妇来串门的。

  不接,那可就是没诚意。

  “再说吧,我等着大年叔和我说吧。”苏糖的脸又红了,活了二十八年,她脸红的次数屈指可数。

  呃,不对。就算有红的时候,也是因为和人吵架时气的。

  而今天,她是实实在在地害羞了。

  回到家,苏大年竟然已经在她家炕沿上连喝了三四杯茶水了。

  苏志豪翻着白眼靠在门框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怠慢。

  一见苏糖回来,苏大年就把于支书和他的通话内容说了。大概意思和俞鸣杰说的一样,再给双方一个机会。

  苏糖淡淡点了点头。

  这倒是挺出乎苏大年的意料之外的,他趁热打铁地问:“男方提出明天来接你去过小年,去不?”

  苏糖再次点点头,同意了。

  一边往家走,苏大年一边想:到底是年纪大了,恨嫁了。不过,有那样的婆婆和大姑姐再碰上苏糖的硬脾气,将来老俞家可得有热闹看喽。

  第二天一大早,俞鸣杰由苏大年陪着来到苏糖家。他骑了擦得锃新的黑漆漆的自行车,很威风地停在大门口。

  邻居婶子出来倒水看到俞鸣杰这副陌生面孔,就对一起的苏大年喊:“他叔,这小伙子是你家亲戚呀。”

  “不是,这是苏糖对象!来接苏糖去过小年的。”苏大年兜里揣着俞鸣杰塞给他的一包烟,耳朵上还夹着一根,美滋滋地介绍着。

  二不二婚的且不说,俞鸣杰这个头儿,这长相,绝对拿得出手。看谁还再说他不靠谱,给人家苏糖介绍乱七八糟的对象,哼。

  扬眉吐气翻身做主的苏大年声音越拔越高,几乎整条街的的邻居们都披着棉袄出来看热闹了。

  人越聚越多,俞鸣杰就又掏出一盒烟来,挨个儿分着烟。

  苏糖早就起床了,刚在后院喂完鸡出来。

  忙了一早上了,穿着小花袄甚至还微微出了点汗,脸蛋红扑扑的。

  俞鸣杰看见她,就感觉他近乎绝望的生活中发现了个小太阳一样。

  被看成一束圣光的苏糖不好意思直接让俞鸣杰进屋,就对苏大年说:“叔,进屋喝口水,歇歇。”

  俞鸣杰刚进屋,就有好事儿的邻居跟着挤了进来,叽叽呱呱地对俞鸣杰品头论足。夸苏大年眼光不错。

  苏家来了新姑爷,这是大热闹啊。

  给志豪和俞鸣杰两人简单介绍一下后,俞鸣杰就对苏糖说:“家里都准备好了,收拾收拾咱们就走吧。”苏大年说:“是啊,还要赶六十多里地呢,赶早不赶晚。”

  苏糖进了里屋换了身亮堂的衣裳,上面是一件橘白相间的翻领小毛衣,下身是一条藏蓝色长裤,脖间系了一条红色毛线围脖。

  毛衣和围脖是她自己织的,长裤是自己做的,仿的是大众电影画报上明星的穿着,甭看她泼辣,其实也是个爱美的。

  外面套了一件常见的军绿色大衣,从耳房里取出两块她秋天熏好的腊肉,拎过给甜甜买的小红皮鞋出了门。

  嘱咐好志豪照顾好鸡和大懒,就坐在俞鸣杰的自行车后座上出发了。

  今天俞家屋子里炉子生得通红,厨房里忙里忙外的是于支书两口子。

  支书媳妇也是个手脚麻利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炸丸子,炸地瓜条,炸麻花等等过油的东西。

  甜甜坐在炕沿上,身上是昨天俞鸣杰刚在市场买的新衣裳,手里玩着昨天俞鸣杰买回来的风铃。

  一见到苏糖进来,甜甜羞得小脸通红,还想往炕琴柜里钻。

  俞鸣杰一把将甜甜的小身子抱住,宠溺地亲了亲,说:“甜甜乖,叫阿姨。”小甜甜一边假装撅嘴躲,一边偷偷打量苏糖。

  苏糖像变戏法儿似地从兜里抓了一把大虾酥,故意诱哄着:“是大虾酥甜,还是咱们的甜甜小嘴甜呢?”

  “甜甜才甜呢。”

  “那你叫人啊,”俞鸣杰搂住她想去拿糖的小胖手。

  “阿……姨!”

  甜甜奶声奶气的声音把苏糖的心都融化了,真难想像这样小粉团子般可爱的一个孩子,艾晴居然狠心放得下。

  “今天怎么不见你家人?”苏糖环视了一圈,除了于支书两口子,不见有别人,不禁疑惑。

  俞鸣杰默了默:“我妈不和我一起住,她常年在我二姐家住。只要你不觉得被怠慢就行。”

  怎么会?

  苏糖可不是什么爱摆谱的性子,而且她一想到俞家母女那种俯视的眼神,身上就一阵刺挠,有多远离多远,最明智。

  苏糖脱下军大衣,挽了挽毛衣袖子就要进厨房帮忙。

  支书媳妇笑着把她推回堂屋:“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咋可能让你动手。菜马上就齐了,你也别沾手了。”

  关上门,支书媳妇对于国梁说:“这个媳妇儿真不赖,不像别人家新媳妇第一天上门,像啥也没干过似的。”

  于国梁点头:“我看人最准了,相亲那天要没有老太太和俩大姑姐,现在估摸着都研究到结婚了。”

  闲下来没事,苏糖这才开始认真地打量起屋内的摆设来,她发现除了木质沙发,还有大衣柜,五斗橱,炕琴柜等等都与现在流行的花哨款式有所不同,整体都是木材原色,柜门也没做成镶花玻璃的样式。

  看苏糖摸摸沙发扶手,又看看立柜的门,俞鸣杰有点儿多心。

  他觉得,毕竟人家苏糖没结过婚,可能不希望过门后有前妻的痕迹。

  “这些都是之前打的,不过你要是觉得膈应的话,我会换一批。市场上卖的比这好看多了。”说出这话的同时,他甚至想着把屋子从里到外重新粉刷一遍,以免让苏糖住得心里不舒服。

  “这么好的东西换了干嘛,浪费呀。”苏糖斜了他一眼,“你的手还挺巧的,这些东西都能自己弄出来?”

  俞鸣杰脸一红:“我会得可不多。当时盘下修配厂的时候,厂里剩了一堆没用的木材,我也就画了图,大家一起做出来的。”

  不一会儿,饭菜全都端上桌,支书媳妇把苏糖按在座位上说:“开饭!”

  于国梁手里握着个酒瓶子说:“鸣杰,你得喝点儿啊。”

  “叔,我就不喝了。等吃了饭,我还想着借你家的拖拉机送苏糖回去。”俞鸣杰忙摆手。

  支书媳妇笑着说:“小年也是年,大过年的就别走了,晚上咱们包饺子。婶子就陪你睡东屋里!”

  若是路远,未过门的新媳妇在未来婆家住也是很正常的,而且有家长在一般都是有分寸的。

  但若是没把握成的话,那就没有必要了,会被人讲闲话的。

  还没等苏糖反驳,俞鸣杰就说话了:“不耽误吃饺子,吃完我再送她,一样的。”

  于国梁深深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没出息的样,看对眼了还不趁早拿下?

  可苏糖听了心里挺舒服的,不管成不成,俞鸣杰能真心实意为自己名声着想,这就挺难得的。

  吃过饭,苏糖和俞鸣杰也动了手往下捡碗,只是洗碗的时候又被支书媳妇撵出了厨房。

  喝了几杯小酒的于国梁脸蛋子通红,俞鸣杰恭恭敬敬地给他点了一根烟抽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浓烟:“苏糖同志啊,这个家其实你也大概看出来了,就这爷俩儿……”

  苏糖知道他可能是要把俞鸣杰的前世今生都要扒一扒,晒一晒了。

  就立刻帮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叔,喝水。”

  俞鸣杰他爸是青山公社粮库的职工,当时也是吃商品粮的,在缺吃少穿的那几年里,老俞家偶尔还能吃上白面馒头和精米饭,实打实的上等人家。

  俞鸣杰十岁那年,他爸在一次在粮仓顶上巡查时,不小心掉进几十米深的面粉仓里,等挖出来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天降噩耗,俞家的天塌了。

  在于国梁的帮助下,俞鸣杰他妈领着三个孩子找到主管部门,撒泼打滚儿地闹,最后才认定成工伤,赔了一大笔抚恤金。

  有了这笔钱,老俞家甭说在村里了,就是在整个公社也是数得着的富裕户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老俞太太观念就变了:还是吃商品粮,城镇户口好啊。村里人干农活淹死了,可不会有人赔钱。

  她开始向往城镇生活,不喜欢住在村里。

  而且她性格也越来越霸道,孩子们的婚事她必须要做主的。

  两个女儿的男人都是吃商品粮的,俞美兰的男人沈忠良是公社中心小学的校长,还挺有点儿权利的,逢年过节,送礼的也不少。吃不完,还会给老俞太太送一些过去。

  二女儿俞美芳嫁的是城里钢铁厂的原峰,一个根正苗红的产业工人。

  遗憾的是原峰在一次事故中被运行中的机器硬生生轧断了腿,成了个瘸子。

  老俞太太有经验了,带着俞美芳抱着外孙在钢铁厂连吃带住闹了半个多月,硬是除了工伤赔偿之外,厂里又额外赔了两万块钱,还给俞美芳安排进厂做了临时工。

  原峰基本不用去上班,每个月却能拿着技术工种的最高工资,可谓衣食无忧了。

  可随之问题也来了,俞美芳难得有份工作不能丢,原峰的日常起居和接送孩子上学就需要人了。

  老俞太太自告奋勇承担起伺候起俞美芳全家的担子,而且她还心甘情愿,因为她觉得,不管干什么,她终于算得上是城里人了。

  听到这儿,苏糖也算是对俞鸣杰他妈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了然了。

  后面关于艾晴的事,于国梁就避重就轻地寥寥几句带过。只说了是老俞太太强压之下结的婚,说白了也是包办婚姻。

  只是包括俞鸣杰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其实她第一个认识的还是艾晴呢。而且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还是她亲手帮着埋掉的。

  意为自己名声着想,这就挺难得的。

  吃过饭,苏糖和俞鸣杰也动了手往下捡碗,只是洗碗的时候又被支书媳妇撵出了厨房。

  喝了几杯小酒的于国梁脸蛋子通红,俞鸣杰恭恭敬敬地给他点了一根烟抽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浓烟:“苏糖同志啊,这个家其实你也大概看出来了,就这爷俩儿……”

  苏糖知道他可能是要把俞鸣杰的前世今生都要扒一扒,晒一晒了。

  就立刻帮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叔,喝水。”

  俞鸣杰他爸是青山公社粮库的职工,当时也是吃商品粮的,在缺吃少穿的那几年里,老俞家偶尔还能吃上白面馒头和精米饭,实打实的上等人家。

  俞鸣杰十岁那年,他爸在一次在粮仓顶上巡查时,不小心掉进几十米深的面粉仓里,等挖出来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天降噩耗,俞家的天塌了。

  在于国梁的帮助下,俞鸣杰他妈领着三个孩子找到主管部门,撒泼打滚儿地闹,最后才认定成工伤,赔了一大笔抚恤金。

  有了这笔钱,老俞家甭说在村里了,就是在整个公社也是数得着的富裕户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老俞太太观念就变了:还是吃商品粮,城镇户口好啊。村里人干农活淹死了,可不会有人赔钱。

  她开始向往城镇生活,不喜欢住在村里。

  而且她性格也越来越霸道,孩子们的婚事她必须要做主的。

  两个女儿的男人都是吃商品粮的,俞美兰的男人沈忠良是公社中心小学的校长,还挺有点儿权利的,逢年过节,送礼的也不少。吃不完,还会给老俞太太送一些过去。

  二女儿俞美芳嫁的是城里钢铁厂的原峰,一个根正苗红的产业工人。

  遗憾的是原峰在一次事故中被运行中的机器硬生生轧断了腿,成了个瘸子。

  老俞太太有经验了,带着俞美芳抱着外孙在钢铁厂连吃带住闹了半个多月,硬是除了工伤赔偿之外,厂里又额外赔了两万块钱,还给俞美芳安排进厂做了临时工。

  原峰基本不用去上班,每个月却能拿着技术工种的最高工资,可谓衣食无忧了。

  可随之问题也来了,俞美芳难得有份工作不能丢,原峰的日常起居和接送孩子上学就需要人了。

  老俞太太自告奋勇承担起伺候起俞美芳全家的担子,而且她还心甘情愿,因为她觉得,不管干什么,她终于算得上是城里人了。

  听到这儿,苏糖也算是对俞鸣杰他妈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了然了。

  后面关于艾晴的事,于国梁就避重就轻地寥寥几句带过。只说了是老俞太太强压之下结的婚,说白了也是包办婚姻。

  只是包括俞鸣杰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其实她第一个认识的还是艾晴呢。而且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还是她亲手帮着埋掉的。

  让人欺负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嗯,也对。那我就叫守山待虎!”

  “你,你,你可不许叫我母老虎!”

  ……

  两人边走边笑闹着拌嘴,虽然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可苏糖却觉得老开心了。

  支书媳妇让他们到小卖部打酱油的目的很明显,因为小卖部就是村里的情报站。

  特别是猫冬的时候,小卖部里聚集了村里的三教九流,各大帮派。

  小卖部是村花李春苗开的,一见俞鸣杰身后跟着个女人进来,就打趣地问:“俞鸣杰,这位是谁呀?”

  俞鸣杰递过酱油桶,伸出两根手指说:“二斤!”

  “人家春苗问你呢,这姑娘是谁呀?”

  二癞子喝大了,口齿已经不太利索地问,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在苏糖脸上打着转。

  苏糖本来就不丑,今天稍加打扮就格外显得生动。临出门时还擦了点儿雪花膏,抹了点儿香粉,小瓜子脸显得白皙细嫩得很。

  “这是我未婚妻,叫苏糖。”俞鸣杰大大方方地和众人介绍着。

  李春苗递过打好的酱油瓶,笑着说:“那可得恭喜了,明年就要添丁进口了,大喜事啊。”

  俞鸣杰笑笑,掏出五毛钱,转身和苏糖走了。

  “呸,一个二婚头有什么可得瑟的!”二癞子狠啐了一口,眼中满是恨意。

  李春苗眼睛斜着他:“哟,人家那叫本事。再看你,都三十大多了,一婚都没婚上呢,穷得都要发昏了吧。”

  二癞子也不生气,喷着酒气凑近李春苗,猥琐地笑:“婚不婚的有啥用,我又不缺女人,今晚给我留门啊。”

  李春苗伸手就要扇二癞子,让那小子一个闪身躲开了。

  ……

  晚饭是饺子,吃了饭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俞鸣杰说到做到,借了于国梁家的拖拉机把苏糖送回了苏家窝棚。

  苏糖下了车,俞鸣杰第一次拉了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盒东西。

  没等苏糖回过神,拖拉机已经“笃笃笃”地走了。

  回了屋,拆开盒子,竟然是一盒上海产的雪花膏。

  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很清淡,很好闻。

  第二天她又起了个大早,过了二十三就忙起来了。

  村里人几乎都知道苏糖处了对象,罗家父母开心了,也让罗玲玲出来了。

  罗玲玲出了家门直接杀到苏糖家:“苏糖姐,我妈这些天不让我出屋,没想到你竟然办了件人生大事啊!”

  “是啊。天要下雨,姐要嫁人,谁也拦不住。”

  在罗玲玲面前,苏糖的脸皮才表现得最厚。

  罗玲玲问:“说说,啥样个人啊?大年叔介绍的估计也不能靠谱到哪儿去。”

  苏糖没理她,越过她的肩膀看向门口:“大年叔来啦,快,屋里坐。”

  罗玲玲险些直接来个墩儿,正准备回身道歉却和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大懒目光对上。

  “对不起啊,大年叔……”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知道中了苏糖的奸计了。

  “你一天不熊我你就难受是吧,看我不收拾你!”两人好久不见,在屋里笑闹着。

  “这是苏糖家吗?家里有人吗?”一道陌生的女声从院门口传进屋里。

  苏糖听声音不太熟悉,就透过刚化了霜的玻璃窗向外看去——脸瞬间就沉了下去。

  来的不是别人,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俞家姐妹,俞美兰和俞美芳。

  俞美兰穿着翻毛领的短身棉大衣,双手插兜走在前面。

  俞美芳打扮得就更加时尚了,她嫁的可是个城里人,衣着打扮更是考究。

  她上身是一件双排扣设计的深蓝色毛呢大衣,因为是西服领设计,她怕冻脖子就搭配了一条酒红色的格纹针织围巾,脚下是一双坡跟皮鞋,这打扮绝对的“城里人”。

  她跟在俞美兰后面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还提着裤脚,东张西望的。

  苏糖嗤笑,这是怕踩着鸡屎吧,毕竟是农村人住的地方。

  “也没听说你家城里有亲戚啊,这俩女的好洋气啊。”罗玲玲说。

  苏糖低声说:“她俩是俞鸣杰的两个姐姐,估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一边说着,她一边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着两姐妹走近。

  俞美兰一脸假笑,扬声说:“你们家可够难找的呢。你家收拾得可真干净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糖也假笑:“干净啥,家里养的鸡鸭鹅狗多,都在院子里拉屎尿尿,两位仔细着脚底下啊。”

  她这一说不要紧,本来就胆战心惊的俞美芳踩到一片发黄的树叶,她顺着苏糖的话过去,吓得大叫一声:“哎呀!”

  俞美兰皱眉看她:“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我以为踩到鸡屎了,我可是新买的皮鞋。”俞美芳抬起脚仔细看了看脚底,拍着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苏糖憋笑,这就是一副吃惯了屎闻啥都是臭的样子,从她骨子里就显现出对农村人的不满。

  罗玲玲开始还很羡慕她这身时髦的打扮,现在看到她明显看不起农村人的样子,也来了气。

  “你们是谁呀?”她抱着肩膀和苏糖并排站着,把门口堵上了。

  俞美兰一噎,本来就皱巴巴的眉毛拧得更深了,她看向苏糖:“你家还有妹妹?”

  不说是有俩弟弟吗,这怎么又出来个妹妹。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嫁出去的,这将来若是结婚了,嫁妆啥的不也得是长姐准备么。

  呵,又一个拖油瓶!

  看来她们姐妹今天不真算是来对了。

  “咱们有话屋里说吧。”俞美兰没等来苏糖的回话,跺了跺脚,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苏糖和罗玲玲也没穿外套棉衣,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让她们进屋,但三九的天儿也实在是太冷了。

  苏糖侧了侧身:“屋里说话吧。”

  其实俞美芳是最冷的,她穿的毛呢大衣虽然样式挺阔美观,却是没有棉层的,北风一打就透了。

  她吸溜着鼻子抖着肩膀进了屋,直奔烧得通红的炉子边,抬着双手烤着火,嘴里还嘶嘶哈哈的。

  “两位姐姐大老远来我家,肯定不是为了烤火的吧。”苏糖不想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

  俞美兰打量了一圈屋里的陈设,倒是和想象中的破屋烂床大相径庭,甚至比她家还要干净整洁。

  俞美芳直接将不屑写在脸上,也不想绕弯子,索性也直截了当地说:“的确,我们没啥事儿也不可能大老远受这罪来到你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俩是为了你和我弟弟的事儿来的。”

  猜中了。

  苏糖面带微笑着问:“我和你弟弟的事怎么了?两位是有什么想法吗?”

  俞美兰很不满意俞美芳这副嚣张的样子,她瞪了自家妹子一眼,缓了神色说:“我看妹子你也是个聪明人,相亲那天就看出来我妈的态度了吧。我妈年纪大了,受不了一点儿刺激的。”

  “所以呢?”苏糖歪着头,看着俞美兰的脸。

  “……刚说你聪明,咋说犯糊涂了。”俞美兰面色一滞,“不瞒你说,鸣杰之前失败的婚姻给我妈造成了极大的刺激,他是我们俞家唯一的男人,他的婚姻关乎着整个家族的兴衰。”

  苏糖静静地听着,听得似乎很认真。

  俞美兰见状微微扬了扬唇角,继续说:“他前妻你知道吧,人家可是京市高级知识分子的子女,在我们村里当知青和鸣杰相遇相知到相爱,当时可是被村里人称赞为金童玉女的。”

  罗玲玲疑惑地插嘴:“要是那么相爱,怎么还会离婚?”

  俞美兰做为校长太太,被个黄毛丫头打断就已经很生气了,更何况还是个农村黄毛丫头。

  “那是因为她坚持要回京市上大学,没我们家鸣杰的全力托举她能有今天么!”

  俞美兰突然发现苏糖和罗玲玲都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苏糖说:“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想,你这么远来不是为了夸你弟之前的婚姻有多幸福吧?”

  俞美芳一跺脚:“姐,和她们废什么话啊。”

  转过头扬着下巴说:“苏糖,我们是来向你明确表明态度的,甭看你们不知道怎么又搞到一起去了,听说昨天还去我弟那过了小年。这些都没用!我们家,不同意!”

  最后“不同意”三个字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立场很明确。

  罗玲玲气得直咬牙:“你们家不同意怎么了,过了年就八十年代了,男婚女嫁婚恋自由,人家俩人同意,和你们有啥关系!”

  俞美芳冷哼:“实话说吧,家里已经给俞鸣杰安排了相亲,都是吃商品粮有正式工作的上等人。所以我劝你,早点儿撤吧。”

  这些事儿不管真假,说出来就够膈应人的。

  苏糖语气也不太好:“让俞鸣杰自己来和我说,派你们来说算什么男人!”

  只要苏糖越生气,就越好办。

  俞美兰趁热打铁:“妹子,你看你这院子,房子都是村里一等一的好,你要想找个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可不必一棵树上吊死的,你说是吧。”

  “好了,我知道你们来是什么事了,说完了吗,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苏糖起身拉开门。

  一股冷风灌进来,俞美芳刚刚缓过来的身子又一阵哆嗦。

  俞美兰也起身,说:“那你也表个态,给句话。谁也甭耽误谁。”

  “我的态度刚才就说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要他亲口来告诉我!”苏糖毫不相让。

  “嘿,你这人咋这么轴啊。我弟的妻子一定是吃商品粮的,你呀,就甭不自量力了!”

  俞美芳讥笑着,甚至打好腹稿,接下来还有更难听的呢。

  见她们还赖着不走,苏糖打开西屋的门,快有一米高的大懒喘着粗气,龇着牙走了出来。

  “哎呀妈呀!”两个不约而同地吓得叫出了声。

  俞美芳说:“还真是农村人不讲卫生,怎么还把狗养在屋里了。”说着还夸张地扇了扇鼻子。

  大懒虽然是狗,十分通人性,在屋里从来不乱叫,尽管这两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让它早已十分烦躁。

  本文标题:八十年代的婚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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