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俞任,今年四十二,离婚一年多。那天,我对着镜子,把稀疏的头发往中间拢了拢,喷了半瓶发胶,又换上了那件压箱底的、显得年轻的格子衬衫。镜子里的人,眼角有了细纹,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少年般的紧张和期待。因为我,一个中年男人,要在网上约的“姐姐”见面了。

  地点在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叫“慢时光”。我提前到了半小时,选了个靠窗的角落,既能看来人,又方便随时开溜。心里跟打鼓似的,七上八下的。对方网名叫“静水流深”,看头像是个背影,长发披肩,气质极好。我们聊了半个多月,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感觉遇到了灵魂知己。她说她40岁,也是单身,喜欢看书喝茶,平平淡淡。

  约定时间是下午三点。两点五十八分,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推门进来,身形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优雅,从容。她环顾四周,然后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赶紧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微笑。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那张脸,我太熟悉了。

  虽然比平时多了些淡妆,但那嘴角的弧度,那眼神里的温和与威严,我就是烧成灰都认得。

  她竟是……我儿子俞昊轩的班主任,柳慧敏老师!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柳老师显然也认出了我,她脸上的微笑同样凝固了,随即闪过一丝和我同样强烈的震惊和尴尬。空气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咖啡馆里悠扬的音乐都变得刺耳起来。

  我的天,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比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被校长点名批评还要命!我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我立刻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说起这事儿,还得从我离婚后说起。人到中年,老婆跟人跑了,留下一个上小学的儿子和我相依为命。白天在公司忙得像个陀螺,应付难缠的客户和挑剔的上司,晚上回家还得辅导儿子功课,洗衣做饭。日子久了,那股子心气儿都被磨平了。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交友软件。本意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排解一下心里的苦闷。鬼使神差地,我匹配到了这个“静水流身”。她的资料写得很文艺,说自己是做文化工作的。我俩从苏东坡聊到村上春树,从生活的琐碎聊到人生的意义,越聊越投机。我感觉自己干涸的心田,像是被春雨滋润了一样。

  她从不问我收入多少,有没有房子,只是静静地听我倾诉,偶尔说出几句点醒我的话。我渐渐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产生了一种依赖和向往。当她提议见一面时,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为了这次见面,我特意去理发店花了八十块钱剪了个头,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我甚至幻想过,如果谈得来,是不是可以试着发展一下。也许,我的生活还能有新的开始。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此刻,我和柳老师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像两尊雕塑。咖啡馆的服务员大概觉得我们很奇怪,投来好奇的目光。

  还是柳老师先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无可挑剔的微笑,只是笑意有点发僵。“俞昊轩爸爸,好巧啊。”她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好像我们不是来“约会”,而是一次偶然的邂逅。

  “啊……是……是啊,柳老师,您……您也来喝咖啡?”我的舌头打了结,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蠢得要命。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问我来之前怎么就没多想一步,确认一下对方的职业呢?“静水流深”是做文化工作的,老师不也是文化工作者吗!我真是个猪脑子!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她一句“俞先生”,瞬间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回到了家长和老师的安全界限。我心里的那点绮念,早就被惊吓得灰飞烟灭,只剩下无尽的尴尬和恐慌。

  “我……我随便,拿铁就行。不,卡布奇诺……算了,还是美式吧,提提神。”我语无伦次,感觉自己像个正在接受审问的犯人。

  服务员过来后,柳老师非常自然地点了一杯拿铁和一块提拉米苏,然后把菜单递给我。我胡乱指了一个最便宜的美式。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我心里更慌了。我这是在想什么!这是儿子的班主任!我竟然对儿子的班主任意图不轨!我简直禽兽不如!

  “咳咳,”柳老师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俞先生……最近工作很忙吧?”

  “啊?还……还好,就那样。”我赶紧坐直了身体,像个小学生一样回答。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是在敲打我了!是不是在暗示我,别整天琢磨这些没用的,多花点心思在孩子身上?

  “是是是,柳老师您说得对。我……我以后一定多费心,一定!”我点头如捣蒜,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也不是说你不用心。”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语气放缓了一些,“我知道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工作也辛苦。只是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关键时期,家长多上点心,对他未来有好处。”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咖啡上来了,我猛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液体差点把我的舌头烫掉。

  “慢点喝。”她递过来一张纸巾,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不能再这么尴尬下去了。我得解释清楚。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我说完,紧张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审判。

  柳老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她用小勺子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目光很平静。

  “俞先生,你不用道歉。”她说,“我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和……需求,这很正常。你没有做错什么。”她顿了顿,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我也要跟你说声抱歉。我的资料里写的是‘文化工作’,也没说清楚是‘教育工作者’,让你误会了。”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和我相似的疲惫和落寞。“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是一个人带着女儿,每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有时候也觉得挺累的,想找个能说说话的人。仅此而已。”

  她的坦诚,像一股暖流,瞬间化解了我的尴尬和恐慌。原来,脱下“班主任”这层外衣,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会感到孤独的女人。我们俩,就像两只在寒夜里寻找温暖的刺猬,小心翼翼地靠近,结果却扎了对方一下。

  那天的见面,就在这样一种奇异的氛围中结束了。我们没再聊任何风花雪月,而是像开了一场“一对一”的秘密家长会,深入探讨了俞昊轩同学的数学学习方法和未来的发展方向。离开咖啡馆时,我们都默契地没提以后还联不联系,只是客气地说了句“柳老师再见”和“昊轩爸爸慢走”。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真正的考验,在半个月后的家长会上。

  当我坐在儿子的座位上,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光芒四射的柳老师时,我的脸一直在发烧。我总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意有所指。

  “我们有些家长,心思没有完全放在孩子身上……”我心里一紧:在说我。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不要以为老师什么都不知道……”我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脸藏进课桌洞里。

  整个家长会,我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家长们都围上去跟柳老师交流。我蹑手蹑脚地准备从后门溜走。

  “俞昊轩爸爸,请你留一下。”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完了完了,这是要当众处刑了!

  我僵硬地转过身,看着她。其他家长也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我,大概在猜测我儿子是不是在学校闯了什么滔天大祸。

  等其他人都走光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俩。柳老师关上门,走到我面前。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我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笑了,是那种很轻松的笑,不是在咖啡馆那种紧绷的笑。“你看你,从一进门就紧张得像什么似的。我今天留你下来,不是要批评你,也不是要跟你算账。”

  她走到窗边,看着操场,轻声说:“上次见面之后,我想了很多。我们那天,都挺狼狈的,不是吗?”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但我觉得,那或许不是一件坏事。”她转过头来,目光清澈,“它至少让我知道,俞昊吞的爸爸,不是一个只会工作的木头人。你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困惑和孤独。这让我觉得,你是个更真实、更完整的人。”

  我怔怔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同样,”她继续说,“我也希望你能看到,我柳慧敏,不只是‘柳老师’。我也会累,也会软弱,也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我们上次能在网上聊得那么投机,说明我们本质上,或许是同一类人。”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俞先生,”她朝我伸出手,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从今天起,我们做个‘盟友’吧。为了昊轩,也为了我们自己。在学校,我们是老师和家长,一起把孩子教育好。私下里,如果我们谁心里有烦心事,想找个人说说话,‘静水流深’还在。你觉得呢?”

  我看着她伸出的手,看着她眼里的真诚和释然,心里所有的包袱、尴尬、恐慌,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很温暖。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我们再也没有提过“约会”或者“感情”,就像两个在茫茫大海上漂流的人,知道在不远处有另一艘小船,远远地打个招呼,交换一下彼此的坐标,就足够温暖了。

  有一次,儿子拿着一张一百分的数学卷子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大声宣布:“爸!柳老师今天特意表扬我了!她说,我进步这么大,我爸爸肯定在背后付出了很多努力!她还说,我有一个非常负责任的好爸爸!”

  我听着儿子的话,眼眶一热。我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踏实。

  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本文标题:和理发店阿姨第一次

  本文链接:http://www.hniuzsjy.cn/jingyan/5988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