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妻子考上大学跟我离婚,我伤心去当兵,12年后提干竟意外重逢

  会议室的灯白得像雪。

  投影仪的光束里,尘埃浮动,像一群无声的飞蛾。

  “……为保障‘天盾’项目的数据安全与算法优化,我们特聘请了地方专家组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技术协同。下面介绍组长,陈然博士。”

  我的呼吸停了一拍。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收紧。

  陈然。

  这两个字,像一枚生锈的钉子,在我心里钉了十二年。

  我抬起头,视线穿过浮尘,落在屏幕上那张一寸照上。

  还是那双眼睛,清亮,带着一股不肯服输的劲儿。

  只是眼角,添了几分我从未见过的疲憊。

  照片下的履历,密密麻麻。

  某985高校博士,多项国家级课题负责人,发表SCI论文十几篇。

  原来这些年,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林队?”

  身边的参谋长低声提醒我。

  我回过神,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在看我。

  我负责“天盾”项目的内部安防,是这次协同工作的军方主要对接人之一。

  我清了清嗓子,喉咙干得发涩。

  “知道了。”

  声音平静得像一块冰。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块冰下面,是灼热的岩浆。

  会议结束,我没有立刻离开。

  我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外面训练场上,新兵们喊着口号,身影整齐划一。

  十二年了。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它能把一个毛头小子,磨成一名肩扛两杠一星的上尉。

  也能把一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变成眼前冷冰冰的履历。

  思绪被拉回到十二年前。

  那个夏天,空气里全是黏腻的汗味和廉价蚊香的气息。

  我和陈然挤在镇上租的三十平米小屋里。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摇摇晃晃的衣柜,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

  我是镇上修理厂的学徒,每天一身油污,最大的梦想就是攒够钱,在县城买套房,和陈然好好过日子。

  陈然不一样。

  她是那种,即使在泥地里,眼睛也望着星星的女孩。

  白天她在餐馆端盘子,晚上就着我们那盏唯一的、瓦数低得可怜的灯泡看书。

  她复读了两年,卯着一股劲要考出去。

  我心疼她,但也支持她。

  我把每个月一半的工资都拿来给她买复习资料,自己啃三个馒头就能对付一顿。

  我觉得,我们是在为同一个未来奋斗。

  直到那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寄来。

  是省城最好的大学。

  我比自己考上还高兴,揣着身上所有的钱,去菜市场买了她最爱吃的鱼,还破天荒地买了一瓶红酒。

  那天晚上,我借着酒劲,跟她描绘我们的未来。

  我说,你放心去上学,我努力赚钱,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生个大胖小子。

  她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只是不停地给我夹菜,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

  我当时没看懂。

  现在想来,那光里,全是愧疚和决绝。

  吃完饭,她拿出那张通知书,和另一张纸,并排放在我面前。

  是离婚协议书。

  她说:“林峰,我们离婚吧。”

  我以为我喝多了,出现了幻听。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指着那张录取通知书,“我要去的地方,是这里。而你……”

  她顿住了,目光扫过我满是机油味的工作服,和指甲缝里洗不掉的黑泥。

  她没说下去。

  但那一眼,比任何话都伤人。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我为之奋斗的一切,在她眼里,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就因为我要上大学,你就要留在原地?”

  “不是。”我摇头,声音沙哑,“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省城,我什么都能干,洗碗,送外卖,我去工地搬砖也行……”

  “林峰。”她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我陌生的不耐烦,“你不懂。这不是你去不去省城的问题。是我们的路,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我们的眼界,我们以后接触的人,我们聊的话题,都会不一样。”

  “我不想以后,我们相对无言。”

  “更不想,我跟我的同学朋友介绍我丈夫时,他……”

  她又一次说不下去。

  但我懂了。

  她嫌我丢人。

  我没再纠缠。

  尊严,是我当时唯一剩下的东西。

  我在那份冰冷的协议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林峰。

  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像我当时崩塌的世界。

  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

  火车站人来人往,广播里播报着南来北往的列车。

  每一声轰鸣,都像是把我的人生,碾碎一次。

  她拖着一个崭新的行李箱,穿着一条我没见过的白裙子。

  干净,漂亮,像马上要去奔赴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而我,站在原地,像一座被遗弃的孤岛。

  她跟我说:“林峰,对不起。忘了我吧,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我没说话。

  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繩串起来的玉坠。

  那是我妈留给我的,说是要给未来儿媳妇的。

  我塞到她手里。

  “戴着,保平安。”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说,“就当是我给你交的最后一笔‘学费’。”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没有回头。

  我怕她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回到那个空荡蕩的出租屋,我把自己关了三天。

  第四天,我收拾了所有东西,去了镇上的征兵处。

  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让我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的地方。

  部队,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新兵连的日子,苦得像嚼黄连。

  但我一声没吭。

  每一次五公里越野,每一次武装泅渡,每一次实弹射击,我都咬着牙做到最好。

  汗水和伤痛,是最好的麻药。

  它们让我没时间去想那个叫陈然的女人。

  渐渐地,我成了连队的标兵,入了党,提了干。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训练和学习中。

  我考取了军校,学习最前沿的军事指挥和信息技术。

  我告诉自己,林峰,你不能再被人看不起了。

  你要站到足够高的地方,高到没有人可以再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

  十二年。

  我做到了。

  我成了最年轻的营级主官之一,成了这个国家最核心的项目负责人之一。

  我以为,我已经把过去彻底埋葬了。

  直到今天,她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林队,想什么呢?”

  参谋长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掐灭了烟头。

  “没什么。通知下去,下午两点,开项目碰头会。我要亲自跟专家组对接。”

  “是。”

  下午两点,我准时走进会议室。

  专家组的人已经到了。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头发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正在跟身边的人低声讨论着什么,神情专注。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微张,脸上血色褪尽。

  我看到她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而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走到主位坐下,将手里的文件“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人到齐了,开会。”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然迅速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整个会议,我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公事公办地介绍着项目的背景、需求和安防条例。

  我的语速很快,用词精准,全是专业术语。

  “……根据保密协议第四条第七款,所有专家组成员在项目期间,不得与外界进行非必要的联络,所有通讯设备必须由我方统一保管。”

  “所有数据交互,必须在屏蔽室内进行,由我方人员全程监督。”

  “所有技术文档,不得带出营区,每日归档封存。”

  我每说一条,都感觉像是在她和我之间,划下一道新的界线。

  清晰,冰冷,不可逾越。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

  陈然没有动。

  她坐在原地,直到会议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站起身,朝我走来。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林峰。”

  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应声,只是低头整理着我的文件。

  “我没想到……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我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她,“陈博士。”

  “陈博士”三个字,我说得格外清晰。

  像是在提醒她,也像是在提醒我自己。

  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个称呼了。

  她的脸色更白了。

  “林峰,我们……能谈谈吗?”

  “谈什么?”我反问,“谈学术问题,会议上已经谈完了。谈私事,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私事可谈。”

  “我……”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我笑了,笑声里没有温度。

  “陈博士,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在等你道歉。”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我合上文件夹,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峰!”

  她叫住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影响到工作。”

  “‘天盾’项目对国家很重要,我……”

  “你多虑了。”

  我打断她。

  “对我来说,你只是专家组的组长,一个代号为‘Dr.Chen’的合作对象。”

  “我的任务,是确保项目的绝对安全。至于你是谁,你的过去,与我无关。”

  “我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一点。”

  “工作期间,请称呼我‘林队长’,或者‘林上尉’。”

  “这是纪律。”

  说完,我没再看她,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她的目光。

  我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胸口闷得发疼。

  我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

  原来,那根刺,一直都在。

  只是被我埋得更深了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陈然,就像两条严格遵守轨道的平行线。

  我们在会议室里讨论技术方案。

  她在白板上写下一串串复杂的代码,我在一旁提出安防方面的质疑。

  我们的对话,仅限于“这里存在一个后门风险”,“这个加密算法的强度不够”,“数据备份方案需要重做”。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营区的其他同事,只当我和陈run博士是两个严谨到近乎苛刻的工作伙伴。

  没人知道,我们曾经在同一个屋檐下,吃过同一碗泡面。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与她共处一室,都需要耗费我多大的心力,去维持表面的平静。

  我看到她因为一个技术难题彻夜不眠,眼下泛起青黑。

  我看到她因为胃病发作,疼得脸色苍白,却只是默默地喝一杯热水。

  我看到她带来的那个保温杯,杯身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

  那是我当年不小心摔的。

  原来她还留着。

  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不疼,但密密麻麻的,让人无法忽视。

  有一次,深夜加班,整个办公楼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负责的模块出了一个致命的bug,整个团队都束手无策。

  我路过她的办公室,看到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技术文档,从头开始看。

  十分钟后,我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你的变量定义,在第六百七十二行,和底层的驱动冲突了。”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指着屏幕上的一行代码,“把它改成异步调用,应该就可以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林峰!”

  她再次叫住我。

  “谢谢你。”

  “不用。”我没有回头,“我只是不想因为你的失误,拖慢整个项目的进度。”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坚硬的板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脑海里,全是她刚才那个通红的眼神。

  脆弱,无助,还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依赖。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

  林峰,你忘了她是怎么离开你的吗?

  你忘了那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吗?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一点一点挣回来的。

  你不能心软。

  绝对不能。

  我逼着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工作上。

  项目进入了攻坚阶段,我和陈然的接触变得更加频繁。

  我们经常因为一个技术细节,争论得面红耳赤。

  她很执拗,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也一样。

  在原则问题上,我寸步不让。

  有一次,为了一个数据接口的权限问题,我们俩在会议上直接吵了起来。

  她认为,为了提高效率,应该给专家组开放更高的读取权限。

  我坚决反对。

  “不行。这是核心数据库,任何非军方人员,都不能拥有直接访问权限。这是铁律。”

  “林峰,你这是官僚主义!”她也急了,直呼我的名字,“我们是在为国家解决问题,不是在搞内部斗争!你这样会严重拖慢我们的研发进度!”

  “效率,必须服从于安全。”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博士,我再说一遍,我的职责,是为‘天盾’项目守好门。任何可能存在的风险,都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

  “哪怕这个风险,只有万分之一。”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

  会议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大气不敢出。

  最后,是参謀長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林队也是为了安全着想。陈博士,要不你们再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折中的方案?”

  陈然深吸一口气,拿起她的笔记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那天之后,她有两天没跟我说话。

  我知道她生气了。

  但我不后悔。

  在我的世界里,规则就是规则。

  不容挑战。

  第三天,她主动找到了我。

  她递给我一份新的方案。

  “我重新设计了数据调用接口,通过建立一个‘沙盒’环境,实现了数据隔离。这样我们既可以访问需要的数据,又不会触碰到核心库。你看看。”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我接过方案,仔细看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她的方案非常巧妙。

  既解决了效率问题,又满足了安全要求。

  “可以。”我点头,“就按这个方案执行。”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林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那天……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没什么。”我说,“你是对事,不是对人。我理解。”

  “你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她看着我,目光复杂。

  “怪什么?”我装作不懂。

  “怪我当年……那么对你。”

  我沉默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嗡嗡声。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陈然,”我缓缓开口,“你知道部队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她没有说话。

  “是服从命令。”

  “接到一个任务,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有多困难,你都必须去完成。这是你的天职。”

  “十二年前,你给了我一个‘任务’。”

  “那个任务就是,忘了你,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我执行了。”

  “所以,没什么好怪的。”

  我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但只有我知道,完成这个“任务”,我花了多大的力气。

  我扒了一层皮。

  流了一身血。

  才把自己,重新塑造成现在的样子。

  她站在我身后,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我挺得笔直的背上。

  那目光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项目进行到第二个月,一切都很顺利。it 's all going well.

  我和陈然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工作上,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一个主攻,一个主防,配合得天衣无缝。

  私下里,我们依然是熟悉的陌生人。

  偶尔在食堂碰到,也只是点头示意,然后各自埋头吃饭。

  我以为,这样的状态会一直持续到项目结束。

  直到那天。

  那天是周末,我轮休。

  我脱下军装,换上便服,准备去营区外的镇上买点东西。

  刚走出大门,就看到了她。

  她也换了便服,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的T恤,背着一个双肩包。

  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她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我,愣了一下。

  “你也……出去?”

  “嗯。”我点头。

  气氛有点尴尬。

  “一起?”她试探着问。

  我本想拒绝。

  但看着她眼里那一丝期待的光,鬼使神差地,我点了头。

  镇子不大,我们并排走在老旧的街道上。

  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们都没有说话。

  但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火药味。

  反而有种……久违的安宁。

  我们走到一家小吃店门口,我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家卖馄饨的店。

  我记得,她以前最喜欢吃这家店的三鲜馄le。

  “要不要……进去吃一碗?”我问。

  她看了看店面,又看了看我,眼睛亮了一下。

  “好啊。”

  店里还是老样子,几张油腻腻的桌子,墙上贴着发黄的菜单。

  老板娘看到我,热情地打招呼。

  “小林,今天休息啊?好久没见你来了。”

  “是啊,王姨。”我笑了笑。

  “这位是……你对象?”老板娘的目光落在陈然身上。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陈然就先开了口。

  “阿姨好。”

  她笑得很甜,脸上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和十二年前一样。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们要了两碗三鲜馄饨。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上面撒着葱花和虾皮。

  是熟悉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勺子里的馄饨,然后放进嘴里。

  “还是这个味道。”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你还记得?”我有些意外。

  “当然记得。”她说,“我还记得,你那时候为了省钱,每次都只点最便宜的素馅馄饨,然后把我碗里的肉都挑走。”

  我的手,顿住了。

  这些细节,我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原来,她都记得。

  “那时候……穷。”我低声说。

  “嗯。”她点头,“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但好像又什么都有。”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惘。

  “林峰,”她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

  “挺好的。”我说,“部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有……再找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

  “没有时间。”

  这不是借口。

  这些年,我的世界里,只有任务,训练,还有不断提升的军衔。

  我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你呢?”我反问她。

  她也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

  “我以为,你早就该结婚生子了。”我说。

  以她的条件,身边应该不乏追求者。

  “没有遇到合适的。”她垂下眼帘,“或者说,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追赶那个……我想要的世界了。”

  “追到了吗?”

  她沉默了。

  良久,她抬起头,苦笑了一下。

  “追到了。然后发现,那个世界,跟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它很大,很精彩,但也……很冷。”

  “每个人都在拼命往前跑,没有人会停下来等你。”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会突然觉得很孤独。”

  “我会想起我们以前那个小屋子。”

  “虽然小,虽然破,但是……是暖的。”

  她的眼圈,又红了。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都过去了。”我说。

  “过不去的。”她摇摇头,泪水终于掉了下来,“林峰,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但我真的……很后悔。”

  “我后悔当初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我们。”

  “我以为我追求的是更好的生活,但我后来才发现,最好的生活,其实就是有你在身边的日子。”

  “我当时太年轻,太自私,太想证明自己了。”

  “我伤了你,也……弄丢了自己。”

  她哭得像个孩子。

  十二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不再是那个冷静理性的陈博士,也不是那个决绝地转身离开的女孩。

  她只是陈然。

  那个曾经和我一起吃苦,一起憧憬未来的陈然。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疼。

  我伸出手,想去拍拍她的肩膀。

  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不能。

  我是林峰。

  是那个被她亲手推开的林峰。

  我不能再给自己任何幻想。

  “陈然,”我开口,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静,“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它改变不了任何事。”

  “我们都回不去了。”

  “你现在是陈博士,我是林上尉。”

  “我们有各自的人生,各自的责任。”

  “吃完这碗馄饨,我们还是同事。”

  “仅此而已。”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眼中最后一点火苗。

  她停止了哭泣,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你……真的这么想?”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默默地吃完了我碗里的馄饨。

  然后起身,结账。

  “我送你回营区。”

  回去的路上,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是这一次,沉默里,充满了悲伤。

  我知道,我刚才的话,很残忍。

  但我必须这么做。

  我们之间,隔着十二年的鸿沟。

  这不是一句“后悔”就能填平的。

  我不能再让我的生活,因为她的出现,而再次失控。

  纪律和规则,是我现在唯一的铠甲。

  我不能脱下它。

  那次谈话之后,陈然变得更加沉默了。

  她不再试图跟我聊任何工作以外的话题。

  我们之间的交流, 回到了最初的公事公办。

  只是我偶尔会在她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落寞。

  项目很快就到了尾声。

  经过三个月的奋战,“天盾”系统的核心算法终于完成,并通过了最终的压力测试。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很高兴。

  只有我和她,坐在角落里,各自喝着杯中的酒。

  参谋长过来敬酒。

  “林队,陈博士,这次项目能这么顺利完成,你们俩可是首功啊!”

  “一个是矛,一个是盾,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

  “我提议,你们俩单独喝一杯!”

  众人开始起哄。

  “喝一个!喝一个!”

  陈然的脸,在灯光下有些泛红。

  她端起酒杯,看向我。

  我没有看她。

  我端起我的杯子,里面是白开水。

  “抱歉,参谋长。”我说,“我酒精过敏。”

  “而且,工作期间,禁止饮酒。这是纪律。”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参谋长尴尬地笑了笑,“你看我,糊涂了。林队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那就以水代酒,以水代酒。”

  我仰头,把那杯白开水一饮而尽。

  然后放下杯子,对陈然说:

  “陈博士,合作愉快。”

  说完,我转身离开。

  我没有回头。

  我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专家组离开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去送他们。

  还是在营区的大门口。

  十二年前,我送她去火车站。

  十二年后,我送她离开我的营区。

  场景何其相似。

  只是我们的身份,早已物是人非。

  她走到我面前。

  “林峰,谢谢你这三个月的照顾。”

  “是我的职责。”我回答。

  “这个……”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还给你。”

  是那个玉坠。

  红繩已经有些褪色,但玉坠本身,被养得很润。

  看得出来,她一直贴身戴着。

  “我当年就不该收。”她说,“现在,物归原主。”

  我没有接。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你就当……是完成了一项长期任务的奖励吧。”

  我的话,让她愣住了。

  “林峰……”

  “陈博士,”我打断她,“车要开了。”

  我指了指不远处等着她的大巴车。

  “一路顺风。”

  我给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手臂抬起,落下。

  干脆利落。

  像是在给我们这段纠缠了十二年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把玉坠重新放回包里,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天开始下起小雨。

  雨点打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

  我抬起手,摸了一下脸。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没有了陈然,我的工作和生活,简单得像一条直线。

  训练,会议,文件。

  三点一线。

  只是偶尔,在深夜里,我会拿出那个她修改过的“沙盒”方案。

  看着上面清秀的字迹,怔怔出神。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我们就像两颗短暂交汇的行星,从此将在各自的轨道上,渐行渐遠。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

  我收到一个匿名的快递。

  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U盘,和一张便签。

  便签上是她熟悉的字迹:

  “这是‘天盾’系统的备份数据,以防万一。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普通的备份。

  这是她违反了保密协议,私自从“沙盒”环境中拷贝出来的。

  她疯了吗?

  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被发现,她的前途,她的一切,就都毁了!

  我立刻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是她疲惫的声音。

  “陈然!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边沉默了一下。

  “你收到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犯罪!”我压抑着怒火,“你把你的事业,你的人生,当成什么了?”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林峰,‘天盾’系统,还有漏洞。”

  “什么?”我愣住了。

  “我们当时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在极端网络攻击下,系统的底层物理驱动,可能会被篡改。虽然概率极低,但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我离开之后,一直在做模拟推演,终于找到了这个漏洞。”

  “这个U盘里,是漏洞的详细分析,和我写的一个补丁程序。”

  “你立刻上报,更新系统。”

  我握着电话,说不出话来。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为了一个概率极低的漏洞,冒着毁掉自己一切的风险,把这个东西寄给了我。

  “你为什么……不通过正常渠道上报?”我问。

  “我试过。”她苦笑了一下,“但是流程太长了。等他们一级一级审批下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我怕来不及。”

  “林峰,这个系统,是你负责的。我不能让它出任何问题。”

  “我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轻。

  却像一颗子彈,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陈然,你……”

  “林峰,”她打断我,“你还记得吗?你当兵走之前,我说,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其实,我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

  “我想说的是,我希望,那个人,还是我。”

  “这些年,我拼命地往前跑,就是想有一天,能重新站在你面前,有资格跟你说这句话。”

  “我以为我做到了。但我回来才发现,我把你弄丢了。”

  “你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你用纪律和规则把自己包裹起来,像一只刺猬。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知道,那是我造成的。”

  “我没办法让你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你原諒我。”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动,也不是为了弥补什么。”

  “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就像当年,你为我做的那样。”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压抑的哭声。

  我的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原来,她什么都懂。

  她懂我的故作坚强,懂我的刻意疏离,懂我那身军装下的伤疤。

  “陈然。”

  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在哪?”

  “我在……回老家的火车上。”

  “我辞职了。”

  “什么?”

  “那个项目结束,我就提交了辞呈。我想……回来看看。”

  “看看我们以前住过的地方。”

  我沉默了。

  “林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你……会来吗?”

  我没有回答。

  我挂了电话,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冲出了办公室。

  我向参谋长请了假。

  理由是,家里有急事。

  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睛,什么都没问,批了条子。

  我开着车,一路狂奔。

  十二年前,我坐着火车离开那个小镇。

  十二年后,我开着车,奔赴同一个地方。

  我不知道迎接我的会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还有未来。

  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了。

  我赶到那个熟悉的小镇时,天已经黑了。

  我把车停在我们曾经租住过的那个小屋楼下。

  楼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燈。

  和十二年前一样。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

  我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抬起手,却迟迟不敢敲下去。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是她。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披着。

  看到我,她愣住了,然后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你来了。”

  “我来了。”

  我们站在门口,相顾无言。

  却好像说了一切。

  她让我进去。

  屋子里,还是当年的摆设。

  只是桌子上,多了一碗热气騰騰的馄饨。

  “我猜到你会来。”她说,“给你做的。”

  我坐下来,拿起勺子。

  还是那个味道。

  温暖,熟悉。

  “陈然,”我吃了一口馄饨,看着她,“我们……重新签一份‘合同’吧。”

  她愣住了。

  “什么合同?”

  “一份无限期的‘合作协议’。”

  “甲方:林峰。”

  “乙方:陈然。”

  “合同内容是:共同生活,共享未来。”

  “违约责任是:一辈子。”

  “你……签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

  她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但这一次,她脸上带着笑。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签。”

  我笑了。

  十二年的等待,十二年的错过。

  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故事的结局。

  幸福,美满。

  像所有童话故事一样。

  直到那天,我帮她整理她从省城带回来的行李。

  在一个旧箱子的夹层里,我发现了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信封已经泛黄。

  收信人是:林峰。

  我打开了信。

  是她当年的笔迹。

  “林峰,对不起,我走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不是嫌你穷,也不是嫌你没文化。”

  “我只是……不能再拖累你了。”

  “那天,我去医院拿了体检报告。医生说,我的心脏有问题,是先天性的。不能劳累,不能受刺激,更……不能生育。”

  “我拿着那张报告单,在医院门口坐了一下午。”

  “我想起你跟我说的,要生一个大胖小子。”

  “我想起你为了我,省吃俭用,一身油污。”

  “我不能那么自私。”

  “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一个健康的妻子,一个完整的家。”

  “所以,我只能用最伤人的方式离开你。”

  “我让你恨我,你才能忘了我。”

  “林峰,忘了我吧。找一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

  “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信的最后,是几个被泪水晕开的字。

  我拿着那封信,手抖得不成样子。

  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原来,这才是真相。

  原来,我恨了十二年的人,却是爱我最深的人。

  我抬起头,看到陈然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你……都看到了?”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走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傻瓜。”

  “你这个傻瓜。”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在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对不起……”

  “不许说对不起。”我捧着她的脸,帮她擦掉眼泪,“以后,不许你再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你的病,我们一起治。”

  “孩子的事,我们不想了。有我,有你就够了。”

  “陈然,我只要你。”

  她看着我,用力地点头。

  我们紧紧相拥。

  像是要把这十二年的缺憾,全都补回来。

  故事到这里,似乎真的应该结束了。

  我们回到了部队,办理了复婚手续。

  我把她的情况上报了组织,组织特批她作为军人家属,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

  她的病,在专家的治疗下,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我们又住进了那个小院。

  这一次,不再是我一个人。

  每天早上,我出去操练,她会在家里给我准备好早餐。

  每天晚上,我加班回来,她都会给我留一盏灯,和一碗热汤。

  生活,平静而幸福。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余生的样子。

  直到那天晚上。

  我处理完手头的文件,准备休息。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note的号码。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队长,关于陈然博士,你真的全部都知道吗?”

  十二年后的重逢

  本文标题:十二年后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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