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敬了谭老太爷一杯茶。天降惊雷,将他劈成了焦炭
我敬了谭老太爷一杯茶。
天降惊雷,将他劈成了焦炭。
满堂宾客骇然,唯有角落里的陆少爷面无人色。
他想起祖父的遗训:
「天下有一人,可请苍天,定生死。」
二十年了。
云家的孤女,回来讨债了。
1
我自幼便知,自己与旁人不同。
师父说,我身负“请苍天”之能,可观人气运,定人生死。
此番归来,我只为做一件事——了结一桩延续了二十年的血债。
谭老太爷寿宴上,我敬上那杯茶时,便知他寿数已尽。
因为我在他头顶,看到了一道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显现的、紫黑色的“断头香”。
我对他轻声说:「这杯是断头茶,您慢用。」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自九天而下,直直劈入这觥筹交错的繁华之地。
宾客的惊呼与杯盘的碎裂声混作一团。
我立于堂中,冷眼看着那片焦黑。
无人敢上前拦我。
我转身欲走,目光却无意间扫过角落。
然后,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面色惨白如纸,正死死地盯着我。
是陆景轩。
那个唯一识得我本来面目的人。
他眼中的惊惶,并非全然源于恐惧,更像是一种被尘封的往事骤然刺穿的痛楚。
我与他目光相触,不过一瞬。
却仿佛过了千年。
我迅速收回视线,快步隐入门外慌乱的人群。
身后,传来他失声的低语,虽轻,却清晰得如同在我耳边响起:「……云芷?」
这声呼唤,像一把钥匙,开启了我记忆深处那扇生锈的铁门。
我名叫云芷。
云是二十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成白地的那个云家的云。
那晚,我躲在母亲冰冷的怀里,透过衣柜的缝隙,看见一个身影。
那人腰间悬着一块蟠龙玉佩,龙睛是两点殷红。
他手中的刀,映着窗外的月光,亮得刺眼。
母亲用尽最后力气捂住我的嘴,她的血浸湿了我的衣裳。
她在断气前,只反复对我说一句话:「芷儿,活下去……等苍天开眼……」
后来,是师父路过,从尸山血海中捡到了还有一丝气息的我。
他教我识天象,辨气运,也养成了我这一身,看似冷漠的骨头。
我回到城中临河的僻静小屋。
窗外细雨悄无声息地落下,敲打着青石板。
我对着铜镜,慢慢擦去脸上易容的药物,露出原本的容貌。
镜中是一张清丽却毫无血色的脸。
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那个五岁小女孩的影子,只是添了太多的风霜与清寂。
我知道,陆景轩一定会来。
他和他那位精于卜算的祖父一样,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果然,夜更深时,巷口传来了急促而克制的马蹄声,还有车轮碾过湿滑石板的声响。
马蹄声在小院门外停住。
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
「云芷。」门外传来陆景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是你。」
我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冷冷回应:「陆少爷,你认错人了。」
门外沉默了片刻。
雨声显得格外清晰。
「我没有认错。」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一年,在云家的后花园,只有你递给我一块桂花糕。」
我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
那块桂花糕的记忆,是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带着甜味的暖色。
那时的他,还是个因为背不出书而被祖父责罚、躲在假山后偷偷哭泣的小少年。
而我,是那个不受待见、总是独自一人的云家小女儿。
我闭了闭眼,硬起心肠:「旧事不必再提。陆少爷,请回吧。谭家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云芷,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你!谭家势大,你这是在玩火!」
「玩火?」我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二十年前,云家那把火,才叫玩火。我不过是……去讨一杯本该早就喝下的茶。」
门外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
他却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疲惫:「开门,云芷。我们谈谈……至少,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还好。」
他的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犹豫着,最终还是伸手,缓缓拉开了那扇沉沉的木门。
门外,陆景轩站在绵绵雨丝中,未打伞。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他比小时候高大了许多,面容褪去了稚气,显出清晰的轮廓,只是眉眼间的神色,复杂得让我看不透。
有担忧,有惊悸,有久别重逢的震动,还有许多我无法分辨的情绪。
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你终于肯见我了。」他哑声道。
「看过了,你可以走了。」我侧过身,不想与他对视。
他却上前一步,挡在门前,目光灼灼:「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为什么……要回来?」
我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平静:「报仇。」
「报仇有很多种方法!」他的语气激动起来,「你可以报官,可以……可以找我!我陆家虽不比谭家势大,但总能……」
「报官?」我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陆景轩,你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当年云家七十余口的血案,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若无官匪勾结,若无更大的势力在背后撑腰,谭家敢如此明目张胆?」
他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震动和茫然。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一字一顿,清晰地告诉他,「这京城里的水,比你以为的要深得多,也脏得多。你祖父难道没告诉过你,‘请苍天’一脉,为何世代单传,又为何总是隐姓埋名吗?」
陆景轩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
他祖父,那位睿智的老人,确实曾对他说过一些隐晦的告诫。
关于平衡,关于天道,关于某些不可触碰的禁忌。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一种无形的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谭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动用一切力量找到你。」
「那就让他们来。」我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想过要善了。」
「云芷!」他几乎是低吼出我的名字,伸手想抓住我的胳膊,却被我轻巧地避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别再做傻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恳切,「让我帮你。至少……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我看着他被雨水淋湿的、显得格外真诚的眼睛,心中那座用二十年冰雪筑起的高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但我立刻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我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不能将任何人拖下水,尤其是他。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
说完,我决绝地关上了门。
将他和那场冰冷的雨,一同关在了门外。
我靠在门板上,能听见他并未立刻离去。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
最终,脚步声响起,慢慢地、沉重地,消失在雨巷的尽头。
我缓缓滑坐在地上,抱紧双膝,将脸埋入臂弯。
窗外,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无尽无休。
接下来的几日,城里风声鹤唳。
谭家老太爷被天雷劈死的消息,成了街头巷尾最骇人听闻的谈资。
官府的搜捕看似严密,却始终雷声大,雨点小。
我知道,这背后定然有陆景轩利用陆家的影响力在周旋。
他虽未再出现,但我能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暗中替我挡去了一些明枪暗箭。
我没有离开这小院。
我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下一个该死的人露出破绽。
师父传授的“观气”之术,让我能清晰地看到许多人身上缠绕的因果孽债。
谭家,不过是开端。
这一晚,月色被浓云遮蔽,夜色如墨。
我换上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准备夜探谭府。
我想去找寻一些东西,一些能证明谭家罪证、或者能指向当年幕后真凶的线索。
云家那场大火的真相,绝不止谭家那么简单。
我悄无声息地翻出小院,融入夜色。
谭府坐落在城东,经过那场“雷击”事件后,府邸周围明显加强了守卫。
白灯笼尚未撤下,在夜风中摇曳,透着一股阴森。
我屏息凝神,借助墙角的阴影和树木的掩护,如狸猫般轻盈地绕到府邸侧后方的一处矮墙。
这里的气象显示守卫相对薄弱。
我正欲翻身而入,忽然,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心中大惊,浑身瞬间绷紧,反手便是一记凌厉的肘击!
来人似乎早有预料,侧身避开,同时压低声音急促地说:「是我!」
是陆景轩。
他同样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在暗夜里也显得清亮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我收回手,语气带着惊怒。
「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待着。」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和担忧,「谭府今夜不同往常,他们请来了‘影煞’的人守株待兔,就等你自投罗网。」
「影煞?」我眉头微蹙。这是一个江湖上极负盛名的杀手组织,以手段狠辣、踪迹难寻著称。谭家果然下了血本。
「是。」陆景轩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收到消息,他们不仅在府内布下天罗地网,更在几个可能的入口设了极其隐蔽的机关。你这样贸然进去,太危险了。」
我看着他那双写满关切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他终究还是卷了进来。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别开脸,语气依旧冷淡,「‘影煞’又如何?我自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用你的‘请苍天’之力,把谭府再劈一遍吗?」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云芷,我知道你身负绝学,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你不想知道当年惨案背后的主谋是谁了吗?」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我准备再次跃起的身形顿住了。
我猛地转头看他:「你知道什么?」
夜色中,他的目光深邃:「我查到一些线索,可能与京城里的一位大人物有关。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条更幽暗的巷道,「我们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我看着他,心中快速权衡。
他说的不无道理。我对谭府内部的防卫变化一无所知,贸然闯入确实风险极大。
而且,他提到的“京城大人物”,与我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或许,与他合作,是眼下更明智的选择。
至少,他能提供我所欠缺的、关于这座城池明暗规则的信息。
「好。」我终于松口,「先去安全的地方。」
陆景轩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立刻示意我跟他走。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离开了谭府周围那片危险区域。
他带着我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显然对这里的路径极为熟悉。
七拐八绕之后,我们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停下。
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有节奏地轻轻叩了叩门环。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我们闪身而入。
门内是一个安静的小院,看似普通,但布置得颇为雅致。
「这是我的一处私产,很安全。」陆景轩摘下蒙面布,露出略显疲惫但神色放松的脸庞。
我环顾四周,这里的气息确实干净,没有埋伏。
「现在,可以说了吗?」我看向他,直奔主题,「你查到了什么?那位‘大人物’是谁?」
陆景轩请我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我对面,神色变得凝重。
「我动用了一些陆家的暗线,又查阅了祖父留下的部分隐秘卷宗。」他缓缓道,「当年云家之事,谭家是冲在前面的刀,但真正挥刀的手,很可能指向……」
他顿了顿,用手指蘸了杯中冷茶,在石桌上写了一个字。
尽管夜色朦胧,但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字。
一个“徐”字。
当朝宰相,徐景年。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果然是他。
那个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权势熏天的徐相!
若真是他,那云家的血案,牵扯之广,背景之深,远超我的想象。
复仇之路,顿时变得如同螳臂当车般艰难。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但同时,一股更深的恨意与决绝,也从心底升起。
无论对手多么强大,这笔血债,必须血偿。
陆景轩看着我的脸色变化,轻声道:「云芷,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对手是徐相,绝不能硬碰硬。我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需要确凿的证据。」
「证据……」我喃喃道,目光再次投向谭府的方向。
或许,那里还藏着能指向徐相的、未被销毁的证据。
「我会帮你。」陆景轩的声音坚定起来,「不仅仅是为了你,也为了公道。我祖父生前常说,陆家世代受皇恩,当以社稷百姓为重。若徐相真为了一己私利,构陷忠良,残害云家满门,那我陆景轩,也绝不能坐视不理。」
这一刻,我看着他那张褪去了纨绔子弟玩世不恭、显得异常认真的脸,心中那座冰墙,似乎又融化了一角。
也许,在这条孤独复仇的路上,我并不完全是孤身一人。
「谢谢。」我低声说。这两个字,我本以为此生再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他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不必言谢。只是,接下来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
我点了点头。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但仿佛有了一丝微光。
暂时的同盟,就此结成。
我们知道,前路必将更加凶险。
但有些路,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陆景轩开始暗中筹划。
他利用陆家的关系和财力,搜集更多关于徐相和谭家往来、以及二十年前旧案的蛛丝马迹。
我则利用“观气”之术,暗中观察与谭家、徐相往来密切的官员,判断哪些人身负孽债,可能参与其中,哪些人或许尚存良知,可以争取。
我们像两个在黑暗中对弈的棋手,小心翼翼地布局,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期间,陆景轩找来了谭府的建筑草图。
我们反复研究,最终锁定了一个最有可能藏匿重要物品的地方——谭老太爷书房内的密室。
据陆景轩打探到的消息,谭府出事後,现任谭家家主,也就是谭老太爷的长子,下令封锁了书房,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这更增加了密室里藏有秘密的可能性。
「但书房现在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尤其是晚上,几乎无懈可击。」陆景轩指着图纸上的标记,眉头紧锁。
「白天呢?」我忽然问。
「白天?」他愣了一下,「白天人来人往,反而更……」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我打断他,「谭老太爷头七那日,谭家会举办法事,宾客往来,人员混杂,正是机会。」
陆景轩眼睛一亮:「声东击西?」
「对。」我点头,「你需要制造一点动静,引开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我会易容混入吊唁的人群,潜入书房。」
「太冒险了!」他立刻反对,「万一你被识破……」
「这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法。」我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拖延,徐相那边一旦察觉我们在调查,必然会采取行动。」
陆景轩沉默了片刻,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他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好。我会设法制造混乱。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事不可为,立刻撤退,安全第一。」
「我答应你。」我看着他眼中的担忧,给出了承诺。
计划就此定下。
头七那日,天色阴沉,愁云惨淡。
谭府门前车水马龙,白幡飘荡,哀乐阵阵。
我易容成一个面容普通、衣着素净的远房亲戚家女眷,低着头,混在吊唁的女眷队伍中,顺利进入了谭府。
府内气氛肃穆而压抑。
灵堂设在大厅,谭老太爷的棺椁停放在正中,香烟缭绕。
谭家子弟披麻戴孝,跪在两侧,哭声此起彼伏。
我随着人群行了礼,便借口内急,由丫鬟引着往偏院走。
趁丫鬟不备,我迅速闪身,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书房的方向潜去。
书房所在的院落果然安静许多,只有两名护卫守在月洞门外。
我藏在假山后,静静等待。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发生了争吵,隐约听见“走水了”的呼喊。
两名护卫对视一下,其中一人迅速朝着喧闹处跑去。
机会来了!
我屏住呼吸,趁剩下的那名护卫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身形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掠过了月洞门,潜入了书房所在的院子。
书房的门上挂着铜锁。
但这难不倒我。
我取出一根特制的细针,插入锁孔,轻轻拨动几下,锁便“咔哒”一声开了。
我迅速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虚掩。
书房内陈设古朴,书籍字画林立,却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我不敢耽搁,立刻展开“观气”之术。
很快,我在靠墙的一排书架后,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就是那里!
我走过去,仔细检查书架,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线装书。
终于,在一本《道德经》的后面,摸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机关。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下。
“嘎吱——”
一声轻响,书架缓缓向旁边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暗门内,是一间不大的密室。
密室里没有窗户,只点着一盏长明灯,光线昏暗。
正中放着一张书案,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书信和账册。
我的心跳加速,快步走到书案前。
翻开最上面的一本账册,里面记录的竟然是谭家与各地官员的银钱往来,数目之大,触目惊心。
而其中,与“徐府”的往来,被单独标注,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暗语。
我又拿起几封书信,信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是谭老太爷的亲笔。
信的内容,多是向一位被称为“上面”的人汇报情况,其中一封信,赫然提到了二十年前的“青云案”!
“青云”,正是我父亲当年蒙冤受屈的那桩旧案名称!
信中说,“云氏负隅顽抗,已按计划处置干净,‘苍生录’下落仍在追查中……”
我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果然是他!
徐景年!
这些书信和账册,就是铁证!
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悲愤,迅速将关键的信件和账册塞入怀中。
必须立刻离开!
就在我转身欲走的刹那,密室入口处,突然响起了一个阴冷的声音:「果然是你。老夫等你多时了。」
我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密室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五十岁上下年纪,面容瘦削,眼神锐利如鹰隼,腰间佩刀,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压迫感。
他的气息,与我那晚在谭府外感受到的、属于“影煞”高手的阴冷杀气,如出一辙!
他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把东西放下,可以留你一个全尸。」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刀光在昏暗的密室里,映出一片寒芒。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中计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为我设下的圈套。
陆景轩制造的混乱,或许反而让他们确认了我会趁乱前来。
眼前的男人,气息沉凝,是个绝顶高手。
我缓缓将手从怀中抽出,指尖微动,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能量。
「影煞的顶尖杀手,就只会用刀说话吗?」我试图用言语拖延时间,寻找脱身之机。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牙尖嘴利。杀了你,东西自然到手。」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鬼魅般动了。
刀光一闪,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劈我的面门。
速度太快了!
我几乎是凭借本能向后急仰,刀锋贴着我的鼻尖划过,斩断了几根扬起的发丝。
冰冷的杀意刺激得我皮肤战栗。
我不能死在这里。
云家的血仇未雪,真相还未大白于天下。
我侧身翻滚,避开紧随其后的横削,袖中滑出两柄短刃。
「叮!」
兵刃相交,发出刺耳的脆响。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短刃上传来,震得我手臂发麻,几乎要脱手。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我擅长的本是观气、推演和借助天地之力,近身搏杀并非强项。
而对方是纯粹的杀人机器,招招致命。
短短几息之间,我已险象环生,衣袖被划破,手臂上出现一道血痕。
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虚晃一招,猛地将旁边书架上的一摞书扫向对方,趁他格挡的瞬间,迅速后退,背靠冰冷的墙壁。
「困兽之斗。」杀手冷哼一声,刀势更疾,封死了我所有闪避的空间。
退无可退。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夺命的刀光,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意念沟通天地。
感受着这密室之中,那被长明灯火焰微微扰动的、最本源的离火之气。
师父说过,万不得已时,可引动周身之气,虽伤己身,亦可退敌。
我猛地睁开眼,瞳孔中似有火焰跳跃。
「燃!」
我低喝一声,指尖逼出一滴鲜血,凌空划过一个古老的符文。
霎时间,密室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那盏长明灯的火焰猛地窜起尺许高,颜色由昏黄转为诡异的幽蓝。
紧接着,书案上的纸张、周围的书籍,无火自燃,冒出缕缕青烟!
杀手脸色剧变,显然没料到我有此等手段。
灼热的气浪和突然燃起的火焰干扰了他的视线和动作。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短刃掷向他的咽喉,同时身形如电,朝着密室门口疾冲!
他挥刀格开短刃,被火焰阻了一瞬。
我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从他身侧险之又险地擦过,冲出了密室!
「哪里走!」
身后传来杀手愤怒的咆哮和刀风。
我不敢回头,拼命向外狂奔。
冲出书房院子时,我看到前院的火光和喧闹声更大了,隐约还夹杂着兵刃相交的声音。
是陆景轩!
他肯定发现情况有变,来接应我了!
这个念头给了我一丝力量。
我朝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冲去。
然而,刚穿过一道回廊,斜刺里突然刺出一杆长枪,狠辣刁钻,直取我心口!
还有埋伏!
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长枪刺穿。
「小心!」
一声熟悉的厉喝传来。
紧接着,一道身影猛地扑到我身前。
是陆景轩!
他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替我挡下了这一枪!
「噗嗤!」
枪尖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
陆景轩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陆景轩!」我失声惊呼,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反手一剑逼退使枪的护卫,强撑着拉住我的胳膊,声音因剧痛而颤抖:「走……快走!」
他带来的几名忠心护卫拼死挡住追兵。
我搀扶着陆景轩,借着谭府内部的混乱,朝着预先规划好的撤退路线狂奔。
鲜血不断从他后背的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我的手。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也变得急促。
「坚持住……陆景轩,你不准死!」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
「放……心……」他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还没……看到你……报仇雪恨……我怎么会……死……」
我们终于逃到了那处隐秘的宅院。
刚进院门,陆景轩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昏死过去。
「陆景轩!」
我将他平放在床上,看着他背后那个狰狞的血洞,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精通观气定生死,却对医术只是略知皮毛。
这样重的伤,我救不了他。
难道……难道他就要因为救我而死在这里吗?
不!
绝不能!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可能救他的人。
对了,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前,曾给我留下一枚信号烟火,言明非生死存亡关头不可动用。
现在,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我冲出房间,来到院中空旷处,毫不犹豫地拉响了那枚烟火。
一道幽蓝色的光芒尖啸着冲上夜空,在高处炸开,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特殊符文,旋即消散。
接下来,便是焦灼的等待。
我回到房间,撕开陆景轩伤口周围的衣服,用清水和伤药勉强处理了一下,但鲜血还是不断渗出。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我握着他冰凉的手,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和害怕。
「陆景轩……你别吓我……你醒醒……」
「小时候……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京城最美的灯笼……你不能食言……」
我伏在床边,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他毫无血色的手背上。
这一刻,什么血海深仇,什么苍生录,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只要他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丫头,让开。」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青衣布鞋、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房中。
正是我的师父,青玄真人。
「师父!」我如同看到了救星,「求您救救他!」
师父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陆景轩的伤势,眉头紧锁:「好重的伤,伤及肺腑。再晚半刻,大罗金仙也难救。」
他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展开后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只见他出手如电,迅速将十几根银针刺入陆景轩后背和前胸的几处大穴。
原本不断流血的伤口,速度明显减缓。
接着,师父又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丹药,塞入陆景轩口中,助他咽下。
「我已用金针封住他心脉,护住元气,又喂他服下了‘九转还魂丹’。性命应是无碍了,但需好好静养一段时日。」师父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地。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师父扶起我,目光落在我脸上,叹了口气:「痴儿。劫数,都是劫数啊。」
他看了看昏迷的陆景轩,又看了看我:「此地不宜久留。谭家和‘影煞’的人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我们必须立刻带他离开。」
「去哪里?」我问。
师父沉吟片刻:「去城外的玄清观。那里是清修之地,他们一时半会想不到,也相对安全。」
我们不敢耽搁,师父不知从何处弄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我将那些用性命换来的信件和账册仔细收好,然后和师父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陆景轩抬上马车。
趁着夜色,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京城,朝着城外的玄清观而去。
玄清观坐落在西山脚下,环境清幽,香火不旺,只有几个年老的道人看守。
师父似乎与观主相熟,我们被安置在后院一间僻静的禅房里。
安顿好陆景轩后,师父将我唤到院中。
月色如水,洒满庭院。
「丫头,」师父看着我,目光深邃,「你可知你此次行动,太过鲁莽?」
我低下头:「弟子知错。只是大仇未报,弟子心急如焚。」
「报仇固然重要,但方式方法更为关键。」师父缓缓道,「‘请苍天’之力,是让你代天巡守,监察善恶,而非逞一时之快的杀戮工具。你若被仇恨蒙蔽双眼,与那些滥杀无辜之辈,又有何异?」
我心头一震,沉默不语。
师父继续道:「况且,你的对手,并非寻常人等。徐景年位高权重,党羽遍布朝野。你单枪匹马,如何撼动这棵大树?」
「那弟子该如何做?」我抬头问道。
「等。」师父吐出一个字。
「等?」
「等一个时机。」师父望向京城的方向,「朝中并非铁板一块,亦有忠直之士对徐相所为不满。皇帝陛下,也并非全然昏聩。你需要证据,需要盟友,更需要一个能将这一切呈于天听、引起陛下震怒的契机。」
师父的话,像一盏明灯,驱散了我心中的迷雾和偏执。
是啊,杀了徐景年容易,但然后呢?
云家的冤屈未必能昭雪,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我要的,是真相大白于天下,是云家恢复清誉,是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需要谋定而后动。
「弟子明白了。」我心悦诚服。
「明白就好。」师父点点头,「眼下,你先照顾好里面那小子。他为你挡了这一劫,是你命中的贵人。待他伤愈,或许能成为你的一大助力。」
我回头望了一眼禅房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接下来的日子,我留在玄清观,悉心照顾陆景轩。
师父每日为他行针用药。
三天后,陆景轩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他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的我,虚弱地笑了笑:「……我还活着?」
「嗯。」我点头,鼻子有些发酸,「我师父救了你。」
他想动,却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别乱动。」我连忙按住他,「伤口很深,需要静养。」
他依言躺好,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脸上,轻声问:「你没事吧?东西……拿到了吗?」
「我没事。」我将那包用油布仔细包好的信件和账册拿给他看,「拿到了,很重要的证据。」
他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他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我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枪?」我忍不住问出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陆景轩看着我,眼神清澈而认真:「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不能死。你还有大仇未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简单的话语,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撼动我的心。
我低下头,轻声道:「谢谢……还有,对不起。」
他笑了笑,想要抬手,却因无力而放弃:「不用谢,也不用对不起。是我自愿的。」
养伤的日子漫长而平静。
我每日给他喂药、换药,陪他说话。
我们聊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聊起各自的经历,聊起对未来的看法。
不知不觉间,曾经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隔阂与疏离,渐渐消融。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情愫,在朝夕相处中悄然滋生。
半个月后,在师父的妙手回春和我的精心照料下,陆景轩的伤势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行走。
这天傍晚,我们并肩站在观后的山崖边,看着天边的晚霞。
「云芷,」陆景轩忽然开口,声音温和而坚定,「等这件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际,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继续跟着师父云游四方吧。」
「留下来,好吗?」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京城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也……需要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本关键的账册,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陆景轩接过账册,仔细翻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些账目……往来数额巨大,牵扯的官员之多,简直触目惊心。」他合上账册,沉声道,「尤其是与徐府的那些暗账……这足以在朝堂上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没错。」我点头,「但正如师父所说,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和一个能将这些证据直达天听的人。」
陆景轩沉吟道:「我父亲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是故交。周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是朝中清流领袖,一向与徐相不和。或许,我们可以从他那里入手。」
「可靠吗?」
「绝对可靠。」陆景轩肯定地说,「周大人曾因弹劾徐相党羽,被贬官三级,去年才被陛下重新启用。他对徐相的劣迹早已深恶痛绝。」
「好。」我做出了决定,「等你伤势痊愈,我们便回京,想办法联系周御史。」
又休养了十来天,陆景轩的身体基本康复。
我们辞别师父,悄悄返回京城。
这一次,我们更加小心,没有回我之前的小院,也没有去陆府,而是住进了陆景轩另一处更为隐秘的别院。
安顿下来后,陆景轩立刻开始动用陆家的秘密渠道,设法联系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
这个过程需要极度谨慎,以免打草惊蛇。
几天后,机会终于来了。
周大人每月十五都会去城外的寒山寺敬香礼佛,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且通常轻车简从。
十五这日,我和陆景轩早早来到寒山寺等候。
我们扮作寻常香客,在周大人必经的回廊旁等候。
巳时左右,周大人果然只带着一名老仆,出现在了寺院中。
当他走到回廊僻静处时,陆景轩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晚辈陆景轩,见过周世伯。」
周大人停下脚步,看着陆景轩,有些惊讶:「景轩?你怎么会在此地?」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
「周世伯,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陆景轩低声道,「晚辈有万分紧要之事,关乎社稷安危,需密禀世伯。」
周大人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见陆景轩神色凝重,不似作伪,又看了看左右,微微颔首:「随我来。」
他带着我们来到寺中一间专供香客休息的静室。
屏退左右后,周大人沉声问:「景轩,究竟何事?」
陆景轩看了我一眼,我上前一步,将那份抄录了关键证据的绢布双手呈上:「周大人,请看此物。」
周大人疑惑地接过绢布,展开细看。
起初,他面色尚还平静。
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拿着绢布的手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看到最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这……这上面所写,可是真的?!云家惨案,竟是徐相所指使?这些贪腐账目,简直骇人听闻!」
「千真万确。」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晚辈云芷,乃云家遗孤。原稿证据,晚辈妥善保管着。愿以性命担保其真实性。」
「云家……遗孤?」周大人浑身一震,重新打量着我,眼神复杂,有怜悯,有震惊,最终化为无比的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将绢布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握着千斤重担。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证据确凿,天理昭昭!本官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纠劾百司,澄清吏治,乃分内之责!此事,本官管定了!」
他看向我们,目光如炬:「你们且安心等待。此事干系重大,需周密筹划。本官需联络几位信得过的同僚,寻找最佳时机,将此惊天大案,上达天听!」
有了周大人的承诺,我们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
剩下的,就是等待那个能将徐相一举扳倒的时机到来。
我和陆景轩回到别院,开始了更加小心的潜伏生活。
我们知道,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往往最为压抑。
徐相那边,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几天后,京城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城门口的盘查更加严格,街上巡逻的兵丁也多了起来。
甚至有一些与徐相不和的官员,开始受到各种弹劾和打压。
显然,徐相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开始疯狂反扑。
这天夜里,我和陆景轩正在书房分析局势,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谁?!」
陆景轩厉喝一声,同时迅速将我护在身后。
窗户无声无息地开了。
一个黑衣人如同落叶般飘了进来,单膝跪地。
「属下暗影,参见少爷,云姑娘。」
是陆家培养的暗卫首领。
「何事?」陆景轩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暗卫此时冒险前来,必有要事。
暗影抬起头,语气急促:「少爷,情况有变!徐相似乎狗急跳墙,买通了宫中的刘公公,准备明日早朝时,抢先一步,诬告周御史与边境将领勾结,意图不轨!他们伪造了书信,计划在陛下面前发难!」
「什么?!」我和陆景轩同时色变。
这一招极其狠毒!
若让徐相抢先将「谋逆」的罪名扣在周御史头上,那么无论我们手中有什么证据,都会失去作用,甚至会被反咬是构陷!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周御史知道了吗?」陆景轩急问。
「属下已派人去周府送信,但周府周围眼线密布,消息未必能及时送到。」暗影答道。
「来不及了!」我当机立断,「我们必须立刻入宫,抢在早朝之前,面见圣上!」
「深夜闯宫?这是死罪!」陆景轩惊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看着他们,眼神决绝,「这是唯一的机会!我有办法见到皇上。」
我取出师父当年留给我的另一件信物——一枚刻着云纹的玄铁令牌。
「这是先帝赐予我师门的‘如朕亲临’令牌,可在危急时刻,直入大内,面圣陈情。师父云游前交予我,嘱我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陆景轩和暗影看到令牌,皆是一惊。
「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陆景轩立刻道。
「不!」我拒绝,「你需要留在外面策应。若……若我们失败,你需要将证据副本公之于众,让天下人知道徐相的真面目!」
这无异于交代后事。
陆景轩还想说什么,但我态度坚决。
时间紧迫,不容争执。
我换上夜行衣,将令牌和证据原稿贴身藏好,在暗影的掩护下,朝着皇城方向疾行。
夜色下的皇城,如同蛰伏的巨兽,威严而肃穆。
我避开巡逻的禁军,来到皇城一处相对偏僻的侧门。
亮出玄铁令牌。
守门的侍卫首领验看令牌后,脸色大变,立刻跪地行礼,不敢有丝毫阻拦,迅速派人引我入宫。
穿过重重宫阙,我被带到御书房外。
内侍通传后,书房内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疲惫的声音:「宣。」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走入这帝国权力的核心所在。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当今天子,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龙案后,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他身上散发着真龙天子特有的紫金之气,威严天成。
我跪下行礼:「民女云芷,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手持先帝令牌,深夜闯宫,所谓何事?」
我抬起头,将怀中以性命护住的证据高高举起:「民女冒死前来,为陛下,献上能肃清朝纲、铲除国贼之铁证!也为二十年前,蒙受不白之冤的云氏一族,讨还一个公道!」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包证据上,眼神微凝。
一旁侍立的大太监上前,接过证据,恭敬地呈到龙案上。
皇帝开始翻阅。
御书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越来越压抑的气氛。
我看到皇帝的脸色,从最初的平静,到凝重,再到震惊,最后化为滔天的怒意!
「砰!」
皇帝猛地一拍龙案,霍然起身!
「好一个徐景年!好一个国之蛀虫!」
龙颜震怒,整个御书房的气温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云芷,」皇帝看向我,目光锐利,「你可知,诬告当朝宰相,是何等大罪?」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证据确凿,愿以性命担保!」我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云家七十余口冤魂,在天上看着!天下无数被徐相一党荼毒的百姓,也在看着!」
皇帝紧紧盯着我,似乎在审视我话语的真伪,以及我的决心。
良久,他眼中的怒意缓缓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决断。
「朕,知道了。」
他坐回龙椅,沉声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且先在偏殿休息。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
我知道,皇帝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天秘闻,并做出部署。
我叩首:「民女遵旨。」
我被安置在御书房旁的偏殿。
这一夜,格外漫长。
我能感觉到皇宫内的气氛悄然变化,隐约有兵马调动的迹象。
我知道,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即将来临。
天刚蒙蒙亮。
悠扬的钟声响起,预示着早朝即将开始。
我站在偏殿的窗前,望着远处巍峨的大殿,心中忐忑不安。
成败,在此一举!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隐约夹杂着呵斥声和兵甲碰撞声。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偏殿的门被推开。
一名内侍匆匆进来,面带惊惶却强作镇定:「云姑娘,陛下宣您即刻上殿!」
来了!
我整理好心绪,跟着内侍,走向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金銮殿。
踏入大殿的瞬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惊讶,有审视,也有来自宰相徐景年那道阴鸷冰冷、充满杀意的目光。
龙椅上,皇帝面沉如水,不怒自威。
而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正手持笏板,昂首立于殿中,显然刚刚进行了一番激烈的陈词。
徐景年率先发难,他出列躬身,声音沉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陛下!此女来历不明,深夜闯宫,又手持不明信物,周御史更与其沆瀣一气,所言之事荒诞不经,分明是勾结逆党,构陷忠良!请陛下明察,将此妖女及其同党,即刻拿下,以正朝纲!」
他党羽众多,立刻有数名官员出列附和。
「徐相所言极是!」
「此女妖言惑众,当治重罪!」
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周御史毫不退缩,朗声道:「陛下!云姑娘所呈证据,经臣初步核实,件件属实!徐景年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构陷忠良、残害云家满门,罪证确凿,铁证如山!请陛下为云家伸冤,为天下除此国贼!」
双方针锋相对,殿上顿时吵成一团。
皇帝冷冷地看着下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徐景年。」
徐景年躬身:「老臣在。」
「朕来问你,」皇帝拿起龙案上的一本账册,「天佑十二年,江州水患,朝廷拨付八十万两白银赈灾,为何最终到达灾民手中的,不足十万两?其余款项,去了何处?」
徐景年脸色微变,但依旧镇定:「陛下,此事当年已有定论,乃经办官员层层盘剥……」
「经办官员?」皇帝打断他,又拿起一封信,「这封信上,可是你亲笔所书,指示谭家如何瓜分这笔赈灾款?其中二十万两,可是流入了你的相府?」
徐景年终于脸色大变:「陛下!此乃伪造!定是有人构陷老臣!」
「伪造?」皇帝冷笑一声,将证据重重摔在龙案上,「那云家满门七十三口,也是被人伪造杀害的吗?!‘青云案’的冤情,也是被人伪造的吗?!」
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雷霆之怒:「徐景年!你欺君罔上,祸国殃民,罪孽滔天!时至今日,还敢狡辩!」
「陛下!」徐景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定是这妖女,与周明轩勾结,欲图不轨……」
「够了!」皇帝厉声喝道,「朕还没老糊涂!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摘下徐景年的顶戴花翎!押入天牢,候审!」
「陛下!陛下饶命啊!」徐景年彻底慌了,挣扎着大喊,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他的党羽们面如土色,瘫软在地。
皇帝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声音冰冷:「此案,由三司会审,严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员,一个都不放过!朕要看看,这朗朗乾坤,究竟被这些蛀虫侵蚀到了何等地步!」
「陛下圣明!」周御史率先跪下山呼。
其余官员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山呼圣明。
我知道,我们赢了。
云家的血海深仇,终于得报。
支撑了我二十年的信念一旦实现,巨大的空虚和疲惫感瞬间袭来。
我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皇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柔和了些许:「云芷。」
「民女在。」
「你云家满门忠烈,蒙冤二十载,今日得以昭雪。朕,心甚痛之。朕会下旨,为云家重修坟茔,追封谥号,以示旌表。」
「民女,代云家七十余口冤魂,谢陛下天恩!」我跪地叩首,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这泪水,为逝去的亲人,也为这迟来了二十年的公道。
退朝后,我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
他看着我,语气复杂:「你身负异术,又心怀血仇,却能坚守本心,以法理复仇,实属难得。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沉默片刻,恭敬回答:「回陛下,大仇得报,民女心愿已了。只想回归山野,过平静的生活。」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外,也未强求。
「也罢。朕赐你金牌一面,可保你此生无忧。若遇难处,可持牌入宫见朕。」
「谢陛下隆恩。」
我再次叩谢。
我知道,这是皇帝对我,也是对云家的补偿和承诺。
走出皇宫时,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宫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等候着。
是陆景轩。
他看到我安然无恙地出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和释然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云芷!」
所有的担忧、恐惧、等待,都融化在这声呼唤里。
我们相视而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一个月后。
徐相一案尘埃落定。
徐景年及其核心党羽被判处极刑,家产抄没。
众多涉案官员被罢黜流放。
朝堂为之一清。
云家得以平反昭雪,重建宗祠。
我和陆景轩一起,在云家旧宅的废墟上,为亲人们立了一座衣冠冢。
焚香告慰。
了却了最大的心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天,陆景轩找到我,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云芷,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记得在玄清观后山,我问你的话吗?」
我看着他,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三个月后,我和陆景轩在京郊举办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没有大宴宾客,只有几位至亲好友,还有我的师父青玄真人做见证。
婚后,我们并没有留在繁华的京城。
我本性喜静,而陆景轩也厌倦了官场的纷扰。
我们变卖了部分家产,在江南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开了一家小小的茶馆。
茶馆不大,但布置得雅致温馨。
我偶尔会帮附近的百姓看看风水,瞧瞧小病。
陆景轩则发挥他的经营才能,将茶馆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暇时便读书品茶,或是陪我游山玩水。
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曾经的腥风血雨,家仇国恨,都已成为遥远的过去。
一天下午,阳光暖暖地照进茶馆。
我端着刚沏好的新茶,走到正在窗边看书的陆景轩身边。
他接过茶,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
窗外,小桥流水,岁月静好。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完)
本文标题:(完)我敬了谭老太爷一杯茶。天降惊雷,将他劈成了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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