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视频内容爆发式增长的当下,短剧行业以 “高产出、快节奏” 成为影视从业者转型的热门赛道,但高强度工作模式下的从业者权益保障问题,正随着一起悲剧浮出水面。43 岁的短剧执行导演高俊,在项目杀青后的第三天,倒在了自家卫生间,这场突如其来的离世,让短剧行业背后的生存现状引发广泛关注。

  转型短剧:高压赛道的入局者

  熬了4天后,43岁导演猝死

  高俊并非短剧行业的资深从业者,在此之前,他深耕广告与纪录片领域多年,拥有成熟的现场统筹与调度经验。2023 年,一段职业发展的短暂停滞期,让他将目光投向了快速崛起的短剧行业。2023 年 5 月,高俊正式启动转型计划,经过三个月的筹备与磨合,8 月起开始陆续加入不同短剧剧组,以执行导演的身份负责现场协调工作。

  转型后的高俊展现出极强的职业热情与责任心。2023 年 9 月 20 日,他主动联系到河南花贝壳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唯一股东、导演刘爱国,表达了希望担任执行导演的意愿,两人此前于 2022 年相识但未曾有过合作,这次沟通促成了他们的首次携手。

  从 9 月 26 日开始,高俊便全身心投入新项目筹备。他主动对接摄影指导,细致整理转译各类拍摄资料;10 月 7 日至 9 日,他与刘爱国反复讨论剧本修改方向,发送多组服装参考方案供团队参考;10 月 12 日至 13 日,他与刘爱国、制片人线下碰面,逐字逐句打磨剧本细节,确保前期筹备无疏漏。聊天记录里,“随时” 成为高俊的高频词 ——“国庆期间全天待命,等候导演安排任务”“需要我准备的事项,随时告知”“任务指令下达后,我立刻响应”,字里行间满是对工作的投入。

  与此同时,高俊此前执导的 4 部短剧作品,于 2023 年 10 月 3 日至 10 日陆续在某短剧平台上线,版权方为七公主剧场。这 4 部作品总字数达 16 万字,在平台的热度值均处于 1400 万至 2300 万的高位区间。他曾与刘爱国聊起这段经历,言语中透露出创作的艰辛:“10 天完成 4 部作品,质量上确实难以兼顾,能不熬夜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

  片场实录:17 小时 + 的连轴转模式

  高俊生前参与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名为 “巴西葡萄牙语 10 月 14 日开机” 的出海短剧,剧组 35 名工作人员来自不同领域,临时组建而成。作为执行导演,高俊肩负着现场统筹与各部门调度的核心职责,这份工作让他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剧组工作群的消息记录,还原了拍摄期间的高强度节奏。每天早晨 7 点刚过,群内便会发布当天的拍摄筹备通知,明确各部门工作节点与任务分工;而到了次日凌晨 0 点之后,群里依然活跃 —— 夜宵安排、遗失物品寻回、次日车辆调度等消息不断更新,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高俊的妻子王飞在整理丈夫遗物时,通过这些消息推算,丈夫在拍摄期间单日工作时长远超 17 小时,长期处于连轴转的状态。

  剧组工作人员陈飞的回忆,更直观地展现了短剧拍摄的 “熬人” 程度。他透露,拍摄期间每天收工后回到酒店,往往已是凌晨一两点,最后一天的拍摄更是持续到次日凌晨 2 点才结束。“短剧拍摄就是这样,睁眼就是工作,闭眼才能休息,没有丝毫缓冲的余地。” 陈飞从业十多年,此前一直深耕长剧领域,近两年因长剧工作机会缩减,才转而接拍短剧。

  他提到,自己曾经历过连续 40 小时不间断拍摄的极端情况,期间因身体不适,先后吃过两三次速效救心丸缓解症状。高俊也曾在片场和他聊起,郑州另一家短剧公司的拍摄节奏更快,风格更 “熬”,拍摄流程相对简单,一天要拍几十场戏,一部作品两三天就能完成全部拍摄。“为了控制成本,每天的拍摄计划必须不折不扣完成,不管是下雨还是其他恶劣天气,都得硬着头皮拍下去。” 陈飞的话语里,满是对行业现状的无奈。

  拍摄期间,高俊的身体已发出预警信号。微信步数显示,他每天行走里程都在 1.2 万步以上,长时间的现场奔波让他回到家后向王飞抱怨 “脚疼”。10 月 20 日,他在与刘爱国的聊天中也提到,自己睡眠严重不足,“估计前面睡得也不太够,从未有过的片场断线感觉”,这种疲惫感是他以往工作中从未体验过的。

  猝然离世:杀青后的悲情落幕

  2023 年 10 月 14 日至 18 日凌晨,“巴西葡萄牙语” 短剧在郑州顺利完成拍摄,剧组正式杀青。10 月 18 日中午,高俊告别剧组工作人员,独自回到家中休整。谁也没想到,这竟是他与亲友的最后告别。

  10 月 20 日 11 时 25 分,高俊给刘爱国发送了一段关于项目拍摄的感受。他坦诚自己在此次拍摄中存在失误,相比于之前在郑州另一家短剧承制公司担任执行导演的经历,这次在现场把控节奏时 “遇到了不少困难”,并主动提出想要参与后期制作的相关工作。刘爱国回复表示,后期制作公司尚未最终确定,目前已联系三家公司进行试剪,高俊随即回应:“随时喊我,我配合推进。”

  这段对话定格在当天 12 点 45 分,成为高俊留在世间的最后工作痕迹。当晚 9 点多,刘爱国突然收到王飞发来的消息,得知高俊已不幸离世,这一消息让他和整个剧组都陷入震惊与悲痛之中。

  10 月 20 日 16 时 40 分,王飞在家中卫生间发现倒在地上的高俊,她立刻拨打急救电话将丈夫送往医院。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全力抢救,18 时 21 分,医院正式宣布,高俊因心肌梗死抢救无效死亡。王飞在处理完丈夫的后事后,翻阅他的手机微信记录,才逐渐拼凑出丈夫生前最后一段日子超负荷工作的状态。“这两年,他很少和家人说工作上的事,没想到会这么辛苦。” 王飞的话语中满是痛心。

  刘爱国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拍摄过程中高俊从未提及身体不适,若是知道他身体有异样,剧组一定会及时调整工作安排,全力提供帮助。事发后,刘爱国暂停了所有新项目的推进,“心里压力很大,也为高俊的离世感到深深的遗憾”。

  权益困境:临时剧组的保障难题

  高俊离世后,其亲属与刘爱国就相关事宜进行了多次沟通。在项目薪资方面,双方已达成一致并完成结算,按照每天 1000 元的标准支付 5 天工作报酬,再加上交通补偿,总计 6000 元。但在抚恤金金额上,双方未能达成共识 —— 刘爱国提出支付 1 万元抚恤金,而高俊亲属认为该金额不足以弥补损失,目前双方仍处于僵持状态。

  这一争议背后,暴露的是短剧行业普遍存在的权益保障漏洞。短剧行业的生产模式具有极强的临时性,大部分剧组都是根据单个项目临时组建的工作班子,工作人员与剧组之间多为合作、外聘关系,缺乏固定的劳动关系,更没有签订正规的劳动合同,薪资待遇、工作时长、权责划分等核心事项往往仅靠口头约定,很少有书面薪资说明或相关协议。

  据了解,剧组在项目拍摄期间为工作人员购买的保险,是他们唯一的保障。上海兰迪(南京)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张祺指出,这种模式给事后维权带来了极大困难。从法律层面来看,工亡赔偿的认定有明确标准,需满足猝死发生在工作期间或 48 小时内抢救无效的条件,而高俊是在家中猝死,需要举证其猝死与工作状态存在直接关联;另一方面,由于缺少劳动合同这一关键凭证,亲属需要先通过劳动仲裁确认高俊与剧组的事实劳动关系,之后才能申请相应赔偿,整个流程复杂且耗时。

  陈飞在高俊离世后,已经推掉了两个剧组的工作邀约。“太熬了,不想再拿健康冒险。” 他透露,长剧剧组在拍摄期间通常会在现场配备救护车,以应对突发健康状况,但短剧剧组几乎没有这样的保障条件。在工作时长方面,只有海外演员和部分头部演员会明确要求最低睡眠时间,工作超过 12 小时或 14 小时需支付加班费,而大部分普通从业者并没有 “加班费” 的概念,只能被动跟随剧组的节奏 “熬时间”。

  张祺律师提到,高俊的案例给整个短剧行业敲响了警钟。行业内普遍存在的因私人关系介绍、碍于情面而缺乏书面合同的情况,需要尽快得到规范。对于从业者而言,签订正式劳动合同、保留工作过程中的相关证据、明确报酬支付方式、确认保险购买情况等,都是保护自身合法权益的必要举措。

  在短剧行业高速发展的当下,从业者的健康与权益保障不应被忽视。如何在追求创作效率的同时,建立健全行业规范,让每一位劳动者都能获得应有的保障,成为整个行业需要正视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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