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七点,加班的截止线。

  窗外的天被写字楼的灯光切成一块块不规则的橙色,混着初夏潮湿的晚风,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我刚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码,提交,关闭。

  手机屏幕亮了,是女友林曼。

  「亲爱的,妈和弟弟今晚过来吃饭,你早点回呀。」

  后面跟了个小猫撒娇的表情包。

  我捏了捏眉心,回复:「又来?」

  那边的输入状态闪了又闪,最后发来一句:「他们也是想你了嘛。」

  我没回。

  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什么叫“想我了”,不过是换个好听的说法来“打秋风”罢了。

  地铁里人挤人,汗味和廉价香水味混在一起,熏得我头疼。

  我靠在门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感觉自己就像这列被轨道固定了方向的列车,每天在公司和那个所谓的“家”之间,进行着一场消耗战。

  回到家,门一开,一股浓郁的红烧肉香气混着她弟弟林涛咋咋呼呼的嚷嚷声,扑面而来。

  “姐夫回来了!快快,就等你了!”

  林涛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喊。

  他妈,我未来的丈母娘,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我的iPad刷短视频,外放的声音开到最大,魔性的笑声和音乐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

  林曼系着围裙,额上沁着细汗,端着最后一道汤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笑得像朵花。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妈烧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看着桌上那四菜一汤,心里冷笑。

  除了那盘红烧肉,另外三个菜,清炒豆苗、凉拌黄瓜、番茄炒蛋,都是我前天在社区团购上抢的9.9元套餐。

  她妈可真是会“点菜”,用我的菜,做她儿子爱吃的红烧肉,最后还落个“为你下厨”的好名声。

  真是好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换鞋,洗手。

  饭桌上,林涛狼吞虎咽,他妈则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肉,嘴里还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在外面创业辛苦,要多补补。”

  我碗里的肉,是林曼夹的,只有孤零零的一块。

  “陈阳啊,”丈母娘终于把目光从她儿子身上挪开,投向我,“你最近公司怎么样啊?忙不忙?”

  “还行。”我扒拉着米饭。

  “我听涛涛说,你们程序员是不是挣得挺多的?年终奖好几万吧?”她眼睛里闪着精光。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戏要来了。

  “行情不好,今年降薪了。”我半真半假地回道。

  “哎哟,怎么会呢?大公司呢!”她一脸不信,“涛涛最近那个项目,就差一点启动资金了。你看,你作为姐夫,是不是得帮衬一把?”

  又来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个“就差一点启动资金”的项目了。

  第一个项目,O2O上门美甲,我投了三万,两个月后,他说市场饱和,黄了。

  第二个项目,搞直播带货,我给他配了电脑,买了声卡摄像头,花了小两万,播了一个月,他说平台没流量扶持,又不干了。

  现在,他又看上了什么“元宇宙社交”。

  我还没开口,林曼先说话了,语气带着点撒娇的央求:“阿阳,你就帮帮弟弟嘛,这次他真的很有想法,商业计划书都写了十几页呢!”

  我看着她那双无辜地望着我的眼睛,气得说不出话。

  那十几页的商业计划书我也看过,网上扒下来的模板,错别字连篇,核心逻辑狗屁不通。

  “写了十几页?”我放下筷子,看着林涛,“那你给我讲讲,你的‘元宇宙社交’,核心技术壁垒是什么?怎么实现冷启动和用户裂变?盈利模式想清楚了吗?”

  一连串问题,把林涛问愣了。

  他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我……我这不就是找姐夫你商量嘛!你是专业的啊!”

  我被他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我是程序员,不是投资人,更不是给你擦屁股的。”我声音冷了下来。

  “你怎么说话呢!陈阳!”丈母娘把筷子重重一拍,“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涛涛好了,以后还能忘了你和你姐?你现在帮他一把,是应该的!”

  “是啊,阿阳,都是一家人。”林曼也拉我的衣袖,小声说。

  “一家人?”我看着他们三个,觉得无比讽刺,“一家人就是我负责赚钱,你们负责‘薅羊毛’?我辛辛苦苦996,加班加点写代码,赚来的钱就是给你们这么糟蹋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客厅里瞬间安静了。

  林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丈母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陈阳,你这话就没意思了。我们曼曼跟着你,没图你什么,你倒还委屈上了?”

  “我委屈?”我指着这间屋子,“这房子首付我出的,月供我还在还。你们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买的?林曼上班两年,工资一分没见着,全给她弟‘创业’了。现在倒好,直接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

  “你……”丈母-娘气得发抖,指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嫌弃我们家穷,拖累你了?”

  “我不是嫌弃你们穷,”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恶心你们穷得理直气壮。”

  “阿阳!”林曼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她辛辛苦苦把我们拉扯大,不容易!”

  “她不容易,我就容易了?”我看着她,心一点点冷下去,“林曼,你扪心自问,我们在一起这三年,我对你,对你家人,差过吗?”

  她咬着唇,不说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行,行,行!”丈母娘站起来,拉着林涛,“我们走!我们不在这儿碍你的眼!曼曼,你也跟我们走!这种男人,靠不住!”

  林涛也跟着站起来,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嘴里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臭写代码的。”

  林曼站在原地,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是她妈和弟弟,一边是我。

  她看看我,又看看她妈,最后跺了跺脚,追了出去。

  “妈,你别生气……”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看着一桌子狼藉,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红烧肉,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进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那天晚上,林曼没回来。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从天黑坐到天亮。

  我想了很多。

  想起我们刚在一起时,她也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我们会为了省钱,去吃十块钱一碗的牛肉面,然后牵着手逛一下午的公园。

  她会因为我给她买了一支口红,高兴得像个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她家人第一次开口找我借钱,而她默许了开始。

  人的欲望就像一个雪球,在默许和纵容的坡道上,越滚越大。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去银行拉了这三年的流水。

  看着那一笔笔转给林曼,再由林曼转给她弟弟的账目,总计二十七万。

  还有我信用卡为她家人买的各种东西,手机、电脑、金首饰……加起来也有小十万。

  我把这些流水清单,一条条用荧光笔标出来,放在桌上。

  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

  下午,林曼回来了。

  眼睛红肿,一脸憔悴。

  她看到我,第一句话不是道歉,而是质问。

  “陈阳,你昨天太过分了!我妈都气病了!”

  我指了指桌上的银行流水。

  “你看看这些。”

  她愣了一下,走过去,拿起那几张纸。

  越看,脸色越白。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声音发颤。

  “没什么意思,就算算账。”我平静地说,“这三年,不算房贷和日常开销,我花在你家人身上的钱,有三十七万。我年薪税后也就三十万,你觉得我容易吗?”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她突然爆发了,把手里的纸狠狠摔在地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只剩下钱了吗!”

  “是啊,我也想问问你。”我看着她,“如果我没钱,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你妈和你弟还会这么‘想我’吗?”

  她被我问住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曼,我们分手吧。”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我重复了一遍,“这房子,我会找中介卖掉,首付和这几年的增值部分归我,剩下的钱,我会分你一部分,算是对你这几年的补偿。”

  “补偿?”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了起来,“陈阳,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甩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没那么无聊。”

  “我不分!”她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我的肉里,“我告诉你,陈阳,我跟了你三年,最好的青春都给你了,你想就这么一脚把我踹了,没门!”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觉得无比陌生。

  这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会因为一碗牛肉面而满足的女孩吗?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不耐烦地挂断。

  可那个号码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她烦躁地接起来,吼道:“谁啊!有病吧!”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表情从不耐烦,到惊讶,再到狂喜。

  “什么?五百万?!”她尖叫起来,“真的假的?!”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核对信息!”

  她挂了电话,整个人都在发光,刚才的愤怒和憔悴一扫而空。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炫耀和鄙夷。

  “陈阳,你不是要跟我分手吗?你不是觉得我家是累赘吗?”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彩票,在我面前晃了晃。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林曼,中奖了!五百万!”

  我愣住了。

  彩票?五百万?

  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现在,是我甩你!”她收起彩票,像个女王一样昂着头,“你这种斤斤计较的男人,活该穷一辈子!你给我等着,等我兑了奖,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破房子买下来,然后把你赶出去!”

  说完,她拿起包,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门被用力甩上,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

  我坐在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

  中奖了?

  五百万?

  这感觉,就像我精心写了上万行代码,准备做一个完美的产品发布,结果测试的时候,系统告诉我,底层架构是错的。

  荒谬,且可笑。

  我捡起地上被她摔得散落的银行流水单,一张张叠好。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在我提出分手,清算财产的时候,她就“刚好”中了五百万?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张律师吗?我是陈阳。有点事,想请你帮我查一下。”

  张律师是我的大学学长,自己开了律所,精明能干。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林曼中奖的事,都跟他说了。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陈阳,你怀疑这张彩票的来源?”

  “我只是觉得太巧了。”我说,“就像一个设计好的程序,在我触发某个条件时,它就执行了预设的指令。”

  “我明白了。”张律师说,“你把彩票的照片,还有林曼的身份证信息发给我。彩票兑奖需要实名,我去彩票中心那边打听一下。另外,你和她同居期间的财产,最好做个保全。”

  “好。”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再次亮起。

  我突然觉得,这场戏,可能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林曼没有再联系我。

  我猜,她正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里,忙着规划她“富贵太太”的未来吧。

  我甚至能想象到她家人那副嘴脸。

  丈母娘大概会立刻要求换个大平层,林涛的项目资金也“一步到位”了。

  他们会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扑上来,撕咬这笔从天而降的财富。

  而我,这个曾经被他们百般算计的“准女婿”,此刻在他们眼里,恐怕就是个眼瞎心盲的傻子,一个错失了金龟婿的倒霉蛋。

  想到这里,我竟然有点想笑。

  周一,我照常去公司上班。

  组长拍了拍我的肩膀,“陈阳,脸色不太好啊,没事吧?”

  “没事,昨晚没睡好。”

  “年轻人,别太拼了。”他语重心长,“代码是写不完的,身体是自己的。”

  我点点头。

  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我的思绪却飘远了。

  林曼一家,就像我系统里的一个恶性bug。

  起初,它只是偶尔弹出一个无关痛痒的错误提示,我选择了忽略。

  后来,它开始影响一些非核心功能,我选择了兼容。

  再后来,它开始侵蚀核心模块,拖慢整个系统的运行效率,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这个bug突然给自己打了个“价值五百万”的补丁,摇身一变,宣称自己才是系统的主人。

  而我这个系统管理员,竟然要被清扫出局。

  滑稽。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律师的电话来了。

  “陈阳,有结果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

  “怎么样?”我心里一紧。

  “那张彩票,是真的。中奖信息也对得上,确实是五百万。”

  我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真的是她运气好?

  “但是,”张律师话锋一转,“这张彩票的购买记录,有点意思。”

  “怎么说?”

  “我托人查了,这张彩票是在城西的一家彩票站买的。购买时间,是上周五,也就是你和她吵架那天,下午三点。而且,是一次性购买了五千块钱的同类型彩票。”

  下午三点?

  我记得那天林曼跟我说,她下午和闺蜜逛街去了。

  一次性买五千块钱的彩票?

  这不符合她一贯的消费习惯。她连买杯奶茶都要用优惠券的人,会花五千块去博一个虚无缥缈的概率?

  “最关键的是,”张律师继续说,“彩票站老板对买家有点印象。他说,那天下午,是一个女的来买的,但不是一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的,一直在指导她选号码。”

  “男的?”

  “对,老板说那个男的看起来挺斯文,戴个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他还跟老板聊了几句,说自己是研究数据的,对彩票中奖概率有模型分析。”

  研究数据的?模型分析?戴眼镜?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脑海里闪过。

  “是不是姓李?叫李明浩?”我急切地问。

  “咦?你怎么知道?”张律师很惊讶。

  “我操!”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李明浩!

  林曼的大学同学,一个金融公司的风控分析师,之前一直在追林曼。

  我见过他几次,在我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彬彬有礼,一口一个“陈阳哥”,但眼神里的那点不甘和嫉妒,藏都藏不住。

  我一直以为,林曼拒绝他之后,他们就没什么联系了。

  现在看来,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张律,你觉得这事儿有没有可能是个局?”我冷静下来,问道。

  “很有可能。”张律师分析道,“你想,如果这个李明浩,利用他的专业知识,或者什么内幕消息,提前知道了中奖号码,然后让林曼去买。这五百万,就不是‘中奖’,而是‘获取’了。”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张律师笑了,“目的可太多了。第一,英雄救美。在你和林曼感情破裂的时候,他送上五百万,你觉得林曼会怎么选?第二,这五百万,他不可能白给,肯定有附加条件,比如利润分成,甚至让林曼当他的白手套,去做一些不方便他出面的投资。”

  “最重要的一点,陈阳,”张律师的声音沉了下来,“如果这笔钱的来路不正,林曼和你还处于同居关系,你很可能会被卷进去。到时候,他们不仅能拿走钱,还能让你背一身的债。”

  我听得后背发凉。

  好一盘大棋!

  先是林曼一家常年累月地对我进行情感和经济上的消耗,让我身心俱疲,濒临爆发。

  然后,在我提出分手这个关键节点,李明浩再递上这五百万的“橄榄枝”,让林曼瞬间获得翻盘的底气和资本,完成对我这个“前男友”的终极羞辱。

  同时,这笔巨款也像一个诱饵,如果我当时选择了妥协、复合,那我就等于默认了这笔“共同财产”。

  一旦这笔钱出了问题,我就是第一责任人。

  到时候,林曼和她家人,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李明浩,会把我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张律,我明白了。”我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别动。”张律师说,“什么都别做。静观其变。他们既然设了这个局,就一定会露出马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你那个‘被甩了的倒霉前男友’角色。”

  “好。”

  “另外,你那个房子,先别急着卖。我有预感,那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舞台。”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只觉得一阵寒意。

  原来,我不是在跟一个bug战斗。

  我是在跟一群精心布局的黑客战斗。

  而林曼,不是那个被家人拖累的傻姑娘。

  她从头到尾,都是黑客团队里,最关键的那个木马程序。

  下午,我接到了林曼的电话。

  她的声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得意。

  “陈阳,我今天去兑奖了,手续都办完了。税后四百万,已经到账了。”

  “恭喜。”我淡淡地说。

  “你现在后悔了吗?”她问,语气里满是期待。

  “不后悔。”

  电话那头沉默了。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你……”她气急败-坏地说,“你还在嘴硬!我告诉你,我已经联系中介了,我要买下你这套房子!你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可以。”我说,“市场价,两百八十万,一分不能少。”

  “你还敢跟我谈钱?”她尖叫起来,“陈阳,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是我的房子,我有权开价。你爱买不买。”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知道,她一定会买。

  因为只有买下这套房子,把我赶出去,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她的虚荣心,才能让她完成这场“复仇”的最后仪式。

  果不其然,第二天,中介就联系我了,说有一位林女士,愿意全款买下我的房子。

  我配合着走了流程,签了居间协议。

  一切都在按照我,或者说,按照他们的剧本在走。

  而我,只需要安静地等待。

  等待那个幕后黑手,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等待的过程中,我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孩。

  她叫萧晚,是我公司新来的产品经理。

  第一次见她,是在一次项目评审会上。

  我负责的技术模块出了点小问题,导致一个功能上线延迟。

  我正在解释技术难点,她突然打断我。

  “陈阳工程师,”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亮,“你不用跟我解释技术细节,我只想知道,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多长时间?会不会影响我们下个版本的发布节奏?”

  她的声音清脆,语速很快,逻辑清晰,直击要害。

  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当时我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典型的、咄咄逼人的产品经理。

  后来有一次,我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咖啡,正好碰到她。

  她也在买咖啡,手里还拿着一份三明治。

  “你也加班?”她主动跟我打了声招呼。

  “嗯,赶进度。”

  “你们程序员真辛苦。”她笑了笑,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不像我们,动动嘴皮子就行。”

  我看得出来,她在开玩笑。

  “你们也很辛苦,要被我们程序员在背后骂。”我也开了个玩笑。

  她被我逗乐了,“看来你没少骂我。”

  “那倒没有。”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从公司的项目,聊到最近的热门电影,再到各自的兴趣爱好。

  我发现,她不像在会议上那么咄咄逼人。

  她很聪明,见解独到,而且很有趣。

  她告诉我,她以前是做金融风控的,后来觉得没意思,才转行来做互联网。

  “金融圈,太多虚头巴脑的东西了。”她说,“我还是喜欢做产品,一点点把它打磨出来,很有成就感。”

  我心里一动,问她:“那你对彩票有研究吗?”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

  “怎么?想靠彩票发家致富?”

  “不是,就是有点好奇。”

  “彩票啊,”她喝了一口咖啡,“本质上是一种低成本、高回报的心理安慰剂。但如果你把它当成一个数学模型,其实里面有很多门道。”

  “比如?”

  “比如,有些彩票的开奖号码,并不是完全随机的。它会受到投注额、奖池大小等因素的影响,系统会有一个算法,来确保庄家的利益最大化。如果你能破解这个算法,或者拿到一些内部数据……”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那个能帮我拆穿这个骗局的人。

  “萧晚,”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把我和林曼、以及李明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表情一直很平静。

  等我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有意思。”她说,“一个程序员,一个金融分析师,一个被当成工具的女朋友。这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杀猪盘’模型。”

  “杀猪盘?”

  “对。”她解释道,“只不过,他们要杀的‘猪’,不是你,而是通过你,去撬动更大的利益。那五百万,只是他们的启动资金,或者说,是用来收买林曼的筹码。”

  “那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我猜,是某个投资项目。”萧晚说,“李明浩在金融公司,能接触到很多内幕消息。他可能看中了一个稳赚不赔的项目,但是自己资金不够,或者身份不方便直接出面。所以,他需要一个‘干净’的账户和代理人。林曼,就是最好的人选。”

  “而你,”她看着我,“就是那个让这个代理人变得‘合理’的背景板。一个有稳定工作、有房产的男朋友,能大大增加林曼这个‘代理人’的可信度。”

  我恍然大悟。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我这三年的付出,我买的房子,我稳定的工作,都成了他们用来粉饰门面的道具。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屈辱涌上心头。

  “我能帮你。”萧晚说,“但不是白帮。”

  “你想要什么?”

  “我要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她说,“我最近在研究一些金融诈骗的案例,你这个,很典型。我想把它写成一个产品风控的分析报告。”

  “没问题。”我立刻答应。

  “还有,”她狡黠地一笑,“事成之后,请我吃顿好的。要最贵的那种。”

  “一言为定。”

  和萧晚的合作,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玩家。

  她对金融领域的各种“潜规则”了如指掌,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对方的漏洞。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延房屋交易的时间。

  我以各种理由,比如“房产证找不到了”、“需要时间搬家”等,把过户日期一拖再拖。

  “他们比你急。”萧晚说,“李明浩的项目,肯定有时间窗口。拖得越久,他越容易露出马脚。”

  果然,林曼开始催我了。

  电话里,她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陈阳,你到底想干嘛?是不是不想卖了?我告诉你,合同签了,你要是违约,得赔我双倍定金!”

  “在找房了,别急。”我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

  另一边,萧晚动用了她以前在金融圈的人脉,开始调查李明浩。

  很快,我们就查到了他的目标。

  是一个新能源汽车的股权投资项目,门槛很高,需要至少五百万的验资。

  而且,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和李明浩所在的公司,有业务往来。

  “这就说得通了。”萧晚在咖啡馆里,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拿铁,“李明浩利用职务之便,知道了这个稳赚的项目,但他自己拿不出五百万。所以,他策划了这场‘中奖’大戏,让林曼当他的‘代持人’。”

  “一旦投资成功,这五百万,很快就能翻倍。到时候,他只需要分林曼一点零头,就能把大头装进自己口袋。而林曼,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靠运气和他的‘帮助’才赚到钱的。”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冷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报警?”

  “不行。”萧晚摇头,“我们现在只有推测,没有直接证据。报警的话,李明浩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可以说,他只是帮朋友分析彩票,林曼中奖是运气。至于投资,那更是林曼自己的决定。”

  “那怎么办?”

  “让他自己跳进来。”萧晚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我们要做的,是把水搅浑,让他觉得,林曼这个‘代理人’,靠不住了。”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笑了笑,压低声音,对我耳语了几句。

  我听完,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

  “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办法。”她眨了眨眼,“你不是程序员吗?就当是做一次压力测试,看看他们的防火墙,到底有多强。”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第一次觉得,“产品经理”这个职业,原来可以这么酷。

  我们的计划,代号“木马清扫”,正式启动。

  第一步,制造“家庭矛盾”。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我妈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嗓门大,热心肠,最看不得我受委-屈。

  我添油加醋地把林曼一家怎么欺负我,现在中奖了又怎么羞辱我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我隐去了李明浩和骗局的部分,只说林曼是运气好。

  我妈当场就“破防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这个姓林的姑娘,看着挺老实的,怎么心这么黑!还有她那个妈和弟弟,简直是吸血鬼!儿子,你等着,妈给你出气去!”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二天,我妈就带着我七大姑八大姨,浩浩荡荡地杀到了我和林曼的“爱巢”。

  当时,林曼正带着她妈和她弟,在新房子里指点江山,规划着怎么装修。

  据后来邻居描述,那场面,简直是火星撞地球。

  我妈叉着腰,站在门口,用她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音,把林曼一家人的“光辉事迹”宣扬得整个楼道都听见了。

  “大家快来看啊!这家子白眼狼啊!”

  “我儿子辛辛苦苦赚钱给他们买房,养着他们一家人!”

  “现在倒好,姑娘中了五百万,就把我儿子一脚踹了!还要霸占我儿子的房子!”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我大姨负责帮腔,我三婶负责拉住想上来动手的林涛,我小姑则拿着手机,全程录像。

  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林曼和她妈,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就懵了。

  等她们反应过来,想反驳的时候,我妈已经把“陈世美”和“秦香莲”的故事,改编成现代版,讲了三遍了。

  周围的邻居围了一圈,对着林曼一家指指点点。

  “哎哟,真的假的啊?”

  “看着不像啊,这姑娘挺漂亮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哦。”

  林曼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想解释,但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妈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妈,“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妈战斗力爆表,“你敢不敢把你女儿跟你女婿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拿出来给大家看看?看看是谁在‘薅羊毛’!是谁在‘打秋风’!”

  林涛年轻气盛,想冲上来动手,被我两个舅舅一边一个,架住了胳膊。

  “小子,想动手啊?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最后,林曼一家在邻居们的鄙夷和议论声中,落荒而逃。

  我妈她们大获全胜,还顺便帮我把屋子里一些贵重物品打包带走了。

  “儿子,干得漂亮!”我妈在电话里邀功,“对付这种人,就不能心软!”

  “妈,辛苦了。”

  “辛苦啥!只要我儿子不受欺负就行!”

  挂了电话,我能想象到林曼此刻的崩溃。

  她最爱面子,最在乎别人的看法。

  我妈这一闹,等于是在她“富贵太太”的美梦上,狠狠地踩了一脚,还碾了碾。

  这只是第一步。

  很快,我妈带着亲戚去“讨公道”的视频,就被我小姑剪辑配乐,发到了业主群和本地的短视频平台上。

  标题起得也很有冲击力。

  《程序员小伙被“中奖”女友抛弃,丈母娘一家是扶弟魔还是吸血鬼?》

  视频里,我妈声泪俱下,林曼一家狼狈不堪,邻居们议论纷纷。

  要素齐全,冲突感拉满。

  视频一下子就火了。

  评论区里,说什么的都有。

  “这女的也太不是东西了吧?典型的凤凰女!”

  “支持小伙!赶紧分手!远离扶弟魔!”

  “五百万就看清一家人,值了!”

  当然,也有质疑的。

  “一面之词,说不定男的也有问题呢?”

  “就是,现在反转太多了。”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曼“社死”了。

  她给我打电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

  “陈阳!你卑鄙!无耻!你竟然让你妈来闹!你还在网上黑我!”

  “我只是把我经历的事情说出来而已。”我平静地说,“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着。”

  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李明浩,肯定也坐不住了。

  一个名声扫地、被舆论攻击的“代理人”,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银行和投资机构,最看重的就是客户的信誉。

  林曼现在,显然已经成了“劣迹艺人”。

  萧晚的“压力测试”,初见成效。

  计划的第二步,是制造“财务危机”。

  我联系了之前帮林涛“创业”时,提供设备和技术支持的几个朋友。

  当初为了帮林曼,我都是以个人名义做的担保。

  现在,我告诉他们,“林涛的项目黄了,我女朋友也跟我分手了,这笔钱,我可能还不上了。”

  朋友们一听,自然就急了。

  他们开始轮番给林涛和林曼打电话催款。

  林涛的手机直接关机,玩起了失踪。

  所有的压力,都到了林曼一个人身上。

  “陈阳,你什么意思?那些钱不是你自愿帮我弟的吗?现在来找我要?”林曼在电话里质问我。

  “当初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现在我们分手了,这笔账,自然要算清楚。”

  “你无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除了这些,我还把自己信用卡里,所有给林曼家人消费的账单,都整理了出来,发给了她。

  “这些东西,要么折价还钱,要么原物奉还。”

  林曼彻底崩溃了。

  她那四百万,还没捂热,就要面临四面八方的“追债”。

  她开始频繁地给李明浩打电话。

  我们通过一些“技术手段”,监听到了他们的通话。

  “明浩,怎么办啊?陈阳那个混蛋,现在到处找我要钱!我妈也天天催我买大房子!我快烦死了!”

  “你别急,稳住。”李明浩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那些小钱,先还给他们,别因小失大。我们的重点,是那个投资项目。”

  “可是……我今天去银行,想办张VIP卡,结果大堂经理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网上那些视频,他们肯定也看到了。”

  “该死的!”李明浩低声咒骂了一句,“我让你低调点,你怎么搞成这样!”

  “我怎么知道他妈会闹上门啊!”林曼也委屈地哭了起来。

  “行了,别哭了。”李明浩的语气开始不耐烦,“房子的事怎么样了?陈阳那边松口了吗?”

  “没有!他就是拖着!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废物!”李明浩骂道,“连个男人都搞不定!”

  电话那头,传来林曼压抑的哭声。

  我听着,心里没有丝毫怜悯。

  萧晚坐在我对面,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鱼儿开始焦虑了。”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是时候下最后的饵了。”

  最后的饵,就是那套房子。

  我主动给林曼打了电话。

  “房子我不卖了。”我说。

  “什么?!”林曼尖叫起来,“陈阳,你耍我?我们合同都签了!”

  “违约金我赔给你。二十万,明天就打到你账上。”

  “我不要你的臭钱!我就是要这套房子!”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

  然后,我挂了电话。

  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李明浩的计划,是让林曼用“中奖”的钱,去做投资。

  但现在,林曼因为我的“追债”和她家人的索取,现金流已经开始紧张。

  如果再买不成这套能证明她“逆袭成功”的房子,她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就彻底没了面子。

  更重要的是,李明浩会开始怀疑,林曼是否还有能力,安安稳稳地当好他那个“代理人”。

  他会急。

  他一急,就会犯错。

  果然,当天晚上,我们就监测到,李明浩开始频繁地搜索“短期过桥贷款”、“个人信用贷”等信息。

  “他想自己下场了。”萧晚说,“他等不及了。”

  “那我们……”

  “等。”萧晚的眼神像个耐心的猎人,“等他把钱凑够,等他把钱转给林曼,等他们签下那份投资协议。”

  “我们要拿到最关键的证据。证明这笔钱的流向,和他的真实意图。”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

  又过了几天,林曼突然不催我了。

  她给我发了条信息,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陈阳,我们见一面吧。就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我把信息给萧晚看。

  “鸿门宴。”她说,“他们应该是把钱凑齐了,准备做最后一搏了。”

  “他们想干什么?”

  “要么,是想用钱砸晕你,让你把房子卖给他们,消除最后的隐患。”

  “要么,”萧晚顿了顿,“是想给你下个套,拿到你违约的证据,反过来告你。”

  “那我该怎么做?”

  “去。”萧晚说,“带上录音笔。记住,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呈堂证供。”

  “你呢?”

  “我?”她神秘一笑,“我当然是去给你当后援了。”

  周六下午,我到了那家咖啡馆。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我记得,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跟林曼表白的。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林曼已经到了。

  她化了精致的妆,穿着一条名牌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我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很贵的包。

  她想努力装出一种云淡风轻的贵妇范儿。

  但她微微颤抖的手,和略显僵硬的笑容,出卖了她的紧张。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李明浩。

  他看到我,站起来,对我伸出手,笑得一脸和煦。

  “陈阳哥,好久不见。”

  我没跟他握手,直接坐了下来。

  “有事说事。”

  李明浩也不尴尬,收回手,坐下。

  “陈阳哥,我知道,你和曼曼之间,有些误会。”他开口了,一副和事佬的派头,“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现在曼曼有了新的开始,你也应该祝福她,对吗?”

  我看着他,没说话。

  “我知道,你对那套房子有感情。”他继续说,“但曼曼也很喜欢那里,那里有你们共同的回忆。她想买下来,也是想留个念想。”

  说得真好听。

  把霸占说成念想。

  “这样吧,”他推过来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是三百万。二百八十万,是房款。多出来的二十万,算是我和曼曼,对你的一点补偿。你把房子过户给曼曼,之前所有的不愉快,一笔勾销。怎么样?”

  三百万。

  真是好大的手笔。

  我敢肯定,这钱,大部分都是他通过各种渠道借来的。

  他想尽快完成这笔交易,然后让林曼拿着房产证,去完成那个投资项目的最后验资。

  我拿起那张卡,在手里掂了掂。

  林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大概以为,我被钱砸晕了。

  “不够。”我说。

  李明浩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不够。”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套房子,现在市值三百五十万。想买,可以,拿出三百五十万。少一分,免谈。”

  “陈阳,你别得寸进尺!”林曼忍不住了。

  “市场价而已。”我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你们不是有钱吗?区区五十万,对中了五百万大奖的林女士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李明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不再有伪装的和煦,只剩下阴冷的算计。

  他没想到,我竟然会狮子大开口。

  三百万,可能已经是他能调动的极限了。

  多出来的五十万,会彻底打乱他的计划。

  “陈阳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声音冷了下来。

  “我跟你,没什么日后好相见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僵局。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萧晚端着一杯咖啡,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这位是?”李明浩警惕地看着她。

  “忘了介绍,我女朋友,萧晚。”我自然地把手搭在萧晚的肩膀上。

  萧晚对我笑了笑,然后转向李明浩和林曼。

  “两位好。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谈一笔三百五十万的交易?”

  林曼和李明浩的脸色,同时一变。

  “不关你的事!”林曼说。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萧晚拉开椅子,在我身边坐下,“陈阳的房子,卖不卖,卖多少钱,我作为他现在的女朋友,总得给点意见吧?”

  她看向我,“亲爱的,我觉得三百五十万,太便宜了。”

  我配合地点点头,“你觉得该多少?”

  “嗯……”萧晚想了想,“这套房子,地段好,学区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它见证了一段‘农夫与蛇’的当代寓言故事,非常有教育意义。我觉得,至少得值……五百万。”

  “噗——”

  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杀人诛心啊!

  五百万,正好是林曼“中奖”的金额。

  林曼的脸,已经气得发紫。

  李明浩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在我俩身上戳几个洞。

  “你们在耍我?”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没有啊。”萧晚一脸无辜,“我们是认真在谈生意。林女士不是有五百万吗?正好,全款拿下,还能找我们五十万呢。”

  “你!”

  李明浩猛地站起来,指着我们。

  “陈阳,我最后问你一遍,这房子,你卖不卖?”

  “不卖。”我干脆地回答。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拉起林曼,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萧晚问我。

  “爽。”

  “这才哪到哪。”她喝了一口咖啡,“好戏,还在后头呢。”

  李明浩的耐心,彻底被耗尽了。

  他开始狗急跳墙。

  他找了几个社会闲散人员,天天在我家门口堵我,言语威胁,泼油漆,写大字。

  无所不用其极。

  我第一时间报了警,并且把家门口的监控录像,全都交了上去。

  这些,都是他骚扰我的铁证。

  另一边,林曼也没闲着。

  她竟然一纸诉状,把我告上了法庭。

  诉讼请求是:要求我履行房屋买卖合同,并且赔偿她的精神损失费五十万。

  我收到法院传票的时候,都气笑了。

  恶人先告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她这是在逼你。”张律师在电话里说,“她想通过法律途径,把房子强行过户。李明浩那边,应该是等不了了。”

  “那我们怎么办?”

  “应诉。”张律师说,“正好,把所有事情,都放到法庭上,掰扯清楚。”

  “你有把握吗?”

  “本来只有七成,但现在,有十成。”

  “为什么?”

  “因为,我找到了那个彩票站老板。”张律师笑了,“他不仅愿意出庭作证,还提供了一段非常有意思的监控录像。”

  开庭那天,天气很好。

  我穿着一身新买的西装,和张律师、萧晚一起,走进了法院。

  林曼和李明浩也来了。

  林曼穿着一身黑,脸色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李明浩站在她身边,表情阴沉,像一头随时准备咬人的困兽。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林曼的妈和弟弟。

  四个人,像一个奔赴刑场的组合。

  法庭上,林曼的律师率先发难,指责我恶意违约,言而无信。

  并且,声泪俱下地描述了林曼是如何被我“抛弃”,又是如何想买下房子“保留回忆”的。

  说得好像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轮到我们这边,张律师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先向法官提交了一系列证据。

  第一份,是我这三年的银行流水,和我为林曼一家消费的信用卡账单。

  “法官大人,请看。我的当事人陈阳先生,在与林曼女士交往的三年里,共计为林曼女士及其家人,支付了超过四十万元的费用。这还不包括房贷和日常开销。试问,一个如此付出的男人,会是一个言而无信、恶意违约的人吗?”

  林曼的脸色,白了一分。

  第二份证据,是我妈她们去“讨公道”的视频,以及网上铺天盖地的评论。

  “林曼女士声称,我的当事人‘抛弃’了她。但事实是,在林曼女士‘中奖’后,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如何与我的当事人分享喜悦,而是用一种炫耀和鄙夷的态度,单方面宣布分手,并要求我的当事人净身出户。这些,都有聊天记录为证。”

  张律师把我和林曼的聊天记录,投到了大屏幕上。

  林曼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第三份证据,是我家门口的监控录含,以及我报警的回执。

  “在我的当事人拒绝出售房屋后,林曼女士和她的朋友李明浩先生,采取了恐吓、骚扰等非法手段,企图逼迫我的当事人就范。这是赤裸裸的违法行为!”

  李明浩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最后,”张律师顿了顿,看向法官,“我想请法庭播放一段,由本案关键证人提供的监控录像。”

  录像开始播放。

  画面里,是城西那家彩票站。

  李明浩和林曼,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李明浩熟练地在纸上写下一串号码,递给林曼,然后掏出一沓现金。

  林曼拿着钱和纸条,递给了老板。

  整个过程,清晰无比。

  录像播放完毕,整个法庭,一片死寂。

  林曼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像一张白纸。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屏幕,又看看身边的李明浩。

  李明浩的表情,更是精彩。

  震惊,愤怒,恐慌,最后,是死灰般的绝望。

  “法官大人,”张律师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显得格外清晰,“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所谓的‘中奖五百万’,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其目的,就是为了利用林曼女士这个‘干净’的身份,去进行一项非法的内幕交易!”

  “而我的当事人,陈阳先生,不仅是这场骗局的受害者,更是他们企图灭口的障碍!”

  “我反对!”对方律师终于反应过来,大声抗议,“这只是正常的购买彩票行为,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是吗?”张律师冷笑一声,“那我想请问李明浩先生,你作为一名资深的金融风控分析师,是否知道,利用内幕消息进行投资,并指使他人代持,是什么行为?构成什么罪名?”

  李明浩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还想请问林曼女士,”张律师的目光,转向林曼,“你是否知道,你账户里那四百万,并不是你的‘奖金’,而是李明浩先生为了进行内幕交易,通过非法渠道,转给你的‘赃款’?”

  “不……不是的……”林曼终于崩溃了,她抓住李明浩的胳膊,疯狂地摇晃,“明浩,你快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你快说啊!”

  李明浩一把甩开她,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憎恨。

  “蠢货!”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最终,法庭驳回了林曼的所有诉讼请求。

  并且,由于我们提供了确凿的证据,法院当庭决定,将李明浩涉嫌内幕交易、林曼涉嫌协同诈骗的线索,移交公安机关处理。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看到林曼的母亲,瘫坐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嚎啕大哭。

  林涛则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着头,不知所措。

  林曼和李明浩,被法警带走了。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林曼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陈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你首先要做的,是做个好人。”

  一场持续了数月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卖掉了那套房子。

  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承载了我三年喜怒哀乐的地方。

  心里没有不舍,只有释然。

  我把卖房的钱,一部分存了起来,一部分,拿出来,请萧晚吃了顿“最贵的”大餐。

  是在一家能看到江景的旋转餐厅。

  “谢谢你。”我举起酒杯,“没有你,我可能还在那个泥潭里挣扎。”

  “不用谢。”萧晚也举起杯,和我碰了一下,“我只是做了一个产品经理该做的事——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那你对你的这个‘新产品’,还满意吗?”我看着她,笑着问。

  她的脸微微一红,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聪慧狡黠的模样。

  “嗯……用户体验还不错,交互也挺顺畅。就是偶尔会有点小bug,需要持续迭代。”

  “乐意之至。”

  窗外,华灯初上,江面倒映着城市的璀璨灯火,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我知道,我的生活,也像这窗外的夜景一样,翻开了新的一页。

  有些人闯进你的生命里,是为了给你上一课。

  而有些人,是为了告诉你,你值得更好的一切。

  他们以为我在玩一场必输的牌局,却不知道,我身边坐着的,才是真正的王牌猎人。

  本文标题:李明浩的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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