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帮剧情
后来,林晓晓毕业那天,送了我一幅装裱好的素描,画的就是一碗清汤卧蛋面。画框背后,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敬老周,这曾是我一生中吃过最昂贵的一餐。
那一碗面,成本不过一把挂面,一个鸡蛋,几滴香油。可我知道,她说的“昂贵”,指的是那个狼狈的夜晚,她用一个近乎荒唐的承诺,试图向我交换的一点点温暖。
我和她合租了整整两年。这两年里,我们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条平行线,被一条无形的走廊隔开。我,周建国,一个四十五岁,离异独居,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国企里耗着日子的中年男人。她,林晓晓,一个二十一岁,青春逼人,读大三的美术系学生。我们的生活,除了每月初她用微信把租金转给我时那几句客气的“周叔叔,房租转您了”和“好的,收到了”,几乎再无交集。
但所有平行线,都可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交汇。而她的那场暴雨,落在了初夏一个闷热的周二晚上。
那天,我的人生,也悄然转了个弯。
第1章 平行线
我和林晓晓的合租生活,始于一张贴在小区布告栏上的A4纸。
那是我离婚后的第三年,儿子跟着前妻去了另一个城市,一百二十平的房子瞬间变得空旷得像个山洞,连呼吸都有回音。更重要的是,人到中年,不上不下的工资应付完房贷和日益增长的开销后,总显得捉襟见肘。把次卧租出去,既能分摊些压力,也能给这死水般的屋子添点“人气”,哪怕只是开关门的声音。
林晓晓是第三个来看房的。她背着一个巨大的画板,帆布双肩包上挂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挂件,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看见我时,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一口一个“周叔叔”。
她没怎么挑剔,看了看朝南的次卧,又探头瞧了瞧还算干净的卫生间,就爽快地定了下来。她说她不喜欢宿舍的集体生活,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我这老破小的小区,除了树上的蝉鸣,确实也只剩下安静了。
于是,我们的合租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我给她配了钥匙,定下了几条简单的规矩:不带外人回来过夜,公共区域保持整洁,晚上十一点后尽量保持安静。她都一一应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起初,我还有些不适应。一个陌生女孩的存在,让我在自己家里都变得有些拘谨。上厕所要记得放下马桶圈,洗完澡要把浴室地上的水渍拖干净,就连在客厅里光着膀子看球赛的习惯,也默默地戒了。
林晓晓是个作息很规律,又或者说,很“宅”的姑娘。除了上课,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那个十来平米的小房间里。我很少能碰见她,偶尔在清晨的洗手间门口遇到,她总是睡眼惺忪,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含糊地叫一声“周叔叔早”,然后闪身进去。
更多的时候,我只能通过一些声音和痕迹,来感知她的存在。
比如,深夜里,她房间门缝里透出的那道光,还有铅笔在素描纸上“沙沙”的摩擦声,那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再比如,垃圾桶里偶尔会出现的外卖盒子,大多是麻辣烫或者螺蛳粉,那浓烈的气味总会让我这个习惯了清淡饮食的中年人皱起眉头。
我们之间最频繁的“交流”,发生在厨房。
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好侍弄点吃的。每天下班,最大的乐趣就是钻进厨房,给自己做一顿像样的晚饭。而林晓晓,似乎是个标准的“厨房绝缘体”。她的厨艺水平,大概仅限于用微波炉热一份便利店的盒饭。
有时候我炖了汤,或者包了饺子,会多做一份,用保鲜膜封好放在餐桌上,然后给她发条微信:“晓晓,锅里有饺子,饿了自己热一下。”
她通常会回一个可爱的表情包,附带一句:“谢谢周叔叔!您真是活雷锋!”
然后,等我第二天早上起来,总能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小盒水果,或者一瓶酸奶,旁边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笑脸,写着:“投喂的回礼!”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维持着我们之间客气而疏远的关系。我把她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晚辈,一个暂住的亲戚家的孩子。我从不打探她的私事,她的专业,她的家庭,她的感情生活,一概不知。
我只知道,她有一个男朋友。
因为每个周末,她都会精心打扮一番后出门。她会换上漂亮的裙子,化一个精致的妆,和平日里那个穿着宽松T恤、头发随手一扎的姑娘判若两人。她会站在玄关的镜子前,转着圈审视自己,脸上洋溢着那种只有热恋中的女孩才会有的、藏不住的光彩。
偶尔,我会听到她在阳台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里的甜蜜和娇嗔,却像糖丝一样,能从门缝里飘进我的耳朵。
“讨厌啦你!”
“嗯,我也想你。”
“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嘛……”
每当这时,我都会悄悄关上客厅的电视,或者假装去书房找本书,把空间留给她。我这个年纪的人,早已对这种小儿女的情态失去了兴趣,甚至有些麻木。看着她,就像在看一部二十多年前的老电影,画面里的青春和悸动,熟悉又遥远,与我无关。
我以为,我们的生活就会这样,像两条永不交汇的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平稳运行下去,直到她毕业,搬离这里,我们互道一声珍重,然后相忘于江湖。
我从未想过,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会将这两条线,以一种最狼狈、最猝不及防的方式,狠狠地撞在一起。
第2章 暴雨将至
那个周二,天气异常闷热,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压得人喘不过气。天气预报说,夜里会有大雷雨。
我在单位加了会儿班,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一开门,就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间,林晓晓的房间要么亮着灯,传来“沙沙”的画画声,要么就是安安静静的,表示她还没回来。可今天,她的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却隐隐约约传来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像小猫的呜咽,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被窗外嘈杂的蝉鸣所掩盖。
我换鞋的动作顿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是哭声。
一个年轻女孩的哭声,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让人心慌。我站在玄关,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到可以让我去敲开她的房门,问一句“你怎么了”的程度。冒然的关心,很可能会被当成一种冒犯。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甚至没敢开大灯,只开了盏昏黄的落地灯。
哭声还在继续,时而高,时而低,带着一种绝望的抽噎。我能想象,门背后,那个平日里总是笑靥如花的姑娘,此刻正蜷缩在黑暗里,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是和男朋友吵架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各种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我坐立不安,打开电视,又觉得声音太吵,立刻调成了静音。屏幕上花花绿綠的画面在无声地跳动,更衬得那压抑的哭声分外清晰。
我起身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那股烦躁。我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为了省那点钱,把一个陌生人招进自己的生活。现在好了,平白无故地要被卷入一个年轻人的情绪风暴里。
“管她呢,小年轻吵架,今天哭得要死要活,明天就好了。”我对自己说。
我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她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一个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叔叔”,最好的做法就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我拿起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我把花洒开到最大,滚烫的水流砸在身上,哗哗的水声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我希望等我洗完澡出来,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然而,事与愿违。
当我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走进客厅时,那哭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变成了嚎啕大哭,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含混不清的、像是咒骂的词句。
紧接着,我听到了“砰”的一声闷响,像是用拳头砸在了墙上。
我的心猛地一紧。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情绪失控了。我怕她出什么事。这姑娘一个人租住在这里,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房东脱不了干系。
理智和责任感最终战胜了那点“事不关己”的冷漠。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她的房门前。
门没锁,虚掩着一条缝。一股浓烈的酒气从门缝里飘了出来,混杂着女孩泪水的咸湿味道。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晓晓?”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你……没事吧?”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更加剧烈的哭声。
“晓晓,开下门,我是周叔叔。”我又敲了敲,声音提高了一些。
还是没有回应。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不再犹豫,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污染,给屋里的陈设镀上了一层模糊的、惨淡的轮廓。借着这微光,我看见林晓晓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的身旁,倒着几个空了的啤酒罐。长发凌乱地贴在哭花的脸上,平日里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肿得像两个核桃,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我的出现,似乎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像一头受伤的、被世界抛弃了的小兽。
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试探着问:“晓晓,发生什么事了?跟叔叔说说?”
我的声音似乎终于让她有了一点反应。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才慢慢地凝聚起一点神采。
她看清是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刚刚有所收敛的泪水,像是找到了决堤的出口,瞬间奔涌而出。
“周叔叔……”她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不要我了……他说他喜欢上别人了……”
一句话,信息量足够了。我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失恋了。这种事,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所有那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陈词滥调,在真正的痛苦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只能笨拙地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先把眼泪擦擦,地上凉,起来坐到床上去。”
她没有接纸巾,而是突然伸出冰凉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她抬起那张泪水和妆容混成一团的脸,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又带着一丝诡异决绝的眼神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句让我始料未及的话。
“周叔叔,”她哽咽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酒气,“你帮我个忙……只要你帮我,我……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什么要求都行。”
第3章 那个要求
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房间照得惨白。紧接着,一声闷雷在远处炸响,像是为她这句惊世骇俗的话配上的背景音。
我愣在原地,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
一个二十一岁的、刚刚失恋的、喝醉了酒的年轻女孩,抓住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的手,说:“帮我个忙,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什么都行。”
这场景,这对话,太像那些不入流的都市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了。暧昧、危险,充满了暗示和试探。
我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胳est,但她抓得太紧了。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那里面混杂着绝望、痛苦、报复的快意,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她那张年轻却写满痛苦的脸,心里涌起的不是任何旖旎的念头,而是一种近似于父亲对女儿的心疼和无奈。
她还是个孩子。一个被爱情的幻象伤得体无完肤,以至于想用一种最极端、最不计后果的方式来报复对方,也报复自己的孩子。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似乎从我的冷静中读懂了什么,眼神里的疯狂稍稍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更深的悲凉。她惨然一笑,泪水又流了下来。
“他不是嫌我保守吗?他不是觉得那个新欢比我更有趣吗?”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周叔叔,你是个男人……你告诉我,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样的?”
我沉默了。我该怎么回答?这是一个无解的题。
“你……你喝多了,晓晓。”我只能选择回避,“先起来,我们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
“我不!”她固执地摇头,抓着我的手更用力了,“你先答应我!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你不用假装正人君子!我什么都懂!我不好看吗?我身材不好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只要你帮我拍几张照片,不,拍个视频……我要发给他看!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是非他不可!我要让他后悔!让他恶心!”
轰隆!
又一声惊雷,这一次,仿佛就在窗外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瞬间汇成一道道水幕。
暴雨,终于来了。
而我心里的震动,比窗外的雷声更甚。
我终于明白了她所谓的“帮忙”是什么。这个傻姑娘,她想用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去刺痛那个伤害她的人。她以为,只要证明自己也可以变得“放荡”,就可以赢得这场可笑的战争。
何其愚蠢,又何其可悲。
那一刻,我心里的所有尴尬和不知所措,都被一种巨大的愤怒和怜悯所取代。愤怒于那个叫“张远”的男生的不负责任,也愤怒于林晓晓此刻的作践自己。
我猛地挣脱了她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我看到她被我的举动吓得瑟缩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惧。
“林晓晓,”我几乎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冷得像冰,“你看着我。”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
“你今年二十一岁,是名牌大学美术系的高材生。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前面有无数种可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你要把自己作践成这样?”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重。
“你以为你发那些东西给他,他会后悔?会回头求你?别傻了!他只会觉得你廉价,觉得离开你是最正确的决定!他会把你的照片和视频当成战利品,拿去跟他的狐朋狗友炫耀!你,林晓晓,在他眼里,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你懂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向她。
她呆呆地看着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和窗外的闪电一样惨白。她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我继续说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你说的那个要求,我告诉你,我周建国,还没龌龊到要趁人之危,去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把你又当成什么人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就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我需要冷静一下。
可我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了她压抑了许久的、彻底崩溃的哭嚎。
那哭声里,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和决绝,只剩下无尽的委屈、羞耻和痛苦。像一个做错了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孩子,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无助。
我的脚步骤然停住。
我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窗外哗哗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我刚才的话太重了。对于一个正处在情绪崩溃边缘的人来说,或许太过残忍。
可是,如果不下猛药,又怎么能敲醒这个钻进牛角尖里的傻姑娘?
我在门口站了足足有两分钟,像一尊雕塑。身后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我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硬不起这个心肠。
我转过身,重新走到她面前。
她依旧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她身边的啤酒罐一个个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我拿起她扔在地上的手机,关机,放在了她够不着的书桌上。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她,放缓了声音,说:“哭够了就起来,去洗把脸。”
她没有动。
“饿不饿?”我又问。
她还是不动,像一只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
我看着她单薄的睡衣,和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林晓晓,”我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扛到床上去。”
也许是我的“威胁”起了作用,她终于有了反应。她慢慢地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和怯懦。
她看着我,像是在确认我话里的真假。
我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直接弯下腰,伸手就要去抱她。
“我起!我起来!”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因为坐得太久,加上喝了酒,她晃了两下,差点摔倒。
我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她的身体很烫,带着一股酒气,靠在我胳膊上,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没有松手,半扶半架着她,把她弄到了床边坐下。
“在这里坐着,别动。”我命令道,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向了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个鸡蛋和一把挂面。
足够了。
我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
安慰一个失恋的、饥肠辘辘的灵魂,没有什么,比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更有效了。
至于那个荒唐的“要求”,就让它烂在今晚的这场暴雨里吧。
第4章 一碗清汤面
厨房里,只有抽油烟机在嗡嗡作响。
我熟练地烧水、下面、打蛋。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演练了千百遍的固定程序。这些年,一个人生活,厨艺是被孤单喂养出来的手艺。
水烧开,白色的挂面下锅,像散开的头发,在沸水里翻滚。我另起一个小锅,煎了一个荷包蛋,蛋黄要溏心的,边上要带着一点点焦脆的“裙边”,这是我多年摸索出的经验,这样的荷包蛋最好吃。
面快熟的时候,我往碗里放了点盐、生抽和几滴香油,用滚烫的面汤一冲,最简单的鲜味就被激发了出来。面条捞进碗里,铺上煎好的荷包蛋,再撒上一小撮翠绿的葱花。
一碗最家常的清汤卧蛋面,就做好了。
我端着面,走到林晓晓的房门口。她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呆呆地坐在床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趁热吃了。”我把碗放在她的书桌上,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她闻声,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缭绕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似乎让她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她没有动,只是看着那碗面,眼泪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这一次,是无声的,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
我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难过。”
这句话,是我妈以前经常对我说的。小时候我考试考砸了,躲在房间里哭,她就是这样,端一碗面进来,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里。
食物的慰藉,有时候比任何语言都有力量。
林晓晓终于接过了筷子。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几乎握不住。她低着头,用筷子笨拙地挑起一根面条,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然后,她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得又快又急,像是饿了很久的难民,完全不顾及形象。汤汁溅到了脸上,她也顾不得擦。很快,一碗面就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吃完,她把碗放在桌上,抬起头看着我。
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还沾着葱花,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许多。胃里的温暖,似乎驱散了她心里的一部分寒意。
“周叔叔,”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摇摇头,抽出纸巾递给她,“把脸擦擦。”
她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一通抹,把自己弄成了一只大花猫。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喝多了,胡说八道。”
“嗯,我知道。”我平静地回答,“酒是个坏东西,以后别喝那么多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窗外的雨声,还在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窗户。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我,也不想再追问她感情上的细节,那无异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谢谢你的面。”良久,她轻声说,“很好吃。”
“不客气。”我拿起空碗,准备离开,“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周叔叔!”她突然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坐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像个犯了错等待审判的孩子。她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
“那个要求……还算数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重提此事。
看着她那双忐忑不安的眼睛,我忽然明白了。她不是真的想用什么来交换,她只是觉得亏欠了我,觉得今晚自己的失态和那个荒唐的提议,让我受到了侮辱。她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来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这个傻姑娘,善良又别扭。
我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算数。”我说。
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似乎在等待我提出什么难以启齿的要求。
我走到她面前,把空碗重新放在桌上,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的要求就是,从今天起,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画画,好好生活。别再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要记住,你很好,是那个人没眼光,不懂得珍惜。这是你欠我的,必须做到。”
林晓晓彻底呆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那双刚刚被泪水冲刷过的眸子,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几秒钟后,那片天空中,又开始下起了雨。
她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次的眼泪,不再是痛苦和绝望,而是委屈、感动,和一种被理解、被尊重的释然。
我没有再安慰她。我知道,她需要这样一场彻底的宣泄,来冲刷掉心里所有的垃圾。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像一棵沉默的树,为这个在暴雨中迷失了方向的孩子,撑开一片小小的、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屋檐。
等她哭够了,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我才把桌上的空碗端起来。
“行了,早点睡吧。”我转身向门口走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补了一句:“对了,以后想吃什么,跟叔叔说,外卖少吃点,不健康。”
说完,我带上门,把空间留给了她。
回到客厅,我把碗洗干净,放回橱柜。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乌云散去,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清冷的光辉洒进屋子。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林晓晓房间门缝里透出的那道温暖的灯光,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知道我今晚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未来的路,终究要她自己去走。我能做的,也仅仅是,在她快要跌倒的时候,扶她一把。
仅此而已。
但不知为何,做完这一切,我那颗因为离异和中年危机而变得日益麻木和坚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变得柔软起来。
这间空旷了三年的屋子,似乎也因为那碗微不足道的清汤面,而多了一丝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第5章 新的平行线
第二天早上,我被厨房里传来的“叮当”声吵醒了。
我有些诧异,这个时间,林晓晓通常还在睡梦中。我披上衣服走出房间,看到一个穿着围裙的娇小身影正在厨房里忙碌。
是林晓晓。
她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周叔叔,早。我……我不太会做饭,就煎了两个鸡蛋,您别嫌弃。”
餐桌上,摆着两盘明显火候没掌握好的煎蛋,边缘有些焦黑,但中间的蛋黄还是漂亮的流心。旁边,还有两杯热好的牛奶。
我看着她,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头发扎成了马尾,虽然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精神状态比昨晚好了太多。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发光体。
“挺好的。”我坐下来,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煎蛋,“比我第一次做的好多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我对面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
一顿有些沉默,但并不尴尬的早餐。
吃完饭,她抢着收拾了碗筷。在我准备出门上班时,她叫住了我。
“周叔叔,”她站在玄关,有些欲言又止,“昨天晚上……谢谢您。”
“一碗面而已,谢什么。”我笑了笑,换上鞋。
“不,”她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我谢的不是那碗面。我谢您……没有看不起我。”
我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您把我当成一个需要被尊重的人,而不是一个……可以被随便对待的物品。”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谢谢您,让我没有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我心里微微一动。
“傻姑娘,”我伸手,像长辈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快去上课吧,要迟到了。”
她“嗯”了一声,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那条无形的界线,似乎被悄悄地抹去了。
我们的交流不再仅限于微信上的转账记录和餐桌上的水果酸奶。她开始会主动走出自己的房间,和我分享一些学校里的趣事。
“周叔叔,您看我今天画的这张速写,老师都夸我了!”
“周叔叔,我们系那个讨厌的教授又拖堂了,烦死了!”
“周叔叔,您知道吗,现在最流行的那个梗是……”
她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给这个沉寂了太久的屋子,带来了鲜活的生命力。而我,也从一个沉默的房东,变成了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我开始更多地了解她的世界。她的专业,她的朋友,她的梦想。我知道了她最喜欢的画家是莫奈,最头疼的课程是艺术史,最大的梦想是毕业后能开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室。
她也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好奇。
“周叔叔,您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肯定是个大帅哥吧?”
“周叔叔,您怎么会做饭做得这么好?阿姨真有福气……哦,对不起……”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吐了吐舌头。
我并没有介意。那段失败的婚姻,早已是我生命中翻过去的一页。我甚至能很平静地跟她聊起我的前妻,我的儿子。
“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在南边读大学,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我一边择菜,一边淡淡地说。
“那您一个人在家,不是很孤单吗?”她蹲在我旁边,帮我一起摘豆角。
“习惯了。”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想,似乎,最近没有那么孤单了。
周末的时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精心打扮后出门。她会抱着画板,坐在客厅的阳台上画画。阳光洒在她身上,画面安静而美好。
有时候,她会拉着我,让我给她当模特。
“周叔叔,您别动,就这个姿势,看报纸的姿势,特别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哭笑不得,我这个年纪,离“岁月静好”还远着呢,明明是“岁月催人老”。但看着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我还是会乖乖地坐着,任由她手里的画笔在纸上飞舞。
我们的餐桌也变得越来越丰盛。
我依旧是主厨,但她成了我的固定帮厨。她会兴致勃勃地站在我旁边,看我怎么切菜,怎么调味,然后笨手笨脚地学着。从一开始的切到手,到后来能独立完成一道像模像样的番茄炒蛋。
每次她端出自己的“大作”,都会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而我,总会毫不吝啬地给出表扬。
“嗯,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了。”
她就会笑得眉眼弯弯,比画出了满意的作品还要开心。
我们像一对真正的家人,或者说,更像一对忘年交。我用我的人生经验,为她解答一些成长的困惑。而她,用她的青春活力,驱散了我生活中的阴霾和暮气。
那个叫张远的男生,她再也没有提起过。仿佛那个人,连同那个不堪的夜晚,都已经被彻底埋葬。
我只知道,她剪掉了及腰的长发,换成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她说,这样画画的时候不会碍事。
我知道,她是想和过去告别。
有一次,我们一起在客厅看一部老电影。电影里,女主角被渣男抛弃,哭得死去活来。
林晓晓看着屏幕,忽然很平静地说了一句:“以前我觉得,失恋就是世界末日。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人生路上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睡一觉,吃碗热汤面,第二天就好了。”
我转头看她,她正侧着脸,目光专注地看着电视屏幕,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而坚定。
我知道,她是真的走出来了。
那个曾经在暴雨夜里哭着要用毁灭自己来报复别人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第6章 毕业季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两年就过去了。
林晓晓迎来了她的毕业季。
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一种离别的气息。她开始忙着投简历,参加面试,整理画作,打包行李。客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我们曾经一起吃饭的餐桌,也被她的毕业设计图纸占领了。
她成功应聘到了一家知名的广告公司,职位是美术设计。薪水不错,离我这里也不算远。
“周叔叔,等我发了第一个月工资,我请您吃大餐!”她挥舞着手里的录用通知书,兴奋地对我说。
“好啊,”我笑着点头,“我等着。”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我知道,她终究是要离开的。这个屋子,很快又要恢复到两年前的空旷和寂静。
我甚至开始有些害怕那种寂Dú。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她搬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算是为她践行。
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餐桌旁,聊着天。她跟我讲着对未来工作的憧憬和规划,眼睛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周叔叔,以后您一个人住,要记得按时吃饭,别老是用剩菜对付。”她叮嘱我,像个操心的小管家。
“知道了,啰嗦。”我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还有,别老是看那些抗日神剧,多看看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不然会有代沟的。”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们斗着嘴,却都默契地没有提“离别”两个字。
饭吃到一半,她忽然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我。
“周叔叔,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
“两年前那个晚上,”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您……为什么会那么做?”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沉吟了片刻,说:“如果那天晚上,坐在地上哭的是我儿子,我也会做一碗面给他。”
她愣住了,随即眼圈就红了。
“在我眼里,你跟我的孩子没什么两样。都是需要被引导,被保护的年轻人。”我看着她,语气平静而温和,“我只是做了任何一个长辈,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做的事情。”
“可我们非亲非故。”她哽咽着说。
“人与人之间的善意,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我笑了笑,“快吃饭吧,菜要凉了。”
她低下头,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眼睛,然后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那顿饭,我们吃得格外久。
第二天,搬家公司的车来了。我帮着她把最后一个箱子搬上车。
她站在车旁,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短发在风中微微飘动。她看着我,看着这个她住了两年的地方,眼神里满是不舍。
“周叔叔,我走了。”
“嗯,到了新地方,安顿好了给我发个信息。”我故作轻松地说。
“好。”她点点头,却迟迟没有上车。
“还有事?”我问。
她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我。
“这是……送给您的礼物。”
我接过来,有些分量。
“回去再拆。”她说完,冲我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干脆利落地上了车。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小货车缓缓驶离,转过街角,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站了很久,直到小区的野猫跳上墙头,冲我“喵”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我转身上楼,打开房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属于林晓晓的所有痕迹,都被带走了。她的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她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我走到客厅,坐在那张我们一起看过无数次电影的沙发上,拆开了手里的礼物。
那是一幅装裱好的素描画。
画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卧蛋面。
笔触细腻,光影柔和,那碗面仿佛真的带着温度,能驱散所有的寒冷和悲伤。
我把画框翻过来,看到了背面那行娟秀的字:
“敬老周,这曾是我一生中吃过最昂贵的一餐。”
我的眼眶,在那一刻,有些发热。
第7章 那个承诺
林晓晓搬走后的第一个月,我极度不适应。
每天下班回家,推开门,迎接我的不再是那句“周叔叔,您回来啦”,而是一室的清冷。厨房里,再也没有那个笨手笨脚帮我摘菜的身影。客厅里,也再听不到她抱着画板时,铅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我又变回了那个独居的中年男人。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开始频繁地看手机,期待着能收到她的信息。她也确实会时不时地给我发来一些消息,分享她工作中的点滴。
“周叔叔!我做的第一个设计方案通过了!开心!”
“周叔叔,我们组长是个女魔头,天天压榨我们加班,我要累死了……”
“周叔叔,您看,这是我们公司楼下的猫,是不是很可爱?”
我每次都会认真地回复她,给她鼓励,或者跟她一起吐槽。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距离而疏远,反而像是被拉长了的电话线,连接着两端各自的生活。
她毕业典礼那天,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
“周叔叔,您今天有空吗?”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怎么了?”
“就是……我的毕业典礼,在下午两点。我爸妈在外地,赶不过来。所以……我想请您来参加。”
我有些意外。
“我去……合适吗?”我犹豫道。
“合适!当然合适!”她急切地说,“您忘了?您还欠我一个要求呢!”
我愣住了。
那个两年前的、荒唐的夜晚,那个被我用一碗面和一番说教化解的承诺,我以为她早就忘了。
“周叔叔,”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认真,“两年前,您对我提的要求,是让我好好生活。现在,我毕业了,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我做到了。所以……现在轮到我,对您提要求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我的要求就是,请您今天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以……我家人的身份。”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在等待我的宣判。
良久,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把地址发给我。”
那天下午,我特意跟单位请了假,换上了一件许久不穿的、熨烫得笔挺的衬衫,赶到了她的学校。
礼堂里人山人海,全是年轻的面孔和激动的家长。我一个中年男人夹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林晓晓。她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脸上画着淡妆,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她看到我,立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穿过人群向我跑来。
“周叔叔!您来啦!”
她自然地挽起我的胳膊,把我介绍给她的同学和老师。
“这是我叔叔!”她骄傲地对所有人说。
那一刻,我看着她脸上洋溢的笑容,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自己这两年,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典礼上,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她站在聚光灯下,自信、从容,侃侃而谈。讲着对母校的感谢,对未来的展望。
在发言的最后,她忽然话锋一转。
“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她说着,目光穿越了整个礼堂,准确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不是我的老师,也不是我的亲人,但却在我人生最迷茫、最黑暗的时候,给了我一碗面,和一份最宝贵的尊重。他教会我,一个女孩的价值,不取决于任何人的评价,而在于她如何看待自己。他让我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报复,而是放下和成长。”
“是他,让我成为了今天站在这里的,更好的自己。周叔叔,谢谢您。”
她说完,朝我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全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有些僵硬地站起来,对着台上,也对着周围投来的善意目光,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一个四十五岁的、自以为早已心如止水的男人,眼眶竟然控制不住地湿润了。
原来,不经意间播撒的一点善意,真的能开出如此绚烂的花。
第8章 满屋阳光
毕业典礼结束后,林晓晓没有让我立刻回家。她拉着我,在偌大的校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带我去看她画过无数次的荷花池,去看她经常熬夜的画室,去看她和朋友们最爱去的那家奶茶店。她像个小导游,兴致勃勃地,给我讲述着她四年大学生活里的每一个故事。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周叔叔,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啰嗦?”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我。
“有点。”我实话实说。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我就是想让您多了解我一些。”她收起笑容,很认真地说,“我想让您知道,您‘扶’起来的那个小姑娘,她过得很好,很努力。”
我看着她被夕阳映得通红的脸颊,心里一片柔软。
“我知道。”我说,“我一直都知道。”
我们走到校门口,准备告别。
“周叔叔,您回去吧,我自己坐地铁就行。”
“我送你。”我坚持道。
“不用啦,您明天还要上班呢。”她冲我摆摆手,然后,像想起了什么,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礼品盒,塞到我手里。
“毕业礼物!”她冲我眨了眨眼,“这次不许拒绝!”
说完,她不等我反应,就转身跑向了地铁站的入口,一边跑,一边回头冲我用力地挥手。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中,才低头看向手里的那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崭新的钢笔。派克的,是我很多年前就想买,但一直舍不得的牌子。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
“周叔叔,谢谢您为我照亮了前路。这支笔,送给我的‘人生导师’。希望您以后,也能用它,写下自己人生的新篇章。——晓晓”
我握着那支冰凉而沉甸甸的钢笔,站在喧闹的街头,忽然就笑了。
回到家,推开门。
屋子里依旧是熟悉的空旷和寂静。但我却没有再感到孤单。
我把林晓晓送我的那幅画,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画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面,仿佛真的在散发着温暖的光。
我又把那支钢笔,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桌的笔筒里。
我坐下来,看着窗外万家灯火,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这两年,我租出去的,或许只是一个房间。但收回来的,却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温暖的亲情,和一个被重新点燃了生活希望的自己。
我忽然想起林晓晓说的话,让我写下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或许,是时候了。
我拿起手机,翻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我儿子的微信头像,点开了对话框。
我慢慢地打下一行字:
“儿子,最近怎么样?有空的话,下个月,爸爸去你学校看看你。”
点击,发送。
窗外,月朗星稀。
我看着那幅画,仿佛又看到了两年前那个暴雨的夜晚。那个哭得歇斯底里的女孩,那个手足无措的中年男人,和那碗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清汤卧蛋面。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在哪一个寻常的夜晚,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善举,而让两条本不相干的平行线,交汇出满屋的阳光。
本文标题:男人帮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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