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罗庚是哪里人

　　华罗庚到底是哪儿的人？金坛，还是丹阳？你看吧，这问题就像菜市场吵架，谁都觉得凭自己的一张户口本能给个结论。可说起老华的身世根脚，不止地图上绕来绕去，人的命遇上大时代，也总是拐个弯、冒个泡，哪有一句话能讲利索？

　　1983年那会儿，丹阳给华老写了封信，怕自己“认亲”认得不够严密。华罗庚回信，说得明明白白：父亲老华瑞栋，丹阳访仙桥人；母亲，孟河来的。而自己呢，是生在金坛，祠堂却落在丹徒。一句话，既像是打开了答案，又像没说透底，就留了那么一手。其实，大半辈子风风雨雨，华罗庚哪那么在意是哪块地方的子孙？那些年大家都还在镇江，这地方也没分得细。局面一换，行政区划一划拉，金坛撂到了常州，才有了新的人情冷暖。

　　华瑞栋当年的家，在丹阳访仙桥至今还立着，后来还成了市级文物保护点。现在回头看，老宅子也跟人一样，命运兜兜转转。一到清明，院子里也会有人磕头烧纸，说祖宗，是华家的根。2019年春天，华罗庚的小女儿华密还带着丈夫，顶着冷风找回了那老宅，看见门楼上斑驳的华家门牌，像是在历史的尘埃里寻爹，一家人说，“终于找到根了”。那一刻，或许不比得父亲当年开门迎客、算账请客，可人和故土的那点儿感情，就是割不断，把心硬生攥回去。

　　再往前推，问华罗庚怎么和金坛结下不解之缘，还得看他爹的脚步。华瑞栋小时候就跟着大人去了金坛，年纪轻轻就在清河桥头头开了家“乾生泰”小杂货铺，走南闯北，也尝遍人世百味。到1910年，四十出头的华瑞栋才得子，华罗庚也就顺理成章生在金坛的小巷里。家里生计说不上宽裕，杂货铺里油盐酱醋，柴米油盐，倒也撑得全家不饿肚子。华罗庚小时候也就是个卖糖的小伙计，日子里透着点市井烟火，爹要是心情好，还会摸摸他脑袋，说哪天能出个读书人，这杂货铺的门槛都能踩低三分。

　　少年华罗庚书没少念，也没少往回家跑。1925年，上海念书念到一半没了下文，只好回家帮着爹在门口卖咸菜。偏偏天生不安分，心里揣着另一个世界。金坛初中有个带点洋气的物理老师王维克，看见这个小伙计眼神清亮，竟然肯耐着性子教他数学。那时华罗庚大概也想不到，日子会因为几个数字和方程悄悄变了路数。

　　1929年，他在上海发了第一篇论文，名字横竖数理，外人根本琢磨不透。可快两年后，又一篇在杂志上露脸，这下在行的人都懂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不简单。高校里的大人物熊庆来找到他，破天荒地没问毕业证书，直接请他进了清华图书馆。多少人埋头苦读考不上的梦，华罗庚就是这样混进去了。说混，一点没毛病，那时他连英语都生疏，更别说高深的数学。但人就是这块料，什么都能死盯死学起来，觉少饭简，钻进书堆不见天日。

　　1936年，他有了机会去剑桥。要知道，那年代坐船都算长征。他在那儿发了十几篇论文，尤其是关于高斯的那一篇，让人家英国数学家都咂舌，直说这华小子像咱们这里请不来的印度奇才拉马努金。其实，那几年没人比他心更苦——漂洋过海，乡音难改，未必真的馋名声，但心头的课题压得人整夜翻身。

　　刚学成回国，赶上大动荡，学校南迁，风风火火。数学家其实也不过是走难的一群人。昆明的日头晒得人脱皮，自己得想办法弄张书桌，教室常常简陋。他在那里出了一本《堆垒素数论》，终于在数学圈内声名大震。有趣的是，这本书后来被各路国家翻来覆去地出版。甚至苏联都出过俄文版，那会儿国人去苏联深造是大新闻，华罗庚的名字能传那么远，说一辈子扬眉吐气也不太过。

　　抗战胜利后，他去了美国，在伊利诺伊大学当上了教授，住西装革履的洋楼，工资高得让金坛的老街坊做梦都想不到。可别以为他吃惯了汉堡薯条。1950年新中国刚成立，他就回来了，还写了封公开信劝在外的留学生早点回家。那时候回国，可不是奔着安稳好日子，而是许多说不出的担当。回来后他成了中科院的领军人物，带着弟子们一头扎进数学的泥堆里，愣是拱出了“华氏定理”“普劳威尔-加当华定理”这么些厚重的成果。

　　老华给中国培养了多少人才？王元、陈景润这些数学圈里响当当的名字，都是他门下。你说教书育人算啥，他倒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金坛小杂货铺里打算盘的后生，只不过算盘上的珠子变成了方程和定理。后来，他还亲自写科普评话，让普通人听得懂数学里的门道。中学、大学，甚至农村的地头，他都能掺和一脚，耐心讲自个儿的“优选法”“统筹法”。想想，有几个大教授，会下地和农民开会？

　　可天算人算，算不出一生有几多回头路。1985年，华罗庚在日本东京大学演讲时病发，病榻之上，心里惦记的未必是哪座名校，而是身后那些和自己一样，热爱数学、敢打敢拼的中国年轻人。他走后，金坛中学便改了名字，纪念馆立了起来，故乡的人总说“金坛出了华罗庚”，可丹阳人也常常嘴硬，说“这是咱们丹阳子孙”。

　　到底是金坛人，还是丹阳人？也许归根结底，“根”这玩意儿，不是哪块地的章就盖死的。小时候，他在油盐酱醋堆里做账，后来教满天下，自个儿又一身沾泥。也许华罗庚自己都未必猜得到，多少年后，人们到底会把他记在哪张乡土地图上。我们爱念叨“祖籍”，可骨子里最重要的，是人在命运的风里浪里怎么不像个木偶，而是像样地走了一遭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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