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我并不知道下雪了。只是觉得窗外那片惯常的、被邻家屋瓦割裂开的夜色,似乎比往日要亮堂一些,氤氲着一层惺忪的、奶白色的微光。待到推开窗,一股清冽的、带着甜味的寒气迎面扑来,我才真真切切地看见,那一片一片,正从无垠的、幽秘的高处,悠然地、不慌不忙地,飘落下来。

  散文:雪落无声心渐宁

  它们是这样地轻,这样地柔,仿佛不是落下来的,而是被夜色本身静静地托着,缓缓地沉降。没有雨声的淅沥,更没有风声的呼啸,这漫天的大雪,竟是一场盛大的哑剧。我倚在窗前,几乎要屏住呼吸,生怕一丝浊重的气息,会惊扰了这天地间最宁静的仪式。它们落在乌黑的瓦上,落在光秃的枝桠上,落在寂寞的街道上,像是最耐心的画家,用纯粹的白色,一寸一寸地,覆盖着人间的斑驳与棱角。于是,那屋脊的线条柔和了,那树枝的虬曲丰腴了,那坑洼的道路也平坦了。世界仿佛被裹进了一床巨大的、新絮的棉被里,一切都沉静下来,安睡下去。

  散文:雪落无声心渐宁

  看着这无言的雪,心里那些盘桓许久的、纷乱的思绪,竟也像被这白色的温柔抚慰着,慢慢地沉淀下来。日间那些汲汲营营的计较,人与人之间言语的机锋,还有对未来的种种无端忧虑,此刻都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不值一提。这雪,仿佛有一种奇妙的魔力,它能吸收一切声音,也能涤荡一切杂念。它不言不语,却似乎说尽了一切;它冰冷彻骨,却偏偏能给人温暖的慰藉。

  这天地一白的景象,无端地让我想起古人的诗境。那该是柳宗元笔下的世界:“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此刻的我,虽不在江上,也无舟可依,但心境却与那蓑笠翁有几分相通。他钓的是雪么?或许他钓的,正是这一份亘古的寂静,与超然的孤独。又想起白居易的问询:“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这样的大雪之夜,能与一二知己围炉夜话,温一壶酒,看窗外的雪将尘世隔绝,该是何等的温馨与安逸。而我此刻,独自享受着这份清寂,倒也并不觉得孤单,反有一种充盈的满足。

  散文:雪落无声心渐宁

  炉子上的水壶,这时恰巧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声,一股白汽袅袅地升腾起来,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呵开了一小圈朦胧的雾。这人间烟火的细微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夜里,竟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反倒像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标点,点在这篇宁静散文的句读之间。

  我重新望向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密了。远处的灯火,在这雪帘的后面,化开一团团晕黄的光斑,温暖而迷离。我的心,便在这无声的落雪与有光的温暖之间,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先前那些焦躁的、起伏不定的心念,此刻已完全宁贴下来,像一片最终安然落定的雪花,融入这浑然的洁白里,不再挣扎,亦不再喧哗。

  今夜,且让这雪落个尽兴罢。明朝的事,且留给明朝。我只需拥有此刻,这片无声的雪,与这颗渐宁的心,便已足够富有。

  本文标题:散文:雪落无声心渐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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