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冯小刚为了点醋包的一盘饺子
电影里塞满了明媚的阳光、青春的胴体、嘹亮的歌声和曼妙的舞姿,那是一场精心烹制、色香俱全的视觉盛宴。然而,所有这些甘美的“饺子”,最终都是为了衬托那一小碟呛鼻、酸涩,却让人回味无穷的“醋”——那便是理想主义破灭后裸露的人性真实与历史的沉重回响。

很多时候,观众什么都懂,但导演选择不说穿,任凭那份沉甸甸的况味在光影中自行发酵。《高山下的花环》与《芳华》虽相隔数年,却根植于同一片焦土。正如那位雷厉风行的老团长一语道破天机:“上山下乡不想去,就都往军队里挤,来了军队又不想吃苦,想继续享福。”前者是血与火的洗礼,后者则是糖衣包裹下的祛魅。冯小刚聪明地避开了炮火,转而在歌舞升平的文工团里,剖开了和平年代里更为幽微、也更令人唏嘘的人心。
何小萍:一个错位的理想主义者

她怀揣着一个太过纯粹的理想,以为文工团是书里写的“和谐友爱大家庭”。她像一个误入瓷器店的闯入者,笨拙地守护着自己那颗未经世故打磨的赤诚之心。她没能读懂团里那套心照不宣的“政治空气”,更无力也无心去迎合那套以“家庭背景”和“身体气味”划分尊卑的潜规则,来改变自己以求生存。于是,她只能将所有委屈与不公咽下,那是一种近乎自戕式的隐忍,让她身上带上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惹人厌烦的“倔强”。

她“偷”拿室友的军装去照相,并非出于虚荣,是想给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寄去一张体面的照片,让他安心;她在舞蹈排练中不愿承认自己垫了海绵,也并非刻意欺骗,只是想守住最后一丝尊严,不让搭档鄙夷她贫瘠的身体。她的每一次“撒谎”,都是在来文工团之前,用一层坚硬的防御外壳抵御了太多伤害后,形成的应激反应。我们怎能去怪她?我们也不能去埋怨那个时代,我们真正该痛恨的,或许是人性中那份在群体压力下显露出的刻薄、嫉妒与集体无意识的暴力。小萍的悲剧,是一颗饱满的理想主义种子,被扔进了最贫瘠的现实盐碱地里,注定无法发芽。
刘峰:被符号化后抛弃的“神”

刘峰,这个从泥土里摸爬滚打上来的基层士兵,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熠熠生辉的精神符号。他是文工团的“活雷锋”,是集体供奉的“神”。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道德勋章,他代表了那个时代所倡导的一切美好品质——无私、奉献、纯粹。
然而,“神”是不能有人性的。当刘峰在那一刻展露出凡人的七情六欲,向林丁丁表露爱意时,他触碰了那条无形的禁忌之线。这个他曾经用全部热忱去热爱和奉献的集体,瞬间露出了最冷酷无情的底色,将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讽刺的是,被奉为楷模的“活雷锋”,一旦有了“人”的欲望,便连一个普通人的资格都失去了。

更可悲的是,刘峰早已将“奉献”活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一种赖以生存的本能。他被剥离“神”的光环后,灵魂反而陷入了巨大的空洞与失落。他后半生的颠沛流离,与其说是命运的捉弄,不如说是他主动的选择——他依然在用“渴望牺牲”的方式来寻求价值认同,他依然渴望再次变成那个象征,渴望被牺牲,渴望把他谱成曲,写成歌,以此来完成自我救赎。他从“神”回归“人”,再从“人”滑向苦难的深渊,完成了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宿命轮回。
众生相:一场精致的利己主义合谋
至于文工团里的其他人,那群沐浴在阳光下歌唱跳舞的青年男女,他们的故事则从另一重维度,揭示了那个时代的荒诞。透过他们庸俗的男女追求,我们能清晰地窥见一条由家世、阶级与利益织成的无形食物链。

萧穗子对林灿的羡慕,摄影干事对林丁丁的追逐,本质上都是对更高阶层光环的向往。然而,这场看似浪漫的角逐,最终迎来的是一个冰冷而“合理”的结局:林灿与同为高干子弟的郝淑雯结为连理,巩固了阶层的壁垒;林丁丁更是直接嫁给了海外富商,实现了阶级的终极跨越。
这一切的发生,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符合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符合那个年代社会对“成功”的定义。但从人性的角度看,一切又都是那么荒谬——曾经的革命理想、集体荣誉、战友情谊,在赤裸裸的世俗利益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他们用青春和热血捍卫的价值体系,最终却成了他们自己逃离这个体系、奔向个人幸福的跳板。文工团这座象牙塔,非但没有成为理想的庇护所,反而成了孕育精致利己主义的温床。这群年轻人,既是时代的受害者,某种程度上,也是那个扭曲价值的共谋者与受益者。

最终,那盘为“醋”而包的饺子吃完了,酸甜苦辣的滋味混杂在一起,它告诉我们,比时代碾压个体更残酷的,或许是人性的幽暗在时代的光环下,被照耀得纤毫毕现,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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