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足够成熟的时候，《多余的话》就不多余了

　　瞿秋白《多余的话》写于1935年5月17日，即其就义前一个月。本文借此讨论理想主义者"成熟"的问题，并以此纪念党的百年华诞。

　　——题记

　　明天就是党的百岁生日了，这是个大日子，国内主流、非主流的媒体和团体近期都有不少纪念活动。此时，有些人注定被重新提起，他们的伟大功绩和光辉形象将越来越成为主流叙事，而缺点与错误大多将随时间而远去，只见载于故纸堆里。这是人类千万年来的历史规律，也是人们不断成熟的过程。

　　多年前看韩毓海先生《五百年来谁著史》一书的时候，印象深刻的是他提倡的"光明史观"。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正如上面所说，这是人类千万年来的历史规律。大到国家、民族，小到一个家庭、一个家族，大家都是追述先辈光辉，砥砺后辈前行，没听说谁家天天数落自己爷爷、祖爷爷的。

　　但当时的中国思想界就是支奇葩，"伤痕文学"式的叙述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所以韩先生不得不特别强调这一点。

　　幸运的是，近十年来思想领域拨乱反正的事业虽然艰难，但却一直在持续、有效地进行。尽管到现在还是不能完全回到"光明史观"上来，但大势足以令人欣慰。

　　瞿秋白同志是我党历史上的第二任总书记，官方对他有过"叛徒"的评价，有过"左倾盲动主义"、"左倾盲动错误"的说法，后来"叛徒"一说被平反，"左倾"的事现在也提得少了，这是一种进步。

　　"左倾盲动错误"较之"左倾盲动主义"在情节上就轻微很多了，现在连这个都不怎么提了，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的。这个错误是党集体的错误，不是瞿秋白一个人的错误。

　　党在成长、"探路"的过程中，面对模糊的前路，看不清、做不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摸着石头过河"，谁也不能保证一次就摸对。这是党组织成长过程中的磨练，不能对了就是大家"集体智慧的结晶"，错了就把责任推给个别人。

　　瞿秋白接手的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成立不过几年，各项经验还很缺乏的党，面临的形势又极为复杂，其身后还有个共产国际在错误地遥控，因而党的是非成败绝非其个人一己的作用使然。

　　当然，作为党的Z高领导人，他也绝非没有责任，这个要辩证地看。瞿本人对此是坦诚的，在《多余的话》里他做了深刻的检讨。

　　《多余的话》是瞿秋白曾经被认定为叛徒的重要依据。有人说，如果没有这篇文章，瞿秋白的形象必定是光辉、伟大的，这篇文章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有"晚节不保"之嫌，甚至说这就是他背叛革命的明证，拿他与太平天国的李秀成相比。

　　后来为他翻案之际，又有一些人论证他与李秀成不一样，《多余的话》并无背叛革命的嫌疑。

　　瞿秋白已经牺牲八十多年了，我们今天纪念他，是要从他的事情中汲取历史经验教训，让我们后来者更加成熟，让我们对待以后的人和事的时候，能够更加理性、客观并具有共产主义者应有的同情心。

　　瞿秋白当总书记是不成熟的，是他个人的不成熟，也是整个党的不成熟。《多余的话》被当作叛变材料也是一种不成熟，是失却了同理心和同情心的特殊时期的片面解读。对他个人"左倾错误"的过多批判同样是一种不成熟，是历史唯物主义修养不够的表现。好在我们已经认识到了这些，我们变得更加成熟起来。

　　《多余的话》很多年前我就读过，当时我读出的不是一个叛徒的哀鸣，反而是一个中国共产党员的赤诚，当然也有他非常强的无力感。适逢我自己当时承担了一些力所不逮的工作，无力、自责，还有诸种现实的因素纠缠在一起，我很能体会作者当年的心境。

　　然而作者有的只是能力匹配问题，并非道德和党性的问题，更谈不上背叛。在背叛和死亡的选择上，作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亡。这是头脑简单的极端分子们理解不了的一种心境和情怀，也许也是中国文化以外的人不好理解的。

　　1979年，最早公开提出要为瞿秋白平反的陈铁健先生在《重评<多余的话>》里也指出，《多余的话》"集中反映了瞿秋白思想斗争中过多的灰暗、伤感、颓唐、消沉的情调，对于一个共产党人来说，毫无疑义，是应当严肃批评的。"

　　陈先生虽是给瞿平反，但此番评论无可避免的打上了那个时代幼稚的烙印。"灰暗、伤感、颓唐、消沉"且不说这样形容瞿秋白是否准确，即使瞿确有这些"情调"，也不见得非要"严肃批评"。

　　人有七情六欲，人的思想有起有伏，人的情绪有慷慨激昂，也有消沉落寞，能像教员那样始终保持革命乐观主义的伟人毕竟"五百年才出一个"，我们不能要求所有干部都这样，这也是不现实的。有些人为了表现得更革命，不惜采取诬害他人的方式。

　　正确的方式是我们既要高扬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也要承认和理解每一个参与革命的个体的缺点和不足，既要相互进行善意的批评，更要相互鼓励和体谅，毕竟"人间正道是沧桑"。

　　现今网络上不少的爱国人士相互谩骂攻击，别人所言稍有不顺自己的，就大加挞伐，污言秽语不绝于口。我姑且排除那些拿钱办事的，就真诚的爱国者来说，其心可谅，但这样的行为是极其幼稚不成熟的。不懂得倾听、理解别人，或者根本理解不了别人的思想和观点，一味唯我独左、唯我独革，到最后就是霸凌式的唯我独尊，结果必定是瓦解了自己，高兴了敌人。

　　《多余的话》今天来看一点儿都不多余。无此，我们如何了解一个革命者整全的思想和伟大的人格？这种襟怀坦荡在今天犹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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