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试到一半公司倒闭了
周六的早晨,空气里飘着一股隔夜油条和劣质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古怪味道。
我婆婆又来了。
她拎着一袋子从菜市场“薅羊毛”薅来的蔫吧青菜,一进门就把布鞋在我的新地垫上蹭了又蹭。
“小林啊,又睡到现在?年轻人就是不知道抓紧时间。”
我攥着刚拖完地的拖把,指节发白,水渍顺着杆子流到我手上,冰凉。
“妈,现在才七点半。”
她没理我,径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探头进去巡视,像个检查粮仓的地主。
“哟,这鸡蛋都快没了?你这天天在家,连个菜都懒得买,就等着我儿子下班给你带?”
我儿子周毅,她嘴里的天之骄子,此刻还在卧室里打着呼噜。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句“你儿子昨晚打游戏到三点”咽了回去。
“我准备今天去社区团购买,冷链的,新鲜。”
“团购?那都是骗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儿!不就是图便宜吗?我们周毅现在是部门主管了,你还这么小家子气,传出去让人笑话!”
她“砰”地一声关上冰箱门,那声音像是在我心上砸了一下。
我被她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省钱是小家子气,花钱是败家娘们,话都让她说完了。
周毅终于醒了,顶着一头乱毛出来,看见他妈,立刻笑得像朵花。
“妈,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俩就准备吃现成的?”婆婆斜了我一眼,语气里的嫌弃不加掩饰。
周毅顺势接过话头,对我颐指气使:“听见没,赶紧去做饭啊,愣着干什么?等我妈给你点菜?”
那一刻,我心里恨不得给他一脚。
但我忍了。
为了这个所谓的“家”,我已经忍了五年。
从前途无量的数据分析师,到如今围着灶台打转的家庭主妇,我以为牺牲能换来尊重。
结果只换来得寸进尺。
饭桌上,婆婆开始炫耀她儿子的“丰功伟绩”。
“我们家周毅,这次项目一完成,公司奖励了三万块呢!他们那个大老板,姓陈的,亲自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周,好好干!’”
周毅一脸得意,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油滴在了我刚擦干净的桌上。
“妈,小事一桩。”他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主要是我那个用户行为预测模型做得好,直接把竞品的客户抢了一大半过来。”
我握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那个模型。
那是我熬了三个月通宵,跑了上百万条数据,为他刚跳槽的新公司做的“见面礼”。
当时他求我,说在新公司站稳脚跟就靠这个了。
他说,“老婆,你的功劳我一辈子都记得。”
现在,它成了他一个人的“小事一桩”。
我看着他,他正被婆婆吹捧得飘飘然,甚至没注意到我的失态。
“你懂什么?”他终于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是那种熟悉的、居高临下的轻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一堆代码和数据,你现在脑子里除了电视剧就是打折券吧?”
我婆婆立刻帮腔:“就是!女人家家的,懂这些干嘛?管好家里,别给你男人拖后腿就行了!”
“拖后腿?”我慢慢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
“周毅,那个模型的核心算法,是谁写的?”
周毅的脸色瞬间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我会在饭桌上提这个。
“你什么意思?”他皱起眉,语气里带上了警告,“陈年烂谷子的事了,提它干嘛?”
“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一字一句地说,“吃水,别忘了挖井的人。”
“啪!”
周毅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林舒!你今天吃错药了?我妈在这儿呢!你给我甩脸子看?”
婆婆也瞪圆了眼睛:“哎哟,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周毅能干,你当老婆的脸上没光吗?还反过来质问他?真是眼瞎心盲!”
我看着这一唱一和的母子,五年的委屈和怒火,在这一刻,烧到了顶点。
我笑了。
不是苦笑,是气笑了。
“对,我就是眼瞎心盲,才会放弃年薪五十万的工作,回来给你当免费保姆,给你儿子当枪手,最后还落得个‘拖后腿’的名声。”
“你!”周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什么我?”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我给你写的算法,是我帮你分析的用户画像,是我教你怎么做PPT去跟老板汇报!你今天拿的三万块奖金,至少有两万五是我的技术股!”
“你放屁!”周毅恼羞成怒,也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一个家庭主妇,懂什么技术股?我看你是闲疯了!”
“我闲疯了?”我指着他油光满面的脸,“那你现在打开电脑,把那个模型的底层逻辑给我复述一遍。你说得出来,我今天就给你磕头认错!”
他愣住了,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他当然说不出来。
他只会用,哪里懂原理。
婆婆一看儿子落了下风,立刻冲上来,指着我骂:“反了你了!敢这么跟你老公说话!我们周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
“娶我?”我冷笑一声,“当初是谁家托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跑到我公司楼下堵我,说你儿子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娶?”
“是谁家拍着胸脯保证,说绝不让我受一点委屈,结婚后想工作就工作,想休息就休息?”
“现在倒好,我成了搅家精,成了吃现成的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的。
周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在他妈面前,他觉得面子被我扔在地上踩。
“够了!”他低吼一声,指着大门,“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也无比恶心。
“滚就滚。”
我转身回了卧室,拿出那个最小的行李箱。
我的东西不多,大部分衣服还是结婚前买的。这几年,我几乎没为自己添置过什么。
我把笔记本电脑、几件换洗衣物、身份证和银行卡塞了进去。
当我拖着箱子出来时,他们母子俩还愣在客厅。
周毅大概以为我只是说说气话,没想到我来真的。
“林舒,你还真要走?”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门口换鞋。
婆婆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喊:“走!赶紧走!走了就别回来!我儿子这么优秀,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还愁你一个老黄瓜刷绿漆的?”
老黄瓜刷绿漆。
我今年才三十一岁。
我换好鞋,拉开门,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对了,”我回头,看着周毅,“你桌上那份‘新项目市场潜力评估报告’,数据引用有误,第三章第四节的用户留存率算错了,会导致最终的利润预测虚高至少百分之三十。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拉着箱子,走出门,重重地带上了门。
“砰!”
世界清静了。
原来,被当成垃圾扔掉,也能闻到自由的空气。
我在一个老小区里租了个单间,月租一千五,押一付三。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墙皮有点泛黄,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
但这儿是我的。
我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笔记本电脑放在床上,衣服挂进衣柜。
做完这一切,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手机响了,是周毅。
我挂断。
他又打来。
我直接拉黑。
接着,微信开始响个不停。
“林舒你疯了?赶紧给我回来!”
“你闹够了没有?我妈都气病了!”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数据引用有误?你别危言耸听!”
我看着那条关于数据的消息,冷笑。
他终于急了。
我没有回复,退出了微信。
我需要一份工作。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五年没碰的求职网站,账号居然还能登录。
我看着简历上“五年职业空白期”,一阵心酸。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家,我放弃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现在,我得把它一点点捡回来。
我花了一个下午,重写了简历。
我把当年做过的所有项目,包括那个给周毅擦屁股的模型,全都写了上去,隐去了公司名称,只详述了我在其中的角色和贡献。
写完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一点。
晚上,我用电煮锅煮了一碗泡面,加了个蛋。
热气腾的,吃得我微微出汗。
这是我五年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面试电话。
是一家做智能家居的创业公司,规模不大,但方向我很看好。
HR在电话里说:“林女士,我们技术总监看了您的简历,对您之前做过的那个用户行为预测模型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和您当面聊聊。”
我心头一跳。
“好的,没问题。”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既紧张,又兴奋。
面试约在周三下午。
我提前一天去商场,用仅剩的积蓄买了一套得体的职业装。
当我穿着西装套裙,站在镜子前时,感觉像是穿越回了五年前。
只是眼角,多了几分藏不住的疲惫。
面试很顺利。
技术总监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说话语速很快,逻辑清晰。
我们聊了很久,从算法聊到数据结构,从用户心理聊到市场趋势。
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五年的主妇生涯而变得迟钝,那些知识和逻辑,都刻在我的骨子里。
“林女士,不,我应该叫你林老师。”技术总监扶了扶眼镜,眼神里满是欣赏,“你对数据的理解,比我见过的很多一线分析师都要深刻。特别是你提到的,关于用户‘沉默成本’在决策模型中的权重问题,简直一针见血。”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纸上谈兵。”
“不,这是经验之谈。”他笑了,“我们公司现在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个人非常希望您能加入我们。”
最后,HR和我谈薪资。
他们开出的价码,比我五年前的工资还要高出百分之二十。
我几乎要当场答应下来。
但我忍住了。
“我需要考虑一下。”我说。
走出那栋写字楼,外面阳光正好。
我感觉自己像个充满了电的电池,浑身都是劲。
这几天,周毅没有再联系我。
我猜,他大概是觉得我找不到工作,很快就会灰溜溜地回去求他。
他太不了解我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想过要了解我。
周五,我接到了那家创业公司的offer。
我正式入职了。
新公司的节奏很快,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
但这种氛围让我很舒服。
我负责一个新的项目,目标是优化他们APP的推荐算法,提高用户粘性。
这正是我最擅长的领域。
我一头扎了进去,每天加班到深夜,周末也泡在公司。
同事们都很年轻,也很有活力,他们叫我“林姐”,有什么技术难题都喜欢来问我。
我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找回价值感。
一个月后,我主导的新算法上线了。
第一周,APP的日活用户提升了百分之十五,用户平均使用时长增加了八分钟。
整个项目组都沸腾了。
老板在周会上点名表扬了我,还当场宣布给我发了五万块的项目奖金。
拿着那笔钱,我第一次在这个城市,有了真正的底气。
我搬出了那个潮湿的单间,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公寓。
有了自己的厨房,我开始学着给自己做好吃的。
我甚至买了一台投影仪,在周末的晚上,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
生活,好像终于回到了正轨。
而周毅,也终于再次出现了。
那天我刚下班,在公司楼下,看到了他。
他瘦了,也憔悴了,靠在他的车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看见我,他立刻掐了烟,朝我走过来。
“小舒。”
我站住脚,平静地看着他。
“有事?”
他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冷淡,愣了一下,才说:“我……我来看看你。”
“看完了?那我走了。”我转身要走。
“等等!”他拉住我的胳膊,“小舒,我们谈谈。”
他的力气很大,我挣不开。
“去那边的咖啡馆吧。”他说。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我们相对而坐,像两个陌生人。
“你……最近还好吗?”他没话找话。
“挺好的。”我抿了一口咖啡,“工作很顺心。”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小舒,那个项目……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不动声色。
“哪个项目?”
“就是我妈来那天,你说的那个。”他声音干涩,“你说数据算错了,利润预测虚高……是真的。”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董事会震怒,因为他们根据那份报告,已经投入了大量的宣发资源。现在发现是个无底洞,所有的钱都打了水漂。”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陈董……陈董让我停职反省了。他说,如果不能挽回损失,就要我卷铺盖走人。”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荒芜。
“所以呢?”我问,“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
他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祈求:“小舒,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抢你的功劳。你帮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这个模型只有你能救活。你回去把算法优化一下,把漏洞补上,只要能让项目起死回生,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笑了。
“周毅,你是不是觉得,我林舒就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
他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是什么意思,我很清楚。”我打断他,“你需要我的时候,就说好话;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扔掉。现在你的饭碗保不住了,又想起了我这个‘挖井人’?”
“对不起,这口井,已经不对你开放了。”
我站起来,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放在桌上。
“这杯咖啡,我请你。就当是……为你即将失业,提前送上的慰安。”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绝望的嘶吼。
那晚,我失眠了。
我以为自己会很解气,但并没有。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这五年的点点滴滴。
我付出的,我牺牲的,我忍受的。
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请问,是林舒女士吗?”
“我是,您是?”
“我是陈远,周毅公司的董事长。”
我愣住了。
陈董?
那个亲自拍着周毅肩膀,说“好好干”的大老板?
他怎么会亲自给我打电话?
“林女士,冒昧打扰。”他的语气很客气,“我有些关于公司核心技术的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不知道您明天是否有时间,我们见个面?”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陈董,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只是个家庭主妇。”我下意识地用了这个我最痛恨的身份。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林女士,您太谦虚了。能写出‘星辰’模型的人,怎么会是‘只是个家庭主妇’?”
星辰模型。
那是我给那个用户行为预测模型起的名字。
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周毅。
我只在代码的注释里,写下过这两个字。
他怎么会知道?
“周毅已经全部交代了。”陈董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他不仅剽窃了您的成果,还因为能力不足,错误地运用了您的模型,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林女士,我为我用人不察,向您道歉。”
“同时,我也代表公司,正式向您发出邀请。我们希望您能回来,担任我们的首席数据官(CDO),全权负责公司的技术战略和数据部门。”
首席数据官。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一家市值几十亿的上市公司。
“至于周毅,”陈董继续说,“公司已经决定,对他进行开除处理,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挂了电话,我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久久无法平静。
这反转,来得太快,太猛烈。
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和陈董见面。
地点在他公司的顶楼会客室。
我再次穿上了那套职业装,但这一次,我的眼神里,不再有任何不确定。
陈董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大概五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真诚。
“林女士,请坐。”
他亲自给我倒了一杯茶。
“首先,我还是要为周毅的事情,再次向您道歉。”
我摇了摇头:“陈董,这是他个人的问题,与您和公司无关。”
“不,我有责任。”他叹了口气,“是我被他那张漂亮的履历和夸夸其谈的汇报给骗了。我前几天把‘星辰’模型的原始代码调出来看了,当我在注释里看到你的名字和那句‘献给每一个在数据星辰中寻找光的人’时,我才想起来。”
“五年前,我们公司差点收购了你当时所在的那家数据公司。我见过你的档案,你是他们那一届最出色的新人。后来收购没谈成,我也就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惋惜。
“我没想到,一个本该在行业里闪闪发光的天才,会被埋没在柴米油盐里整整五年。”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五年的委屈,在他这句话里,得到了最大的慰藉。
“陈董,都过去了。”我吸了吸鼻子。
“过不去。”他摇摇头,“人才能被埋没,是整个行业的损失。林舒,我今天找你来,是真心实意地想请你出山。”
他把一份合同推到我面前。
“首席数据官,年薪三百万,另加百分之零点五的公司期权。我知道,这可能也无法弥补你五年的损失,但这代表了我们的诚意。”
我看着那份合同,手在微微颤抖。
三百万。
期权。
首席数据官。
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词,现在就摆在我的面前。
“我需要做些什么?”我问。
“拯救公司。”陈董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周毅那个蠢货,用‘星辰’模型的错误数据,启动了一个叫‘燎原计划’的项目,目标是三个月内占领下沉市场。现在,项目已经进行了一个月,烧掉了将近一个亿,但用户数据惨不忍睹。”
“董事会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两个月内,‘燎原计划’不能实现盈利,整个项目组,包括我,都要引咎辞职。”
我明白了。
这不是一份工作,这是一个战场。
赢了,一战封神。
输了,粉身碎骨。
“我需要最高的权限。”我说。
“有。”
“我需要自己组建团队。”
“可以。”
“我需要公司所有部门,无条件配合我的数据需求。”
“没问题。”
我拿起笔,在合同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舒。
这两个字,写得格外用力。
我搬出了我的小公寓,住进了公司安排的酒店。
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然后,我开始了疯狂的工作。
我花了三天三夜,把“燎原计划”所有的原始数据和执行报告都看了一遍。
我发现,问题比陈董说的还要严重。
周毅根本没有理解“星辰”模型的核心。他只是简单粗暴地把一线城市的用户画像,套用在了下沉市场。
这简直就是鸡同鸭讲,刻舟求剑。
他推广的产品,是客单价极高的小众智能家电。
而下沉市场的用户,更关心的是性价比和实用性。
一个亿的宣发费用,就像把钱扔进了水里,连个响都听不见。
我召集了项目组的所有人,开了一场长达八小时的会。
会上,我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方案。
“从今天起,‘燎原计划’暂停一切对外宣传活动。”
“所有产品,全部下架。”
“市场部,给我去跑市场,去田间地头,去乡镇集市,给我带回来一份最真实的用户需求报告。我不要数据,我要活生生的人。”
“技术部,把APP给我改版,界面简化,功能简化,突出‘拼单’和‘砍价’功能。”
“运营部,联系所有能联系到的乡镇网红,我要做一场‘全村的希望’直播带货。”
我的命令一条条下达,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一个刚被周毅提拔上来的小组长,忍不住站起来反驳。
“林总,这……这不合规矩啊!我们的品牌定位是高端智能,现在去做拼单砍价,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
“品牌定位能当饭吃吗?公司都快破产了,你还跟我谈身价?”
“现在,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活下去!”
“谁有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然后去人事部领离职报告。”
再没有人敢说话。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
我带着市场部的同事,跑遍了周边的十几个乡镇。
我们跟大爷大妈们聊天,跟小卖部的老板喝酒,跟开拖拉机的师傅侃大山。
我发现,他们不是不需要智能家居,而是市场没有给他们真正需要的产品。
他们需要的是能远程看家的摄像头,是能定时喂猪喂鸡的投食器,是能一键报警的智能门铃。
这些东西,技术上毫无难度,成本也极低。
但从来没有一家大公司,愿意为他们弯下腰。
我带着这些一手资料回到公司,立刻让产品部立项。
半个月后,我们第一批针对下沉市场的新品,上线了。
定价,只有九十九元。
同时,我们的“全村的希望”直播活动,也正式启动。
我们找了十几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网红,没有坑位费,只谈销售分成。
直播那天,我守在数据后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开播十分钟,销售额,零。
二十分钟,还是零。
项目组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我就说不行吧,瞎折腾。”
“一个亿都打水漂了,还指望这九十九块的东西翻盘?”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难道,我真的错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后台的数据,突然开始跳动。
一单。
十单。
一百单。
数据开始疯狂地往上飙,像疯了一样。
“爆了!爆了!”运营部的同事尖叫起来。
“一个网红的直播间,一分钟卖了一千单!”
“服务器!技术部!服务器快扛不住了!”
整个办公室,瞬间从地狱变成了天堂。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拥抱在一起。
我看着屏幕上那条陡峭的上升曲线,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赢了。
那场直播,持续了三个小时。
最终销售额,定格在三千七百万。
我们不仅收回了成本,还实现了盈利。
“燎原计划”,起死回生。
第二天,公司的股价,全线飘红,直接涨停。
陈董在董事会上,当着所有股东的面,给了我一个深深的鞠躬。
“林舒,你是公司的英雄。”
那天下班,天正下着瓢泼大雨。
我走出公司大楼,司机已经撑着伞在等我。
就在我准备上车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的花坛里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雨水瞬间淋湿了他的全身,他抬起头,那张脸,是周毅。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胡子拉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小舒……”他跪在泥水里,声音都在发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撑着伞,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我知道你现在是首席数据官了,我知道你救了公司。求求你,跟陈董说一声,让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还有房贷,还有车贷……”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小舒,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
“夫妻?”我打断他,笑了,“周毅,你把我当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夫妻?”
“你抢我功劳,骂我‘老黄瓜刷绿漆’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夫妻?”
“你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搅家精’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夫妻?”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上。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求求你……”他开始磕头,额头撞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小舒,没你公司要破产了!不,是我要破产了!你帮帮我,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我看着他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是觉得可悲。
一个男人的尊严,原来这么不值钱。
“周毅,”我收起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站起来吧,别丢人了。”
“你真正应该求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你错在,把别人的给予当成了理所当然,把自己的无能当成了怀才不遇。”
“你最大的问题,不是蠢,是坏。”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坐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启动,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还跪在雨中,像一座被遗弃的雕塑。
我拿出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这个周末回家。”
电话那头,传来我妈惊喜的声音:“闺女,工作不忙了?”
“不忙。”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笑了。
“以后都不忙了,我有的是时间陪您。”
车子驶上高架,城市的灯火在窗外汇成一条璀璨的星河。
我想起了我写在“星辰”模型注释里的那句话。
献给每一个在数据星辰中寻找光的人。
现在,我找到了。
那束光,不是别人给的,是我自己,亲手点亮的。
回到公司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重组了数据部门。
我辞退了那些只会拍马屁、做表面功夫的“老油条”,包括那个当众质疑我的小组长。
然后,我从公司内部,提拔了几个有潜力、有干劲的年轻人。
我又通过猎头,挖来了几个行业内顶尖的数据工程师。
我的新团队,很快就建立起来了。
我们废寝忘食地工作,不仅稳固了“燎原计划”的成果,还开发出了两款全新的数据产品,为公司开辟了新的利润增长点。
半年后,公司的市值,翻了一番。
我也正式从酒店搬了出来,用公司的免息贷款,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大平层。
装修的时候,我没有请设计师。
每一个细节,都由我自己决定。
我想要一个开放式的厨房,一个能放下整面墙书的书房,还有一个带浴缸的浴室。
我把房子,装修成了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样子。
搬家那天,我请了公司里关系好的几个同事来家里吃饭。
我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大家吃得很开心,都夸我的手艺好。
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喝了点酒,红着脸对我说:“林总,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人。事业成功,生活还这么有情调。”
我笑了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厉害谈不上,只是想明白了,女人这辈子,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这顿饭,一直吃到深夜。
送走同事,我一个人收拾完残局,泡在浴缸里,喝着红酒。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舒,我是你婆婆。我听说你现在发财了,当了大官。你看看,你能不能让周毅回公司上班?他现在天天在家借酒消愁,人都快废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孩子的爸……”
我看着短信,觉得荒唐又可笑。
我们根本没有孩子。
她为了让我心软,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
我没有回复,直接把号码拉黑。
有些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在他们眼里,你过得不好,是活该;你过得好了,就应该无条件地接济他们,仿佛你欠了他们一样。
对于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从你的世界里,彻底删除。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了一个律师的电话。
是周毅请的,和我谈离婚。
他大概是知道求我无望,终于决定放手了。
也好。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签离婚协议。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老了,两鬓居然有了白发。
他没再求我,也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在协议上签了字。
分财产的时候,他主动提出,婚后买的那套房子归我,车子也归我。
我有些意外。
他的律师解释说:“周先生说,这套房子,当年买的时候,你也出了一半的钱。他现在没有能力偿还你,房子归你,算是补偿。”
我看了周毅一眼,他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心里五味杂陈。
他总算,还保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房子我不要。”我说,“按照法律规定,一人一半吧。把房子卖了,钱分给我就行。”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周毅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羞愧,还有一丝……感激?
我没再理会,签完字,便起身离开。
走出咖啡馆,阳光灿烂。
我感觉自己身上最后一道枷锁,也终于被解开了。
从此以后,山高水阔,我是自由的。
我的生活,忙碌而充实。
工作上,我带领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公司的业务版图,在我的推动下,不断扩张。
生活上,我开始学着享受独处的时光。
我报了瑜伽班,去学了插花,还在周末去听音乐会。
我去了很多以前想去但没时间去的地方。
我在西藏看过最亮的星空,在洱海边晒过最暖的太阳,在冰岛追逐过绚烂的极光。
我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大。
一次,我在国外出差,偶然在一个华人论坛上,看到了一个帖子。
《扒一扒我那个凤凰男前夫,如何一步步把自己作死的》
帖子的内容,我越看越熟悉。
发帖人,是周毅的第二任妻子。
她说,她是通过相亲认识的周毅。
当时,周毅谎称自己是某上市公司的部门总监,年薪百万。
她被他的“优秀”所吸引,很快就结了婚。
婚后,她才发现,周毅早已失业在家,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游戏,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他对她,非打即骂,把所有的人生失意,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她忍无可忍,最终选择了离婚。
帖子的最后,她写道:“我后来才打听到,他曾经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前妻,是他公司的首席数据官。他今天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只是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眼瞎心盲。”
我关掉帖子,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周毅选择了堕落,那是他的事。
而我,选择了重生。
三年后,我所在的公司,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
作为公司的核心高管和股东,我实现了真正的财富自由。
上市庆功宴上,陈董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
“林舒,这杯酒,我敬你。”他感慨万千,“没有你,就没有公司的今天。”
我笑着和他碰杯。
“陈董,应该我敬您。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不。”他摇摇头,眼神无比真诚,“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真正让你站在这里的,是你自己,是你从未放弃过的才华和努力。”
我们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宴会结束,我一个人走到酒店的露台上。
夜风微凉,吹起我的长发。
我看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心中一片宁静。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出租屋里吃泡面的夜晚。
那个时候,我一无所有,前途未卜。
但我的心里,有一团火。
正是那团火,支撑着我,走过了所有的黑暗和泥泞。
手机响了,是我妈。
“闺女,又加班呢?”
“没呢,妈,庆功宴刚结束。”
“早点回家休息,别太累了。对了,你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是个大学教授,人特别好,你要不要见见?”
我笑了。
“妈,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现在挺好的。”
“好什么好,一个人多孤单啊。”
“不孤单。”我看着远方的星空,轻声说。
“一个人,也可以是一支队伍。”
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雨后青草的芬芳。
我知道,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未来,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我。
有些人的屋檐再大,也不如自己的一片天宽敞。
本文标题:男子面试到一半公司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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