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员以同事为原型写狗血剧情被判赔
我叫李劲,在华强服装厂干了八年,不好不坏,不上不下。
职位是车间三组的组长,管着二十来号人,每天跟缝纫机、布料还有线头打交道。
那天下午,我正猫着腰给一个新来的小姑娘调试一台老掉牙的“兄弟”牌缝纫机,满手油污,脑门上挂着汗,车间里那股子布料、机油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像一张黏糊糊的网,把我从里到外裹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厂长助理,那个刚毕业没多久,走路都带风的小杨,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跑过来,凑到我耳边。
“李组长,苏厂长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
苏厂长,苏晚。
我们厂的传奇人物。
老厂长去年突发脑溢血,撒手去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所有人都以为厂子要黄,或者会被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副厂长瓜分。
谁也没想到,他那个一直在国外读艺术的女儿苏晚,坐飞机回来了。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我叫不上牌子但一看就很贵的黑色套装,头发剪得短短的,眼神比我们车间淬火的机针还利。
她一回来,没哭没闹,开完追悼会,第二天就坐进了厂长办公室。
三个月,铁腕手段,砍掉了两个亏损的项目,开掉了三个倚老卖老的中层,硬生生把一个眼看要沉的破船稳住了。
厂里私下里都叫她“黑天鹅”。
漂亮,但惹不起。
她找我干什么?
我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最近的工作。没出安全事故,没搞砸订单,三组的次品率还是全车间最低的。
想不通。
“小杨,厂长说是什么事儿了吗?”我擦着手,试探着问。
小杨摇摇头,表情有点古怪,想说又不敢说似的,“没说,就让你赶紧过去。李组长,你快去吧,别让苏厂长等急了。”
我心里更没底了。
在洗手池把手上的油污搓了十几遍,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被汗浸湿的头发,这才一步一挪地往办公楼走。
苏晚的办公室在三楼最里头,门是那种厚重的实木门。
我站门口,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抬手敲了敲。
“进。”
声音不大,但很清冷,跟她的人一样。
我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过来,不是香水,像是某种植物的味道,很好闻,跟车间里那股味儿完全是两个世界。
办公室很大,装修得很简洁,一整面墙的书柜,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桌上除了电脑和几个文件夹,干净得不像话。
苏晚就坐在那张大班椅上,没看我,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厂长,您找我。”我拘谨地站在门口,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嗯”了一声,还是没抬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只有她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
我额头的汗又冒出来了。
这叫什么事儿?叫我来,又晾着我。
就在我腿都快站麻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门锁上。”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次落在我脸上。她的眼睛很亮,瞳孔的颜色有点浅,像琉璃珠子。被她这么盯着,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审视的零件,从里到外都透透的。
“把门,反锁上。”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反锁门?
这是要干什么?
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涌了上来。电视里那些狗血剧情,办公室里的潜规则,那些酒桌上男人们讲的荤段子……
不会吧?
我看着苏晚。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丝质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点锁骨的弧度。她很瘦,但不是那种干瘪的瘦,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
我喉咙发干,脚步像灌了铅。
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手搭上那个黄铜门把手,冰凉。
“咔哒。”
落锁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也像一下砸在我心上。
我转过身,手心里全是汗。
苏晚已经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朝我走过来。
她很高,穿着平底鞋也快到我眉毛了。
她就那么一步步走近,停在我面前,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半臂。那股好闻的植物香味更浓了,钻进我鼻子里,搅得我心神不宁。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盯着她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
完了。
今天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这八年攒下的名声,我那个在家里天天盼着我升职加薪的老婆,我那个刚上小学的儿子……
我死定了。
就在我准备豁出去说一句“厂长,我不是那种人”的时候,苏晚开口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疲惫。
她指了指旁边会客区的沙发。
那是一张黑色的皮质沙发,看起来很软。
“你坐这儿。”
我的腿当时就软了。
然后,她说了那句让我记一辈子的话。
“我坐你腿上。”
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就剩下一片“嗡嗡”的耳鸣。
她说什么?
她要坐我腿上?
苏晚,我们厂的女厂长,那个高高在上的“黑天鹅”,要坐我,李劲,一个车间小组长的腿上?
这比她直接给我一巴掌还让我晕眩。
我看着她,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得有些吓人。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
那双像琉璃一样的眼睛里,映着我惊慌失措的脸。
“厂长……您……您别开玩笑了。”我声音都发抖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她反问。
不像。
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写着“严肃”两个字。
可这比开玩笑更让我害怕。
“厂长,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婆……”我语无伦次,开始搬出我的家庭。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护身符了。
苏晚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了一下,像个嘲讽的笑,但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你觉得,我是想对你做什么?”她问。
我还能觉得是什么?孤男寡女,反锁房门,让我坐下,她坐我腿上。这套流程下来,除了那档子事,还能是什么?难道是讨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但我不敢说。
我只能低着头,一副鹌鹑的样子。
“坐下。”她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没办法,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挪到沙发边,僵硬地坐了下去。沙发很软,但我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了一块烧红的铁板上,浑身都不自在。
我双手放在膝盖上,攥着拳头,手心里的汗把裤子都浸湿了一小块。
苏ve走了过来。
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清冽的植物香气,混合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她抽烟。这个发现让我稍微有点意外。
“李劲,”她突然叫我的名字,“你怕我?”
我猛地抬头。
她正看着我,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我的胸膛,看看我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我……我尊敬您。”我含糊地回答。
“尊敬?”她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但笑意没到眼底,“尊敬到以为我要潜规则你?”
我的脸“刷”地一下全红了,从脖子根一直烧到耳朵尖。
太难堪了。
就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被人当场戳穿了所有可笑的心思。
我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结结巴巴地辩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苏晚没再逼我。
她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过一个文件夹,然后,在我惊恐的注视下,真的……
她在我旁边坐下了。
不是腿上,是旁边。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原来是吓唬我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晚没有理会我的劫后余生,她打开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看看这个。”
我低头一看,是一份质检报告,还有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们厂生产的一批出口德国的工装裤,在裤腿的接缝处,有一片细微但明显的褶皱。
“这是德国克劳斯公司发来的邮件,”苏晚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他们订了五万条裤子,这是第一批交货的一千条。结果,抽检三百条,一百二十条都有这个问题。现在,对方要求我们立刻停止生产,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解决方案。否则,他们将取消全部订单,并且要求我们赔偿双倍的定金。”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克劳斯公司是我们厂今年最大的客户,这笔订单要是黄了,别说工人的工资,厂子能不能撑到过年都难说。
“双倍定金……那是多少钱?”我忍不住问。
“四百万。”苏晚淡淡地说。
四百万。
我感觉脑袋“嗡”的一下,比刚才她要坐我腿上还晕。
华强服装厂一年的利润都不到这个数。这笔钱要是赔出去,厂子可以直接宣布破产了。
“怎么会这样?”我拿起照片仔细看,“这个双针锁边工艺是我们厂最成熟的,三组的老师傅闭着眼睛都能做,怎么会出这种问题?”
“这也是我想问的,”苏晚看着我,“这批货,是你负责的。”
我心里一紧。
没错,因为是第一批样品,又要得急,是我亲自带着组里最得力的几个老师傅加班加点赶出来的。每一道工序我都盯着,出厂前我还亲自检查过,绝对没有问题。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说,“我敢拿我的人格担保,我们交出去的货,绝对是合格的。”
“但是现在,它不合格了。”苏晚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这是生产部的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批货的负责人,是你,李劲。生产经理老张,已经把这份报告交上来了。”
老张?张建国?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满脸横肉、笑起来像弥勒佛、实际上比谁都精的胖子。
我明白了。
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厂长,”我抬起头,迎上苏晚的目光,“这事有蹊跷。我需要去车间和仓库看看。”
苏晚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刚才,我让你坐下,说要坐你腿上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我的脸又开始发烫。
我能说什么?说我以为你要包养我,我脑子里连孩子跟谁姓都想好了?
“我……我没想什么。”我含糊道。
“说实话。”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沉默了。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擂鼓。
许久,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厂长,我就一个普通工人,靠手艺吃饭。我怕丢了工作,怕老婆孩子没饭吃,怕对不起家里人。您是厂长,是天,我们是地。您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的死活。我怕您,也怕……也怕自己犯糊ak。”
我说得很慢,也很艰难。
说完,我不敢看她,低着头,等着审判。
苏晚很久没有说话。
久到我以为她生气了,或者睡着了。
我偷偷抬眼瞄了一下。
她正靠在沙发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侧脸的线条很柔和,不像平时那么锋利。她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看起来……有点累。
“李劲,”她忽然开口,“如果今天,我真的坐你腿上了,你会怎么办?”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要命。
我该怎么回答?
说我会推开你?显得我不识抬举。
说我半推半就?那我成什么人了?
我脑子飞速运转,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厂长,”我豁出去了,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会辞职。”
苏晚的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为什么?”
“我们厂,是我岳父当年托关系让我进来的。我老婆,当初也是厂里的厂花。我能有今天,能在这个城市里安个家,全靠这个厂子,也全靠我老婆当年的眼光。我不能对不起她,也不能对不起我这身工装。”
我说的是实话。
当年我从乡下来,除了年轻和一把子力气,什么都没有。是 Xiaoqin,我老婆,不顾家里人反对,铁了心跟着我这个穷小子。
这些年,我没让她过上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但至少,我没让她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这是我的底线。
苏晚看着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化。那股子锐利和清冷,似乎融化了一点。
她忽然笑了。
这次的笑,很淡,但很真。像冬日里难得的一缕阳光,照得人心里暖了一下。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站起来,走回办公桌,拿起内线电话。
“小杨,通知生产部张经理、质检部刘主任,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开会。”
说完,她挂了电话,对我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回车间了。我成立一个特别质检小组,你当组长。我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人手、设备、权限,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有一个要求。”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挖出那只藏在厂里的蛀虫。不管他是谁,职位有多高。”
我愣住了。
这反转来得太快,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前一秒我还在接受“美人计”的考验,下一秒就成了手握大权的“钦差大臣”?
“厂长……我?”我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苏晚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果决,“我相信你的专业,也相信你刚才说的话。敢用辞职来守住底线的男人,不会是个孬种。”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查不出来,或者查出来不敢说,那后果……你应该明白。”
我当然明白。
到时候,黑锅我背,厂子完蛋,我一样滚蛋。
这是一场赌博。
苏晚在赌我,我也在赌我的职业生涯。
没有退路。
“是!保证完成任务!”我站起来,挺直了腰板,大声回答。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慌乱、恐惧、猜疑,都消失了。取而代de的,是一种被信任、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男人嘛,谁还没点建功立业的梦想?
“去吧,”苏晚挥了挥手,“记住,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告诉第三个人。包括你老婆。”
我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苏晚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李劲。”
我回头。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刚才……吓到你了?”她问,语气里竟然带了一丝……歉意?
我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报告厂长,有点。”
苏晚也笑了。
那一笑,像是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我打开门,外面的空气涌进来,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办公楼的走廊里,张建国和刘主任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看到我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张建国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堆起虚伪的笑。
“哎哟,这不是小李嘛。厂长找你聊工作呢?年轻人,有前途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长辈的姿态。
我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我知道,战争,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
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回来了?”老婆肖琴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我,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才回来?菜都热了两遍了。”
“开会,厂里有点事。”我换着鞋,随口应付道。
“天天开会,开会有钱拿啊?”她一边抱怨,一边给我盛饭,“赶紧洗手吃饭。乐乐,别看电视了,爸爸回来了!”
儿子乐乐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我跟前,“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我的变形金刚坏了,你答应给我修的。”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一阵愧疚。
饭桌上,肖琴不停地给我夹菜,嘴里却没停下。
“隔壁老王家,他男人给他在市里最大的金店买了个金镯子,粗得跟什么似的。”
“我今天去菜市场,排骨又涨价了,三十五一斤,这日子还怎么过?”
“你那个三组组长,到底什么时候能往上升一升?你看人家张经理,都换第二套房了。”
我默默地扒着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话,我听了几年了。
以前觉得烦,觉得她俗气,只知道攀比。
但今天,听着这些琐碎的抱怨,我心里却 strangely 踏实。
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的家。
有唠叨的老婆,有调皮的儿子,有房贷和柴米油盐的压力。
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跟苏晚那个一尘不染、安静得可怕的办公室比起来,这里虽然充满了烟火气的烦恼,却让我觉得安全。
“对了,”肖琴忽然想起什么,“今天下午,我们家楼下的吴妈跟我说,看见你被厂长助理叫走了,是去厂长办公室了?”
我心里一惊,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
“嗯,是。”
“厂长找你干什么?”肖琴的眼睛亮了,充满了八卦和期待,“是不是要给你升职了?”
我看着她那张充满希望的脸,苏晚那句“不要告诉第三个人,包括你老婆”的话在耳边响起。
我不能说。
这件事牵扯太大,一旦泄露,前功尽弃。而且,以肖琴这个大嘴巴,不出半天,全厂都能知道。
“没什么,”我扒了口饭,含糊地说,“就是问了问车间的生产情况。”
肖琴脸上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
“哦,就这样啊。”她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失望,“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白高兴一场。”
吃完饭,我躲进书房,把那份质检报告和照片又看了一遍。
双针锁边,行话叫“double-needle fell seam”,是我们厂的看家本领。这种工艺缝出来的边,牢固又美观,特别适合工装裤这种耐磨的衣服。
问题出在褶皱。
这种褶皱,行内人一看就知道,是上下两层布料在缝合时,走速不一致造成的。
原因无外乎几个:
一,机器没调好,压脚压力不够,或者送布牙磨损了。
二,操作工的技术问题,手势不对。
三,布料本身有问题,经过预缩处理后,伸缩率不均匀。
四,线。用的缝纫线张力不对,或者质量不过关。
我把这批货的生产流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机器,都是我亲自调的,不可能。
操作工,都是跟我七八年的老师傅,闭着眼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布料,是德国客供的,质量绝对一流。
那么,问题只可能出在……线上。
我猛地站了起来。
我们厂用的缝纫线,一直是从市纺织厂进的“飞轮”牌高强度涤纶线。质量稳定,用了十几年了。
但这批货……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大概半个月前,生产经理张建国突然拉了一批新线到仓库,说是找到了新的供应商,价格比“飞轮”牌便宜两成,质量一样好,先试用一批。
当时我还嘀咕过,换供应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开会讨论一下。
但张建国是生产经理,管着采购,我一个小组长,也插不上话。
难道是这批线有问题?
我心里有了方向。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没去车监,直接去了仓库。
仓库保管员老王是我师父,见我来了,挺惊讶。
“小劲,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王师父,我来查点东西。”我递给他一根烟,“前段时间,张经理是不是进了一批新线?”
老王点上烟,吸了一口,压低了声音:“是啊,叫什么‘宏发’牌的。说是省里的新牌子,价格是真便宜。不过……”
“不过什么?”我追问。
“不过我看着那线,总觉得不对劲。”老王皱着眉头,“颜色有点发飘,捻度也不匀。我跟老张提了一嘴,让他小心点。他倒好,说我老古董,不懂市场经济,还说这是厂长同意的。”
厂长同意的?
苏晚?
我心里一沉。如果苏晚也牵扯其中,那这水就太深了。
“那批线,用在哪儿了?”
“还能用在哪儿,”老王一摊手,“就那批最要紧的德国货呗。老张特意嘱咐的,说这批线是专门给克劳斯公司那批货准备的。”
我心里的怀疑,被证实了九成。
“剩下的线呢?”
“都在那边锁着呢。”老王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带锁的铁皮柜。
“王师父,帮个忙,把柜子打开,我取一卷线去质检部做个测试。”
老王面露难色:“小劲,这不合规矩啊。没有张经理的条子,谁也不能动。”
“我有厂长的手令。”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苏晚龙飞凤舞的签名和一行字:全力配合李劲工作。
老王一看,眼睛都直了。
他二话不说,找出钥匙打开了柜子。
我拿了一卷“宏发”牌的线,又拿了一卷我们常用的“飞run”牌的线,直奔质检部。
质检部的刘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好人,技术过硬,但性格懦弱,最怕得罪人。
我把两卷线和苏晚的手令一起拍在他桌上。
“刘主任,麻烦您给这两卷线做个全面的拉力、捻度和色牢度测试。我要最快拿到结果。”
刘主任扶了扶老花镜,看着那张手令,又看看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小李啊,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刘主任,您别问了,按我说的做就行。这事儿,天塌下来有苏厂长顶着。”
有了苏晚的尚方宝剑,刘主任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了测试。
等待结果的时间最是煎熬。
我在质检部外面来回踱步,心里像有十几只猫在挠。
如果测试结果证明“宏发”的线有问题,那就等于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张建国。
张建国在这个厂干了二十多年,从一个普通工人爬到生产经理的位置,根基深厚,关系网盘根错节。
动他,无异于捅马蜂窝。
一个小时后,刘主任拿着一份报告出来了,脸色煞白。
“小李……你……你来看看……”
我抢过报告,上面的数据密密麻麻,但我只看结论。
“宏发”牌涤纶线,在拉力测试中,断裂强度比标称值低了30%。
在捻度测试中,捻度不均,导致缝纫过程中张力不稳。
色牢度,更是一塌糊涂。
这就是罪魁祸首。
用这种线缝出来的衣服,不褶皱才怪了。
“刘主任,”我把报告收好,“这份报告,复印一份,原件给我。还有,今天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刘主任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
我拿着报告,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这只是第一步。
张建国为什么要用劣质线?只是为了省那两成的差价,给厂里省钱?
我不信。
他那种人,无利不起早。
这里面,一定有更大的猫腻。
我没有直接去找苏晚,而是去了趟财务科。
财务科长老李是我老乡,关系还不错。
我借口说要核对一下车间的成本,让他把近三个月的采购单给我看看。
老李也没怀疑,从厚厚一摞单据里翻出了一个文件夹。
我一页页地翻,很快就找到了那批“宏发”牌线的采购单。
供应商:宏发纺织有限公司。
单价:每卷8元。
数量:五千卷。
总价:四万元。
我心里冷笑一声。
“飞轮”牌的线,市价是10元一卷。张建国跟苏晚汇报的时候,肯定说的是他找到了便宜两成的货源,也就是8元一卷。
但这种劣质线的实际成本,恐怕连4元都不到。
中间的差价,进了谁的口袋,不言而喻。
贪了区区两万块钱,就敢拿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订单开玩笑?
张建国没这么蠢。
他这么做,一定有更大的目的。
我继续往下翻。
突然,一张运费单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给宏发纺织送货的物流公司的单子。收货地址,是我们厂。但发货地址……
不是省里的什么纺织公司,而是本市的……“锦绣服装厂”。
锦绣服装厂!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锦绣是我们厂最大的竞争对手,老板姓黄,外号“黄扒皮”,为了抢订单,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过。
去年,他们就跟我们抢克劳斯公司的订单,最后被我们拿下了。
黄扒皮肯定怀恨在心。
我全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贪污,这是内外勾结的商业破坏!
张建国用劣质线搞砸我们的订单,让华强厂信誉扫地,赔光家底。
然后,锦绣服装厂再顺理成章地把克劳斯公司这个大客户接过去。
至于张建国,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锦绣服装厂的副总?还是一大笔“辛苦费”?
这条线索太重大了。
我把那张运费单悄悄抽了出来,折好放进口袋。
证据,已经在我手里了。
我拿着质检报告和那张运费单,再次敲响了苏晚办公室的门。
这次,我没等她开口,自己反锁了门。
苏晚正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地看着一份文件。
看见我进来,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我没说话,径直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在她桌上。
质检报告。
运费单。
她先拿起质检报告,看得很快,但很仔细。
当她看到结论时,握着报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然后,她又拿起了那张运fen单。
她只看了一眼,就猛地抬起了头,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射向我。
“锦绣……”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对,锦绣。”我点点头,“张建国不是为了贪那点差价,他是想毁了我们厂。”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苏晚身上散发出的怒火,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以为她会立刻拍桌子,或者打电话把张建国叫来当面对质。
但她没有。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过了很久,她才睁开眼,眼里的怒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李劲,”她说,“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但是,光有这些,还不够。”
我愣住了。
“还不够?”我问,“人证物证俱在,这还不能把他送进去?”
“送进去?”苏晚冷笑一声,“你太小看张建国了。他会说,他也是被宏发纺织骗了,他不知道线有问题。至于锦绣,他更可以说自己不知情。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撤职查办。过两年,风头一过,他照样可以在别的厂里东山再起。”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地问。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苏晚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盯住猎物的豹子,“我要的,不是让他丢掉工作。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我听得心里一寒。
这个女人,太狠了。
“我需要你的帮助。”苏晚看着我。
“厂长您说。”
“我需要你,拿到张建国和锦绣那边直接联系的证据。电话录音,或者……转账记录。”
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太难了。
张建国是只老狐狸,这种事肯定做得滴水不漏。
“这……”我面露难色。
“我知道很难。”苏晚说,“所以,我需要你演一场戏。”
“演戏?”
“对,”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明天,我会召开全厂大会,宣布因为德国订单出了问题,厂里资金链断裂,下个月开始,所有人工资减半,并且要裁掉一部分人。”
“同时,我会把这次事故的责任,全部推到你头上。说你监管不力,给你一个记大过处分,撤掉你小组长的职务,降为普通工人。”
我目瞪口呆。
“厂长,您这是……”
“我要让你,成为一个被厂里抛弃、满腹怨言的‘失意者’。”苏晚盯着我,“张建国这种人,最喜欢拉拢的就是这种人。他现在肯定也在怀疑你查到了什么,但不敢确定。我这么一做,就能打消他的疑虑,甚至,他会主动来找你,把你拉拢成他的同伙。”
“这……这是苦肉计?”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
“可以这么说。”苏晚点点头,“李劲,你敢不敢演这场戏?这很危险。一旦演砸了,你就是真的被撤职,被全厂人戳脊梁骨。你老婆,你儿子,都会因为你抬不起头。”
我沉默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不只是考验我的演技,更是考验我的内心。
我要承受来自同事的白眼,朋友的疏远,甚至家人的不理解。
我抬起头,看着苏晚。
她的目光里,有试探,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在等我的答案。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下午,在她的办公室里,我说,我不能对不起我这身工装。
如果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我还算什么男人?
我深吸一口气。
“厂长,我干。”
我说得斩钉截截。
苏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我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问我要不要坐下。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的手很凉,但她的掌心,却很温暖。
“李劲,谢谢你。”她说,“等这件事结束,我保你做生产部副经理。”
副经理。
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我只是点了点头。
“厂长,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这件事,能不能……跟我老婆透露一点点?”我有些为难地说,“我怕她……受不了。”
苏晚沉默了一下。
“不行。”她摇了摇头,“人越多,变数越大。你必须一个人扛下来。就当是……对你未来做副经理的提前考验吧。”
我心里一阵苦涩。
我知道,更大的考验,还在家里等着我。
第二天,全厂大会。
苏晚站在主席台上,脸色冰冷。
她宣布了德国订单事故,宣布了工厂的困境,宣布了减薪和裁员的决定。
整个礼堂一片哗然,人心惶惶。
然后,她话锋一转,点到了我的名字。
“……经过调查,此次重大生产事故,是由于三组组长李劲,工作疏忽,监管不力造成的!为了严肃厂纪,经厂委会研究决定,给予李劲记大过处分,撤销其小组长职务,降为一线普通员工,以儆效尤!”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有惊讶,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我低着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能感觉到我曾经带过的那些组员,那些平时“劲哥长劲哥短”的兄弟们,都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最让我难受的,是张建国的眼神。
他坐在前排,回头看了我一眼,那肥胖的脸上,堆满了虚伪的惋is。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散会后,我成了过街老鼠。
以前见了面主动打招呼的同事,现在都绕着我走。
我回到三组,收拾我的东西。那个刚被我提拔起来当副组长的小王,现在成了新组长。他看着我,一脸的尴尬和为难。
“劲哥……这……”
“没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好干。”
我抱着我的茶杯和几本书,走出了那个我待了八年的车间。
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李劲,就是华强服装厂的罪人。
那天晚上,我回家的脚步,有千斤重。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肖琴解释。
果然,我一进门,一个枕头就朝我脸上飞了过来。
“李劲!你这个!你还有脸回来!”
肖琴披头散发地冲过来,又抓又打,像个疯子。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
“全厂都知道了!你被撤职了!你让我们娘俩的脸往哪儿搁啊!我今天出门买菜,人家都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我受够了!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
她一边哭一边骂,所有的委屈和失望,都化作了最伤人的话,一句句砸在我心上。
我没有还手,也没有辩解,就那么站着,任由她发泄。
乐乐被吓坏了,躲在房间门口,哇哇大哭。
“妈妈,你别打爸爸……”
肖琴听到儿子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走过去,想抱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我嫌你脏!”
那一晚,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听着卧室里传来的,断断续的哭声,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苏晚,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给我的考验。
的难。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着地狱般的日子。
在厂里,我被分到了最苦最累的搬运组,每天就是扛布料,运成品。浑身臭汗,累得像条狗。
以前的同事见了我就像见了瘟神,连句话都不跟我说。
只有张建国,会假惺惺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小李啊,别灰心。年轻人犯点错很正常。苏厂长就是太年轻,做事太绝。你放心,有我老张在,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受苦的。”
我低着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窝囊样。
“谢谢张经理……”
在家里,是更难熬的冷暴力。
肖琴不跟我说话,不做我的饭,把我的衣服和被子都扔到了客厅。
我们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只有乐乐,会偷偷地给我塞一个苹果,或者小声地问我:“爸爸,你是不是不爱妈妈了?”
每当这时,我的心都疼得无法呼吸。
我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
我开始怀疑,我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副经理位置,为了苏晚那句“我相信你”,就把自己和家人都推进火坑。
我甚至开始恨苏晚。
这个女人,她高高在上,她只用动动嘴皮子,就搅得我天翻地覆。她根本不知道,我正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转机来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楼下的小饭馆里一个人喝闷酒。
张建国来了。
他自己拎着一瓶好酒,两盒熟菜,笑呵呵地在我对面坐下。
“小李,一个人喝多没意思,老哥陪你喝点。”
我知道,鱼,要上钩了。
我装出又惊又喜的样子。
“张……张经理?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小子就要喝死在这儿了。”他给我倒上酒,“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天无绝人之路。”
酒过三巡,张建国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他痛骂苏晚年轻气盛,不懂人情世故,把厂子搞得乌烟瘴气。
他吹嘘自己当年怎么跟着老厂长打江山,劳苦功高。
我一边附和着,一边给他灌酒,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套他的话。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已经悄悄按下了录音键。
“张经理,您说得对!”我喝得满脸通红,大着舌头说,“那娘们儿,就是个疯子!我他妈给她卖了八年命,就因为这点屁事,就把我一脚踹了!我……我不甘心!”
“兄弟,我懂你!”张建国拍着我的肩膀,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这厂子,迟早要毁在她手里。咱们这些老员工,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厂长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啊。”
“那能怎么办?人家是厂长,我们就是个屁。”我颓丧地说。
张建国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一股酒气喷在我脸上。
“小李,哥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树挪死,人挪活。这破厂子,不待也罢。哥哥我,给你指条明路。”
来了!
我心里一振,脸上却装出迷茫的样子。
“明路?什么明路?”
“锦绣服装厂,知道吧?”张建国说,“黄老板,那才是真正懂经营的企业家。他早就看好你了,说你技术好,人也实在。他托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过去。只要你点头,职位你随便挑,待遇,比现在翻一番!”
我装出震惊的样子。
“锦绣?黄老板?他……他怎么会看上我?”
“当然是我给你推荐的!”张建国得意地拍着胸脯,“我跟黄老板是多年的交情。我跟他说,华强厂要完,但技术人才是无辜的。特别是你小李,这次纯粹是替苏晚那个娘们儿背了黑锅。”
“背黑锅?”我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追问道,“张经理,这话怎么说?那批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出厂前是好的啊。”
张建国喝高了,警惕性也降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好?好个屁!你真以为德国人是傻子?实话告诉你吧,那批货,从根上就烂了。”
“根上?”
“就是那批线!”张建国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我耳朵说的,“苏晚那个,为了省钱,非要用什么新供应商的便宜货。我劝都劝不住。现在好了,出事了,把责任全推到你身上。你说她毒不毒?”
我心里一阵恶寒。
这个张建国,太阴险了。
他竟然把脏水全都泼到了苏晚头上。
如果我不是提前知道了真相,恐怕真的会信了他的鬼话,然后死心塌地地跟他跳槽,甚至帮着他一起对付苏晚。
“原来是这样……”我装出恍然大悟又义愤填膺的样子,“这个臭娘们儿!太不是东西了!张经理,谢谢您告诉我真相。这华强,我一天也不想待了!我跟你去锦绣!”
“好兄弟!”张建国高兴地一拍大腿,“你放心,跟着我老张和黄老板,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等华强一倒,克劳斯那笔大单子,还不是咱们的?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
“那批线……是您跟锦绣那边联系的吧?”我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张建国愣了一下,酒醒了一半。
他眯着小眼睛看着我。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赶紧解释,“我就是好奇,黄老板是怎么把线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我们厂的。这手段,太高了!我以后跟着他干,也好多学学。”
我的马屁显然拍得很舒服。
张建国的警惕心又放下了。
他得意地一笑:“这算什么。我跟锦绣的采购小王打个电话,让他找个物流公司,把货发过来。单子上写个什么‘宏发纺织’,谁能查得到?至于钱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黄老板早就把钱打到我老婆的卡上了。神不知,鬼不觉。”
他说完,还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心里也笑了。
张建国,你完了。
录音,到手了。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
我拿着那个存着录音的手机,像拿着一颗炸弹。
我没有直接去找苏晚。
我知道,光有录音,张建国还是可以抵赖,说他喝多了胡说八道。
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转账记录。
可我怎么才能拿到他老婆的银行卡号和转账记录呢?
我一筹莫展。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乐乐的学校门口。
正是放学的时候,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
我看到了肖琴。
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神情憔悴,看起来比前几天老了好多。
别的家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心里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了路边。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珠光宝气的脸。
是张建国的老婆。
她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戴着粗大的金项链和金手镯,冲着人群里的一个女人招手。
“哎,小刘,过来一下。”
那个叫小刘的女人,是乐乐同班同学的妈妈,跟肖琴关系还不错。
张建国的老婆从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小刘。
“这是上次我们一起团购那个韩国面膜的钱,你帮我垫了,我这几天忙忘了。你数数,对不对。”
“哎呀,张太太,您太客气了。不急的。”小刘嘴上客气着,手却很快地把钱接了过去。
“应该的应该的。对了,我这卡里钱不多了,回头我得让我家老张再打点。女人啊,就得对自己好点。你看我这新做的指甲,好看吧?”
张建国的老婆炫耀着她那涂得鲜红的指甲。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肖琴看见了我,立刻把头扭到一边,装作不认识我。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那辆奥迪车旁。
“张太太。”我开口。
张建国的老婆愣了一下,显然没认出我这个穿着一身脏兮兮工装的搬运工是谁。
“你是?”
“我是厂里的,李劲。”
“哦,李劲啊……”她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找我有事吗?”
“张经理喝多了,让我来跟您说一声,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还有,他让我把这个给您。”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了过去。
那是我刚刚在路边小店里要的纸笔,上面胡乱写了一个手机号码。
张建ed的老婆狐疑地接过纸条。
“这是什么?”
“张经理说,是黄老板的新号码,让您存一下,以后方便联系。”我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黄老板?”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赶紧把纸条收了起来,“知道了。没别的事了吧?我还要去接孩子。”
“没了。”
我转身就走。
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个名牌包。
包的拉链没拉好,露出了一角红色的钱包。
钱包的卡槽里,插着一张银行卡。
是建行的。
我记住了卡号的后四位。
足够了。
我没有回家,直接打车去了市里最大的建设银行。
我没有进去。
我在银行对面的咖啡馆里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
然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是我一个远房表弟的电话。
表弟是个电脑高手,俗称,“黑客”。
“喂,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小东,帮我个忙。这个忙要是帮成了,你买房的首付,哥给你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哥,你……不会是想抢银行吧?”
“比抢银行刺激。”我把张建国老婆的姓名、我瞥到的那四位卡号,以及我胡编的那个手机号,都告诉了他。
“我需要你,查到这张卡近一个月的全部交易流水。特别是,从一个姓黄的人那里过来的账。”
“哥,这是犯法的……”
“我知道。但有的人,比法律更坏。小东,哥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
表弟又沉默了很久。
“……好。给我一天时间。”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手心全是汗。
我在赌。
赌表弟的技术,赌张建国和他老婆的愚蠢,赌苏晚的承诺。
也赌我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下午,我的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
没有发件人,只有一个附件。
我点开附件,那是一张银行流水单的截图。
清清楚楚。
十五天前,一个名叫“黄锦绣”的账户,向这张卡里,转入了二十万元。
备注:辛苦费。
黄锦绣。
锦绣服装厂的老板,就叫黄锦绣。
铁证如山。
我拿着手机,冲出咖啡馆,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华强服装厂!快!”
我再次来到苏晚的办公室。
这一次,我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小杨助理正站在里面,向苏晚汇报工作。看到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李……李劲?你怎么……”
苏晚冲她摆了摆手。
“小杨,你先出去。”
小杨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门关上。
我走到苏晚面前,把手机递给她。
“厂长,您要的东西,我拿到了。”
苏晚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那张截图。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最后,全都化作了冰冷的怒火。
“好……好一个张建国!好一个黄锦绣!”
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劲,你立了大功!”
她看着我,目光灼灼。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生产部的代理经理!等处理完张建国,你就转正!”
我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
我只觉得累。
发自内心的疲惫。
“厂长,”我沙哑着嗓子说,“我只想……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跟我老婆孩子,好好吃顿饭。”
苏晚愣住了。
她看着我满身的油污,乱糟糟的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脸上那道被肖琴抓出来的血痕。
她眼里的火焰,慢慢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敬佩。
“对不起。”她轻声说。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她说道歉。
“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了摇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没事。值得。”
苏晚没再说话。
她走到我面前,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整理了一下满是油污的衣领。
她的手指冰凉,触碰到我的皮肤,让我激灵一下。
“回去吧。”她说,“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看一场好戏。”
我回到家的时候,肖琴和乐乐正坐在饭桌前。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看到我,肖琴的眼圈一红,但没像往常一样发火。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她的声音有点生硬。
我点点头,默默地去洗手。
饭桌上,谁也没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吃完饭,肖琴收拾着碗筷,突然开口。
“楼下吴妈说,你今天下午,是坐出租车回来的。”
我“嗯”了一声。
“她说……你好像,升官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看着她,看着她憔悴的脸,和眼里的那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心里一酸。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肖琴的身体一僵。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挣扎着。
我没有放。
我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味道。
“老婆,”我沙哑着说,“对不起。”
肖琴不挣扎了。
她的肩膀开始耸动,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我知道。”我抱紧了她,“对不起,都过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那一晚,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从苏晚的“美人计”开始,到苦肉计,再到我如何拿到证据。
肖琴听得目瞪口呆。
听完之后,她抱着我,哭得更凶了。
“你傻不傻啊!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扛着!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娘俩怎么办啊!”
“这不是没事嘛。”我笑着,帮她擦眼泪。
“那个苏厂长……她……她真的要坐你腿上?”肖琴突然想起了什么,红着脸问。
我老脸一红。
“那是个考验。”
“考验?”肖琴撇撇嘴,“我看她就是对你有意思。不然全厂那么多人,她干嘛偏偏找你?”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是可怕。
我赶紧转移话题。
“明天,厂里要开大会,处理张建国。你想不想去看热闹?”
“去!当然要去!”肖琴立刻来了精神,“我要看那个姓张的和他那个骚包老婆,是怎么丢人的!”
第二天,华强服装厂,礼堂。
气氛比上次开会还要凝重。
所有中层以上干部,全部到齐。
张建国坐在第一排,脸色有点发白,但还在强作镇定。
我和肖琴,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苏晚走上主席台。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冰雕。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宣布一件事。”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张建国的身上。
“经查实,生产部经理张建国,在德国克劳斯公司订单的生产过程中,为谋取私利,与竞争对手锦绣服装厂恶意串通,故意使用劣质原材料,导致我厂产品出现重大质量问题,给我厂造成了近四百万元的直接经济损失和无法估量的声誉损失!”
“其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公司法规,并涉嫌商业贿赂和职务侵占罪!”
苏晚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像一把重锤,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张建国。
张建国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站了起来。
“血口喷人!苏晚,你这是公报私仇!我为厂里干了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凭什么污蔑我!”
“污蔑?”苏晚冷笑一声,“张经理,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吧?”
她按了一下遥控器。
主席台后方的巨大投影幕布上,立刻出现了一份文件。
是那份质检报告。
紧接着,是那张运费单。
最后,是那张银行流水单的截图。
二十万。
黄锦绣。
辛苦费。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张建国的脸上。
他还想狡辩。
“这……这都是伪造的!是陷害!”
苏晚又按了一下遥控器。
一段录音,通过礼堂的音响,清晰地传了出来。
“……实话告诉你吧,那批货,从根上就烂了……”
“……我跟锦绣的采购小王打个电话……”
“……黄老板早就把钱打到我老婆的卡上了。神不知,鬼不觉……”
是张建国自己的声音。
得意,猖狂,愚蠢。
录音放完,全场死寂。
张建国的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不……不是的……我喝多了……我胡说的……”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苏晚没有再看他一眼。
“保安!”她冷冷地开口。
两个保安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张建ed。
“苏晚!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为厂里流过血!老厂长在的时候……”张建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闭嘴!”苏晚厉声喝断他,“你还有脸提我爸?我爸要是知道你这么毁他一辈子的心血,会从坟里爬出来掐死你!”
“把他带到保卫科,等警察来处理。”苏晚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
张建国被拖了出去,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处理完张建国,苏晚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那些曾经和张建国走得很近的几个中层干部,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可能也知道一些事情,或者,也参与了一些事情。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主动到我这里来交代问题。三天之后,如果让我查出来,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杀鸡儆猴。
这一招,够狠,也够有效。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最后一排,我的身上。
“下面,我宣布第二项任命。”
“鉴于李劲同志,在本次事件中,不畏强权,坚持原则,为工厂挽回了巨大损失,表现突出。经厂委会研究决定,从即日起,任命李劲同志为我厂生产部经理!”
“哗——”
全场掌声雷动。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但这一次,是羡慕,是敬佩,是祝贺。
我老婆肖琴,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眼泪都流出来了。
“老公,你太棒了!”
我站了起来,遥遥地看着主席台上的苏晚。
她也正看着我。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们在用眼神,进行着一场无人能懂的交流。
那眼神里,有感谢,有信任,有并肩作战后的默契。
我冲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成了华强服装厂的李经理。
我搬进了张建国原来那间宽敞的办公室,工资翻了两番。
厂里的风气焕然一新。
克劳斯公司的订单,经过苏晚和我亲自飞去德国解释、道歉、并展示了我们新的品控流程后,对方最终同意继续合作。
厂子,活过来了。
我的家庭生活,也回到了正轨。
不,比以前更好。
肖琴不再唠叨,不再攀比。她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骄傲。
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tiao,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刚结婚时,那种甜蜜恩爱的日子。
我和苏晚,成了工作上的黄金搭档。
她负责战略和方向,我负责生产和执行。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们经常一起加班,一起在办公室吃泡面,一起为了一个新的工艺方案争得面红耳赤。
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超出工作范围的事情。
那扇办公室的门,再也没有反锁过。
那句“我坐你腿上”的惊心动魄,也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知道,她是个好领导。
她也知道,我是个好下属。
这就够了。
半年后的一天,苏晚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
“李劲,坐。”她指了指沙发。
我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
苏晚看着我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放心,今天不坐你腿上。”
我老脸一红,也跟着笑了。
“厂长,您找我什么事?”
“锦绣,破产了。”她递给我一份报纸。
报纸的财经版面上,一条小小的消息:本市知名服装企业锦绣服装厂,因偷税漏税、恶意竞争等问题,于昨日宣布破产清算。
我看着那条新闻,心里五味杂陈。
“张建国呢?”我问。
“判了十年。”苏晚淡淡地说,“商业贿赂,职务侵占,数罪并罚。”
一个曾经在厂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就这么结束了他的一生。
“善恶终有报。”我感慨道。
“是啊。”苏晚点点头,她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劲,”她突然回头看我,“你恨过我吗?在那段演戏的日子里。”
我沉默了一下。
“有过。”我诚实地回答,“有好几次,我都想撂挑子不干了。我觉得您太冷血,太不近人情。”
“对不起。”她又一次道歉。
“但是,”我话锋一转,“现在不了。我明白,您站的位置,决定了您不能有太多的个人感情。您背负的是整个厂子几百号人的生计。”
苏晚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李劲,你没有让我失望。”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
“这是给你的奖金。你应得的。”
我接过来,很厚。
“谢谢厂长。”
“还有一件事,”苏晚说,“厂里准备成立一个托儿所,解决一下双职工子女的入托问题。我想让你爱人,去负责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我愣住了。
让肖琴去负责托儿所?
她就是一个家庭主妇,她能行吗?
“怎么?信不过你老婆?”苏晚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不是……我只是……”
“我觉得她可以。”苏晚打断我,“我见过她几次,在学校门口接孩子的时候。她跟那些家长、老师都聊得来,很有亲和力。而且,她自己也是个母亲,她知道孩子们需要什么,家长们担心什么。这件事交给她,我很放心。”
我心里一阵感动。
我没想到,苏晚竟然在默默地观察和关心着我的家庭。
她不仅仅是把我当成一个下属,一个工具。
“我……我替肖琴,谢谢您。”我由衷地说。
“不用谢我。”苏晚笑了笑,“这是她自己赢得的机会。一个能在丈夫落魄时不离不弃,还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一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走出苏晚的办公室,我心里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这个外表冰冷的女人,其实内心比谁都火热。
她用她的方式,关心着这个厂,关心着厂里的每一个人。
我回到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肖琴。
她激动得跳了起来,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
“老公!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我也可以上班了?我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了?”
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样子,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的。老婆,你行的。”
后来,肖琴成了我们厂托儿所的所长。
她把托儿所办得有声有色,成了全厂女职工的“知心大姐”。
她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开朗。我们之间,也有了更多共同的话题。
而我,在生产部经理的位子上一干就是五年。
华强服装厂,在苏晚和我的带领下,成了市里的明星企业。我们引进了新的设备,开发了自主品牌,产品远销海外。
苏晚还是那个苏晚,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但厂里的员工,不再叫她“黑天鹅”,而是敬佩地称她为“苏厂长”。
我还是那个李劲,每天在车间和办公室之间穿梭。
只是,我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只求安稳的小组长。
我的腰杆挺得笔直。
我知道,我身后,是蒸蒸日上的工厂,是我引以为傲的团队,是我温暖幸福的家庭。
还有一个,永远信任我、支持我的,战友。
那天,是华强服装厂建厂四十周年的庆典。
庆典结束后,苏晚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还是那个办公室,还是那张沙发。
我们俩都喝了点酒,脸上都有些微醺。
“李劲,”她给我倒了一杯茶,“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我看着她,感慨万千。
十年前,我还是个小组长,她是个临危受命的“空降兵”。
十年后,我是她的副总,她是我的老板。
这十年,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风雨。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情景吗?”她笑着问。
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句“你坐这儿,我坐你腿上”,像个烙印,深深地刻在我心里。
我也笑了。
“记得。当时差点没把我吓死。”
“那你现在,还怕我吗?”她歪着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
我摇了摇头。
“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您不会害我。”
苏晚的眼圈,突然红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李劲,谢谢你。”她说,“这十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知道,她说的“身边”,是什么意思。
是作为下属,作为战友,作为朋友。
“厂长,”我端起茶杯,“是我该谢谢您。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窗外,夜色阑珊,华灯初上。
这个城市的霓虹,映在我们身后的那面墙上,墙上挂着一幅字。
是苏晚亲手写的。
上面只有四个字:
“不忘初心。”
本文标题:职员以同事为原型写狗血剧情被判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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