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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下你藏好的毒

  第五章:疯魔的寻找

  顾宸醒来时,是在医院顶级的VIP病房。

  入眼依旧是刺目的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但这感觉,与楚瑶上次住院时截然不同。那时是烦躁和不耐,现在……是灭顶的恐慌和窒息。

  “楚瑶呢?!”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血珠飞溅。他抓住离他最近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目眦欲裂,“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医生被他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到,努力镇定地解释:“顾先生,您冷静一点!您因为急火攻心,伴有轻微脑震荡,需要休息……”

  “我问你楚瑶呢?!”顾宸咆哮着,手臂青筋暴起,眼神猩红可怖,“她没死对不对?!她在哪个病房?!说!”

  “顾先生……”医生面露难色,带着一丝不忍,“警方在现场……并没有发现楚小姐……的……遗体。只发现了血迹、摔碎的手机和……遗书。我们调取了监控,也询问了附近的人,初步判断……楚小姐她……坠楼后,可能……可能被瞬间送离了现场,但具体去向……还在排查。”

  没有被找到?

  顾宸猩红的眼底猛地迸发出一丝骇人的亮光,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没找到尸体?那就是没死!她肯定没死!”他松开医生,踉跄着下床,鞋都顾不上穿就往外冲,“她肯定在哪个医院!等着我去找她!等着我去认输!对!她就是在等我认输!”

  “顾先生!您不能离开!您的身体……”

  顾宸一把推开试图阻拦他的护士和保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冲出了病房。

  “找!给我把楚瑶找出来!翻遍全市!不,全国所有的医院!诊所!哪怕是把地皮给我掀起来,也要找到她!”他一边疯狂地拨打电话,调动顾氏所有的力量,一边赤着脚,在医院冰冷光滑的走廊里狂奔,挨个推开每一间病房的门,嘶吼着楚瑶的名字。

  “楚瑶!你出来!我知道你没死!”

  “你赢了!我认输了!你听见没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出来啊!”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暴怒嘶吼,逐渐变得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昂贵的病号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眼眶深陷,赤着的双脚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渗出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医护人员、病人、家属们惊恐地看着这个昔日里高高在上、矜贵倨傲的商业帝王,此刻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医院的走廊里上演着一场绝望而荒诞的寻觅。

  找不到。

  哪里都找不到。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几乎将A市乃至周边城市所有大小医疗机构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楚瑶的入院记录,没有她的抢救记录,没有她的……任何痕迹。

  就好像,那个人从天台坠落之后,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只剩下酒店后门那摊刺目的血迹,那部摔得粉碎的手机,和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遗书,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他的愚蠢残忍。

  他开始出现幻觉。

  在每一个转角,似乎都能看到那抹酒红色的裙角闪过。

  在每一个深夜,似乎都能听到她痛苦压抑的呻吟,或者最后那声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她坠落前,那双空寂麻木,带着诡异解脱笑意的眼睛。

  他开始酗酒,用酒精麻痹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可酒精带来的短暂麻木过去后,是更加蚀骨焚心的痛苦和清醒。

  他把自己关在曾经和楚瑶一起住过的别墅里,那里还残留着她生活过的气息。他抱着她穿过的睡衣,闻着上面早已淡去的、属于她的馨香,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角落,痛哭失声。

  “瑶瑶……我错了……你回来……”

  “我再也不逼你喝那些东西了……我再也不说你是装的了……”

  “你回来好不好……求你……”

  九十九次。

  他逼着她吞下毒药九十九次。

  他冷眼旁观了她濒临死亡九十九次。

  他亲口将她的爱和生命,一点点凌迟,碾碎成灰。

  而现在,她用最惨烈的方式,证明了第一百次的真实。

  也彻底抽走了他世界里,最后一丝可能的光亮。

  顾氏集团的事务被无限期搁置,公司高层乱成一团。外界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但顾宸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活着的唯一意义,似乎就只剩下找到楚瑶。

  活要见人,死……他拒绝去想那个字。

  一定还活着。她一定是在某个地方,等着看他后悔,等着他痛哭流涕地认错。

  他不能放弃。

  ……

  一周后。

  顾宸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如同游魂般坐在别墅客厅的地板上,周围散落着空酒瓶。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抓起手机,颤抖着接听,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喂?瑶瑶?是你吗?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低沉而平静的男声。

  “顾宸。”

  是沈知珩。

  顾宸的怒火和失望瞬间被点燃:“沈知珩!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说!你把楚瑶藏到哪里去了?!把她还给我!”

  沈知珩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明天上午十点,西山墓园,晴安厅。楚瑶的葬礼。”

  “轰——!”

  又是一道惊雷,在顾宸早已破碎不堪的世界里炸响。

  葬礼?

  楚瑶的……葬礼?

  不……不可能……

  他对着手机嘶吼,声音里带着濒死的挣扎和不肯相信的疯狂:“你胡说!她没有死!你们联合起来骗我!沈知珩,我告诉你,这种把戏骗不了我!我不会去的!让她出来!让她亲自来见我!”

  沈知珩在电话那头,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顾宸,”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一字一句,敲打着顾宸最后的心理防线,“她不会见你了。”

  “永远都不会。”

  “明天,是最后一面。”

  “来不来,随你。”

  说完,电话被直接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顾宸握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僵在原地,如同一座瞬间风化的石雕。

  葬礼……

  西山墓园……

  晴安厅……

  最后一面……

  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

  假的!一定是假的!

  是楚瑶和沈知珩联手设计的,为了报复他,为了让他痛苦的又一个骗局!

  他不能上当!

  他绝对不会去!

  ……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西山墓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中。深秋的冷雨淅淅沥沥,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

  晴安厅外,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楚瑶的父母早逝,在国内亲戚寥寥,来的多是几个她生前的同学和朋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悲伤和难以置信的神情。沈知珩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站在门口,神情肃穆而平静,接待着前来吊唁的宾客。

  气氛沉重而哀戚。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打破了墓园的宁静。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以近乎失控的速度冲上山坡,猛地停在晴安厅外。车门被狠狠推开,顾宸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他依旧穿着昨天那身皱巴巴的衣服,胡子没刮,头发凌乱,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气息。他看上去,比灵堂正中央那张黑白照片上巧笑倩兮的女孩,更像一个死人。

  “楚瑶呢?!楚瑶!你给我出来!”他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就要往厅里冲。

  宾客们被他的样子吓得纷纷后退。

  沈知珩一步上前,拦在了他面前,眼神冰冷如刀。

  “顾宸,”沈知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里不欢迎你。”

  “滚开!”顾宸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灵堂正中央那张巨大的、被白色花圈簇拥着的遗照,照片上的楚瑶,笑容温婉,眼神清澈,是他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的模样。“我要见楚瑶!她没死!我知道她没死!你们都在骗我!”

  他试图推开沈知珩,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

  沈知珩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样子,眼底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快的悲凉。

  “见她?”沈知珩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残忍,“可以。”

  他侧过身,让开了通往灵堂内部的视线。

  顾宸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灵堂布置得简洁而肃穆。正前方,没有他预想中的水晶棺,也没有骨灰盒。只有一个小小的、铺着黑色丝绒的台子,台子上……空空如也。

  只在台子后面,悬挂着楚瑶那张巨大的黑白遗照。

  她微笑着,仿佛在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个闯入者,眼神平静,无悲无喜。

  “她呢?!”顾宸猛地回头,抓住紧跟进来的沈知珩的衣领,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疯狂,“她的……身体呢?棺木呢?骨灰呢?!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沈知珩任由他抓着,垂眸看着他,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怜悯。

  “没有棺木。”沈知珩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也没有身体。”

  顾宸的瞳孔骤然收缩。

  沈知珩抬起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样式古朴、沉肃的……黑色骨灰盒。

  他将那个小小的、方正的盒子,递到顾宸眼前,近得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冰冷的,坚硬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

  “她在这里面。”沈知珩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地捅进了顾宸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要道歉的话,自己跟她说。”

  ……

  她在这里面。

  要道歉,自己跟她说。

  ……

  顾宸的目光,缓缓地、僵硬地,从沈知珩冰冷的脸上,移到他手中那个小小的、黑色的盒子上。

  那么小。

  一个盒子。

  就能装下他逼死的……那个曾经鲜活、曾经那么热烈地爱过他的……女孩?

  装下楚瑶……他……的瑶瑶?

  不……

  不可能……

  “呵……呵呵……”顾宸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一开始的压抑,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如同野兽哀嚎般的狂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狼狈不堪。

  “假的……又是假的……”他松开沈知珩,踉跄着后退,指着那个骨灰盒,手指颤抖得厉害,“沈知珩……你他妈拿个假的骨灰盒来骗我!你想让我相信她死了?你休想!我告诉你!休想!”

  他猛地转身,面对着楚瑶的遗照,对着照片上那个笑容温婉的女孩,嘶声力竭地吼叫,像是要说服她,又像是要说服自己:

  “楚瑶!你出来!我知道你没死!”

  “你赢了!我认输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听见没有!我求你……求你出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夹杂着痛苦呜咽的哀求。他跪倒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去触碰那个冰冷的、空荡荡的台子,又像是想抓住照片里那个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人。

  “瑶瑶……回来……”

  “我再也不逼你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回来……”

  灵堂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绝望的、破碎的哀鸣在回荡,混合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沉重得让人窒息。

  宾客们沉默地看着,眼神复杂。

  沈知珩站在原地,手里稳稳地捧着那个黑色的骨灰盒,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像一条丧家之犬,跪在楚瑶的灵前,痛哭流涕,忏悔哀求。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然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看着遗照上楚瑶温柔的笑容,在心底轻轻地说:

  小瑶,你看到了吗?

  他疯了。

  如你所愿。

  ……

  顾宸最终是被闻讯赶来的顾家保镖强行拖走的。他挣扎着,嘶吼着,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沈知珩手里那个骨灰盒,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里。

  葬礼结束后,所有人都离开了。

  空荡荡的晴安厅,只剩下沈知珩,以及他怀里那个冰冷的盒子。

  他缓缓走到墓园里一处新立的墓碑前。墓碑上,刻着楚瑶的名字,生卒年月,还有一张小小的、她大学时拍的、笑容灿烂的照片。

  沈知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放入墓穴中。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那张照片,动作温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

  “小瑶,”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安息吧。”

  “那个混蛋……他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打扰你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缕微弱的阳光,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崭新的墓碑上,映照着照片里女孩永恒的笑容。

  仿佛所有的痛苦、纠缠、爱与恨,都随着这场秋雨,尘埃落定。

  只是,那个名叫顾宸的男人,他的人生,从楚瑶纵身跃下天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彻底摧毁,永坠无间地狱,再也……不见天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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