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声优作品

　　配音演员的老照片：那些“幕后之声”是怎样诞生的？

　　要是有人问，电影里那些动人心魄的声音，是怎么来的？我猜十有八九，大家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童自荣、刘广宁这些熟悉的名字。再懂一点的影迷，或许还能数出邱岳峰、尚华这些更早的老戏骨。可很少有人细想过：最早挥洒嗓音、在黑白胶片背后奋战的那批配音演员，竟然大多是东北人。这事儿，搁现在听，多少有点出乎意料吧？

　　其实中国配音的故事，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故事开始于1948年，那会儿的东北电影制片厂还叫“东影”，刚刚从长春迁到了黑龙江兴山。时局混乱，物资紧缺，别说什么像样的录音棚，连一件厚点的棉衣都得省着穿。但他们还是咬咬牙，决定搞出属于中国人的第一部译制片。

　　这一头挑大梁的人叫袁乃晨。当时袁乃晨的身份扮演了个三合一——原本是话剧演员，后来进了东影拍电影，《留下他打老蒋》里他还露脸过，等到了该解说纪录片《民主东北》的时候，又轮到他出声。换句话说，这人既会演还会说，关键时刻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能把整部戏拉下来。

　　轮到要配《普通一兵》这部外国电影，袁乃晨犯难了。普通一兵是啥？就是那种典型苏联红军小人物的故事，热血里带点倔强，最难得是那种嘴角憋笑的劲儿。可是翻遍整个东影厂，肯张口给人家配音的人真没几个。剧团的人是有，可五六个钟点工，凑个整也不顶用，不是声音太厚就是腔调不对。

　　情急之下，袁乃晨干脆往厂子里溜达，逮到个电影放映员张玉昆，又去服装间拉来了管理员吴静，说你们都给我试试。说来也怪，张玉昆原本胆子小，怕当“演员”，吴静一听要上镜，更是差点溜回家。可架不住袁乃晨那股子耐心，一句一句，几乎手把手教着念台词。

　　一帮业余的“杂班子”，白天忙着各自本职，晚上凑在一个冷得掉渣的小屋里，裹着军大衣念字。袁乃晨站他们前头，自己先来一遍，然后一句话一句话让大家跟着学。他的嗓音不低，念到“同志们，我们要去前线了”时，连锅炉房的师傅都直哆嗦。场面虽然土得掉渣，但在那些录音胶带嘶嘶作响、灯泡泛黄的夜晚，第一批中国配音演员就这么被熬出来了。

　　这中间闹过笑话。张玉昆初上阵，嘴一干，老是喷口水，麦克风前全是破音。吴静情绪一上头，俄语台词抖成了东北腔，常把“斯大林”念成“司大林”。可越凑合，越磨合，气氛却越热闹，有时候配到后半夜，还得吃点冷包子顶肚子。有人说，正是那种一穷二白的状态，反倒激发了大家的韧劲。

　　首映那天东影厂小礼堂里人挤人，放映机刚一停，好些工作人员眼眶都红了。掌声“哗”地全砸在这帮幕后人的头上。袁乃晨没掉泪，但他悄悄松了口气。也许那晚，他觉得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也许历史就该这么朴素地诞生。

　　《普通一兵》的成功，像是一把火烧进了整个东北文艺圈。一些原本对配音没兴趣、甚至觉得“这玩意儿算哪门子专业”的人，通通被鼓舞了。袁乃晨挨家挨户、东奔西走地去拉人，像个老母鸡护小鸡似的，把一批又一批新人带进译制片这个圈子。

　　张玉昆，那个最初只会播电影的人，后来居然变成了“专业声优”，配过的电影有好几百部。《静静的顿河》里他的声音低沉又稳，讲到“忠诚”时，比谁都真诚。有谁会想到，这人当初最大的特长，就是会修放映机？

　　吴代尧，老家山东青岛，本来连普通话都不标准。可进了配音组以后，成了翻译、后来又做制片，一路磕磕绊绊，甚至在《黑太阳731》这样的严肃题材里，硬是把每句台词念出刀锋。李铧，吴代尧的太太，北京人，早年唱过京剧，后来把自己的嗓音练成了机器也模仿不出来的柔美。三百多部电影的主题歌，都是她一口气配完的。

　　李景超，十几岁就登台，“少年老成”那种类型。成了配音后辈们眼里的活字典，能拉着一帮小字辈，边喝茶边聊起几十年前片场的趣事。话题从配音说到录音师再到当年厂食堂的馒头，散淡地聊着，谁也不端着“名人”的劲儿。

　　还有张桂兰，东北姑娘，声音带点甜，却不矫揉。她在《海霞》《刘三姐》里的配音，至今不少人听了都会心一颤。可私底下，这位大姐脾气火爆，跟同事拌嘴，却从来不记仇——东北人的性子，大抵如此。

　　后来的彭勃、蒙纳、车轩、徐雁、陈光廷、郭玲……每个人的命运轨迹都各有波折。有人青年得志，后半生却默默无闻；有人在译制片里厮混大半辈子，反倒出了名也只是工会的小红人。蒙纳年轻时演过电影，据说是厂里唯一留过大波浪的女演员，后来配音“老年母亲”成了招牌；徐雁既能配，又能导，退休那几年还琢磨怎么用电脑录音……这一长串名字，合起来，就是一段几代人的缩影。

　　只有配音演员自己才明白，他们这群幕后人，其实更容易被时代遗忘，留下的，常常只是冷冷清清的名单。很难说，有多少人会在深夜电视机前闻声识人，又有几个人还惦记着《蔚蓝色的道路》里的李晓峰，或者《诸神之战》里孙忠志年轻时候的腔调？

　　可故事总有未完的时候。有人一辈子“嘴上生活”，有人把嗓子用废了，最后几十年连话都说不清。更多的人像是穿行在人群里的影子——被人记住，早就不是因为名字，而是那一两句戳中人心的声音。

　　每一代人都说自己不该忘了这些老艺术家，可真正有几个人记得，他们曾在寒冬里裹着棉衣录音，在岁月流逝中一天接着一天练台词？

　　我有时想，是不是我们现在对“好声音”的偏爱，早在那些劣质磁带、吱吱作响的老片尾曲里，就已经被这些东北配音演员悄悄种下了？这批人的努力，最后变成了我们记忆深处对某种温情的固执留守。

　　要是你也曾在某部黑白电影的午后，听到过这些人的声音。不妨停下来，问一问自己，还记得吗？最让你心动的那句台词，本来的样子。

　　——配音演员，不就是这样吗？声音还在，故事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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