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为啥不能看

　　龚彪这人，说话永远没个把门的。有些祸事，其实就生在这一张嘴上。如果不是他风风火火地跟王响透露“名单上有你，赶紧想招”，还没事教王响怎么能立功当英雄，或许后头所有的麻烦都不会扯到他身上。但人就是这样，话一出口，风向也就跟着变了。

　　下岗大会那天，厂房像开锅的大铁锅，热烘烘、乌泱泱一堆人，宋厂长作势一番，板着脸说了一通连自己都不信的“困难局面”。最让人掉下巴的是，下岗名单第一个念的，竟然是厂办里的龚彪，这下他自己也傻眼了。更怪的是，王响，大家都以为跑不掉的那一个，愣是没看到他的名字，一票人心里那个嘀咕。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岔子？是龚彪嘴太快，还是王响偷偷把牌面翻了个个？

　　其实名单的起落，不靠什么天降恩宠，说白了，得看人情世故和运气作祟。原本，王响的名字是铁板钉钉地摆在名单上头的。龚彪嘴虽碎啊，但心眼不坏，朋友一个劲地混进下岗名单，他多少有点愧疚，不至于故意耍弄王响。毕竟王响这些年没少卖力气，市劳模、五一奖章，开会张嘴就是他的名字。可架不住厂子的命啊，这年头效益一塌糊涂，上面下指标，下岗成了“天命”，谁也别想逃太远。

　　再说句贴心的，这种厂里头，讲的是圈子和规矩。王响倒好，脑门死，手脚直，大家都悄悄拆机器卖废铁，他连边都不沾，反倒还去打小报告。刑三那伙人，闷声发大财都要避着他，弄得厂里看他就跟老鼠见猫。他不是不好，就是太“刺儿头”，在这个讲究和稀泥的集体里，哪来的容身之地。

　　名单就是这样一翻再翻，王响在名单上一次次被按下，又一次次被推上，最后却没被念出来，这中间的猫腻，多半还真绕不开那瓶五粮液。话说回来，王响也是实诚人一枚。儿子王阳喜欢跟沈默傅卫军那些小子混，尤其去那奢靡的维多利亚酒吧打工，他这个当爹的，后半夜都睡不踏实，生怕出点乱子。

　　于是，那天，王响忍着脸皮薄，揣着家里最老的那瓶五粮液，在楼下等了宋厂长一整天。从上午的风吹日晒，到傍晚的天色发蓝，人靠在墙根都打起盹来了。可这老宋头成心不见人，白天龟缩办公室，晚上更好——两个人在屋里忙着“儿女情长”，大门闩得死死的。等王响终于鼓起胆子摸上楼，差点就撞进了人家风流的“好戏”里。可怜他，话还没捋顺，酒被收了，结果宋玉坤只让他尴尬地站着，半天只扔了几句废话，问起什么要求没？王响嘴笨，一句都没说出口，灰溜溜下楼了。

　　后头他又一次找宋厂长，想给王阳谋个前途。可宋厂长那个油滑样，连提都不提之前那点事，翻脸比翻书还快。只是，

　　毕竟王响手里捂着他点把柄，宋玉坤面子上还拿捏着，还真不好直接撕破脸。于是这回下岗名单，干脆把王响那一格空出来，打算等事情淡了再说。

　　这中间龚彪倒成了牺牲品。彪子这人，老实说，是90年代那批大学生，淘汰到厂办混日子。书读得不少，干的活却跟扫地差不多，泡茶、倒水、打跑腿，谁都能支使。王阳那年岁小，瞧都不愿多瞧他一眼。可没办法——这厂子，连天都塌得慢点，靠的就是“关系”和厂长的脸色。宋玉坤这一锅粥，搅和得好人都成了“韭菜”。

　　说到底，宋厂长本人，才是整个烂摊子的掮客。贪字当头，是他骨子里的癖好。满脑子都是怎么捞点油水，嘴上挂着“厂子好，大家好”，结果背地里最惦记的是自己能捞多少。他可精了，每回听见机器开动的声音，脸上都是钱到了手的巴望。卢老板一块劳力士随手往桌子上一放，他还闲不住，道个“多劳多得”的粗话。

　　刑三那些人倒卖公家机器，谁押得住？宋玉坤偏闭只眼睁只眼，还能捞份外钱。碰见王响这样的头铁工人，恨不得早拿条子把他踢出门外，但厂里的体面还得撑，所以使点小招儿，大多桌子底下动作。

　　更别说他那些绯闻和风流事了，你要说好色，就宋玉坤那德行，连病房都能搅得跟舞厅似的。来看望工人王响，眼神却从没离开过白衣护士，最后还一手把黄丽茹从病房里“请”出去拍马屁，说白衣战士也是战士。办公室里和黄丽茹你情我愿，闹腾得那叫一个翻天覆地。厂里谣言四起，说他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嘁，谁还在乎这些？权力一头热，情欲随心~~

　　这些事搁现在讲起来，都像是电视剧的桥段，实际上，那点齷齪，藏在每个小机关小工厂里。龚彪撞上这等嫉妒、心机，倒霉也真是倒霉。员工大会那天，彪子气得快炸锅，新茶水上手，差点想把热水瓶直接砸宋玉坤脑袋上。结果刚冒头，宋玉坤就下招儿，叫刑三带人把他暴揍一顿，第二天名单一念，彪子成了“头号下岗典型”。真应了那句话，从得意到倒霉，不过是一杯水的时间。

　　说到底，这些人这些事，吵吵嚷嚷几十年，其实也没什么大人物，都是些被时代推着走的小卒子。有人报了案，纪委介入，把宋玉坤的把戏一点点拆开——可谁还知道那之后有多少卷宗，多少人只是捏着鼻子过下去？厂子破败也好，人情世道也罢，最后都跟下岗名单上的名字一样，被一遍又一遍划掉，又一遍又一遍填补。

　　到现在想起来，谁是谁非，也不见得说得明白。龚彪那一年，大概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信错了哪个人，还是走错了哪一步？生活咋就拐了个大弯呢？如果没有那一次“嘴碎”，如果没有那一瓶五粮液，王响、龚彪、宋玉坤，能不能各自保住头顶的天？谁又说得准呢——命里那道坎儿，谁敢回头重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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