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我在火车上给人算命,一个大老板不信,我断言他三日内有灾
九五年的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铁龙,慢吞吞地在中国的腹地爬行。
车厢里是股混合味儿。
汗味,泡面味,劣质香烟味,还有一种属于远方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尘土味。
我叫陈瞎算,名字是我爷爷给起的,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江湖的狡黠。
我在火车上讨生活。
看手相,测八字,说白了,就是个算命的。
我的家伙什很简单,一个褪了色的布包,里面装着几本发黄的《麻衣神相》、《渊海子平》,还有一副磨得油光锃亮的龟甲和几枚铜钱。
大多时候,我靠的是眼睛和嘴。
看一个人的穿着,听他的口音,观察他细微的表情,再结合几句模棱两可的江湖话术,总能糊弄个三五块钱。
这趟车是从北边开往广州的,车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
有揣着发财梦的年轻人,有回家探亲的民工,也有像我一样,在人流里捞食吃的江湖客。
我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人。
他坐在我对面的软卧包间门口的小凳子上,大概是嫌包间里闷,出来透气。
这人约莫四十出头,手腕上明晃晃一只大金表,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拇指粗的金链子。
手指间夹着根“红塔山”,身边放着一个黑色的真皮密码箱。
最扎眼的,是他腰间别着一个“大哥大”,那玩意儿在九五年,比金表还稀罕。
一看就是个“老板”。
而且是那种刚富起来,急着把身份和财富都穿在身上的老板。
我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凑了过去。
“老板,去南方发财啊?”
他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眼神,就像看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我不恼,脸上堆着笑。
“我看老板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主大富大贵的面相。不过……”
我故意拉长了声音。
他果然有了点兴趣,吐了个烟圈,斜着眼问我:“不过什么?”
“不过您这印堂之间,隐隐有一股黑气缠绕,怕是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这是我的开场白,百试百灵。
谁这辈子还没点不顺心的事?
他嗤笑一声,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用锃亮的皮鞋尖碾了碾。
“少来这套。爷们儿我生意顺得很,刚在北边签了几百万的合同,正要去广州开辟新市场。能有什么不顺心的?”
声音很大,带着一股子炫耀的劲儿,半个车厢的人都听见了。
周围立刻投来羡慕和敬畏的交织的目光。
我心里暗笑,鱼儿上钩了。
“老板,生意上的事,我看不透。我看的是人的气运。”
我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您这股黑气,非同小可。它不冲财,它冲身。”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中国人嘛,信则有,不信则无,但真听到“冲身”这两个字,心里多少都会咯噔一下。
“你个算命的,跑火车上忽悠人,见着有钱的就想敲一笔吧?”
他旁边一个跟班模样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没理他,眼睛依旧盯着老板。
“老板,信不信由你。我陈瞎算在江湖上走,讲究一个‘缘’字。今天你我在这火车上相遇,就是缘分。我多句嘴,也是结个善缘。”
那老板摆了摆手,示意跟班退下。
他重新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审视和玩味。
“行啊,那你给我算算,我到底有什么不顺心的?”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
那是一只肥厚的手,戴着个硕大的金戒指。
我没碰他的手,只是盯着他的脸。
那一刻,车厢里的嘈杂声好像都消失了。
我看到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那股黑气似乎更浓了,像一团化不开的墨,盘踞在他的眉心。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话术,不是察言观色。
我真的“看”到了。
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本事,他说我们陈家祖上出过能人,能窥见一丝天机。
这本事时灵时不灵,大多时候都沉寂着,让我以为只是个传说。
但偶尔,它会像被雷电击中一样,让我在某个瞬间,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一种冰冷的、发自内心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往上爬。
“老板,你贵姓?”我问,声音有点干。
“免贵姓李,李东海。”他很不耐烦。
“李老板,”我一字一句地说,“你这趟南下,不是为了开辟市场。”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是去处理一桩大麻烦。这麻烦和‘金’有关,也和‘水’有关。”
李东海脸上的轻蔑和玩味,瞬间凝固了。
他身边那个跟班也愣住了。
车厢里几个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闲人,也都探头探脑地望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李东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疑。
我心里也没底,全凭那一瞬间的直觉。
“我还知道,这麻烦让你最近睡不好觉,心火旺盛,嘴里都起了燎泡。”
我指了指他的嘴角,那里确实有个不太明显的溃疡。
这一下,李东海彻底坐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把铁钳。
“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有人派你来的?”
我疼得龇牙咧嘴,赶紧说:“老板你误会了,我就是个算命的,看到的,说出来的,都是天机。信不信,全在你。”
他死死地盯了我半天,才缓缓松开手。
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圈红印。
他从兜里掏出一沓“大团结”,估摸着有千把块,甩在我面前的地上。
“说,怎么解?”
钱散了一地,引得周围一片吸气声。
九五年,一千块,是普通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
但我没有去捡。
因为我看到的,远不止这些。
那股黑气,已经不是麻烦那么简单了。
那是灾。
是血光之灾。
“李老板,你这钱,我不能收。”
我摇了摇头,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这劫,不是钱能解的。”
李东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比车窗外的夜色还黑。
“你他妈什么意思?耍我?”
“我没耍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李老板,我给你一句忠告,你听好了。”
“三日之内,你必有血光之灾。”
“此灾,与水有关,与金有关。”
“解法只有一个——”
“这三天,不要近水,不要碰金。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哪儿也别去。”
我说完这几句话,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这几句狠话给镇住了。
过了足足十几秒,李东海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血光之灾?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金链子哗哗作响。
“我李东海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个毛头小子,在这儿咒我?”
他笑完了,脸猛地一板。
“我看你就是个骗子,骗术还挺高明。先说点模棱两可的话套我,再说几句狠话吓唬我,最后是不是就要开个天价帮我‘化解’了?”
他指着地上的钱。
“拿着这些钱,滚!再让我看见你,我把你从火车上扔下去!”
他那个跟班也立刻上来,推了我一把。
“听见没?滚蛋!”
我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脚。
我看着李东海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涌起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悲哀。
言尽于此。
信与不信,是他的命。
我弯下腰,没有捡钱,只是把我那几本破书和龟甲收回布包里。
“李老板,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话我已经说到,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转身就走,挤进了另一节硬座车厢。
身后,是李东海的咆哮和乘客们的议论纷纷。
“这小子,装神弄鬼的。”
“我看他说得挺玄乎啊,那老板脸都白了。”
“肯定是骗子,这年头,骗子都懂心理学了。”
我找了个角落缩着,把脸埋在布包里。
我的心,还在怦怦狂跳。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绝。
或许,是那一瞬间看到的景象太过真实,太过骇人。
我仿佛看到,滔天的黑水,扭曲的钢铁,还有……一片刺目的红。
火车继续哐当哐当。
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火车抵达了广州站。
人潮像蚂蚁一样涌出车站。
我混在人群里,最后看了一眼李东海。
他和他那个跟班,被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接走了。
派头十足。
他再也没看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背着我的布包,消失在广州潮湿而闷热的空气里。
我在广州找了个城中村的握手楼住下,月租一百五。
房间小的可怜,一张床,一张桌子,就满了。
窗户外面就是别人家的墙,终年不见阳光。
但我习惯了。
我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开档”。
天桥底下,是江湖人的地盘。
卖假药的,贴膜的,摆象棋残局的,还有我们这种算命的。
我找了个空位,铺开一块布,把我的家当都摆上。
“神机妙算,未卜先知。测字问事,不准不要钱。”
一块破木板,就是我的招牌。
第一天,生意惨淡。
广州人精明,信风水,信黄大仙,不太信我们这种北方来的野路子。
一整天,就一个阿婆过来问孙子的学业,给了我两块钱。
我心里烦躁得很。
倒不是因为没生意。
而是因为李东海那张脸,和他眉心的那团黑气,总是在我眼前晃。
今天,是第一天。
我控制不住地想,他会出什么事?
他信了我的话没有?
他会不会真的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随即我又自嘲地笑了。
怎么可能。
像他那种人,自信甚至自负到了极点,怎么会相信一个火车上的穷算命先生的话?
他现在,估计正在某个豪华酒楼里,搂着美女,喝着洋酒,嘲笑我这个不自量力的傻子吧。
我越想越烦,索性收了摊,去路边摊吃了碗牛腩粉。
滚烫的汤粉下肚,心里的燥热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晚上,我躺在小出租屋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
窗外是各种嘈杂的声音。
夫妻吵架声,小孩哭闹声,搓麻将的声音,还有隔壁录像厅里传来的模糊的枪战片声。
这就是市井。
真实,鲜活,充满了生命力。
而我,却在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命运而担忧。
我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或许,我根本就是看错了。
那股黑气,可能只是我看走了眼,或者是我自己心里有鬼。
对,一定是这样。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照常出摊。
生意依旧不好。
我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了。
难道我这辈子,就要靠这种半蒙半骗的伎俩过日子?
我爷爷去世前,抓着我的手说:“小算,咱家的本事,是双刃剑。能救人,也能害己。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示人。你要记住,天机,不可泄露。”
我当时不以为然。
现在,我有点懂了。
泄露天机的后果,不是遭天谴。
而是内心的煎熬。
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走向悬崖,你声嘶力竭地喊,他却以为你是疯子的无力感。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看谁都像是印堂发黑。
路过一个工地,看到高高的塔吊,我都会下意识地想,那玩意儿会不会掉下来。
看到路边的水塘,我都会觉得里面藏着危险。
我快被自己逼疯了。
这是第二天。
还剩下一天。
晚上,广州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像是千军万马。
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世界。
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我甚至产生了一个冲动。
我要去找李东海。
我要去告诉他,我不是开玩笑的。
可广州这么大,人海茫茫,我去哪里找他?
我连他住在哪个酒店,公司在哪里都不知道。
就算找到了,他又会信吗?
他只会把我当成一个想敲诈勒索的疯子,叫保安把我打出去。
我颓然地坐倒在床上。
算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只是个算命的,不是救世主。
我管好自己就行了。
第三天。
也是我断言的最后期限。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但空气更加闷热,像个巨大的蒸笼。
我决定今天不出摊了。
我心慌得厉害,坐在那儿也定不下神。
我买了份当天的《羊城晚报》,坐在出租屋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我想从报纸上,找到点什么。
或者,什么也找不到。
找不到,就证明我错了,李东海平安无事。
那我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我从头版看到了最后一版的中缝广告。
什么都没有。
没有重大事故,没有灾难新闻。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看来,真的是我搞错了。
什么血光之灾,什么天机,都是我自己吓自己。
我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偶尔走了狗屎运,说中了一两件事,就真以为自己是半仙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感觉浑身轻松,甚至有点饿了。
我哼着小曲,下楼去吃午饭。
楼下的士多店,老板正开着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
里面正在播午间新闻。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今日上午十时许,位于珠江口的一处大型码头在建工程发生严重坍塌事故……”
我的脚步,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
电视画面晃动得厉害,记者正在现场报道。
背景里,是扭曲的钢筋,断裂的混凝土,还有一片狼藉的工地。
“……据悉,该工程由港商李氏集团投资兴建,承建方为东海建设公司……”
东海建设!
李东海!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事故发生时,东海建设公司董事长李东海正在现场视察,目前生死不明。据初步统计,事故已造成至少三人死亡,十余人受伤。救援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
画面切换,给了一个远景。
一座巨大的钢结构引桥,从中间断裂,一半塌在了岸上,另一半,插进了浑浊的珠江水里。
金。
水。
我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士多店老板和几个街坊也在看新闻,议论纷纷。
“作孽啊,这得死多少人?”
“这个叫李东海的,怕是凶多吉少了。”
“肯定是豆腐渣工程,这些老板,为了赚钱不要命!”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耳朵里。
我不是在算命。
我是在索命。
如果我当初再坚持一下,如果我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如果我把事情说得更严重一些……
他会不会就不会去那个工地?
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一种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不是神仙。
我只是一个不小心,看到了死亡剧本的凡人。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我的出租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我抱着头,浑身都在发抖。
爷爷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小算,你要记住,天机,不可泄露。”
我终于明白了。
不可泄露,不是怕遭天谴。
是怕承担不起那泄露天机之后,凡人无法承受的因果。
那天下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我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从白天到黑夜。
电视里的新闻,在滚动播报着事故的最新进展。
死亡人数,上升到了五个。
李东海,依旧是生死不明。
我心里一片死灰。
他肯定死了。
掉进那种地方,被那么多钢筋水泥压着,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我害死了他。
虽然他不信我,虽然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我心里那个坎,过不去。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又急又重,像是要拆门。
我吓了一跳。
“谁啊?”
“开门!警察!”
门外是一个粗暴的声音。
警察?
警察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穿着便衣,但一脸的横肉,眼神凶悍,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们不是警察。
其中一个,我认得。
就是火车上跟在李东海身边那个跟班。
他一把推开我,闯了进来,另一人跟在后面,顺手关上了门。
小小的出租屋,瞬间挤得满满当当。
“你就是那个算命的?”
那个跟班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要吃人。
我点了点头,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我……是。”
“我们老板呢?”他逼近一步,吼道。
“我……我不知道,我看新闻……”
“我问你我们老板呢!”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顶在了墙上。
我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墙上,疼得我眼冒金星。
“我真不知道!”我几乎是喊出来的。
“你他妈的不知道?!”
他另一只手扬了起来,一个大耳光就要扇下来。
“阿力,住手!”
另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男人开口了。
他叫阿力。
阿力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我,但还是把手放下了。
年长的男人走上前来,他的表情稍微冷静一些,但眼神里的焦急和凶狠,一点也不少。
“小兄弟,我们没有恶意。”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我们是东海公司的。我叫王勇,是公司的副总。”
“我们老板,李总,出事了。就是今天新闻里报的那个。”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你……在火车上,跟我们李总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
王勇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说他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与金有关,与水有关。”
“今天,正好是第三天。”
“事故,就是钢结构引桥,掉进了水里。”
“一模一样。”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敬畏,还有一丝……希望。
“小兄弟,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个高人。”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胳A膊。
“求求你,你一定知道我们李总现在在哪儿,对不对?”
“你再算一卦,算算我们老板,到底是死是活!”
我看着他们两个。
一个暴躁如雷,一个强装镇定。
但他们的眼睛里,都是同样的绝望。
李东海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老板。
更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的天。
天塌了。
我苦笑了一下。
“我……算不出来。”
“你放屁!”阿力又暴怒了,“你连他要出事都能算出来,怎么可能算不出他是死是活?你就是不想说!”
“我真的算不出来。”
我的声音很虚弱。
“我不是神仙,我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些碎片。事情发生了,就看不到了。”
这不是推脱之词。
这是实话。
我的能力,只能预见,不能追溯。
“求求你了,大师!”
王勇“扑通”一声,竟然给我跪下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履,就这么跪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面前。
“大师,我们公司上下几百号人,都指着李总吃饭。他不能有事啊!”
“只要你能找到李总,你要多少钱,我们都给!一百万!够不够?”
一百万。
在九五年,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数字。
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勇,和旁边那个快要急疯了的阿力。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或许,还能做点什么。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天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一幕。
滔天的黑水,扭曲的钢铁,刺目的红……
等等。
除了这些,好像还有点别的。
非常模糊,一闪而过。
我努力地,拼命地去想。
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像是一个符号。
一个圆形的,红色的,中间好像还有个字……
是什么字?
我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是要裂开。
“大师?大师你怎么了?”王勇焦急地问。
“别吵!”我低吼一声。
我集中我全部的精神,去回忆那个符号。
有了!
是一个“佛”字!
一个红色的,刻在一个圆形物体上的“佛”字!
我猛地睁开眼睛。
“你们老板,身上是不是戴着什么东西?”
“戴着东西?”王勇和阿力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金表,金链子……”阿力说。
“不是这些!”我打断他,“是一个圆形的,红色的,上面刻着一个‘佛’字的……”
“护身符!”
王勇和阿力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对!”王勇一拍大腿,“是护身符!李总去年在普陀山求的,花了大价钱开过光!是个红玛瑙的牌子,用红绳穿着,一直贴身戴着!”
我的心,猛地亮了一下。
“他出事的时候,戴着吗?”
“戴着!肯定戴着!他从来不离身的!”阿力肯定地说。
“有救了。”
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你们老板,还活着。”
“真的?!”
王勇和阿力两个人,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摇了摇头,“但我知道,他在等你们去救。”
“那片坍塌的区域,肯定有钢筋和水泥块搭起来的空隙。他被困在里面了。”
“他没掉进水里,或者说,掉进去了,又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那个护身符,在保他的命。但撑不了多久。”
“你们现在,马上去救援现场。不要管那些大面的搜救,你们就去找一个地方……”
我一边回忆着脑海里模糊的画面,一边描述。
“引桥断裂处的下方,靠南边,水底下应该有一根巨大的水泥桩。他就在那根桩子和扭曲的钢筋形成的一个三角空间里。”
“去找!现在就去!快!”
我说完,整个人都虚脱了。
王勇和阿力已经顾不上跟我道谢了。
他们像两头疯牛一样冲了出去,留下了一句“大师你等着,我们回来找你”,就消失在了楼道里。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汗水,已经湿透了我的后背。
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那只是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感。
万一错了……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只能祈祷。
祈祷我这一次,没有看错。
也祈祷那个叫李东海的家伙,命不该绝。
那一夜,我又没睡。
我把电视开着,声音调到最小。
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既害怕王勇他们回来,又期盼他们回来。
心情矛盾到了极点。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才在疲惫中昏昏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列绿皮火车上。
李东海就坐在我对面,笑着对我说:“小兄弟,谢谢你。”
然后,他的身影就慢慢变淡,消失了。
我猛地惊醒。
天已经大亮了。
外面静悄悄的。
他们没有回来。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难道,还是晚了?
我错了?
我颓然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那一道狭窄的天空。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
我没出摊,也没吃饭。
就那么等着。
等着一个最终的审判。
直到傍晚。
楼下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不是那种破旧的货车声,而是非常平稳有力的,高档小轿车的声音。
然后,是上楼的脚步声。
很稳,不急不躁。
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很有礼貌。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王勇。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梳理过,脸也洗了。
但掩饰不住满脸的疲惫和……激动。
他的眼眶是红的。
他看到我,没有说话。
只是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我愣住了。
“王总,你这是……”
“大师。”
王勇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找到了。”
“李总,找到了。”
“就在你说的那个位置。”
“救援队之前找了好几遍,都说那里是死角,不可能有生还者。”
“是我们,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工人,硬是潜水下去,搬开了几吨重的钢筋。”
“我们找到了他。”
王勇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他被卡在里面,一条腿断了,但人……人是清醒的。”
“医生说,再晚去半个小时,他就因为失血过多和缺氧,没救了。”
“是你,大师,是你救了我们老板的命!”
“也是你,救了我们整个公司的命!”
我听着,鼻子一酸,眼泪也差点掉下来。
不是感动,是一种释放。
一块压在我心口三天三夜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他……他还好吗?”我问。
“在医院,腿做了手术,没有生命危险了。”
王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非常厚。
“大师,这是李总让我给你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他把信封塞到我手里。
“李总说了,等他能下地了,要亲自来拜谢你。”
“他还说,想请你……做我们公司的顾问。年薪,你开。”
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钱。
我能感觉到,那是一沓崭新的,带着油墨香味的钞票。
可能是一万,也可能是几万。
这笔钱,能让我在这个城市里,买一套小房子,过上安稳的日子。
如果我答应做他的顾问,那我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我将从一个天桥底下算命的,一跃成为大老板的座上宾。
豪车,美女,荣华富贵,触手可及。
这不就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
可是,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爷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小算,咱家的本事,是双刃剑。”
我看着王勇那张充满期待的脸。
我摇了摇头。
“王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钱,我不能全要。”
我从信封里,抽出了一张。
一百块。
然后把剩下的一沓,都还给了他。
“我算命,有我的规矩。一卦,一百。这是我应得的。”
“至于顾问,我做不了。”
王勇愣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拒绝。
“为什么?大师,你是不是嫌钱少?价钱可以谈!”
“不是钱的事。”
我笑了笑,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王总,我就是个江湖人,闲云野鹤惯了。过不了那种被人管着的日子。”
“而且,李老板这次大难不死,已经是万幸。他以后的路,得靠他自己走。我帮不了他一辈子。”
“你回去告诉他,让他以后,多敬畏,少张狂。钱是好东西,但命,更重要。”
我说完,把门推开了一些。
“王总,天不早了,你请回吧。李老板还需要你照顾。”
王勇呆呆地站了半天。
他看着我,眼神非常复杂。
有不解,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尊敬。
他没有再劝我。
他拿着那沓钱,再次对我深深鞠了一躬。
“大师,我明白了。”
“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任何用得着我们东海公司的地方,您一句话,万死不辞。”
说完,他转身下楼了。
我关上门,靠在门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手里捏着那张一百块的钞票。
这是我应得的。
也是我凭我真正的本事,挣来的第一笔钱。
我心里,无比的踏实。
第二天,我就退了房。
我背着我的布包,离开了广州。
我没有去见李东海。
缘分已尽,不必再见。
我又上了一趟北上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混杂的味道。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我知道,我的生活,还会继续。
我依然会在火车上,在天桥下,摆我的摊子,看我的手相,测我的八字。
我依然会为了三五块钱,跟人磨破嘴皮。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的心,定了。
我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我该做什么。
我不是骗子,也不是神仙。
我只是一个,能偶尔窥见一丝天机的,算命先生。
一个叫陈瞎算的,江湖人。
火车哐当哐当,奔向下一个未知的远方。
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本文标题:95年,我在火车上给人算命,一个大老板不信,我断言他三日内有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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