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我退伍回家,发现对象被我哥抢了,我转身娶了我哥的对象
火车到站的时候,天是灰的。
像我心里的颜色。
车轮和铁轨摩擦,发出一长串刺耳的尖叫,把站台上等车的人、送行的人,还有我这种归家的人,都震得一哆嗦。
1978年,冬天。
我在北边待了五年,冰天雪地里啃过冻馒头,扛着枪在边境线上巡逻,耳朵冻得像块石头。
五年,足够让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一块铁。
我提着简单的行李,一个褪了色的帆布包,里面是几件换洗的军装和部队发的退伍津贴。
风从站台的豁口灌进来,刮在脸上,像刀子。
这就是家的味道,干冷,带着煤烟味儿。
我哥李卫军,我对象陈雪,他们说好来接我的。
我在人群里伸长了脖子,像一只找窝的呆头鹅。
没人。
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被冻得通红的脸。
心里那点热乎气,被这北风吹得一干二净。
我自嘲地笑了笑,李卫东,你还当自己是五年前那个被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宝呢?
部队,最能教会人的一件事,就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我一个人走出火车站,踩着咯吱作响的薄冰,往家的方向走。
我们家在红旗路的老筒子楼里,三楼。
还没上楼,就听见我家那扇熟悉的木门后头,传来一阵笑声。
是我妈的。
还有我哥李卫军的。
还有一个女人的,清脆,像风铃。
是陈雪。
我心里的那点冰碴子,瞬间就化了,变成一股暖流。
看来是我自己多心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帆布包往肩上扛了扛,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我推开那扇没锁的门。
“我回来了!”
屋里的笑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我妈愣在原地,手里的瓜子壳掉了一地。
我爸坐在小马扎上,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
然后,我看见了我哥。
李卫军。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人模狗样。
他身边坐着的,是陈雪。
我的陈雪。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在灰扑扑的屋子里,扎眼得像一团火。
她的手,正和我哥的手,十指相扣,放在膝盖上。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颗手榴弹炸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这颗手榴弹的余音,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陈雪的脸白了。
我哥的脸也白了。
我妈慌张地站起来,搓着手,“卫东……你,你咋自己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报……”
我没看她。
我的眼睛,像两颗钉子,死死钉在我哥和陈雪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但我知道,冰面下头,是能吞人的漩涡。
李卫军猛地抽回手,站了起来,挡在陈雪面前。
这个动作,比一万句话都伤人。
“卫东,你听我解释……”
陈雪也站了起来,躲在我哥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眼圈红了。
“卫东哥……”
我笑了。
“解释什么?解释你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我把帆布包从肩上卸下来,扔在地上。
“砰”的一声,砸起一片灰尘。
“是我在部队吃沙子的时候?还是我趴在雪地里站岗的时候?”
我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去。
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卫军,你是我亲哥。”
我盯着他,“你他娘的还是个人吗?”
我爸猛地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吼了一声:“李卫东!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我转过头,看着我爸。
“爸,你让我怎么说?让我恭喜他?”
“让我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妈赶紧过来拉我,“卫东,你刚回来,累了,快坐下喝口水……”
我甩开她的手。
“我不累。我现在精神得很。”
我再次看向陈雪,那个我曾经在信里一遍遍描绘未来,说要娶她当媳妇的姑娘。
“陈雪,你呢?我每个月津贴寄回来一半,让你买点好的,你是都拿去给我哥买头油了?”
陈雪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卫东哥,你别这么说……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好一个“感情的事”。
“那你他娘的倒是早说啊!你一边花着我的钱,一边跟我哥谈着‘不能勉强’的感情,你这算盘打得,我在部队的指导员都得佩服你!”
“够了!”
李卫军终于忍不住了,往前一步,护犊子一样把陈雪护得更紧了。
“卫东,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没用。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和小雪是真心的。”
“真心的?”
我气得直乐,“你他娘的真心,就是撬自己亲弟弟的墙角?”
“你忘了你还有个对象叫张兰吗?人家跟你处了两年,就等着你点头结婚,你现在把人家一脚踹了,跑来跟我说真心?”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我爸的脸黑得像锅底。
我妈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陈雪的头埋得更低了。
李卫军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张兰的事,我会处理好。这是我们俩的事,不用你管。”
“你的事我管不着。但陈雪,她是我对象!”
我指着陈雪,手抖得厉害,“我入伍前,咱两家都通过气了,就等我回来办事。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卫东……”陈雪哭着说,“卫军在纺织厂是正式工,马上还要提小组长……他能给我一个稳定的生活。”
我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什么狗屁真心。
不过是嫌我这个大头兵,前途未卜。
而我哥,李卫军,接了我爸的班,在厂里混得风生水起,是个“潜力股”。
我看着这一家子。
我爸沉默,默认了。
我妈为难,但显然更偏袒留在家里的老大。
我哥,理直气壮。
陈雪,梨花带雨。
好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而我,李卫东,就是那个多余的,不合时宜的傻子。
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
五年。
我在外面保家卫国,他们在我背后,给我筑了一个绿油油的家。
我突然不想吵了。
没意思。
跟一群不要脸的人,你吵不出个子丑寅卯。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帆布包,重新甩到肩上。
“行。”
我说了一个字。
所有人都看着我。
“李卫军,你牛逼。”
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陈雪,你眼光好。”
我看着他们俩,“你们俩,锁死。千万别分开,别再去祸害别人。”
说完,我转身就走。
“卫东!你干嘛去!”我妈在后面喊。
我没回头。
“这地方,乌烟瘴气的,我待不住。”
我走出家门,把那扇木门在身后重重地带上。
“砰”的一声,像是我跟过去五年,做了一个了断。
外面的天,更阴了。
雪花开始一小片一小片地往下飘。
我站在筒子楼下,仰着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我脸上。
心里空得像个大窟窿,北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没地方去。
这个我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家,现在,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从红旗路,走到解放路,又走到胜利大街。
路边的商店里,挂着“庆祝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的横幅。
时代在变。
人心,也变得真快。
我兜里还揣着部队发的退伍证和几十块钱。
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我找了个小饭馆,要了一盘饺子,二两白酒。
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很香。
我当兵前,最爱吃这个。
陈雪还说过,等我回来,她要亲手给我包。
我夹起一个饺子,蘸了醋,塞进嘴里。
嚼着嚼着,眼泪就下来了。
跟酒混在一起,又辣又涩。
我他妈的,真没出息。
为了这么一对狗男女,哭个什么劲。
我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干了,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我得找个地方住。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卫军,陈雪,你们让我不好过,我也不能让你们舒坦了。
一个念头,像颗毒草,在我心里疯狂地长了出来。
我哥不是为了陈雪,踹了那个叫张兰的姑娘吗?
那个张兰,现在肯定也恨死我哥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把最后一口酒喝完,扔下钱,走出了饭馆。
我得去找张兰。
我不知道张兰长什么样,只听我妈在信里提过一嘴,说是在二道街的棉纺厂上班。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找了个招待所,花五毛钱开了个最便宜的床位。
然后,我就去了棉纺厂门口。
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从早上上班,一直蹲到晚上下班。
我不知道哪个是张兰。
但我知道,我哥李卫军,在这一片儿,也算小有名气。
我逮着一个下班的女工就问。
“大姐,打听个人,张兰,你认识吗?”
问了七八个,终于有个热心肠的大姐给我指了路。
“张兰啊,住宿舍呢。喏,就后面那栋红砖楼,三楼最东头那间。”
大姐还挺八卦,“小伙子,你找她干啥?她前阵子刚跟对象吹了,正伤心呢。”
我笑了笑,“我就是她那个吹了的对象的弟弟。”
大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没理她,径直往宿舍楼走去。
宿舍楼里,一股潮湿的,混杂着各种肥皂味儿的气味。
我敲响了三楼最东头的门。
门开了。
一个姑娘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头发随便挽在脑后,露出一张干净得过分的脸。
不漂亮,但很清秀。
眼睛很大,也很静,像一潭深水。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你找谁?”
“我找张兰。”
“我就是。”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我突然有点紧张。
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我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我叫李卫东,李卫军的弟弟。”
她瞳孔猛地一缩。
那潭静水,瞬间起了波澜。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更白了些。
“有事吗?”她的声音很冷。
“有。”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李卫军抢了我对象,把你甩了。”
“现在,我们俩都是被他耍了的倒霉蛋。”
张兰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没说话。
我继续说:“我不甘心。我想,你肯定也不甘心。”
“所以呢?”她终于开口了。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在我脑子里盘旋了一天一夜的疯狂念头。
“我们结婚吧。”
张兰愣住了。
她看着我,像在看一个疯子。
我也觉得自己疯了。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要报复。
我要让李卫军和陈雪,一辈子都活在膈应里。
我要让他们每次看到我,就想起他们的背叛。
“你疯了?”张兰说。
“我没疯。我很清醒。”
我说,“我知道这很荒唐。我们不认识,也没有感情。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这桩婚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对我,我需要一个家,需要一口气。我一个退伍兵,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认输。”
“对你,你被李卫军退婚,现在厂里肯定风言风语。你跟我结婚,嫁给一个退伍军人,没人敢再说你闲话。你的面子,里子,就都保住了。”
我像个推销员,推销着我们俩的未来。
一个用仇恨和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未来。
张兰沉默了。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会把我当赶出去。
她突然开口了。
“你说的,有点道理。”
我心里一喜。
她转过头,重新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是,李卫东,你想过没有?”
“用一辈子的婚姻去做赌注,去报复两个,值得吗?”
我愣住了。
是啊,值得吗?
我只想着怎么出气,怎么让他们难受。
却没想过,我自己也要被捆在这桩没有爱情的婚姻里,一辈子。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
我老实说,“我现在只知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张兰看着我,突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一丝凄凉,一丝决绝。
“行。”
她说。
“我嫁给你。”
这次,轮到我愣住了。
“你……你同意了?”
“同意了。”
她说,“你说的对,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们风风光光在一起,我就得被人指指点点?”
“李卫东,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结了婚,好好过日子。我们不是为了报复谁才在一起,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
她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
“我们要过得比他们好。”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姑娘,身体里藏着一股比我还强大的力量。
“好。”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过得比他们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快得像一场梦。
第二天,我就去街道开了介绍信。
张兰也从厂里开了她的。
我们俩,像两个执行任务的战友,目标明确,行动迅速。
领证那天,是个大晴天。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没什么温度。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看着我们俩,眼神有点奇怪。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冷静,一点喜气都没有的新人。
拿到那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时,我心里没什么感觉。
不激动,也不后悔。
就是觉得,手里这两本小册子,真他娘的沉。
我把其中一本递给张兰。
“现在,你是李家的人了。”
张兰接过去,放进兜里,点了点头。
“走吧,回家。”
我说。
这个“家”,指的是我妈我爸那个家。
我得带她回去。
我要把这两本结婚证,摔在我哥李卫军的脸上。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往红旗路走。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到了楼下,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张兰。
“怕吗?”
张兰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怕的。”
我笑了。
是啊,没什么好怕的。
该怕的,是楼上那几位。
我推开门的时候,我妈正在厨房做饭。
我爸和我哥坐在桌边下棋。
陈雪不见了。
他们看到我,又看到我身后的张兰,都愣住了。
我哥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棋盘上。
“卫东……你……”我妈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
我没理她。
我拉着张兰,走到桌子前。
从兜里掏出那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拍在棋盘上。
“爸,妈,哥。”
我咧开嘴,笑得像个恶棍。
“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是张兰,我媳妇。”
整个屋子,死一样的寂静。
我爸的烟斗掉在了地上。
我妈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哥李卫军,脸色煞白,死死地盯着张兰。
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张兰很平静。
她朝我爸妈,微微点了点头。
“叔叔,阿姨。”
我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指着我,手指头都在抖。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气死你?”
我冷笑一声,“当初你们逼着我‘顾全大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不会气死我?”
“李卫军能为了陈雪,抛弃张兰。”
“我为什么不能娶张兰?”
“这叫什么?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你……”我爸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滚就滚。”
我说,“这破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
“但是,爸,你听清楚了。”
我指着李卫军,“他李卫军结婚,你们当父母的,该给什么,我不管。”
“我李卫东结婚,你们欠我的,一分都不能少。”
“我退伍的津贴,我入伍前家里的那间小屋,都得给我。”
“还有,”我看着张兰,“张兰因为李卫军被退婚,名声受了损失。你们李家,得给个说法。”
我哥李卫军“豁”地站了起来,眼睛通红。
“李卫东,你别太过分!”
“过分?”
我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跟你做的事比起来,我这算什么?”
“你敢做初一,就别怕我做十五!”
“你……”
“行了!都别吵了!”
我爸一拍桌子,整个屋子都震了三震。
他看着我,又看看李卫军,满脸的疲惫和失望。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长叹一口气,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卫东,你说的,我答应你。”
“你那间小屋,你搬回去住。”
“你的津贴,你妈给你存着呢,一分没动。”
“至于张兰……”他看向张兰,眼神里带着愧疚,“是我们李家对不起你。彩礼,我们照给。”
我没想到我爸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我妈还想说什么,被我爸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李卫军捏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我知道,我赢了。
至少,在这一局,我赢了。
我和张兰,搬进了我婚前的那间小屋。
只有不到十平米,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
这就是我们婚后的新房。
很简陋。
但至少,这是我们自己的地方。
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搬进去的第一天晚上,我们俩相对无言。
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
张兰在收拾东西,把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柜子里。
我坐在床边,抽着烟。
一根接一根。
我觉得很尴尬。
我们是夫妻。
但我们比陌生人还陌生。
“别抽了,呛得慌。”
张兰突然说。
我赶紧把烟掐了。
“那个……床太小了,要不,我今晚打地铺。”
我说。
张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扔在地上。
意思很明显。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我也知道,这不能怪她。
换成谁,跟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男人结婚,住在一个破屋子里,心里都不会痛快。
那一晚,我睡在地铺上,她睡在床上。
中间隔着不到一米。
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很轻,很匀。
我一夜没睡。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像一团麻。
第二天,我爸把彩礼钱托人送了过来。
一共二百块钱。
在当时,算是一笔巨款了。
还有我妈存的那些津贴,加起来有三百多。
我把钱都给了张兰。
“你拿着。家里缺什么,就去买。”
张兰没接。
“这是你的钱。”
“现在是我们家的钱。”我说,“你管家。”
张兰看了我很久,才把钱收下。
“我记着账。”她说。
我们的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开始了。
白天,她去棉纺厂上班。
我拿着退伍证,到处找工作。
退伍军人,那时候还挺吃香。
很快,我就在一家运输公司,找了个开卡车的活。
虽然辛苦,但工资不低。
我们俩,就像两个合租的室友。
早上,她起得早,会给我做点早饭。
一碗稀饭,两个窝头。
晚上,我下班晚,她会给我留着饭菜,用碗扣着,放在桌子上。
我们很少说话。
吃饭的时候,也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但有些东西,在悄悄地改变。
我发现,我那件破了口的军大衣,领口被她缝上了。
针脚很密,很结实。
我换下来的脏衣服,第二天早上,就干干净净地搭在绳子上。
我下班回家,桌子上总有一杯晾好的温水。
我知道,她是个好女人。
勤快,本分,话不多,但心很细。
而我,能为她做的,也很少。
我会在发工资那天,买半斤猪肉回来。
她会把肉切成片,跟白菜一起炖了。
肉香飘满了整个小屋。
她会把最大最好的几块肉,都夹到我碗里。
“你开车辛苦,多吃点。”
我会再夹回她碗里。
“你上班也累,你也吃。”
我们就这样,推来让去。
像两个笨拙的,学着关心对方的小学生。
李卫军和陈雪,也结婚了。
就在我们搬出来半个月后。
婚礼办得很热闹。
在我爸妈住的那边,摆了三桌酒席。
我们没去。
那天,我特意买了瓶好酒,两斤猪头肉。
我和张兰,在我们的新房里,也算是“庆祝”了一下。
我喝了很多酒。
心里那股憋了很久的怨气,好像也随着酒气,散了一些。
张兰没喝酒,就静静地看着我。
“李卫东。”
她突然叫我。
“嗯?”我抬起头,眼睛有点发直。
“别想了。”
她说,“都过去了。”
我看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显得异常柔和。
我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但很软。
她瑟缩了一下,想抽回去。
我没放。
“张兰。”
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我知道,这婚结得委屈你了。”
“但是,你放心。只要我李卫东有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我会对你好的。”
这不是情话。
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张兰的眼圈,慢慢红了。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一晚,我没有再睡地铺。
我们的关系,好像在那一刻,才真正地从“合作”,变成了“家人”。
日子一天天过。
转眼,就到了春天。
我和张兰之间,也越来越有默契。
有时候,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家里的东西,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买了一台收音机。
晚上,我们会一起听邓丽君的歌。
她的歌声,甜甜的,软软的,让我们的那个小屋,也多了几分暖意。
我和我爸妈,我哥那边,几乎断了联系。
偶尔在路上碰到,也只是点个头,就擦肩而过。
像陌生人。
我听说,陈雪和我妈,处得并不好。
婆媳俩,三天两头地吵架。
陈雪嫌我妈做的饭不合胃口,我妈嫌陈雪懒,不知道收拾屋子。
李卫军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意。
只觉得,很没意思。
一地鸡毛。
这就是他们当初拼了命要追求的“幸福生活”?
我转头看了看正在灯下给我缝补丁的张兰。
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
岁月静好。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虽然开始的方式很荒唐,但我好像,歪打正着,找到了最适合我的那个人。
夏天的时候,张兰怀孕了。
查出来那天,我高兴得像个傻子。
骑着自行车,在城里绕了三大圈。
我把她当成了家里的头等保护对象。
什么活都不让她干。
每天变着法地给她弄好吃的。
她喜欢吃酸的,我就跑遍全城,给她买山楂和橘子。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走路也变得笨拙。
我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回家陪她。
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跟她说我今天在路上遇到的趣事。
她总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我喜欢看她笑。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哥李卫军,来找过我一次。
就在张兰怀孕五个月的时候。
他提着一兜苹果,站在我们门口,局促不安。
“卫东……”
我没让他进门。
“有事?”我靠在门框上,语气很淡。
“我……我听说张兰怀孕了,来看看。”
他把苹果递过来。
我没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卫军的脸涨得通红。
“卫东,我们是亲兄弟,你非要这样吗?”
“亲兄弟?”
我笑了,“你抢我对象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亲兄弟?”
“我……”他语塞了。
“回去吧。”我说,“我们家不欢迎你。以后也别来了。”
我关上门,把他隔绝在外面。
张兰从屋里走出来,问我:“谁啊?”
“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扶着她坐下,给她削了个苹果。
“别让这些事,影响你心情。”
张兰点了点头,靠在我肩膀上。
“卫东,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我搂住她的肩膀,心里涨得满满的。
第二年春天,我们的儿子出生了。
七斤六两,很胖,哭声震天响。
我给他取名,叫李念。
思念的念。
我希望他,一辈子都能记得,他的父母,是怎样走到一起的。
虽然开始并不美好,但我们,用心地,把日子过好了。
儿子的出生,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忙碌,也更加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爸妈也来看过孙子。
我妈抱着孩子,眼泪直流。
“卫东,妈对不起你。”
我心里不是没有怨。
但看着她花白的头发,那点怨,也淡了。
“都过去了。”
我说。
我爸递给我一个红包,很厚。
“给孩子的。”
我没要。
“爸,我们现在过得挺好。钱,我们自己能挣。”
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我和他们之间的那道坎,好像,没那么深了。
但也没办法,再回到从前。
有些伤口,结了疤,就永远在那里。
时间过得飞快。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
我也辞掉了运输公司的工作,自己搞起了运输。
从一辆二手卡车开始,慢慢地,有了自己的车队。
日子越过越红火。
我们从那个十平米的小屋,搬进了宽敞明亮的三居室。
张兰也不用再去棉纺厂上班了。
她在家,相夫教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们的儿子李念,也长成了一个懂事的小伙子。
学习很好,很孝顺。
而我哥李卫军那边,却是一言难尽。
纺织厂效益越来越差,最后倒闭了。
李卫军下了岗。
他眼高手低,干什么都干不长。
家里,全靠陈雪一个人在小商店里当售货员撑着。
两个人,为了钱,为了孩子,天天吵架。
听说,陈雪后悔了。
好几次,跟邻居抱怨,说自己当初是瞎了眼。
有一次,我在街上碰到了她。
她老了很多,眼角的皱纹,藏都藏不住。
穿着一件旧外套,提着菜篮子,满脸的憔悴。
她也看到了我。
我们俩,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匆匆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沧桑。
我和她,我哥,张兰。
我们四个人的命运,在那一年,因为一个荒唐的决定,彻底地交织,又彻底地改变。
谁对谁错,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我们都过着自己选择的生活。
并且,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着后果。
晚上,我回到家。
张兰已经做好了饭菜。
儿子李念正在写作业。
屋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张兰给我盛了一碗汤。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路上堵车。”
我喝了一口汤,很鲜。
“对了,老婆,”我看着她,“明天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
张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
“明天,我带你和儿子,去个好地方。”
“去哪儿?”
“保密。”
我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年轻。
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纹路。
但她在我的眼里,比二十年前,更好看。
因为她的眼睛里,有我,有儿子,有我们这个家。
有我们一起走过的,二十年的风风雨雨。
“张兰。”
我叫她。
“嗯?”
“谢谢你。”
“又说胡话。”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我笑了。
是啊,夫妻之间,说什么谢。
但我还是想说。
谢谢你,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愿意拉我一把。
谢谢你,陪我走过了这么多年。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我从未想过的,最好的结局。
窗外,夜色阑珊。
我们这个城市,已经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但只要回到这个家,看到她和孩子,我的心,就永远是安定的。
那段开始于报复和算计的婚姻,最终,却开出了最温暖的花。
我想,这就是生活吧。
它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一个耳光。
也总会在你最绝望的时候,悄悄地,塞给你一颗糖。
本文标题:78年,我退伍回家,发现对象被我哥抢了,我转身娶了我哥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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