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新娘调包了
前尘往事里,宋延巍将整颗心都埋在了青梅陆晴希的影子里。
为此他推掉了陆晴希精心张罗的相亲宴,像只扑火的飞蛾般追逐在她身后。可当真正娶到这位冰山美人后,等待他的却是长达半生的寒冬——漠视与冷遇如影随形。
重获新生的刹那,宋延巍做的头等大事,便是应下陆晴希安排的婚事。
……
1983年深秋,东南军区大院。

宋延巍快步穿过刷着"保卫祖国,严阵以待"朱红标语的围墙,径直推开陆晴希的办公室木门。"姐,我同意去见见相亲对象。"
办公桌后端坐的陆晴希身着笔挺军装,清冷眉宇间闪过讶异:"你当真?"往日里但凡提及相亲,这小子总找各种由头推脱,今日怎的转了性?
宋延巍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喉结微动:"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晨光熹微中醒来的瞬间,他就察觉自己回到了1983年——那个尚未遭人构陷,未与陆晴希缔结婚约的纯白年代。
望着眼前这抹熟悉的军绿身影,那双总是盛着疏离的眼眸,宋延巍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前世种种如潮水漫过心防:父亲葬礼上她替自己拭泪的温柔,被设计失身后她被迫成婚的屈辱,还有婚后那长达三十年的精神凌迟……
"姐,我信你的眼光。"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声音却仍带着细微颤音,"劳烦您尽快安排。"
陆晴希执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在文件上洇出墨点:"相亲要懂得拿捏分寸,你这般急切会吓着姑娘家。"她语调端庄,仿佛真是位替弟弟操心的长姐。
宋延巍险些笑出声来。前世抵死缠绵时,分明是这人死死箍住他脖颈,在他耳畔喘息着索求更多。如今倒端起长辈架子了。
"延巍也在啊。"低沉男声破开凝滞的空气,杜景程拎着保温桶跨进门槛。
宋延巍瞳孔骤缩。这个男人是陆晴希的白月光,守寡后携幼子重返军区。前世他总安慰自己,陆晴希不过是念及战友遗孀的身份才多加照拂。直到临终前拨通那个未被接听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孩童脆生生的"妈妈"……
"不知道你在,该多带份饭菜的。"杜景程笑得温润,转头却抛出个刁钻问题:"文工团今早的例会,延巍怎么没露面?"
宋延巍这才惊觉疏漏。重生归来光顾着找陆晴希,竟忘了自己如今还是文工团的话剧演员。但更令他心寒的是杜景程的知情——这个男人方才分明在暗示,他已通过特殊渠道获知文工团动向。
"晴希没跟你说吗?"杜景程状似无意地撩起眼皮,"我现在也是话剧团的人了。"
宋延巍如坠冰窟。他险些忘了,正是在这个时间节点,陆晴希动用关系将杜景程塞进文工团。当年自己报考时不过询问了句考核流程,就被她厉声斥责要走后门,如今却为杜景程破了文工团的年龄限制。
看着眼前两人默契对视的画面,宋延巍默默攥紧拳。这一世,他绝不再做这对璧人之间的绊脚石。就做对寻常姐弟,如此便好。
第2章
宋延巍没理会办公室里的暗潮汹涌,径直返回陆家。
刚推开门,就见陆母斜倚在沙发上嗑瓜子,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用脚尖点点茶几:"沏茶。"
寄人篱下的岁月让宋延巍瞬间绷紧神经。自打父亲牺牲后,他在这屋里就没挺直过腰杆。洗衣做饭样样包揽,工资悉数上交,换来的却是陆母刻薄的咒骂。
前世临终前他才知晓,陆母竟是杜景程母子的帮凶。那句"烂裤裆就该浸猪笼"的谩骂,此刻回想起来仍如利刃剜心。
"茶壶在您手边。"宋延巍平生第一次拒绝了这个女人。
陆母瓜子皮卡在齿间,勃然大怒:"反了天了!吃我的住我的,让你倒杯水还敢摆谱?"她猛地拍案而起,"信不信我让晴希把你撵出去!"
账本在宋延巍脑海中哗哗翻动。进陆家头天就被要求记账,这些年他早用工资还清了所有开销。如今腰杆挺得笔直:"您放心,不用赶,我自会离开。"
次日清晨,陆晴希将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裴司令家的幼女,裴幼恩。"
宋延巍接过照片的手指微顿。前世他遭人唾弃时,唯有这个姑娘向他投来过善意目光。后来他随军调动,她南下经商,再见面已是电视里意气风发的女企业家。
陆晴希捕捉到他眼底的情绪波动,周身气压骤然降低。
当晚国营饭店,宋延巍见到了裴幼恩。攀谈间惊觉两人竟是高中校友,只是前世他满心满眼都是陆晴希,从未留意过这个总是坐在教室后排的安静姑娘。
散场时裴幼恩提出明日共赏电影,宋延巍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坦诚相告:"我曾将整颗心捧给过别人,虽已决定放下,但短期内无法投入新感情……"
"我理解。"裴幼恩眸光清澈如泉,"婚姻是新生活的起点,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她说话间自然地伸手替他抚平被风吹乱的衣领。
踏进陆家大门,正对上陆晴希阴沉的脸色。"初次见面就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她修长双腿交叠,军装下摆泛着冷光,"若让下任相亲对象看见,只会觉得你轻佻。"
若是往日,宋延巍定会为这番"管教"暗自欢喜。可此刻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姐,我与裴小姐相谈甚欢,明日约了看电影。"
陆晴希笔挺的军姿终于出现裂痕,刚要开口,却见宋延巍转身回房,徒留一句:"您放心,我不会再纠缠您的人生。"第3章
这话落地,陆晴希眉宇间褶皱更深。
她垂眸沉默数秒,方才启唇道:"你怎可如此轻率……"
话音未落便被宋延巍截断:"绝非轻率,我对她确有好感。"
他凝视着陆晴希的双眼,字句清晰:"姐,多谢你替我引荐这般出色的对象,我懂你的苦心。"
虽知陆晴希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作为长姐,她安排的相亲必是经过层层筛选。
这份关怀,他由衷感激。
可陆晴希闻言却怔忡片刻,眸底掠过暗色阴翳。
非但未显欣慰,亦无甩脱纠缠的释然,反倒垂眸思忖良久,温声劝道:"你还年轻,不必急于一时,多接触些人再做决断。"
她语调柔和,似是体贴入微的姐姐在为幼弟筹谋。
然这番话落在宋延巍耳中,却如利刺扎进心脉。
他面上笑意渐敛,困惑地望着陆晴希。
分明是她催促相亲,此刻又劝他莫要着急。
陆晴希究竟意欲何为?
但宋延巍已不愿再揣测她的心思,只随意摆了摆手。
"真不必再费心安排,后续我们自会相处。"
言罢便要转身回房。
陆晴希却被某个字眼激得骤然变色,当即沉下脸起身。
"宋延巍,我是你姐姐,所作所为皆为你着想!"
宋延巍身形微滞,心头泛起苦涩。
他何尝不知陆晴希是他的姐姐。
正因如此,他才想与裴幼恩认真发展,欲将这份情愫收束,尽早成家远离陆家。
喉间泛起酸楚,他欲言又止时,门扉突响。
快步开门,映入眼帘的竟是杜景程父子。
不及他反应,孩童已扑向陆晴希裙裾,脆生生唤道:"妈妈!爸爸做了红烧肉,等你去吃呢!"
这声呼唤与前世电话中的童音重叠。
宋延巍身形晃了晃,指节倏然收紧。
原来小景早这般称呼陆晴希了……
杜景程歉然一笑,轻抚孩童发顶:"童言无忌,晴希莫怪。"
陆晴希却展颜抱起孩童,全然不见方才冷厉:"小景想如何唤都随他。"
这般温婉模样令宋延巍心尖发颤。
他望着三人其乐融融之景,恍若画卷中走出的美满家庭,胸口猝然抽痛。
纵使酸楚难耐,他亦知自己并无立尝醋意的资格。
非但无缘,他早已决心开启新篇。
强压下情绪,他正要回房,忽闻杜景程邀约:"延巍可要同去用些?"
瞥见陆晴希淡漠神色,他摇头婉拒:"你们慢用,我先歇息了。"
她的幸福,他本就不该介入。
次日文工团练功房。
宋延巍结束排练步出大门,却见陆晴希倚车而立。
同事们见状纷纷打趣杜景程:"景程,陆团长这是心疼你练功辛苦,特意来接下班呢?"
宋延巍闻声脚步微滞,心尖似被银针轻刺。
在团里供职整载,陆晴希从未接送过他。
前世他因重要演出加练整日,双腿发软恳请接送,却只换来冷面训斥:"公车岂是你私人专驾?身为军人怎连这点苦楚都受不得?"
那时他当真反省自身是否太过娇气。
如今方悟,非是吃不得苦,不过是陆晴希心无怜惜,更不愿为他破例。
宋延巍咽下喉间苦涩,佯装未见转身欲走。
杜景程却径直走来拉住他臂膀:"延巍同我们乘车回去吧。"
闻听此言,他心尖轻颤,终是摇头:"我另有安排,不顺路。"
言罢匆匆离去,未察觉杜景程目送他背影时眼底泛起的寒芒。
影院门前,电影已放映过半。
裴幼恩却执拗候在入口,待见宋延巍身影方展颜轻笑。
他疾步上前致歉:"抱歉,排练耽搁了……"
话音未落,温热牛乳已塞入掌心。
"无妨,现下入场正好,你路上冻坏了吧,快喝些暖暖。"
宋延巍捧着牛乳,胸臆间涌起暖流。
往日皆是他在意陆晴希冷暖,何曾料想有朝一日,自己亦会被这般珍而重之。
他动容启唇:"多谢,我们……"
话至半途,刺目强光骤然打在面庞,他下意识闭目。
"同志,有人举报你私德不检,与异性交往过密,请随我们走一趟!"
第4章
直至坐在派出所询问室,宋延巍仍觉恍惚。
他望着裴幼恩与公安交涉,耳畔嗡鸣不绝。
前世那些污言秽语似在虚空回荡。
讥讽他"放荡"、"卑劣"的声浪如附骨之蛆。
他蜷缩在铁椅中,妄图寻得片刻安宁。
却见陆晴希寒着脸推门而入。
四目相对瞬间,她眼底怒火令他心颤,脱口欲辩。
"不知羞耻。"
熟悉的斥责劈头砸落,与前世被诬陷时如出一辙。
连那冰冷厌恶的眼神,都分毫不差。
宋延巍如坠冰窟,浑身战栗着嗫嚅:"我未……"
温软围巾突然落在他肩头。
裴幼恩将他护在身后,语气坚定:"此事因我而起,是我邀他观影,要怪便怪我。"
这番维护令宋延巍心神稍定,他深吸口气直视陆晴希。
"姐,我与幼恩光明正大交往,你何出此言……"
话音未落,陆晴希面色骤寒,厉声打断:"我许你相亲,非准你失了分寸!"
窒息感扼住咽喉,宋延巍只觉心火燎原。
他究竟何错之有?在陆晴希眼中,何为分寸?
"姐,你且等等!"他挣扎着要追问举报者,陆晴希却攥紧他手腕。
"知晓是谁又如何?你还要打击报复不成?"
此言如刀,宋延巍瞳孔骤缩。
陆晴希竟如此揣度他?
前世他蒙冤至死都未寻得真凶,今世他欲自证清白反遭阻拦?
陆晴希为何执意袒护幕后黑手?
他正要挣脱,却被强拽着塞进车内带回陆宅。
夜深人静,宋延巍辗转难眠。
举报者身份如鲠在喉,他披衣下床欲寻水喝。
行至廊间却见虚掩的厅门透出微光。
这么晚了,何人未眠?
他屏息靠近,映入眼帘的却是杜景程扯着陆晴希衣袖,两人身影几近相贴。
心尖骤颤之际,杜景程沙哑嗓音传来。
"晴希,我并非存心举报,只是忧心延巍年轻气盛,行差踏错损你清誉……"
宋延巍心跳如擂,怒火直冲天灵。
竟是杜景程在背后构陷!
他正要推门质问,却见陆晴希抬手轻拍对方肩头。
"我明白,不怪你。"
轻飘飘四字,如重锤击碎手中瓷杯。
茶盏坠地声与心碎声交织,满室狼藉。第五章
瓷器碎裂的脆响惊得杜景程浑身一颤,转头瞥见宋延巍的刹那,整张脸褪去了血色。
"延巍……"
陆晴希闻声回头,撞上宋延巍泛着血丝的眼眸,到嘴边的呵斥忽然梗住。
宋延巍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望着这个自幼护他周全的姐姐,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所有疑点在此刻串联成线——她分明知晓举报人是谁,却始终缄口不言。
"姐,你心里门儿清,为何还要当众羞辱我?"他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得厉害。
陆晴希太清楚这个时代的道德枷锁。男女私相授受的流言,足以将人钉在耻辱柱上活活溺毙。即便查无实证,那些异样眼光也会像跗骨之蛆追随他半生。
可她为何放任杜景程设下这个局?
杜景程突然拽住宋延巍的腕子,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延巍,我真不知裴幼恩是你相亲对象,就怕你行差踏错……"
宋延巍看着他惺惺作态的面孔,胃里泛起恶心:"遭殃的是我,蹲局子的也是我,你在这演给谁看?"
这带着火药味的顶撞让陆晴希眉心紧蹙:"景程也是为你好,你摆什么脸色?"
轻飘飘的袒护像把生锈的刀,再次剖开宋延巍结痂的伤口。原来所谓"为你好",就是躲在暗处捅刀子,任他背负流言蜚语。
"我摆脸色?"宋延巍气极反笑,"他装什么受害者?"积压两世的委屈轰然决堤,他猛地甩开杜景程的手。
变故陡生。杜景程顺着这股力道踉跄后退,正巧跌坐在满地碎瓷上,鲜血霎时浸透裤管。
"延巍,我都低头认错了,你怎能……"他仰头时眼底闪过精光,转瞬又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陆晴希箭步冲上前搀起杜景程,转头对宋延巍厉声呵斥:"蓄意伤害军属,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宋延巍如坠冰窟。方才杜景程分明是借力使力,陆晴希就在咫尺之遥,怎会看不出这拙劣伎俩?
第六章
次日清晨,宋延巍推着二八杠走出车棚,异样目光如附骨之疽缠上来。
"就是他吧?听说乱搞男女关系被抓了……"
陆母尖刻的嗓音刺破晨雾:"这小子进过局子,哪个正经姑娘敢嫁?"
熟悉的屈辱感卷土重来,宋延巍指尖发颤,恍惚又见前世被唾沫星子淹没的自己。可裴幼恩含笑的眉眼蓦地浮现眼前,他顿住脚步,转身面向人群。
"造谣诽谤要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他目光扫过窃窃私语的众人,最终钉在陆母脸上,"再有下次,我直接报公安。"
围观人群噤若寒蝉,陆母脸色青白交加。宋延巍乘胜追击:"我和裴幼恩是正当交往,不日将缔结婚约。"
话音未落,便见陆晴希搀着缠绷带的杜景程从吉普车上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宋延巍攥紧车把,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跟景程道歉。"陆晴希开口便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宋延巍气笑,杜景程自导自演的戏码,倒要他来背锅?他梗着脖子顶回去:"绝无可能。"
陆晴希眸色骤冷,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不道歉就等着领处分。"
这话如利箭穿心。前世他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文工团除名,难道今世还要重蹈覆辙?更可悲的是,她只字不提杜景程举报之事。
"延巍,我真没事。"杜景程突然打圆场,眼神却警惕地扫过四周,"恭喜你要成家了。"
宋延巍冷笑置之,看向陆晴希时眼底结满寒霜:"听见了?是他拒绝道歉。"说罢猛蹬脚踏,自行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大院。
正午时分,练功房内暗流涌动。
首席拍手召集演员,宋延巍屏息凝神。前世这个话剧的主角本该属于他,却被陆晴希以"给新人机会"为由夺走,害他沦为替补。
"本次话剧主演——小文!"
轰鸣声在耳畔炸开,宋延巍看着首席指向对面的手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替补名单第一个赫然是他。
"凭什么?"他踉跄起身冲向团长办公室,却在转角撞见陆晴希推门而出。
前世记忆与现实重叠,他听见陆晴希冰冷的判决:"你害景程带伤演出,就该在后台长长记性。"第7章
宋延巍的心脏仿佛被利刃刺穿,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战栗。
杜景程,全是因为这个男人……
就因为他意外受伤无法登台,陆晴希便要剥夺自己的演出机会……
宋延巍攥紧的指节泛出青白,迎面撞上陆晴希投来的目光。
他原以为会看到对方眼底闪过的愧疚,可那双眸子依旧冷若冰霜。
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应当。
酸涩的滋味在胸腔里翻涌,宋延巍感觉喉头像是被棉花堵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嘶声质问:"你凭什么取消我的主演资格?凭什么让我沦为候补?"
"我根本没有推他!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
积压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声线不自觉地拔高,惊动了办公室外探头张望的同事们。
宋延巍对周遭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执拗地追问:"你为何永远这般偏私?为何要反复往我身上泼脏水!"
陆晴希听着他的控诉,眉心紧蹙,语调冰凉:"别耍小孩子脾气,有事回家再说。"
这番话落在宋延巍耳中,犹如一盆冰水浇灭所有期待。
原来在她眼里,自己争取公道的行为竟是任性妄为?
他定定望着陆晴希,试图从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眸里找回熟悉的温度。
可此刻映入眼帘的,只有彻骨的寒意。
身侧的手掌无力垂落,宋延巍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必了。"
"那是你的安乐窝,从来不是我的归宿。"
言罢,他转身冲出文工团大门。
深秋的寒风裹挟着枯叶扑面而来,穿透单薄的衣衫,却远不及心底结出的冰霜刺骨。
不知徘徊多久,身后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唤:"宋延巍!"
他怔怔驻足回望,裴幼恩正快步跑来,清秀的面容上写满担忧。
"怎么哭了?"她递过一方素白手帕,指尖触到他脸颊的湿润。
宋延巍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重生归来时,他明明发誓要与陆晴希保持距离,只做寻常姐弟。
可为何此刻,仍会为她的偏袒心痛如绞?
"我去找团长说理,定要还你公道!"裴幼恩拽着他就要往办公楼去。
宋延巍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头泛起暖意。
他轻轻挣脱对方的手:"真的不用。"
以裴司令的权势,更改演出名单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他不想靠特权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我们迟早要离开这里,这次机会……就让给他吧。"宋延巍故作轻松地笑笑,却见裴幼恩耳尖泛红。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离开,在某种语境里,等同于组建新的家庭。
正要解释,裴幼恩却突然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只要你点头,我们随时可以领证远走高飞。"
那双明眸里的赤诚让宋延巍心尖发颤,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当天下午,两份盖着鲜红印章的申请书便送到了相关部门。
审批流程快得惊人,次日清晨,只要他们去民政局盖个章,就能成为受法律保护的夫妻。
裴幼恩甚至买好了当晚前往广州的火车票。
宋延巍摩挲着通过的结婚报告,长久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他回到居住了十几年的陆家,开始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
衣橱里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裳,书架上摆着零星几本专业书籍。
最珍贵的,是架顶那个相框。
那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合照,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
宋延巍踩上木椅,踮脚去够那个相框。
变故突生——
"坏男人!你害我爸爸受伤,我要替他报仇!"
稚嫩的童声裹挟着恶意,椅子剧烈摇晃。
第8章
"砰!"
宋延巍重重摔在地上,后脑传来剧痛,眼前瞬间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杜景程扑到病床前,眼眶通红:"延巍,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他是心疼我才推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宋延巍转动僵硬的脖颈,这才看清躲在陆晴希身后的小景。
那孩子正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自己。
"他心疼你?"宋延巍气极反笑,"分明是你先举报我受伤,又诬陷我推你!"
杜景程急忙打断:"延巍,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那些事真不是我做的!"
说着就要拉孩子过来:"小景,快给叔叔道歉!"
"我才不道歉!"小景突然尖叫着跑开,"就是你害爸爸不能演戏,我是替爸爸报仇!"
杜景程追着孩子跑出去,病房里只剩下陆晴希。
她望着宋延巍,语气森寒:"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
宋延巍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是他先伤人,该道歉的难道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推景程在先,小景怎会针对你?"陆晴希的指责如刀锋利,"孩子维护父亲天经地义,就算方式欠妥也情有可原。"
宋延巍感觉胸腔里燃起熊熊怒火,喉头泛起铁锈味。
护士适时进来提醒:"病人有脑震荡风险,切勿情绪激动。"
宋延巍闭眼平复呼吸,哑声问:"我何时能出院?"
"医生建议留观一晚。"护士话音未落,陆晴希便皱眉追问,"你急着走做什么?"
宋延巍垂眸不语。
这时杜景程又匆匆闯入:"晴希,小景不见了,你快帮我找找!"
陆晴希立刻起身离去,徒留宋延巍对着空气冷笑。
裴幼恩就是在这时冲进病房的。
"你怎么受伤了也不告诉我!"她眼眶通红,小心翼翼查看他后脑的绷带。
宋延巍心头一暖,歉疚道:"对不起,今天没能去民政局……"第9章
下午,火车到达广州。
拥挤的人潮和嘈杂的声音将宋延巍引入一个新世界。
他下了火车,正想发出一声感叹,就有两个皮肤黝黑的人走了上来。
不由分说地拿走了他手上的行李就往出站的地方走。
宋延巍愣了一下。
他知道广州鱼龙混杂,但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敢抢劫。
赶紧攥紧了行李箱,不肯放手。
那两个人也不奇怪,操着一口奇怪的语调,伸手比了个数字。
宋延巍知道是粤语,但却没不懂,就皱着眉与他们僵持,说:“放手!”
那人不听,还要拉着他走。
还是裴幼恩及时穿越人群出现,一把拉着行李箱,冷脸对那几个人说了句什么。
他虽然没听懂,但听着严肃的语气,看着那两人松开了手,便知道裴幼恩说的不是什么客气的话。
果然,那两人脸色一白,挥手走了。
裴幼恩才回头对他笑笑,解释说:“他们是宰客的老手,如果你放手让他们把行李拿到那边……”
她指了指距离他们大概有一百米的出站口,“他们就管你要五块钱。”5
饶是宋延巍生活富裕,对钱并不多在意,还是听着这样的价格倒吸一口冷气。
“五块钱?”
虽然现在物价上涨得厉害,但是在一些偏远地方,五块钱甚至是有些人没有看见过的巨款。
宋延巍上一世只是在报纸和电视上看见过广州,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遍地是黄金的城市。
现在来到这里,第一印象就有些不好。
见他震惊的眼睛瞪圆的模样,裴幼恩忍不住笑。
甚至看着他四处张望的样子都觉得可爱得很,想伸手摸一摸碰一碰。
但人群拥挤,不是想这事的时候。
裴幼恩垂下眼收起心思,接过宋延巍手中的行李。
宋延巍本有些不好意思,想自己拿,裴幼恩却摇头:“你是我的丈夫,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你还受了伤,长途跋涉跟我到广州,我更要照顾好你的。”
说完无论如何都不让宋延巍伸手,自己拿着两个行李箱,走到了出站口。
宋延巍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是因为广州的天气晴朗还是她实在贴心。
心顿时暖了一瞬。
他没有选择错,裴幼恩,是个很好的人。
宋延巍弯了弯唇角,赶紧跟了上去。
出了站,他本以为要挤公交车,没想到刚出了站,就听到人喊:“幼恩!”
宋延巍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年轻人带着笑跑了过来。
和裴幼恩拥抱打招呼后,就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对宋延巍说:“是姐夫吧?我是幼恩的合伙人,顾兰溪,你叫我小顾就行。”
她说得真挚又热情,却让宋延巍不知如何接话。
他张了张嘴,僵在了原地。
气氛顿时尴尬。
顾兰溪看了眼裴幼恩,眸中生出一丝疑惑。
意思是:“幼恩,速度不行啊,姐夫还没搞定吗?”
裴幼恩眼神一凛看过去让她别瞎想。
她看到了宋延巍后知后觉泛红的耳根。
不过一瞬,耳根子就红得能够滴出血来。
第10章
宋延巍是真的不知如何应答。
他上学早,又年纪小,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都是最小的那个。
更别说他今早才和裴幼恩领结婚证,新身份还没等适应,就被人叫上了“姐夫”。
这让他如何不羞涩。
裴幼恩看出他的不好意思,笑着将顾兰溪打发走:“别逗了,先去把车开来。”
顾兰溪眼色极快,立刻意识到宋延巍不好意,赶紧顺坡下驴:“好,我去开车。”
看着她走远,裴幼恩才扭头看向宋延巍。
“我们刚结婚,你不用着急去适应称呼,她就是人来疯,叫着……”
话没说完,就看到宋延巍抬起头:“不,我会努力适应的。”
裴幼恩愣了下,笑容更深,点了点头:“好。”
宋延巍看着她颇有深意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颤了颤。
还不等细想,顾兰溪就开着车过来了。
是当时最高档的雪佛兰小轿车。
裴幼恩拉开车门,宋延巍上了车,才发现车里干净又整洁。
好像有人专门清洗过,连皮革的味道都被橘子味的香薰压下去。
宋延巍一坐上就觉得舒服极了,跟以前坐军用吉普车不一样。3
军队里男人扎堆,大多数长官都抽烟。
虽然陆晴希不抽,但有些人坐她的车抽烟时她也不会阻止。
所以她的车上常有烟味。
而宋延巍又嗅觉敏感,本就有些晕车,闻到烟草味更是会吐得昏天黑地。
所以前世今生很少坐车。
前一世他开口想让陆晴希接自己下班,也是练得实在难受。
要不然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开这个口的。
宋延巍想着,就听到顾兰溪殷切说:“姐夫,这车还合心意吗?”
他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却没僵住,而是点了点头。
“车很好。”
顾兰溪见他应声,立刻话多了起来,仿佛倒豆般不停。
“那是我们幼恩,知道你要回来,特意嘱咐我清理的。”
“不仅里里外外刷干净,还特意从香港买了橘子味的香薰放在车里,说担心你晕车。”
眼见她越说越不停,裴幼恩立刻皱眉打断,说:“就你贫嘴!”
宋延巍却心中暖了暖,看着裴幼恩,扬起一个笑脸,说:“谢谢。”
他这话说得极为真心,笑容也极为真挚。
身后车窗映照昏黄的晚霞,他浅浅一笑,足以让裴幼恩花了眼。
她顿了一下,才抿了抿唇红着脸摇头,轻声说了句:“没关系。”
说完立刻转开了头,没让宋延巍看到她红了的耳根。
顾兰溪也没注意到后座动静,只是沿路叽叽喳喳地介绍。
宋延巍听得认真,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也没有晕车。
只是这么一打岔,路上的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裴幼恩家。
“这是我姑父单位分的房子,我姑姑嫌弃这里是三楼不接地气,回乡下老家住去了,把这里租给我了。”
裴幼恩一边介绍,一边推开门。
屋子不大,但一应俱全。
连书房都有,客厅还伸出去一个小小的露台,能看到楼下院子里那棵树的枝叶。
能看到橙红的晚霞坠落。
屋子里也收拾得简单干净,淡淡的橘子味道,让宋延巍疲惫了一天的心被抚平。
他看了看房间,又扭头看了眼裴幼恩。
心突然生出种安定的感觉。
自己的新生活,终于开始了。
第11章
裴幼恩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奇怪,歪了歪头,问了声:“怎么了?”
宋延巍扬起一个笑,摇了摇头没回答。
拎着行李箱,看了眼屋里,问:“我的东西放在哪里?”
裴幼恩也没多问,指了指卧室里并立的两个衣柜:“你随便放哪个衣柜都可以。”
宋延巍点点头,很明显能看到右边的衣柜新一点,拉开发现里面是空的。
而左边的衣柜还有些裴幼恩的包和衣服。
他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左边的衣柜是裴幼恩的,右边那个新的,应该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宋延巍心头暖意融融。
他刚才在车上听顾兰溪说话,就发觉了裴幼恩的细心。
但现在再一次体验到,心还是不由得颤了颤,升起一股暖意。
被人贴心对待的感觉,真好……
宋延巍想着,却看裴幼恩把行李箱从他手上拿下来,放在地上。6
他顿了一下,呆呆看着裴幼恩的动作,问:“这是?”
就看到裴幼恩弯了弯唇:“东西等会再收拾也来得及。”
她牵上宋延巍的手,拉着他出门:“你坐了一天车,肯定累了,先去吃点东西。”
宋延巍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坐在门口的肠粉摊子上,面前摆了一盘肠粉一杯汽水。
“这是广州特色,这店我常来,做肠粉很好吃。”
裴幼恩说着,还给他的肠粉上淋了一圈酱油:“这是当地的吃法,肠粉淋酱油。”
带着浓郁红褐色的酱油淋在略显寡淡的肠粉上,好像催发了什么化学反应。
那股蛋与米粉的淡淡清香一下子被激发出来,萦绕在鼻尖,冲击着他的鼻腔和味蕾。
肚子里的馋虫也不自觉被勾起。
宋延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唾液分泌,让他没有再客气,接过了筷子。
一口下肚,晶莹剔透的肠粉带着湿滑软糯的口感,咀嚼中二次迸发酱油和米粉的香气。
宋延巍记得上一世自己也吃过肠粉,但却没有现在这个来得唇齿留香。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向裴幼恩,点点头。
意思是:“好吃。”
裴幼恩见他喜欢,不由得笑了声,提醒说:“慢点吃。”
宋延巍点点头,但手下速度却丝毫不减。
老板娘见状眯着眼笑,打趣裴幼恩:“怪不得前段时间裴老板着急回家结婚,把老公带来呢……原来老公是靓仔啊,怕被人拐跑了啊!”
宋延巍虽然别的粤语听不懂,但这句还是没问题,顿时红了耳廓。
头也低得几乎埋进了盘子里,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裴幼恩见他这样,刚想说话,老板娘就开了两瓶汽水放在两人桌上。
“喏,送你们的汽水,就当感谢裴老板常来照顾声音,祝裴老板和你老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宋延巍这下耳朵更红,但想到自己之前在车站说的话,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说:“谢谢。”
裴幼恩看老板娘还想逗他,赶紧拦住,结了账,说:“多谢,以后一定多来照顾生意。”
第12章
老板娘看出裴幼恩不想多说,便收了钱走了。
只是走之前还是说了句:“靓仔好福气啊!裴老板人长得漂亮,又这么温柔体贴,还会赚钱,你真是享福了啊!”
宋延巍刚刚才平复下来的心情被这句话又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点了点头,看了眼裴幼恩抿了抿唇。
刚才在车上,顾兰溪已经把裴幼恩的底透了个遍。
他知道裴幼恩说是开公司,其实是办理了留职停薪,挂靠在测绘单位,自己招募人马,租借激起,领着手下人做测绘工作。
之所以来到广州,也是因为广州正是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测绘开发的时候。
宋延巍知道测绘是建筑产业最开始打地基前的一环,但他不清楚到底赚多少钱。
只知道很辛苦。
甚至顾兰溪说:“刚刚出头单干的时候,人家都嫌弃我们人员少,还有好几个是小姑娘,不愿意给我们机会。”
“是幼恩打了包票,又亲自下场架机器记录,带着我们这些半吊子干活。”
“手都得了冻疮,人也晒得褪了皮,还不敢耽误工期。”
“直到这两年名声打出来,人员齐全了,日子才好过一点。”
他也深以为然。5
可上一世宋延巍只在电视上看过裴幼恩光鲜亮丽的模样,从不知道她的创业路竟然这样辛苦。
现在亲耳听到她的遭遇,再加上他还听到顾兰溪走的时候让裴幼恩快去跑些客户和单子,马上就要坐吃山空了。
顿时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眸生出一丝心疼。
裴幼恩看着他这样的神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结了账,看他吃完了,就带着他走出了摊子,准备回家。
路上才开口问:“刚才欲言又止的,怎么了,想说什么?”
宋延巍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压下那股冲动,开口说:“我不是因为你的钱和你结婚的,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就去应酬。”
“我自己还有积蓄,在文工团上班还有工资,完全可以养活我们俩。”
宋延巍是认真考虑过的。
上一世他被文工团开除后,一蹶不振了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想去外面找工作,却也被陆晴希拦住。
她那时已经变得冷漠,嫌弃他:“去外面丢人现眼的做什么?我的工资足够养你了。”
宋延巍却还是堵着一口气不想用她的钱。
所以后来他就学了炒股投资,用手头的积蓄累积了些许财富,全都化为了不动产。
尽管后世金融市场动荡,他靠着收租和炒股的钱,倒是过得绰绰有余。
连陆晴希有时都需要他的接济。
所以说出这话的时候,宋延巍极为认真。
裴幼恩却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顿了一瞬,笑了出来。
宋延巍被她笑得脸颊一红,才意识自己说得有多暧昧。
但裴幼恩只是觉得他这样让她心暖暖的。
眼眸弯了弯,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有数的。”
她歪了歪头,看着宋延巍亮晶晶的眼眸,凑近说:“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养我。”
说完,又想到他说的那句“我们俩”,心蓦然一动。
眉头一挑,吐出一句:“老公。”
第13章
宋延巍之前没发现,裴幼恩的声音竟然这样亲昵撩人。
像是按下钢琴键响起的悦耳音乐,在耳边响起,让人想到流畅的乐章。
尤其是这两个字……
宋延巍轻轻咳嗽了两声,甚至偏头躲开了裴幼恩的视线,连和她对视都不敢。
前后加起来两辈子,这是宋延巍第一次听见人喊他“老公”。
上一世,虽然和陆晴希结婚了,但她也很少叫他亲密的称呼。
还是喊他名字。
那时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好。
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两个竟然这样甜蜜。
比大白兔奶糖还要甜上三分,只是听进耳朵,就让人脸红心跳到不敢对视。
直到回家,宋延巍收拾好了行李箱,洗了澡出来。
那股甜蜜的余韵才褪去。
回过神来,才发现裴幼恩正从柜子里拿被子,看样子准备睡客厅沙发。
宋延巍愣了一下,看向裴幼恩,正想发问,就听到她开口。
“我们毕竟才领了证,没办婚礼,害怕你还不习惯,我今晚就去沙发睡。”7
说完就拿起枕头准备去客厅。
客厅的沙发是个小小的单人沙发,裴幼恩连躺平都困难,更别提要睡觉了。
能不能睡得着不说,起床肯定会腰酸背痛。
更何况,这毕竟还是裴幼恩的家,她明天还要去公司谈事。
宋延巍怎么好意思自己一人睡床让主人去挤沙发。
于是赶紧拦下,说:“我去睡沙发吧,你睡床……”
话没说完,裴幼恩就打断,倔强地不肯让步,说:“你刚受了伤,又坐了一天的火车,应该躺床上好好休息。”
两人隔着床对峙,气氛僵持。
谁都不肯退让,谁也都劝不动谁。
还是裴幼恩先软了语气,哄着说:“露天的野地我都睡过,睡沙发不会影响我们什么的。”
说着拿起枕头就要走。
即将出门之际,宋延巍却伸手拉住了她:“要不……”
他抿了抿唇,抬眸看了裴幼恩一眼:“我们一起睡吧。”
宋延巍说出口的时候攥紧了手,说:“毕竟我们已经结婚了,就该睡一张床。”
此话一出,裴幼恩也愣住了。
宋延巍虽然能接受手下人喊姐夫,能接受店老板的调侃,但刚才那一句“老公”却还是得逗得他良久没说话。
她就知道宋延巍定是不好意思。
而且,在宋延巍看来,两人才认识就领了证,贸然睡在一起,一定是十分不适。
她才开口说自己睡沙发。
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说一起睡。
裴幼恩犹豫了一瞬,还想拒绝,怀里的枕头就被宋延巍拿走,放在了另一边床上。
这样明晃晃的许可让她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毕竟……
她看着已经掀开被子上床的宋延巍,默默咬了咬唇。
这可是她暗恋了整个学生时代的人。
现在两人有了名分,又被他这样邀请,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拒绝呢?
裴幼恩只能深呼吸,压下眸中的情绪,在另一边上床躺下。
第14章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宋延巍被透过窗帘的明媚阳光晃醒的时候,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昨天没拉窗帘。
下意识地想要埋进被子里侧头躲过阳光照射时,却突然发现了不对。
他面前不是软乎乎的被褥,而是一个温暖的柔软的身躯。
甚至还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轻轻掠过自己的脖子,在耳边瘙痒。
宋延巍怔了一下,下一瞬,立刻睁开眼坐了起来。
看着旁边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的裴幼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现在已经离开了陆家,跟着裴幼恩来了广州。
而昨晚,他们睡在一张床上!
只是……宋延巍分明记着昨天睡着之前,他和裴幼恩一人一床被子,分躺两边。
两人之间隔着半个床的距离。
怎么现在变成他抱着裴幼恩了?!
许是他脸上的震惊和不解太过鲜明,裴幼恩一下读懂了他的意思。
指了指他那边床下的被子,解释说:“你半夜觉得热,踢掉了自己的被子,后来又觉得冷,要抢我的被子,然后就……”
后面的话裴幼恩没有说,宋延巍却已经知道了。
他应该是掀开被子,滚到了裴幼恩身边。1
但那毕竟是晚上无意识地举动,他并没觉得这个行为有什么羞耻。
可现在清醒过来,宋延巍看着裴幼恩被他蹭开的睡衣领口,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露出一小块精致白皙的锁骨。
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
赶紧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然后不等裴幼恩反应,就直接翻身下了床躲进了卫生间。
宋延巍确实是有些尴尬。
虽然两人已经结婚了,但之前没什么感情基础。
昨天裴幼恩还主动避嫌说去睡沙发,是自己主动说睡一起没事,结果又抱着她醒来……
有种自己想好了,想去占便宜的感觉。
宋延巍想着,就摇了头。
看着镜子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们已经结婚了,睡一起是正常的。”
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才恢复了正常。
洗漱完出来,裴幼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在准备早饭。
简单的牛奶面包鸡蛋,她还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
看见宋延巍出来,体贴地没有提早上的事,反而是回头露出一个笑。
“早饭马上就好了,你先喝点牛奶垫垫肚子。”
宋延巍看着她说完又扭头去忙活的样子,心颤了颤。
这样的情形上一世他从未见过。
陆晴希别说做饭了,连在家吃饭都很少。
常常是接了个不知谁打来的电话就匆匆走了。
偶尔一次坐下吃饭,也皱着眉头,挑三拣四,不是说菜咸了就是说米硬了。
宋延巍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挑剔,后来才知道,是吃饭的人不对。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有人还愿意这样照顾他……
宋延巍心脏那块枯萎的地方好像被人细心照顾,浇了水,施了肥,重新拥有了可以栽种种子,生长花朵的资格。
他蓦然回神,没听裴幼恩的话坐下吃饭,正想走进厨房,说:“我帮你。”
就听到敲门声。
宋延巍担心是顾兰溪来催裴幼恩出门,就想去开门让她进来一起吃早饭。
只是门刚推开,他就定在了原地。
是陆晴希。
她一身军装,眼眸灼灼的看着他,语气冷得像冰。
“宋延巍,跟我回家。”
第15章
陆晴希没法形容她听到陆母说宋延巍和裴幼恩已经领证结婚去广州时心里的感受。
只觉得心好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震惊稍纵即逝,留下酸胀难受的尾韵,像是凌迟般一寸寸地割开她的血肉。
陆晴希第一次知道,人不需要受伤,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这样痛。
她皱了皱眉,张口想说什么,可喉咙却像哽住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
陆晴希不过是帮杜景程找了一下午小景,又因为小景哭闹睡不着,她帮着哄了一晚。
第二天又临时接到通知要开会,等到下午才结束会议来到医院,就听到护士通知:“宋延巍啊,今天一早就办了出院。”
她又马不停蹄地回家,结果就在陆母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陆母听她问话,炒菜的手停都没停一下,直接说:“一早就收了东西走了。”
陆晴希看着她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起,让她皱起了眉毛,忍不住愤怒:“您为什么不拦着他?”
陆母被她吼得愣了一下,才停了动作,看过来:“为什么要拦?”3
她极为坦然地说:“不是你给介绍了相亲,现在结婚了走了,不是正好?没人缠着你,你也能好好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陆晴希顿了一下。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她那股无名的怒火转瞬浇息。
人也突然反应过来。
对啊,是她为宋延巍找的相亲对象。
是她想要斩断宋延巍对自己的那股畸形的感情,为什么现在宋延巍终于和别人结了婚。
她却这么难受呢?
陆晴希那股莫名的心酸还没找到来由,就听到陆母自顾自絮叨。
“你也大了,该找对象了。听说那个杜景程和你走得挺近?”
他好像很感兴趣,凑过来看陆晴希,语重心长的说:“你要是有意思,改天就请他来家里吃饭,我……”
陆晴希下意识拒绝:“您误会了,我只是照顾军人遗孤罢了。”
她想回房间弄懂心中那股激荡的情绪,陆母却不愿放过她,继续扯着她问:“那我听说你还和他吃饭,接他下班,让他的孩子叫你妈妈?”
陆晴希经她一提醒,才意识自己的举动有多暧昧。
但小景叫她妈妈只是因为她为了小景上学,把她的户口转到了自己名下。
那天吃饭也是杜景程为了这件事感谢而已。
她不好驳了杜景程的面子,就答应了。
但没吃两口,她就被一个电话叫去了军区。
第二天去接下班也只是为了带杜景程去医院复查身体。
因为杜景程在妻子的去世后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不仅要定期复查吃药,还受不了任何刺激。
所以顾念着杜景程的病情,哪怕他举报了宋延巍,她也没有计较。
还为让杜景程平衡,将宋延巍的主演位置给了旁人。
陆晴希想到这,耳边突然响起来那天宋延巍说的话。
“你为什么这么偏心?”
她心中一颤,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
宋延巍就是因为她的偏心才赌气离开的吗?
第16章
陆晴希从回忆中回神,看着面前的宋延巍,皱了皱眉。
“不要赌气,跟我回家。我想办法帮你取消结婚证,把你的档案也……”
她话没说完,宋延巍就直接打断:“我不回去,也不取消结婚证。”
说完就想关上门。
陆晴希却眉头一紧。
预判了他的动作,直接伸手拦下。
她看着宋延巍眸中的倔强,觉得他还在赌气,就软了语气。
“我知道你还在生杜景程的气,但他有精神疾病受不了刺激,我代他向你道歉。”
陆晴希自以为坦诚,态度也温柔。
宋延巍却听得想笑。
陆晴希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
杜景程的举报和栽赃,甚至那些故意让他看见的出格举动他都没什么感觉。
真正让他伤心的,是陆晴希啊……
宋延巍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叫到大的“姐姐”,只觉得冰冷又陌生。
陆晴希还以为他在思考,又说:“小景也知道错了,我会让他……”
话没说完,又被宋延巍打断。
“不用了。”他语气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感情,却仿佛刀刺中陆晴希的心。
“我不是因为他们才走的……我恨的是你,陆晴希。”
宋延巍睡了一晚,好像想清楚了许多东西。
他看着眼前这个瞪大双眼,仿佛不可置信的女人,说出的话决绝又严肃。
“是你的纵容,让他们伤我至深。”
宋延巍又想到上辈子,自己独自一人在病床上孤老终生的时候。
她还在陪着杜景程的儿子过生日。
那股压抑的感情在这次喷涌而出,他无比鲜明地察觉了自己的。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会回去,也不可能回去。”
宋延巍看着陆晴希,十分严肃地通知她:“你走吧。”
说着就再度关门。
陆晴希看着他决绝的眼眸,莫名生出一股错觉。
好像这次再关门,她就再见不到宋延巍了。
于是不管如何,她又加了力道,甚至还想以身上前阻碍关门。
“宋延巍,我……”
陆晴希还想说什么,可是刚开口,就被一个女声打断:“陆团长没听见宋延巍说走吗?”
那人以一个背后抱的姿势从宋延巍身后俯身上前,白皙柔软的手覆上他握在门把上的手。
微微用力,将陆晴希打算妨碍关门的动作打断。
手上温暖的触感联通心脏,宋延巍的心好像被热水泡过,暖得像是春天。
他感觉到了身后温热宽厚的胸膛。
好像是她在给他撑腰,又好像是背风的港湾让他能够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
他看着裴幼恩目光冰冷深沉,透着威胁的意味,冷冷盯着陆晴希。
本想说什么,陆晴希σσψ却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冷声说:“宋延巍是我弟弟,这是我的家事。”
她说得理直气壮,宋延巍却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弟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算什么姐弟?”
陆晴希被怼的哑口无言,宋延巍却没放过她,又说道:“更何况,我已经和裴幼恩结婚了。”
“我是她的丈夫,我们才是一家人。”
第17章
这句话像是一道利剑,直直刺入陆晴希的心中。
她眼眶一红,心霎时生出一丝尖酸的痛。
看着宋延巍和裴幼恩站在一起,般配得好像天生一对的模样。
陆晴希的心越发酸涩。
她张了张唇还想说什么,可是宋延巍定定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再说,直接将门关上了。
“砰!”
关门声是轻的,但落在她耳边,却重得仿佛天塌地陷。
她的心突然塌了一块。
连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射在身上都不能带来半分温暖。
轻轻吹过的风应该是温柔的,却让她觉得凌冽得吓人。
陆晴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宋延巍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他真的恨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陆晴希一想到这,心就好像被攥住,连呼吸都发抖。
——是她,亲手推开了宋延巍啊……
陆晴希脸色霎时一白,看着那关着的房门,周身气势瞬间冷了下来。
深黑浓郁的眼眸中,翻涌着没人看得懂的情绪。
只是最后,都隐在了深沉的悲痛后。
门里面,宋延巍和裴幼恩却对门外陆晴希的情绪全然不知。
他关了门后就顿了顿。
无数复杂情感在他心间翻涌,只是他明确,这情感中没有后悔或可惜。
憋在他心里两辈子的这些话终于说出了口,宋延巍感觉轻松。
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透着释然,像是一个了结,或者一个结束。
宋延巍也是这样想的。
脸上不自觉扬起一个笑,正想转身回去继续吃饭,可是一扭头就坠入了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
裴幼恩站在他身后,仿佛忠诚坚定的公主守护自己的爱人。
用与之前那个冰冷骇人的模样十分不同的温柔眼神将他包裹,好像他是个什么易碎品,或者什么易受伤的人,需要她的保护。
宋延巍愣了一下,就听到她轻声说:“不用假装,要是难受就哭吧,我的肩膀给你靠。”
她说得理所当然,倒让宋延巍怔了一瞬。
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她也以为自己说得是赌气的话。
顿时失笑,抬眸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难受。”
他极为认真地告诉裴幼恩:“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心里还有个人,需要慢慢忘记的事吗?”
“那个人确实是她没错,但是现在,我感觉自己已经忘记了。”
宋延巍定定看着裴幼恩,视线一寸寸细细描摹她的轮廓,又重新对上她的眼眸。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和你开始一段新感情。”
他说得缓慢,字字句句包含真心。
裴幼恩被这话触动,心上好像炸开了烟花。
面前宋延巍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眸中满是诚挚情谊,让她忍不住沉醉其中。
她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喜悦冲晕了头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裴幼恩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面前的宋延巍和那声“可以和你开始一段新感情”。
宋延巍看着她这幅模样,虽然不好意思,却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反而主动上前轻轻抱住了她:“裴幼恩,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裴幼恩杯这记直球打得措不及防。
她愣了半晌,听到自己说:“愿意。”
"你的身体最重要。"裴幼恩温柔摇头,整夜守在病床前。
次日清晨,她亲自为宋延巍办理出院手续。
自始至终,陆晴希再未出现。
宋延巍揣着结婚证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钢印落下,忽然轻笑出声。
从此,他彻底斩断了与陆晴希的羁绊。
"去广州的火车几点发车?"他转头问裴幼恩。
"下午四点。"裴幼恩递来车票,"我先回去收拾行李,待会派车来接你。"
宋延巍提着行李箱回到陆家时,陆母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哟,这不是我们的白眼狼吗?"她翻了个白眼,"昨天不是嚷嚷着要走?怎么又死皮赖脸回来?"
宋延巍径直走进房间,将最后几件私人物品塞进行李箱。
他拖着箱子走到客厅,迎着陆母惊愕的目光开口:"这里从来不是我的家。我已经结婚了,今后自有归处。"
"感谢陆家多年收留,往后……不必再见了。"
言罢,他转身走出生活了十几年的大院。
吉普车早已等候多时,宋延巍最后回望军区大院。
两世记忆在眼前交织——
年少情愫、寄人篱下、爱恨纠葛……
所有与陆晴希有关的悲欢,都将随着汽笛声永远封存在过去。
他坐进车厢,感受着车身启动的震动,唇角扬起释然的弧度。
从此,万里河山,皆是他宋延巍的新生。
本文标题:首席新娘调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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