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当弹珠玩,直到一个古董商找上门来
我管那颗珠子叫“老绿”。
它在我手里待了快二十年,从我穿开裆裤起,就一直是我弹珠游戏里的王。
通体浑圆,比寻常玻璃弹珠大上一圈,色泽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绿,有点像夏天暴雨前浓得化不开的树叶子。
白天看,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土。
可一到晚上,或者把它攥在手心,再猛地张开,它就活了。
幽幽的绿光,像水一样从珠子中心荡漾开来,不刺眼,却能把掌心纹路照得一清二楚。
小时候,院里的小屁孩们都为它疯狂。
我靠着它,赢遍了整个大院的弹珠,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后来长大了,不玩弹珠了,它就被我随手扔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和一堆没电的电池、断了线的耳机、过期的药片混在一起。
它是我童年最后的遗物,仅此而已。
我叫陈骁,今年二十七,工作是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广告公司做设计,每天对着电脑,把甲方五彩斑斓的黑变成现实。
住的还是那个老破小,我出生的那套两居室,跟我爸妈一起。
这天下午,我刚因为一个logo被毙了第十八稿而心烦意乱,请了半天假,瘫在家里。
我妈正在厨房里跟一条鱼搏斗,刮鳞片的声音像是某种施工现场的噪音。
我爸在阳台摆弄他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草。
这就是我的生活,像一碗温吞的白开水,一眼能望到退休。
门铃响了。
不紧不慢的三声,“叮咚,叮咚,叮咚”。
我妈扯着嗓子喊:“陈骁!去开门!手上全是鱼腥味!”
我懒得动,喊回去:“是不是收水费的?让他下个月再来!”
门铃又响了,还是那不紧不慢的三声。
透着一股子执着。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猫眼里看出去,是个陌生老头。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花白,但很精神。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式对襟衫,手里拎着个看不出牌子的皮质公文包。
不像收水费的,倒像是那种走街串巷推销保健品,专骗老年人的。
我把门拉开一条缝,警惕地问:“你找谁?”
老头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很亮,像是能穿透门板看到屋里去。
他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虽然有点黄,但很得体。
“请问,这里是陈先生家吗?”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带着一点点南方的软糯口音。
“我就是。”我上下打量他,“有事?”
“冒昧打扰了。”他微微欠身,“我姓秦,是个……嗯,收旧东西的。”
我一听,更警惕了。
收旧东西的?现在还有这么复古的职业?
“我家没旧东西卖。”我准备关门。
“小伙子,别急。”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挡住门,“我不是收废品,我收的是一些……有年头的老物件。”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往屋里瞟。
我心里冷笑,这套路我懂。先进屋,然后花言巧语,把一个不值钱的破烂夸上天,再高价卖给你。
“都说了,没有。”我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我妈从厨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把刮了一半鳞的菜刀,刀身上沾着亮晶晶的鱼鳞。
“谁啊,吵吵嚷嚷的。”她狐疑地看着门口的秦老头。
秦老头看见我妈手里的刀,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依旧。
“阿姨您好,我就是路过,想问问府上有没有什么祖传的老物件,比如瓷器、字画、老家具之类的,我高价收。”
我妈一听“高价”两个字,眼睛亮了一下,但立刻又被警惕覆盖。
她把刀往身后藏了藏,说:“什么高价不高价的,我们家都是普通工人,哪来什么老物件。”
秦老头也不纠缠,只是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那好吧,可能是我找错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们改变主意,或者想起有什么东西,可以随时联系我。”
名片是米色的,质感很好,上面只印着一个名字“秦致远”,和一个电话号码。头衔是“文玩顾问”。
听着就玄乎。
我接都没接,我妈倒是伸手接了过去,眯着眼看了半天。
我正要关门送客,秦老头的目光,忽然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死死地盯住了我房间的门口。
我房间的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我那个乱七八糟的床头柜上。
抽屉被我早上找东西时拉开了一半。
在那一堆杂物里,“老绿”正静静地躺着,被阳光一照,反射出一点温润的光泽。
“那……那是什么?”秦老头声音有点发颤,指着我房间的方向。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莫名其妙。
“什么什么?一堆破烂。”
“不,不是。”他好像很激动,往前凑了凑,试图看得更清楚,“那个绿色的珠子!”
我愣住了。
他说的,是“老绿”?
我妈也探头看了一眼,不屑地说:“哦,你说那个啊,我儿子小时候玩的玻璃球。”
“玻璃球?”秦老头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不,不可能……阿姨,小哥,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眼?就一眼!”
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才的从容淡定全没了,只剩下一种近乎乞求的急切。
我心里更觉得这老头有病。
一个玻璃弹珠,至于吗?
“不行。”我一口回绝,“你赶紧走吧,不然我报警了。”
我说着就要用力关门。
“五千!”秦老头突然喊道。
我和我妈都愣住了。
“什么五千?”我妈问。
“我出五千块,买那个珠子!”秦老头死死扒住门框,额头上都见了汗。
我差点笑出声。
五千块?买我一个玻璃弹珠?
这骗术也太低级了吧?先用一个离谱的高价引起你的兴趣,然后肯定就是一套接一套的连环计。
我妈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脸一沉:“你这人怎么回事?吧!赶紧走!”
她说着就要去推秦老头。
“一万!不,五万!”秦老头像是豁出去了,脸都涨红了,“小哥,我没骗你们,我真的是诚心想买!你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如果东西对,我出五万!”
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那潭死水般的心里,激起了一圈涟漪。
五万块,是我将近一年的工资。
就为了一个我扔在抽屉里吃灰的弹珠?
我看着秦老头那张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动摇。
他这副样子,不像是装的。
演技能好到这个地步,不去拿奥斯卡都屈才了。
我妈也懵了,举着菜刀的手停在半空,看看秦老头,又看看我。
“陈骁,这……”
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决定。
“你想看可以。”我说,“但你不能进屋。”
我转身走进房间,从那堆杂物里把“老绿”扒拉了出来。
它在我手心,还是那副温润又有点土气的样子,甚至还沾了点灰。
我走到门口,把手伸到秦老头面前,但没让他碰。
“看吧。”
秦老头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我手心的珠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电筒,光线很强的那种。
“小哥,能……能用这个照一下吗?”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打开手电,一道刺眼的白光打在“老绿”身上。
奇迹发生了。
原本只是在阳光下微微反光的珠子,在强光照射下,像是瞬间被唤醒了。
整个珠子从内到外,透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璀D璨绿光,那光芒柔和而又强大,仿佛把周围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再转化为自己的生命力。
幽绿色的光晕笼罩着我的手掌,连我手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
整个楼道,都被这抹奇异的绿光映得如同鬼域。
我惊呆了。
我妈也惊呆了,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玩了它二十年,从来不知道它在强光下会有这种反应。
秦老头的身体在发抖,不是轻微的抖动,而是筛糠一样剧烈地颤抖。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魂魄,一把关掉手电。
绿光瞬间消失,“老绿”又变回了那颗平平无奇的珠子。
秦老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敬畏、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小哥,这颗珠子,五十万,我收了。”
五十万。
我感觉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嗡的一声,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我看着秦老头那张真诚到不能再真诚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颗沾着灰的“老绿”。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老头,疯了。
“你说多少?”我妈的声音比我还抖,她捡起地上的刀,像是那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五十万。”秦老头重复了一遍,斩钉截铁,“现金,或者立刻转账,都可以。”
我突然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是觉得荒谬至极的笑。
“大爷,你是不是哪个电视台拍整蛊节目的?”我把珠子揣回兜里,“摄像机在哪呢?出来吧,别躲了。”
我觉得这事儿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五十万,买一颗弹珠?
就算它是金子做的,这么大点儿,也值不了五十万啊。
“小哥,我没有开玩笑!”秦老头急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东西,有身份证,有工商执照复印件,甚至还有几张他和其他人拿着古董的合影。
“你看,我叫秦致远,这是我的身份证。我在潘家园有自己的店,叫‘秦宝斋’,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用我几十年的声誉担保,我绝不是骗子!”
我妈凑过去看了看,小声跟我说:“身份证照片看着是同一个人。”
我心里乱成一锅粥。
理智告诉我,这绝对是个骗局。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铁饼。
但情感上,秦老头那副激动的样子,和“老绿”刚才诡异的表现,又让我不得不产生一丝怀疑。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有了五十万,就能把房贷还了。
有了五十万,就能换辆好点的车,不用再开我那辆快散架的二手破车。
有了五十万,我爸妈就能出去旅旅游,不用再省吃俭用。
我甚至可以把那个甲方给炒了,自己开个工作室。
“你……为什么愿意花五十万买它?”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秦致远深吸一口气,似乎也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小哥,如果我没看错,这东西,应该不是普通的珠子。”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它很可能是一颗……传说中的,夜明珠。”
夜明珠?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电视剧里慈禧太后嘴里含着的那颗。
那不是传说里的东西吗?
“别扯了。”我不屑道,“这玩意儿是我从我爷爷的遗物里翻出来的,我爷爷就是个普通退休工人,哪来的夜明...珠。”
我说到最后,声音自己小了下去。
我突然想起一些小时候的片段。
我爷爷去世得很早,我对他印象模糊。只记得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藤椅上,手里摩挲着什么东西。
家里人说,爷爷年轻时走南闯北,经历很复杂,后来才在厂里安顿下来。
难道……
“很多宝贝,都是蒙尘于市井之间的。”秦致远目光灼灼,“小哥,五十万,只是我的初步报价。它的实际价值,可能远远不止这个数。”
远远不止这个数。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你凭什么说它是夜明珠?”我妈替我问出了关键问题,她的逻辑比我清晰。
“阿姨,夜明珠有几个特征。”秦致远开始了他的科普,“首先,它本身材质特殊,并非凡石。其次,它能在黑暗中持续发光,所谓‘随珠夜光’。最关键的一点,也是鉴别真伪的核心,就是‘激发光’。”
“激发光?”
“对。”秦致远指了指我口袋,“就像刚才,用强光照射它,它会瞬间吸收能量,然后释放出比自身亮度强百倍的光芒。光线越强,它就越亮。这种特性,是现代任何荧光材料都无法模仿的。刚才那一幕,已经十有八九能确定,它就是一颗品相极佳的古夜明珠。”
他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让我无法反驳。
我妈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那它到底值多少钱?”我妈忍不住问。
秦致远苦笑了一下:“阿姨,这个真不好说。夜明珠这种东西,属于传说级的藏品,有价无市。小的,成色差的,可能几十万上百万。但像令郎手里这颗,体积、亮度、色泽都堪称上品,如果拿到大拍上去,遇到真正懂行又喜欢的买家,拍出个几百万,甚至上千万,都不是没有可能。”
几百万……
上千万……
我和我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涛骇浪。
我感觉我不是站在我家门口,我是站在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
“当然,”秦致远话锋一转,“拍卖行的水很深,手续费高,而且周期长,最后能不能成交,能拍出什么价,都是未知数。我给您五十万,是实实在在的诚意价,马上就能兑现。您把珠子给我,我立刻给您转账。”
他的话很有技巧,先画一个巨大的饼,让你心潮澎湃,再把你拉回现实,告诉你他的方案才是最稳妥的。
我承认,我心动了。
非常心动。
五十万,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什么几百万上千万,太遥远了,像做梦一样。
“我……”我刚想说什么。
我妈突然一把拉住我。
她冲秦致远假笑了一下,说:“秦先生是吧?不好意思啊,这事儿太大了,我们得商量商量。您看,您留个电话,我们商量好了,再联系您,行吗?”
我妈的态度,比刚才客气了一百倍。
秦致远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当然,当然。应该的。”他点点头,把那张名片又递了过来,“这是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我等您的好消息。”
这次,我妈郑重地接过了名片,还用手指捻了捻,像是要确认纸张的克数。
送走了秦致远,我妈“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妈,你……”
“五十万?”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他说的是真的?那颗玻璃球,值五十万?”
“我哪知道……”我也一头雾水。
“珠子呢?快拿出来我看看!”
我把“老绿”掏出来,放在她手心。
我妈把它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还拿到灯底下照,又学着秦致远的样子,用手机手电筒去照。
当那熟悉的绿光再次亮起时,我妈“哎哟”一声,差点把珠子扔了。
“我的妈呀,还真会亮!”她一脸的不可思议,“养了你二十多年,都不知道你身上还藏着个宝!”
我爸这时也闻声从阳台过来了。
“吵什么呢?家里来贼了?”
我妈献宝似的把珠子递过去:“老陈,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爸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一脸茫然:“这不是骁骁小时候玩的弹珠吗?怎么了?”
“弹珠?这玩意儿值五十万!”我妈的声音都劈叉了。
然后,她就把刚才秦致远上门的全过程,添油加醋地给我爸讲了一遍。
我爸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他扶了扶眼镜,又把珠子拿过去,对着光看了半天,喃喃道:“不可能吧……这……这不就是块破石头吗?”
“什么破石头!这叫夜明珠!”我妈一把抢回来,用眼镜布小心翼翼地包好,“刚才那个人说了,这东西上拍卖会,能值几百万,上千万!”
“千万?!”我爸的音量也上去了。
我们一家三口,围着一张小小的饭桌,对着一颗弹珠,陷入了巨大的沉默。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荒诞、激动又不安的气氛。
“那……那个人,靠谱吗?”我爸先开了口,他比较稳重,“别是骗子吧?”
“我也觉得像。”我附和道,“哪有这么好的事。”
“可他那样子不像装的。”我妈反驳,“而且这珠子确实邪门。再说了,骗子图什么?图我们家这颗玻璃球?”
这话有道理。
如果是骗钱,他应该让我们先交什么鉴定费、手续费。
可他没有,他直接开价,要给我们钱。
“他是不是想用五十万,骗走我们一个值一千万的东西?”我妈提出了一个新的可能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我觉得我妈的智商,在“钱”这个字的刺激下,呈指数级增长。
“很有可能!”我一拍大腿,“这叫捡漏!他想捡我们家的漏!”
“对!”我妈一拍桌子,“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老头,看着一脸忠厚,心比谁都黑!”
“那……那我们怎么办?”我爸有点六神无主。
“不能卖给他!”我妈斩钉截铁地说,“至少不能五十万就卖了!”
“那我们怎么知道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我问。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我们一家子,对古董文玩一窍不通。
在秦致远来之前,这东西在我眼里,价值等同于一颗玻璃弹珠,五毛钱。
现在,它可能值五十万,也可能值一千万。
我们就像是三个抱着金块的乞丐,既兴奋又恐慌,不知道该怎么办。
“找人问问!”我妈说,“找懂行的人鉴定一下!”
“去哪找?”我爸问,“我们又不认识这样的人。万一找的人也跟那个姓秦的一样,骗我们怎么办?”
我爸的担心很有道理。
我们现在是“怀璧其罪”。
这颗小小的珠子,已经不是玩具了,它是一个巨大的财富,也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有了!”我妈突然眼睛一亮,指着我说,“你不是天天上网吗?上网查!看看网上有没有专家,或者找个什么鉴定机构!”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我立刻冲进房间,打开我那台破电脑。
我在搜索框里颤抖地输入了“夜明珠 鉴定”几个字。
网页“唰”地一下跳了出来。
各种信息铺天盖地。
有科普文章,有历史传说,有拍卖记录,还有无数个打着“权威鉴定”旗号的网站。
我点开一个看起来最专业的网站,上面罗列了各种专家的照片和头衔,看起来都牛得不行。
网站上还有个在线咨询的窗口。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我用手机拍的“老绿”的照片发了过去,一张是白天的,一张是手电筒照射下发光的。
然后我描述了一下情况,当然,我隐去了秦致远和五十万报价的事,只说是我家祖传的,想问问大概是什么东西,值不值钱。
等了大概十分钟,对方回复了。
“您好,从图片看,此珠包浆自然,光气内敛,确有古物风范。尤其激发光现象,是高级别夜明zhu的典型特征。但图片毕竟有限,建议您能带实物来我们机构,由我们的专家老师当面鉴定。我们是国家认证的权威机构,地址在……”
后面跟了一长串地址,在北京。
还说初次鉴定免费。
我把这段话念给我爸妈听。
“北京?太远了。”我爸摇头。
“免费的?”我妈倒是抓住了重点,“免费的可以去试试啊!反正我们也不损失什么!”
“万一是骗子窝呢?”我说,“把我们人骗过去,珠子给抢了怎么办?”
我妈一想,也对,又开始发愁。
那一下午,我们家什么也没干。
鱼还在水槽里躺着,我爸的花也没心思弄了,我更是忘了什么甲方爸爸。
一家三口就围着电脑,翻来覆去地看那些关于夜明珠的资料。
看得越多,我们心里越没底。
有的说夜明珠是陨石,有的说是萤石,有的说是恐龙时代的化石。
价格也从几万到几亿,吹得天花乱坠。
我们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兔子洞,里面的一切都光怪陆离,颠覆了我们几十年的认知。
晚饭是叫的外卖。
吃饭的时候,谁也不说话。
我妈时不时地就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用眼镜布包着的小包,看一眼,再放回去,动作像是在安放一颗炸弹。
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幽幽的绿光和“五十万”、“一千万”这些数字。
我一会儿觉得自己要发财了,马上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爷爷。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从哪弄来这么个玩意儿?
他知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如果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就这么随手一扔,让我当了二十年的弹珠玩?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打架,搅得我头疼欲裂。
我摸黑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那颗珠子。
在黑暗的房间里,它散发着淡淡的,温柔的绿光。
我把它放在手心,那光芒很熟悉,很亲切。
小时候,我经常在被窝里看它发光,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陪伴我长大的“魔法”,有一天会跟“钱”这个字挂上钩。
而且是这么一大笔钱。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我妈比我还严重,眼窝都陷下去了。
“我想了一晚上。”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不能这么干等着。那个姓秦的肯定还会来。我们得主动点。”
“怎么主动?”我问。
“我决定了!”她一拍桌子,“咱们去找个地方,把这东西卖了!”
“卖了?卖给谁?”
“谁出价高就卖给谁!”我妈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五十万就想拿走?没门!没有二百万,谁也别想动它!”
我被我妈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
从五毛钱的弹珠,到五十万的报价,再到我妈嘴里的二百万。
这颗珠子的身价,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了三级跳。
我觉得我们一家子,可能都疯了。
就在我们激烈讨论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还是那不紧不慢的三声。
我和我妈对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秦致远。
我从猫眼里看到,他今天换了一身更正式的灰色唐装,表情比昨天更恳切。
我妈深吸一口气,给我使了个眼色,然后过去开门。
“秦先生啊,真不好意思,昨天我们有点懵。”我妈脸上堆起了客气的笑。
“理解,理解。”秦致远连连点头,“换了谁,都得需要点时间消化。怎么样,阿姨,小哥,商量好了吗?”
“是这样,”我妈清了清嗓子,摆出了谈判的架势,“我们查了查,也问了问。您说得对,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何止是好东西,简直是稀世珍宝!”秦致远顺着杆子往上爬。
“所以呢,”我妈话锋一转,“您昨天开的那个价,五十万,恐怕有点……不太合适。”
秦致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阿姨,您是觉得价格低了?”
“不是低了,是太低了。”我妈昂着头,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这东西,我们打算卖二百万。”
秦致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大概没想到,昨天还一脸懵懂的我们,今天就敢开出这么一个价。
“二百万?”他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对,二百万。一口价。”我妈说得斩钉截铁。
我站在我妈身后,手心里全是汗。
我既觉得我妈勇猛,又觉得她是在胡闹。
万一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别说二百万了,五十万我们都还没见着呢。
秦致远沉默了。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我和我妈脸上来回扫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阿姨,二百万这个价格,太高了。说实话,远远超出了我的预算。”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牛皮吹破了。
“这颗珠子虽然好,”他继续说,“但它毕竟没有明确的出处和传承记录。在收藏界,这叫‘野路子’。野路子的东西,价格会大打折扣。而且,我买回去,也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万一有瑕疵,或者市场不认,那我就砸手里了。”
他开始哭穷,摆困难。
我妈也是在菜市场跟人掰扯了半辈子价钱的老手,哪吃他这一套。
“秦先生,您也别跟我们说这些虚的。”我妈撇撇嘴,“您是行家,您心里有数。这东西值不值二百万,您比我们清楚。我们是诚心想卖,您要是诚心想买,就拿出点诚意来。要是不想,那就算了,我们再找别人。”
我妈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炉火纯青。
秦致远的脸色变了变。
他最怕的,就是我们再找别人。
这颗珠子一旦流到市面上,被别的行家看到,那竞争就大了,价格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还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
“阿姨,您别急。”他连忙说,“价格嘛,都是可以谈的。这样,我再加一点。六十万,您看怎么样?这真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
从五十万,到六十万。
涨了十万。
我心跳又开始加速。
但我妈不为所动,她只是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秦先生,我们不是在菜市场买白菜。二百万,少一分都不行。”
气氛僵持住了。
秦致远额头上又见了汗。
他看出来,我妈是铁了心了。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哟,这不秦老板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穷地方来了?”
我从门缝里看出去,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T恤,脖子上挂着一条能拴狗的金链子,光头,一脸横肉。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年轻,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秦致远看到来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胡三,你怎么在这?”
那个叫胡三的光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听说这楼里出了个宝贝,我特来开开眼。”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挤开秦致远,探头往我们屋里看。
他的目光,像鹰一样,直接就落在了我妈手上那个眼镜布包上。
“宝贝就在这里面吧?”他咧嘴一笑,眼神里全是贪婪,“大妈,打开给咱瞧瞧?”
我妈吓得后退一步,把手藏到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我往前一步,挡在我妈身前。
“别紧张,小兄弟。”胡三拍了拍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我一咧嘴,“我们也是来买东西的。秦老板出多少钱,我加十万!”
他这话,是对我说的,但眼睛却一直挑衅地看着秦致远。
秦致远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胡三,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东西,是我先看上的。”
“看上有什么用?得买到手才算!”胡三嗤笑一声,“再说了,价高者得,这是规矩。怎么,秦老板玩不起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胡三,是秦致远的对头。
不知道他从哪得到的消息,也找上门来了。
这下热闹了。
从一个买家,变成了两个。
而且看样子,这两人还积怨已深。
我妈反应也很快,她立刻意识到,我们的机会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两位老板都想买,那好办。我们家地方小,招待不周。不如这样,明天上午十点,就在楼下的‘老地方茶馆’,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谁出的价钱合适,我们就卖给谁。”
我妈这话一出,秦致远和胡三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能想出这么一个“公开竞价”的主意。
秦致远脸色很难看,他本来想速战速决,趁着我们不懂,低价拿下。
现在被胡三一搅和,又被我妈这么一将军,他的如意算盘全落空了。
胡三倒是无所谓,他嘿嘿一笑:“行啊!还是大妈敞亮!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茶馆,不见不散!”
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秦致远一眼,带着他那两个小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
楼道里只剩下秦致远。
他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过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对我妈说:“阿姨,您这一招,真是高明。”
“谈不上高明。”我妈淡淡地说,“我们就是普通人,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我们只认一个理,东西是我们的,我们想卖个公道价钱。”
秦致远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那就明天见。”
说完,他也转身走了,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门再次关上。
我和我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兴奋和紧张。
“妈,你刚才太牛了!”我忍不住给我妈点了个赞。
“哼,跟我斗。”我妈得意地一扬头,“想捡我们家的漏,门都没有!”
但很快,她又担忧起来。
“那个光头,看着不像好人啊。他会不会来硬的?”
我心里也犯嘀咕。
秦致远看起来像个儒商,讲究规矩。
但那个胡三,满脸横肉,一身匪气,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万一明天谈不拢,他恼羞成怒,直接动手抢怎么办?
我们一家三口,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是他和他那两个小弟的对手。
“要不……我们报警?”我爸提议。
“报警?”我妈立刻否决了,“报什么警?说有人要花几百万买我们家一个弹珠?警察不把我们当抓起来才怪!再说,东西一露白,麻烦更多!”
我妈说得对。
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那怎么办?”我急了。
“我想想……”我妈在屋里踱来踱-步,突然,她停下来,一拍我的肩膀,“儿子,你不是有个朋友,叫大鹏吗?就是那个在健身房当教练,一身肌肉的那个!”
“对啊!大鹏!”我眼睛一亮。
大鹏是我发小,人高马大,练得一身腱子肉,看着就唬人。
“你赶紧给他打电话!让他明天陪我们一起去!就说……就说我们家跟人有点经济纠纷,让他去给我们撑撑场子!”
“好主意!”
我立刻给大鹏打了电话。
大鹏一听我这边有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放心吧,骁子!谁敢动你,我让他知道知道我这沙包大的拳头不是白练的!”
有了大鹏这个“保镖”,我们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那一晚,我们家依旧没人睡好。
但跟前一晚的迷茫和恐慌不同,今晚,我们多了一丝期待和刺激。
就像是即将走上赌桌的赌徒,手里握着一张未知的底牌。
这张牌,可能会让我们一夜暴富,也可能会让我们粉身碎骨。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我和我爸妈,还有壮得像头熊的大鹏,一起走进了“老地方茶馆”。
茶馆是小区里开了十几年的老店,老板是个笑眯眯的胖子。
我们挑了个最里面的卡座。
我妈把那个用眼镜布包着的珠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中央。
我们四个,围着它,像是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大鹏看着那颗珠子,一脸好奇:“骁子,这就是你们家的传家宝?看着……也不咋地啊。”
“你懂什么。”我故作深沉地说,“这叫真人不露相。”
九点五十,秦致远第一个到了。
他还是那身唐装,但脸色不太好,眼圈发黑,看来昨晚也没睡好。
他看到大鹏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冲我们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十点整,胡三准时出现。
他还是那副流氓打扮,金链子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他那两个小弟没跟来,估计是在外面等着。
他一屁股坐下,茶馆的椅子都发出了“咯吱”一声抗议。
他的目光在桌子上一扫,落在大鹏身上,眯了眯眼。
“哟,还找了帮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大鹏一挺胸,胳膊上的肌肉坟起,瞪着他,不说话。
胡三撇了撇嘴,没再理他,而是看向我妈。
“大妈,人到齐了,开始吧?别浪费时间。”
我妈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两位老板,东西就在这。昨天我们说了,价高者得。今天,我们就听听两位的报价。”
她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茶馆里很安静,只有老旧空调发出的嗡嗡声。
秦致远和胡三对视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电火花在闪烁。
秦致远先开口了。
“胡三,我不想跟你争。我最后出个价。”他伸出七根手指,“七十万。这是我的底线。”
从六十万,到七十万。
他又加了十万。
我爸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胡三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不屑。
“秦老板,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七十万?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他转向我妈,伸出一个巴掌。
“大妈,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出这个数!”
“五……五十万?”我妈愣了。
胡三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五百万!”
五百万!
“轰”的一声,我感觉我的大脑炸开了。
我爸手里的茶杯一抖,茶水洒了一桌子。
大鹏也惊得张大了嘴,忘了摆他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只有我妈,还保持着镇定,虽然她紧紧抓住桌沿的手指,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五百万……
这个数字,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我们这套住了三十年的老破小,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秦致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胡三会直接把价格抬到这么一个离谱的高度。
“胡三,你疯了!”他失声叫道。
“我没疯。”胡三得意地看着他,“我说了,秦老板你玩不起。这东西的价值,你知我知。五百万,只是个开胃菜。”
他这话,信息量巨大。
这说明,在他们这些行家眼里,这颗珠子的价值,可能真的有上千万。
秦致远死死地盯着胡三,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被将死了。
胡三不再理他,转而对我妈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大妈,怎么样?五百万,现金,随时可以提。只要您点个头,这珠子归我,钱归您。”
我妈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秦致远,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胡三。
然后,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妈,你……”
五百万啊!还不知足?
“大妈,您这是什么意思?”胡三的笑容收敛了,脸色沉了下来。
“胡老板,您别误会。”我妈不紧不慢地说,“五百万这个价格,我们很满意。但是,这颗珠子,是我家老头子留下来的。”
她指了指我爸,我爸赶紧挺直了腰板。
哦不,她指的是我爷爷。
“我刚才想了想,这东西,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就这么卖了,有点对不起老人家。”
胡三的眉头皱了起来:“大妈,您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我想知道,”我妈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中央那颗“老绿”上,“这颗珠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它为什么会值这么多钱?我爷爷,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钱固然重要,但这个伴随了我整个童年,又突然颠覆了我全家人生的东西,它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胡三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们会问这个问题。
他嗤笑一声:“大妈,你们只需要知道它值钱就行了,管它什么来历呢?知道了又不能多卖一分钱。”
“不。”我妈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我们必须知道。不然,这东西,我们宁可不卖。”
她这是在赌。
赌这颗珠子的魅力,足以让他们吐露出背后的秘密。
胡三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身子往前一倾,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大妈,我劝你,见好就收。别给脸不要脸。”
大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我们面前。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秦致远,突然开口了。
“我来说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他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缓缓说道:“这颗珠子,如果我没猜错,它的名字,应该叫‘碧海潮生’。”
“碧海潮生?”我喃喃重复。
这名字,听着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武功秘籍。
“是的。”秦致远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悠远的神往,“传说,它是三百年前,一位南明遗臣,从郑成功的宝库中带出来的三件奇珍之一。另外两件,早已不知所踪。只有这颗‘碧海潮生’,在江湖上偶尔会留下一点风声,但谁也没见过实物。”
“它之所以珍贵,不仅仅因为它是一颗夜明珠。”秦致远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传说,珠子内部的纹路,在特定的光线下,会呈现出一幅潮水涌动的动态奇景,宛如碧海生潮。更重要的是,这颗珠子,是打开郑成功留在台湾某个秘密宝藏的……三把钥匙之一。”
宝藏钥匙?!
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然后重组成了一部玄幻小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那颗“老绿”。
我用来赢遍大院的弹珠之王,竟然是一把宝藏钥匙?
这比它值一千万还让我感到震惊。
胡三的脸色也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秦致远:“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秦致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只有你师父告诉过你这些吗?我秦家的传承,比你那点道听途说,要源远流长得多。”
他转向我,问道:“小哥,你刚才说,这珠子是你爷爷的遗物?”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陈……陈望南。”
秦致远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震。
他失声叫道:“陈望南……望南,望南……遥望南方故土……他果然是陈家的人!”
“什么陈家?”我追问。
“三百年前,那位从郑成功宝库中带走‘碧海潮生’的南明遗G臣,就姓陈。”秦致远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他是为了保护这件国宝,才隐姓埋名,流落民间。他们家族的后人,世世代代守护着这个秘密。没想到,传到你爷爷这一代,竟然……竟然……”
他没说下去,但我们都懂了。
我爷爷,这位在我印象里沉默寡言的退休工人,竟然是三百年前那位忠臣的后代。
他不是不知道这珠子的价值和秘密。
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最危险,也最安全的方式来守护它。
——大隐隐于市。
把它变成一颗小孩子玩的弹珠,谁会想到,这里面藏着惊天的秘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我拿着它到处炫耀,他从来不阻止。
也许在他看来,这才是对它最好的保护。
我的眼眶,突然有点湿润。
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孤独的老人,坐在藤椅上,手里摩挲着这颗珠子,遥望着他永远也回不去的故土。
“原来是这样……”胡三喃喃自语,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贪婪和疯狂,“宝藏钥匙……发了,这次真的要发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小子!这珠子,我出两千万!卖给我!”
两千万!
这个数字,已经让我麻木了。
我只是摇了摇头。
“不卖。”
“什么?”胡三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不卖了。”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我伸手,把桌上那颗“碧海潮生”拿了回来,紧紧地攥在手心。
这一刻,它不再是弹珠,也不再是钱。
它是我的家史,是我爷爷,和我素未谋面的祖先们,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它是有根的。
“你他妈耍我?!”胡三勃然大怒,他一把掀翻了桌子,茶杯碗碟碎了一地。
“大鹏!”我喊了一声。
大鹏立刻像铁塔一样挡在我身前。
“小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胡三指着我的鼻子,面目狰狞,“把珠子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茶馆老板和客人都吓得躲得远远的。
我爸妈也吓得脸色惨白,躲在我身后。
但我没有怕。
我握着手里的珠子,感觉一股力量从掌心传来。
那是爷爷的力量,是陈家三百年来守护者的力量。
“我说了,不卖。”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找死!”
胡三怒吼一声,一拳就朝大鹏打了过来。
大鹏也不是吃素的,侧身一躲,抓住胡三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就把那二百斤的胖子给撂倒在地。
胡三疼得嗷嗷直叫。
就在这时,茶馆门被撞开,胡三那两个小弟冲了进来。
眼看就要打成一团。
秦致远突然大喝一声:“住手!”
他站起来,走到胡三面前,冷冷地说:“胡三,你想把事情闹大吗?别忘了,现在是什么社会。你今天要是敢动手,我保证,你走不出这个区。”
胡三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腰,恶狠狠地瞪着秦致远。
“姓秦的,你他妈少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秦致远说,“陈老先生的后人,我保了。这颗珠子,我也保了。”
他转过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哥,对不起。是我,把麻烦带给了你们。也感谢你,守住了你祖先的荣耀。”
他直起身,目光清澈。
“这颗‘碧海潮生’,是国宝,不应该属于任何个人。它最好的归宿,是博物馆。”
“我愿意联系国家文物部门,把它上交给国家。国家会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和荣誉。虽然可能没有两千万那么多,但这份荣耀,是金钱买不来的。”
“而且,从此以后,你们再也不用为它的安全担惊受怕。”
秦致远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混乱的内心。
上交给国家。
是啊,这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我爷爷守护它,不是为了让它变成我们家换钱的工具。
他是为了让它能有朝一日,重见天日,让世人知道那段被遗忘的历史。
我看着手里的珠子,又看了看我爸妈。
我妈的眼神很复杂,有不舍,有激动,但最终,她对我点了点头。
我爸也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懂了。
我转向秦致远,郑重地把珠子递了过去。
“秦先生,那就拜托您了。”
秦致远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了珠子。
他把它高高举起,对着光。
那抹幽绿,前所未有的璀璨。
胡三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像是吞了一百只苍蝇。
他知道,他彻底没戏了。
他怨毒地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在秦致远的帮助下,我们联系了国家文物局的专家。
专家们来的时候,阵仗比秦致远和胡三加起来还大。
他们带着各种精密的仪器,把“老绿”翻来覆去研究了三天。
最后,得出了结论。
这颗珠子,学名叫“含磷陨石珠”,形成于数亿年前,确实是地球上最顶级的夜明珠。
而珠子内部的纹路,在X光下,真的呈现出了一幅动态的潮汐图。
“碧海潮生”,名不虚传。
它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国家为了表彰我们家几代人的守护之功,奖励了我们一笔奖金,和一套“护宝有功”的荣誉证书。
奖金没有两千万,也没有五百万,但也有三百万。
对于我们家来说,这依然是一笔巨款。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那个老破小里搬了出来。
我妈选了一个高档小区,买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的大房子,带精装修。
我爸终于有了一个带落地窗的大阳台,可以摆弄他那些宝贝花草。
我也辞职了。
我用一部分钱,开了一间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只接自己喜欢的活儿。
生活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美好了。
我们再也不用为钱发愁。
我妈去超市买菜,再也不用等到晚上八点打折的时候。
我爸换了一整套最高级的渔具,天天去水库边上“空军”。
我换了一辆心仪已久的越野车。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生活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搬进新家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
房间很大,很漂亮,但没有一丝人气。
我想起了我们家那个老破小,想起了夏天傍晚,一家人挤在小客厅里看电视,电风扇吱呀作响。
我想起了我妈在厨房里跟鱼搏斗的声音,想起了我爸在阳台给花浇水的背影。
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无比烦躁的日常,现在想起来,却无比温暖。
我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想拿出那颗“老绿”,在手心里看它发光。
但我摸了一个空。
它已经不在了。
它现在躺在国家博物馆最显眼的展柜里,接受着成千上万人的瞻仰。
它的展牌上写着:
夜明珠“碧海潮生”。
明末清初。
陈望南后人陈骁先生捐赠。
每次我去博物馆,看到它,心里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既骄傲,又失落。
它属于我,又不属于我。
它给我家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荣誉,也带走了我二十年的,独一无二的记忆。
那天,我开着我的新车,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那个老旧的大院。
院子里,一群小屁孩正在地上弹弹珠。
阳光很好,尘土飞扬。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因为输光了弹珠而嚎啕大哭。
我看着他,笑了。
我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塞到他手里。
那是我路过小卖部时,花五块钱买的。
小男孩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
“拿着吧。”我说,“当年我就是用这些,赢了整个大院。”
我骗了他。
我当年用的,是“老绿”。
是那颗独一无二的,价值连城的,名叫“碧海潮生”的夜明珠。
但这一刻,我觉得,我手里的这些玻璃弹珠,和它,也没什么两样。
它们都承载着一个男孩的,英雄梦想。
我转身离开,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再也没有回头。
本文标题:我把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当弹珠玩,直到一个古董商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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