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嫌我穷分手,三年后,她作为实习生,在我面前战战兢兢
雨下得很大,砸在城中村那块薄薄的铁皮雨棚上,发出一种廉价又吵闹的响声。
陈雪就坐在我对面,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油腻的折叠桌。
桌上是两碗吃到一半的泡面,汤已经凉了,面也坨了。
“林舟,我们分手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一样。
我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面条上的油滴回碗里,溅起一小片汤汁。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化了妆,很精致的那种,和我这个刚加完班,头发乱得像鸡窝,浑身散发着廉价外卖味道的男人,格格不入。
“为什么?”
我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她避开了我的眼神,目光落在窗外,落在那些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垃圾袋上。
“我累了。”
她轻轻地说。
“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我懂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洗得发白的T恤,裤子上还沾着昨天蹭到的泥点,脚上的帆布鞋开了胶,用502粘过,留下一道丑陋的白色印记。
再看看这个家。
十几平米,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摇摇欲坠的衣柜。墙皮因为潮湿,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水泥。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隔壁炒菜的油烟味。
这就是我们的“家”。
“小丽的男朋友,上周给她买了个香奈儿的包。”
她忽然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或许是羡慕。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林舟。”
“你送给我最贵的东西,是那条一百块的银项链。”
她的声音依然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砸在我的心脏上。
我没说话。
我能说什么?
我说我正在努力?我说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
这些话,我说过太多遍了。
我自己都听腻了。
“我下个月就二十五岁了。”
“我不想再挤一个小时的地铁,不想再为了一百块的全勤奖战战兢兢,不想再吃这种加根火腿肠都算改善生活的泡面。”
“我不想我的青春,就耗死在这么个地方。”
她的目光终于转了回来,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留恋,没有不舍,只有一种……怎么说呢,一种冷静的、几乎是残忍的决绝。
像一个外科医生,在切除一个坏死的组织。
我就是那个组织。
我感觉喉咙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
我摸了摸口袋。
口袋里有个小盒子,硬硬的,硌着我的大腿。
里面是一枚戒指。
不是金的,也不是钻的,是我托一个做手工的朋友,用银打的,上面镶了一颗小小的锆石,花了我八百块。
我攒了两个月。
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等雨停了,带她去江边,然后把这个东西给她。
现在看来,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掏出那个小盒子,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皱了皱眉。
“打开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那双涂着精致红色指甲油的手,打开了盒子。
戒指在出租屋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又可怜的光。
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她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把盒子盖上,又推了回来。
“林舟,别这样。”
“没意思。”
是啊。
没意思。
香奈儿的包和八百块的银戒指之间,隔着的不是钱。
隔着的是她想要的人生,和我给不起的现在。
我拿起那个盒子,站起身,走到窗边。
雨还在下,更大了。
楼下那条又脏又窄的小巷,已经积起了浑浊的黄水。
我拉开窗户,风和雨一下子灌了进来,吹得我脸颊生疼。
我把手伸出去。
然后松开。
那个小小的盒子,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无声无息地掉进了下面的积水里。
连个水花都没看见。
就像我这三年的感情。
我关上窗,转过身。
陈雪已经站了起来,背上了她的包。
那个包,是个仿的奢侈品,三百块,还是我陪她去买的。
“我走了。”
她说。
“东西……我过两天再来拿。”
“不用了。”我看着她,“都扔了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也好。”
她走到门口,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外面的楼道更暗,声控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修。
她没有回头。
门关上了。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下雨打铁皮棚的,单调又烦人的噪音。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腿都麻了。
我慢慢地走回桌边,坐下,端起那碗已经彻底凉透的泡面。
我一口一口地吃着,面条又冷又硬,像在嚼蜡。
但我还是把它吃完了。
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不能浪费。
这是我花四块五买的。
那天晚上,我把出租屋里所有属于陈雪的东西,全都装进了几个黑色的大垃圾袋里。
她的衣服,她的化妆品,她买的那些廉价小摆件,还有那张我们唯一的合影。
照片上,我们笑得像两个傻子。
我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扔进去,动作麻木。
扔到最后,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毛绒熊。
是有一年她生日,我排了很久的队,在游戏厅里用游戏币换的。
我捏着那只熊,坐在地上。
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没有哭出声。
我只是流着泪,把脸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受伤的野狗,在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
我恨她吗?
恨。
我恨她的现实,恨她的绝情。
但我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为什么我要让她跟着我吃这种苦?
凭什么?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
天亮的时候,我把那几大袋垃圾拖到楼下,扔进了那个巨大的、散发着馊味的垃圾箱里。
然后我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间,打开我那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映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删掉了电脑里所有和她有关的文件。
然后,我打开了那个我写了一半的创业计划书。
标题是:《“蜂鸟”——中小电商精准用户体验优化方案》。
狗屁的爱情。
狗屁的风花雪月。
从今天起,我只要钱。
我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要多到,有一天,香奈儿在我眼里,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包。
我要让陈雪知道,她当初放弃的,到底是什么。
这念头就像一颗种子,带着怨恨和不甘,在我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异常简单。
工作,吃饭,睡觉。
三点一线。
我辞掉了那份饿不死也发不了财的设计工作,拉上了我大学时最好的兄弟,王胖子。
王胖子,人如其名,二百斤的体重,一半是肉,一半是义气。
我把我的计划书给他看。
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看,油渍滴在我的纸上,留下一个个半透明的印子。
“舟子,你想好了?”
他看完,把鸡骨头一扔,表情难得地严肃。
“这玩意儿,九死一生。”
“那就死给我看。”我说。
王胖子看着我通红的眼睛,沉默了半晌。
“行。”
他拍了拍肚子。
“我那点老婆本,都给你。”
“赔了,大不了我俩一起去天桥底下说相声。”
我们租了一个更小、更破的房间,就在一个大型电脑城的顶楼,又闷又热,夏天像个蒸笼。
我们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买了两台高配的电脑,剩下的钱,只够我们吃一个月的泡面。
那段日子,是真的苦。
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眼睛一睁开就对着代码,一直到凌晨。
困了就灌速溶咖啡,喝到心悸。
饿了就泡面,各种口味换着吃,吃到后来闻着味就想吐。
王胖子好几次都劝我,说舟子,算了,咱不干了,这样下去人会废的。
我没理他。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赚钱。
我像一台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疯狂地运转。
我把对陈雪所有的思念、怨恨、不甘,全都转化成了代码。
一行又一行。
半年后,“蜂鸟”的1.0版本终于上线了。
我们开始一家一家地找客户。
被拒绝,被嘲笑,被当成骗子。
都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去见一个客户,等了人家三个小时,最后对方的助理出来,把我们的计划书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什么垃圾玩意儿,也敢来我们这儿浪费时间?”
那天,我和王胖子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车来车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胖子突然哭了。
一个二百斤的胖子,哭得像个孩子。
“舟子,我不想干了,我们回家吧。”
我没哭。
我只是觉得,心里的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胖子,再信我一次。”
“最后一次。”
也许是老天爷看我们太可怜了。
转机,在一个月后出现了。
一家刚起步的小电商公司,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用了我们的系统。
效果出奇的好。
他们的用户留存率,在一个月内,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这个数字,在业内,是惊人的。
我们拿到了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巨款”。
二十万。
拿到钱的那天,我和王胖子去吃了顿火锅。
我们点了最贵的牛肉,喝了一箱啤酒。
吃到最后,王胖子又哭了。
这次是高兴的。
我没哭。
我只是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觉得有点恍惚。
我好像,离那个我想要去的地方,近了一点点。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客户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
我们的公司,从那个闷热的小阁楼,搬到了正规的写字楼。
团队从两个人,变成了十个人,二十个人。
王胖子不再需要亲自跑业务,成了名副其实的“王总”。
而我,他们都叫我“林总”。
我换了车,买了房。
房子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落地窗外,就是我曾经仰望过的城市天际线。
我有了很多钱。
我甚至去了一趟香奈儿的专卖店。
我问那个妆容精致的导购,你们这最贵的包,是哪个?
导购指着一个被单独陈列在玻璃柜里的小包。
我问,多少钱?
她说,三十八万。
我点点头。
“哦。”
然后我转身就走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曾经以为,当我可以把香奈儿不当回事的时候,我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内心一片空虚。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原来,我拼死拼活地爬上来,看到的风景,也不过如此。
这三年,我没有再谈过恋爱。
不是不想,是没时间,也没精力。
我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公司里的人都有点怕我。
他们说林总气场太强,看人一眼都觉得冷。
只有王胖子知道,我只是把所有的热情,都烧在了三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
我偶尔也会想起陈雪。
在某个加班到深夜,独自开着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高架上时。
我会想,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找到她想要的香奈儿了吗?
她还记得那个在出租屋里,给她煮泡面的穷小子吗?
但这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就像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直到那天。
那天下午,公司人力资源的李姐,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
“林总,这批新来的实习生,您要不要见一下?”
我正埋头看一份数据报表,头也没抬。
“不用了,你安排就好。”
“有几个不错的苗子,尤其是市场部的那个,叫……”
李姐顿了顿。
“叫陈雪。”
我的手指,在鼠标上,停住了。
我缓缓地抬起头。
“叫什么?”
“陈雪。简历很漂亮,211大学毕业,在之前的公司实习评价也很高。”
李姐笑着说。
“人也长得挺精神的,就是看着有点紧张。”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漏了一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过了好几秒,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让她……让她们都进来吧。”
“好的,林总。”
李姐出去了。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自己会很激动,或者很愤怒。
但没有。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李姐带着五六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朝气蓬勃,脸上带着初入职场的拘谨和兴奋。
“林总,这就是我们这批实习生。”
我睁开眼,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然后,我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
她穿了一套不太合身的职业套装,头发规规矩矩地扎在脑后。
脸上的妆很淡,甚至能看到一点黑眼圈。
和三年前那个精致明艳的她,判若两人。
她瘦了,也憔悴了。
岁月好像并没有善待她。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秒。
我看到她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她的身体,甚至都开始微微发抖。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经让我爱到骨子里,也恨到骨子里的女人。
如今,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我面前,战战兢兢。
真是……
可笑啊。
“林总好!”
前面的几个实习生,齐声向我问好。
声音洪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只有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姐察觉到了不对劲,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陈雪?”
她如梦初醒,猛地一颤,慌乱地低下头。
“林……林总好。”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没有回应。
我只是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
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驱散不了我心里的那股寒意。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其他几个实习生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姐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林总?”
我放下咖啡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们的简历,我都看过了。”
我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蜂鸟科技’的一员。”
“我不管你们在学校里有多优秀,拿过多少奖学金。”
“在这里,一切从零开始。”
“我们公司,不养闲人,也不同情弱者。”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陈雪。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我几乎能看到她发顶的旋儿。
“能留下的,靠的是你们自己的本事。”
“留不下的,随时可以走人。”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回答的声音,整齐划一。
除了她。
她还是没有声音。
“你。”
我伸出手指,指向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她浑身一僵,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
脸上血色尽褪。
“你叫陈雪,是吗?”
我问。
她嘴唇哆嗦着,点了点头。
“是。”
“市场部的?”
“是。”
“很好。”
我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扔到她面前的地上。
文件散落一地。
“把这份‘星辉计划’的市场预案,三天之内,给我做出来。”
“我要看到一份全新的,有创意的,能落地的方案。”
“而不是一堆从网上抄来的垃圾。”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林总,‘星辉计划’是我们下个季度的重点项目,这个……”
“怎么?”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觉得她做不了?”
李姐立刻闭上了嘴。
谁都知道,“星计划”是公司目前最重要也是最难啃的骨头。
别说一个实习生,就是市场部的老员工,都觉得棘手。
我把这个任务交给陈雪,无异于让她去送死。
所有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她站在那里,脸色白得像纸,身体摇摇欲坠。
我以为她会哭,会求饶,会说她做不到。
但她没有。
她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然后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来。
她的手指在颤抖。
捡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她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白色的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飞快地用手背抹掉,然后抱着那叠文件,对我鞠了一躬。
“是,林总。”
“我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她逃也似的,第一个走出了我的办公室。
剩下的实习生,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畏惧。
“都出去吧。”
我挥了挥手。
他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李姐走在最后,关门前,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
“林总,您和陈雪……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门关上了。
我一个人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一阵疲惫。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报复?为了证明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看到她那副惊慌失措、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时,我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空虚。
就像你精心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复仇,结果发现,你的敌人,早已不配做你的敌人。
她变得……太弱了。
弱到,我甚至都提不起兴趣去碾压她。
手机响了。
是王胖子。
“舟子,听说你今天在办公室发飙了?”
他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
“把新来的小姑娘给骂哭了?”
“还是个大美女?”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
我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胖子,我见到她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很久,王胖子才小心翼翼地问。
“哪个她?”
“陈雪。”
“我操!”
王胖子直接爆了粗口。
“她怎么会去我们公司?还他妈是个实习生?”
“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那你……你怎么样?”
“没怎么样。”
“放屁!”王胖子在那头嚷嚷,“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你肯定把人家往死里整了吧?”
我沉默。
“舟子,听我一句劝。”
王胖子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都过去了。”
“你现在什么都有了,犯不着跟一个过去的人置气。”
“你把她开了,眼不见心不烦,不就完了吗?”
开了她?
是啊。
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
可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我挂了电话,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心烦意乱。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蚂蚁般大小的人群。
我想起了三年前。
那个同样站在窗边,把戒指扔进楼下脏水里的我。
那时的我,和现在的陈雪,何其相似。
一样的卑微,一样的无助,一样的……不甘。
我突然有点明白,我为什么要把那个最难的项目扔给她了。
我不是想看她出丑。
我是想看看,她还是不是三年前那个,为了更好的生活,可以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陈雪。
我想看看,这三年,生活到底把她变成了什么样。
或者说。
我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接下来的三天,我没有再见过陈雪。
但我知道,她一定不好过。
市场部的总监张伟,旁敲侧击地跟我提过两次。
说那个新来的实习生,太拼了。
每天都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走。
中午就啃个面包,晚上就睡在公司的行军床上。
“林总,这方案,要不还是让老人来带带她?”
张伟说。
“不用。”我回答,“让她自己做。”
我就是要逼她。
把她逼到绝境。
我倒要看看,她的极限在哪里。
第三天下午,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我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是陈雪。
她看起来比三天前更憔悴了,眼窝深陷,脸色苍白。
但她的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惊慌和恐惧。
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林总,方案做好了。”
她把一份厚厚的打印稿,轻轻地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然后,她就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地看着我。
我没有马上看方案。
我只是看着她。
“你觉得,你能过?”
我问。
“我尽力了。”
她说。
“我用了三天时间,访谈了我们能联系到的所有渠道商,分析了市面上所有竞品的优劣势,结合我们‘蜂鸟’的技术特点,做出了这份方案。”
“或许它还很稚嫩,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但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种熬过几个通宵后的沙哑。
我有点意外。
我以为她会哭着求我放过她。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交出了一份东西。
我拿起那份方案。
很厚,至少有五十页。
封面做得一丝不苟,标题清晰。
我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是因为差。
而是因为……太好了。
好得,不像一个实习生能做出来的东西。
她的切入点很新颖,完全跳出了我们之前的思维定式。
她没有把重点放在技术有多牛逼上,而是放在了“用户共情”这个点上。
她提出了一套完整的,基于用户情感变化周期的营销策略。
从初次接触,到产生兴趣,到建立信任,再到最终付费。
每一个环节,她都设计了相应的互动和引导。
甚至还做出了几个不同用户画像的模拟路径。
这……
这已经不是一个实习生的水平了。
这甚至比我们市场部那个总监,想得还要深。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越看,心里越是震惊。
方案的最后,是一份详尽的落地执行计划,时间节点、人员安排、预算分配,清清楚楚。
甚至连可能遇到的风险,和应对预案,都写了出来。
我花了半个小时,才把整份方案看完。
当我合上文件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出汗了。
我抬起头,重新审视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还是那样静静地站着,等待我的审判。
“这是你一个人做的?”
我问,声音有些干涩。
“是。”
“没人帮你?”
“没有。”
“我不信。”
我把方案扔在桌上。
“以你一个实习生的资历,不可能做出这种水平的方案。”
“说,是谁在背后指点你?”
她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U盘,放在我的桌上。
“林总,这里面是我这三天所有的工作记录。”
“包括我的每一次搜索历史,每一个参考文档,每一版的草稿,和每一个数据模型的推演过程。”
“您可以随时检查。”
她的眼神,坦然得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盯着那个U盘,没有去拿。
我相信她没有说谎。
因为这份方案里,有很多细节,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
那种细腻的、从女性视角出发的共情能力,不是靠抄袭能抄来的。
那是我曾经,最欣赏她的地方。
只是我没想到,三年后,她把这种能力,用在了工作上。
并且,做得如此出色。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夸她?
我拉不下这个脸。
贬她?
我又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点。
这种感觉,很憋屈。
就像我一拳打出去,结果对方不但没倒下,反而亮出了一身更坚硬的铠甲。
“林总。”
她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
“您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三年前,我为了钱,放弃了您。”
“三年后,我又为了钱,跑到您面前,摇尾乞怜。”
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您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现实,我虚荣,我为了过上好日子,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您看不起我,为难我,都是应该的。”
“我认。”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公司?”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
“林舟,我需要钱。”
她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而不是“林总”。
“我爸,两个月前,查出了尿毒症。”
“每周要做三次透析,后续还要换肾。”
“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
“我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我之前那份工作,工资太低,根本撑不下去。”
“我投了很多简历,‘蜂鸟’是给实习生待遇最好的公司。”
“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你的公司。”
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愣住了。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我想过她可能是后悔了,想回来找我复合。
我想过她可能是走投无路,想利用我们的过去,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但我唯独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那个曾经告诉我,不想再过苦日子的女孩。
如今,却被生活,逼到了更苦的绝境里。
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报复”,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我在用我现在的优越,去审判她过去的选择。
却不知道,她在这三年里,经历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告诉您?”
她凄然一笑。
“告诉您,然后让您同情我吗?”
“林舟,我虽然爱钱,但我也有我的骨气。”
“三年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做了选择,我就要承担后果。”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来求你可怜的。”
“我是来凭我的本事,挣我该挣的钱。”
“这份方案,如果您觉得不行,我可以拿回去,改到您满意为止。”
“如果您觉得我这个人不行,我现在就可以走。”
“我只求您,看在我这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份上,把这个月的实习工资结给我。”
“我真的很需要那笔钱。”
她说完,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倔强。
我看着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疼。
闷闷的疼。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原来,她也一直在她的地狱里,苦苦挣扎。
我拿起那份方案,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我把方案递给她。
“这里,”我指着其中一页,“这个用户画像,太理想化了,不符合下沉市场的实际情况,拿回去,重做。”
“还有这里,”我又翻了一页,“这个推广预算,太保守了,把渠道费用,给我加一倍。”
“以及这里,风险预案,只考虑到线上舆论,线下的渠道反弹呢?竞品的恶意攻击呢?补充进去。”
我一口气,指出了七八个问题。
每一个,都切中要害。
她的脸色,随着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变得更白了一分。
等我说完,她几乎已经站不稳了。
“听明白了?”
我问。
她咬着牙,点了点头。
“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我要看到修改版。”
“做不到,就自己去人事部办离职。”
我说完,不再看她,转身走回我的座位。
她抱着那份被我批得体无完肤的方案,在原地站了几秒钟。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默默地走出了办公室。
她走后,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王胖子又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方案看了吗?听说做得不错?”
“一堆垃圾。”
我没好气地说。
“是吗?”王胖子在那头笑,“张伟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那方案,惊为天人啊。”
“舟子,你到底想干嘛?”
“你明明觉得好,为什么还要刁难她?”
“你这是……爱之深,责之切?”
“滚蛋!”
我骂了一句,挂了电话。
我把脸埋在手掌里,感觉一阵无力。
王胖子说对了。
我就是在刁难她。
但我刁难她,不是因为恨。
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我没法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实习生。
我也没法把她当成那个我曾经深爱过的女孩。
她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早已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自持,在她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我只能用这种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来掩饰我的慌乱。
我竖起一身的刺,以为可以保护自己。
却不知道,这些刺,也同样会扎伤她。
第二天早上。
八点五十分,我到公司。
一出电梯,就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我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新的文件。
她的黑眼圈更重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但腰板,却挺得笔直。
看到我,她把文件递了过来。
“林总,修改版。”
我接过来,没有马上看。
“吃早饭了吗?”
我问。
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从我秘书的桌上,拿起一份还没动过的三明治和牛奶,递给她。
“去吃了再来。”
她看着我手里的早餐,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接。
“林总,不用了,我不饿。”
“我让你去吃。”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过去。
“谢谢林总。”
她拿着早餐,走到茶水间的角落,默默地吃了起来。
我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开始看她的修改版方案。
我昨天提的所有问题,她都改了。
而且,改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她补充的那些细节,精准,老道,完全不像一个新人。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为了修改这些东西,又熬了一个通宵。
这个女人……
她身体里,好像藏着一股永远也用不完的劲儿。
无论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生存。
她都能把自己逼到极致。
十分钟后,她敲门进来。
“看完了?”
“看完了。”
我把方案放在桌上。
“勉强及格。”
我说。
“从今天起,你就是‘星辉计划’市场组的实习负责人。”
“张伟会配合你。”
“这个项目,我亲自跟。”
“你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她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林总……我……”
“怎么?做不了?”
“不,不是!”她连忙摇头,“我能做!我一定能做好!”
她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光。
那种我曾经熟悉的,对未来充满渴望的光。
“那就去做。”
我挥了挥手。
“是!谢谢林总!”
她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一种几乎是雀跃的心情,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也没那么烦躁了。
“星辉计划”正式启动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陈雪的交集,变得多了起来。
几乎每天,我们都要开会,讨论方案的细节。
她成了我办公室的常客。
一开始,我们之间的气氛还是很尴尬。
她总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我则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们只谈工作,绝口不提过去。
但工作,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催化剂。
在一次又一次的争论和磨合中,我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陈雪。
她聪明,敏锐,有韧性。
她能在我提出的苛刻要求下,迅速拿出解决方案。
她也能在我发火的时候,不卑不亢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有一次,为了一个广告投放的渠道,我们俩在会议室里,吵了整整一个下午。
市场部所有的人,都吓得不敢出声。
最后,她拿着一堆数据,拍在桌子上。
“林舟!你不能因为你对这个渠道有偏见,就否定它的价值!”
“数据显示,它的转化率是最高的!”
她吼我。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公司,敢这么跟我说话的,除了王胖子,她是第一个。
我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我突然,就笑了。
这才是她。
这才是那个,我认识的陈雪。
那个有主见,有野心,永远不服输的陈雪。
而不是那个,在我面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实习生。
那天,我最终妥协了。
“就按你说的办。”
我说。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陈雪也愣住了。
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灿烂的笑容。
就像三年前,她在我面前,第一次穿上我送她的那条廉价连衣裙时,一模一样。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块冰,好像……融化了。
项目进展得很顺利。
陈雪的能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大家不再把她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实习生,而是当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
她也渐渐地,在公司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会和同事们一起吃饭,开玩笑。
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她还是会有一丝不自然。
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我知道,那堵墙,是三年前,我们亲手砌起来的。
项目上线的前一天晚上,整个团队都在公司加班,做最后的测试。
凌晨三点,所有工作终于完成。
大家欢呼着,瘫倒在各自的座位上。
我让王胖子去买了夜宵和啤酒,庆祝。
大家在办公室里,闹成一团。
我看到陈雪也和几个女同事坐在一起,笑着,喝着啤酒。
她的脸颊微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我没有过去。
我只是一个人,拿着一瓶啤酒,走到窗边。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是陈雪。
她在我身边站定,也看着窗外的夜景。
“谢谢你。”
她突然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我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
“林舟。”
“嗯?”
“你……还恨我吗?”
她问得很轻,很小心。
我转过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映着城市的万家灯火,也映着我的影子。
恨吗?
我问自己。
好像……已经不那么恨了。
当我看到她为了父亲的病,可以放下所有的骄傲,去拼命工作的时候。
当我看到她为了一个方案,可以和我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时候。
当我看到她重新找回自信,脸上再次绽放出光芒的时候。
那些恨,好像就一点一点地,被冲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有心疼,有欣赏,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都过去了。”
我最终,还是说了和王胖子一样的话。
她好像松了一口气,眼圈却红了。
“对不起。”
她说。
“三年前,我……”
“不用说了。”
我打断了她。
“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只是,做了一个对你当时来说,最有利的选择。”
“而我,也因为你的选择,变成了现在的我。”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甚至应该谢谢你。”
她愣愣地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笑了笑,举起手里的啤酒瓶。
“敬过去。”
她也举起了酒瓶,和我的轻轻碰了一下。
“敬过去。”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们都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苦涩,也带着一丝畅快。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并肩站着,看着这座我们曾经一起仰望,又各自沉浮的城市。
我知道,有些东西,回不去了。
但有些东西,好像又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了。
“星辉计划”大获成功。
公司的股价,在一个月内,翻了一番。
在庆功宴上,王胖子喝多了,搂着我的肩膀,大着舌头说。
“舟子,你他妈就是我偶像!”
“事业爱情双丰收啊!”
“什么时候,把陈雪……哦不,把嫂子,正式介绍给我们啊?”
我把他推开。
“喝你的酒去吧。”
宴会厅里,人声鼎沸。
我看到陈雪,正被一群同事围着,敬酒。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晚礼服,化着精致的妆。
自信,从容,光芒四射。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的实习生了。
实习期结束后,她顺利转正,成了市场部的副总监。
薪水,足够支付她父亲高昂的医疗费。
我们之间,也恢复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们是上司和下属,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但我们,不再是恋人。
庆功宴结束后,我送她回家。
我的车,停在她家楼下。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比我住的地方,差了很远。
但也比我们当年那个城中村,好了无数倍。
“我爸的手术,很成功。”
下车前,她对我说。
“医生说,后期恢复得好,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那就好。”我点点头。
“林舟,”她看着我,“我……”
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但我不想听。
“陈雪。”
我叫她的名字。
“你是个很好的员工。”
“我很欣赏你。”
“但我不是三年前那个,会把戒指扔进水里的林舟了。”
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我明白。”
她低声说。
“早点休息。”
我没有再看她,发动了车子。
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我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心里,并不像我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我骗不了自己。
我对她,还有感觉。
看到她难过,我比谁都心疼。
但我不能回头。
破镜,即便重圆,也终究有裂痕。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三年的时光。
隔着的,是她当初的决绝,和我这三年的挣扎。
是我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和一身的伤痛,换来的今天。
我可以原谅她,但我无法忘记。
我不能让我的未来,再冒任何一点,重蹈覆覆的风险。
我把车停在江边。
就是当年,我本想向她求婚的那个地方。
江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王胖子的电话。
“胖子,出来喝酒。”
“又喝?你不要命了?”
“少废话,老地方。”
半小时后,王胖子顶着一双惺忪的睡眼,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坐在江边的烧烤摊,点了一堆串,一箱啤酒。
“说吧,又怎么了?”
王胖子给我起开一瓶酒。
“跟陈雪,掰了?”
“就没开始过。”
我灌了一大口。
“那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王胖子一针见血。
“我就是觉得……不甘心。”
我看着江面,喃喃地说。
“我花了三年,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我以为我可以掌控一切。”
“结果,我还是掌控不了自己的心。”
“那你就去追回来啊!”王胖子拍着大腿,“你现在有钱有势,她也需要你,这不正好吗?”
“你不懂。”
我摇了摇头。
“如果我现在跟她在一起,那我这三年,算什么?”
“我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
“我赢了全世界,最后,还是输给了她?”
“舟子,你这是跟谁较劲呢?”
王胖子叹了口气。
“你不是在跟她较劲,你是在跟你自己较劲。”
“你心里,一直憋着那口气。”
“你觉得,你接受了她,就是对过去的自己的一种背叛。”
我沉默了。
因为他说对了。
我过不去的,不是陈雪。
是我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那道坎,叫“尊严”。
“舟子,你想想。”
“三年前,她离开你,是因为你穷,你给不了她想要的。”
“现在,你什么都有了。”
“她也经历了生活的毒打,知道了钱不是万能的,也知道了靠自己有多难。”
“你们俩,都成长了,都变成了更好的人。”
“为什么,就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过去那些事,就那么重要吗?”
“它能比你们未来的幸福,还重要?”
王胖子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啊。
过去,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一直纠结的,是我失去的尊严。
可尊严,到底是什么?
是开豪车,住豪宅,让所有人都仰望我?
还是……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去拥抱那个我依然爱着的人?
那一晚,我和王胖子喝了很多酒。
我说了很多胡话。
最后,我醉倒在了桌子上。
第二天,我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头痛欲裂。
我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盒醒酒药。
是王胖子送我回来的。
我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未读信息。
是陈雪发的。
时间是,凌晨四点。
“林舟,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要求什么。”
“但我还是想说,这三个月,是我这三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不是因为这份工作,也不是因为钱。”
“而是因为,我又看到了那个,会为了一个目标,拼尽全力的你。”
“那个你,在发光。”
“对不起,也谢谢你。”
“祝你,以后都好。”
我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冲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上衣服。
我甚至来不及刮胡子,就冲出了家门。
我开着车,一路狂奔,向着她的住处。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
我只知道,如果我今天不去,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我不想再让我的骄傲,我的自尊,成为我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我输过一次了。
我不想再输第二次。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
我下了车,抬头望去。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间。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好像刚哭过。
“下楼。”
我说。
“……什么?”
“我让你下楼,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钟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我看到一个身影,从单元门里跑了出来。
是她。
她还穿着昨天的睡衣,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在她面前站定。
“陈雪。”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香奈儿的包,我给你买。”
“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我给你买。”
“你想要的生活,我给你。”
“但是,有一个条件。”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以后,你的世界里,只能有我。”
“你愿不愿意?”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猛地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把脸埋在我的胸口,放声大哭。
哭得像个孩子。
我抱着她,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心里那道坚硬的、冰冷的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去他妈的尊严。
去他妈的过去。
我只要你。
只要你,在我身边。
就够了。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我们身上。
暖暖的。
我知道,我们的故事,还有很长。
但这一次,我们谁都不会再放手了。
本文标题:女友嫌我穷分手,三年后,她作为实习生,在我面前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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