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政局出来,红本本揣在兜里,烫得我心口发慌。

  我瞅着旁边驾驶座上慢条斯理系安全带的男人,我名义上的、法律认证的丈夫,顾言。

  他侧脸的线条比解剖图还精准,金丝眼镜下那双眼睛,看法律条文时有多专注,现在就有多冷淡。

  “顾言。”我小声叫他。

  他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才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像是回复一个上课走神的学生。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气氛不那么像在答辩现场。

  “那个……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法律意义上,是的。”他目视前方,语气平平。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什么叫法律意义上?难道还有非法意义上的?

  我捏着那个小红本,提醒他:“所以,有些事我们是不是得……明确一下?”

  他终于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看得我后背汗毛直竖,好像我不是他刚领证的妻子,而是下一道案例分析题。

  “林夕同学,”他开口了,一开口就是我在课堂上最怕的调调,“作为我的学生,你应该清楚,高校对于师生关系有明确的规定。”

  我心里咯噔一下。

  “在校期间,我们只能是师生关系。”

  “任何超出师生范畴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

  “这既是为我负责,也是为你负责。”

  他说得义正言辞,条理清晰,逻辑满分,好像在宣读什么法案。

  我愣住了,像个被敲了闷棍的木雕。

  车里的空气安静得能听见我心碎的声音。

  我花了三秒钟消化这个“规定”,然后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怒极反笑:“顾教授,您的意思是,在学校里,我见了您还得鞠躬问好,叫您一声‘顾老师’?”

  “这是基本的礼貌。”他波澜不惊。

  “你给我划重点,我没听懂,还得扣我平时分?”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流光:“如果你上课表现不佳,会的。”

  好。

  真好。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都要被气炸了。

  我看着他那张清心寡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磨着后槽牙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行,学校里,你是老师,我是学生,我认。”

  “那晚上回家呢?”

  我故意把“回家”两个字咬得很重,身子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老师?”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似乎收紧了一瞬。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稳稳停下。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才重新看向我,眼神深邃,像结了冰的湖面。

  “回家,”他顿了顿,声音比刚才哑了半分,“再讨论家里的事。”

  这算什么回答?

  文字游戏?

  不愧是教法律的,每个字都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我被他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绿灯亮了,他重新发动车子,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根本不存在。

  我靠回椅背,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

  想我林夕,也是法学院里有名的小辣椒,能言善辩,从未在嘴上吃过亏。

  今天,算是栽了。

  栽在了一个姓顾的、披着教授外衣的“法条精”手里。

  回到他那间坐拥一线江景的大平层,我进门就把高跟鞋甩了,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我渴了。”我往沙发上一瘫,活像个没骨头的泥人。

  顾言换好鞋,把我的高跟鞋捡起来,整整齐齐地在鞋柜旁摆好。

  他没理我,径直走向厨房。

  我心里冷笑,好啊,继续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喝吧。”

  我没动,斜眼看他:“没有果汁吗?没有可乐吗?白开水算怎么回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晚上喝冰的对身体不好。”

  又是这种老干部式的说教口吻。

  我坐起来,端起水杯,故意在他面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然后,我看着他的眼睛,把杯子重重地放回茶几,发出“砰”的一声。

  “顾教授,现在下课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家里的事了?”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小截锁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得像在参加学术论坛。

  “你想讨论什么?”

  “讨论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我终于忍不住了,音量都高了八度。

  “我们今天领证了,顾言!不是签了个什么保密协议!”

  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专注得可怕。

  “我知道。”他说。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在车上跟我说什么师生关系?”

  “林夕,我以为你是个理智的人。”

  “我现在很不理智!”我打断他,“我只知道我嫁了个丈夫,不是请了个班主任回家!”

  他叹了口气,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类似“无奈”的情绪。

  “在学校,人多口杂。我不想你因为我们的关系,受到任何不必要的关注和非议。”

  “你的成绩,你的未来,都应该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因为你是‘顾言的妻子’。”

  他说得冠冕堂皇。

  可我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为我好,不过是他自己害怕麻烦的借口。

  他这种人,把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

  “说得真好听。”我冷笑,“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得一直这样当地下党?”

  “等到你毕业,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毕业?还有一年半!顾言,你这是在跟我签不平等条约!”

  “这不是条约,是为我们双方规避风险的最优解。”

  他又来了。

  又是这种冷冰冰的、程式化的语言。

  我感觉自己像在跟一个AI对话。

  我站起来,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不同意。”我斩钉截铁地说。

  “这不是征求你的同意,林夕。”他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这是通知。”

  那一瞬间,我真的有种冲动,想把面前茶几上的那杯水泼到他那张英俊却可恶的脸上。

  但我忍住了。

  我是法学生,我懂,故意伤害是犯法的。

  我停下脚步,重新坐回沙发上,泄了气。

  “顾言,你是不是……后悔了?”我声音很轻,带着我自己都没察以及的颤抖。

  他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后悔什么?”

  “后悔跟我结婚。”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慢慢地割。

  就在我以为他要默认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没有。”

  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说完,他站起身,“我去做饭。”

  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高大,挺拔,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

  我忽然觉得很累。

  领证第一天,没有鲜花,没有庆祝,没有甜言蜜语。

  只有一份冷冰冰的“在校行为规范守则”。

  我到底图什么?

  图他长得帅?图他智商高?图他讲课的时候会发光?

  好像都是。

  又好像都不是。

  晚饭是三菜一汤,西红柿炒蛋,清炒西兰花,红烧排骨,还有一个玉米汤。

  都是我爱吃的。

  我心里那点火气,被这顿饭浇熄了一半。

  吃饭的时候,两人谁也没说话。

  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吃完饭,他默默地收拾碗筷。

  我坐在餐桌旁,看着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个在讲台上引经据典、光芒万丈的男人,现在正为我洗手作羹汤。

  这种反差感,让我有点恍惚。

  “顾言。”我又叫他。

  “嗯?”他头也不回,水声哗哗。

  “你……为什么会答应跟我结婚?”

  这个问题,我们在一起时,我问过。

  他说,感觉到了。

  多么不负责任,又多么令人心动的回答。

  水声停了。

  他擦干手,转过身,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我。

  “因为我想。”

  还是这么言简意赅。

  “那你现在这个态度,算怎么回事?”我追问。

  “什么态度?”他明知故问。

  “冷暴力!”

  他笑了,很浅的笑,像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林夕,这不是冷暴力。”

  “这是让你提前适应已婚生活。”

  我:“?”

  “婚姻不是只有风花雪月,更多的是柴米油盐和需要共同遵守的规则。”

  他说得头头是道。

  我竟无言以对。

  晚上,我抱着枕头,站在他书房门口。

  他正在电脑前看文件,神情专注。

  “我……一个人睡害怕。”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怀里的枕头,眼神里透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我的床很大。”他说。

  我心里一喜。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今晚要看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可能会很晚。”

  “没关系,我不打扰你。”我立刻表态。

  他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我抱着枕头溜进他的卧室,像只偷到腥的猫。

  他的卧室和他的人一样,黑白灰的色调,干净整洁到不像有人住。

  我躺在他的大床上,闻着被子上清冽的、属于他的味道,心里的那点委屈和不快,好像也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感觉身边一沉。

  他回来了。

  我立刻装睡,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似乎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掀开被子躺下。

  他没有碰我,只是安静地躺在我身边。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和我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我偷偷睁开一只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他模糊的轮廓。

  他好像……也正在看着我。

  我吓得赶紧闭上眼。

  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我的额头。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带着常年写字的薄茧,摩挲着我的皮肤,有点痒。

  “睡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异的温柔。

  然后,那只手就拿开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餐桌上放着三明治和牛奶,旁边压着一张便签。

  字迹和他的人一样,锋利又好看。

  “我上午有课,早餐在桌上。记得吃。”

  落款是:顾言。

  不是“老师”,也不是“丈夫”,就是“顾言”。

  我看着那张便签,心里有点甜,又有点酸。

  到了学校,我刻意绕开了他教课的那栋楼。

  我怕一不小心遇到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是该像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还是该硬着头皮叫一声“顾老师”?

  光是想想,就觉得脚趾抠地。

  中午在食堂吃饭,跟室友周周一起。

  周周是我在法学院最好的朋友,一个标准的追剧少女。

  “哎,你听说了吗?顾魔头今天课上又发飙了。”周周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八卦。

  “顾魔头”是我们私底下给顾言取的外号。

  因为他上课要求严,给分低,挂人从不手软。

  “怎么了?”我假装不经意地问。

  “有个男生上课玩手机被他抓到,他直接让人家把手机交上来,说到期末再还。”

  “然后呢?”

  “然后那男生不服啊,就顶了两句,说他侵犯个人财产。”

  我心里一紧。

  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结果呢?”

  “结果顾魔头当着全班的面,给他现场普法,从物权法讲到教育法,把那个男生说得哑口无言,最后灰溜溜地把手机交了上去。”周周说得眉飞色舞,“那场面,啧啧,太帅了!”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顾言站在讲台上,扶着眼镜,引经据典,眼神犀利,逻辑严密,把对方驳斥得体无完肤。

  那是他最有魅力的时刻。

  也是我最初为他心动的时刻。

  “对了,下周不是有他的选修课吗?《法律逻辑学》,你去不去?”周周问我。

  我心里一咯噔。

  去?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我再考虑考虑。”我含糊道。

  “还考虑什么呀!虽然他课严,但讲得是真好啊!而且,冲着那张脸也得去啊!”周周一脸花痴。

  我默默地扒着饭,没说话。

  下午没课,我去了图书馆。

  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面前走过。

  是顾言。

  他抱着一摞书,应该是来查资料。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看到我,径直走向了另一边的书架。

  我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我假装看书,余光却一直不受控制地往他那个方向瞟。

  他很高,在一排排书架中格外显眼。

  他认真地翻阅着书籍,眉头微蹙,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生走了过去。

  是院里的学霸,叫苏雅,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听说正在准备考顾言的研究生。

  她走到顾言身边,小声地问着什么。

  顾言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耐心地为她解答。

  两人靠得很近,低声交谈着。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男生俊朗,女生温婉,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

  一幅……刺眼的画。

  我手里的笔,被我捏得死紧。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好你个顾言。

  跟我说在学校要保持距离,跟别的女生倒是聊得挺欢。

  双标!

  我“啪”地一下合上书,发出巨大的声响。

  周围的人都朝我看来,包括书架那边的两个人。

  顾言的目光扫过来,和我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警告。

  我读懂了那个眼神。

  他在提醒我,遵守“规则”。

  我冷笑一声,拎起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图书馆。

  回到宿舍,我把包往床上一扔,气呼呼地坐下。

  周周看我脸色不对,凑过来问:“怎么了?谁惹我们林大小姐了?”

  “没谁。”我闷闷地说。

  “还说没谁,脸都黑成锅底了。”周周戳了戳我的胳膊,“说吧,是不是又跟哪个不长眼的辩论,没辩过?”

  我没理她,拿出手机,点开顾言的微信头像。

  一个冷冰冰的、灰色的默认头像。

  我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顾教授,请问您对“师生关系”的定义,是否包含在图书馆与女学生进行一对一的、长时间的、近距离的学术探讨?】

  想了想,又觉得太冲,删了。

  重新打:【顾言,你什么意思?】

  还是觉得不对。

  最后,我只发了两个字过去:【呵呵。】

  发完我就后悔了。

  这两个字简直是集阴阳怪气之大成,显得我特别小家子气。

  我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用被子蒙住头。

  烦死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过手机。

  是顾言的回复。

  只有一个字:【?】

  一个问号。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问号。

  我被这个问号气得差点当场心肌梗塞。

  我能想象到他发这个问号时的表情,一定是皱着眉,一脸“你在无理取闹”的嫌弃。

  我回:【没什么,就是觉得苏雅同学真好看,跟你挺配的。】

  这次,他回得很快。

  【林夕,别闹。】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安抚不懂事小孩的语气。

  我彻底破防了。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响了很久,他才接。

  “我在开会。”他声音压得很低。

  “开会?开什么会?跟苏雅同学开的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尖酸又刻薄。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背景音里有其他人的说话声,很模糊。

  “林夕,”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这些,等我回家。”

  “回家?哪个家?是你那个只有黑白灰的家,还是你跟苏雅同学构建的学术殿堂?”

  “嘟……嘟……嘟……”

  他把电话挂了。

  他竟然挂我电话!

  我握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

  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我觉得特别委屈。

  领证才第二天,我就像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正常”交往。

  而我一旦表现出任何不满,就是“无理取闹”。

  凭什么?

  周周被我吓到了,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一张纸巾:“小夕,你……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我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周周,你说,一个男人,如果刚跟一个女人结婚,就要求对方在外面假装不认识,这是为什么?”

  周周愣了一下,随即一脸严肃:“渣男!绝对是渣男!他是不是外面还有别的狗?”

  我:“……”

  “或者,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他家里人不同意?或者他其实是个逃犯?”周周的脑洞越开越大。

  “他不是。”我吸了吸鼻子。

  “那他就是不爱你!”周周下了结论,“小夕,听我一句劝,这种男人,赶紧分!下一个更乖!”

  我没说话。

  爱吗?

  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

  但我知道,我好像……是爱他的。

  正因为爱,才会这么在意,这么愤怒,这么委屈。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

  我在宿舍待了一晚上。

  顾言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他发的微信,我也没回。

  【在哪?】

  【回宿舍了?】

  【林夕,接电话。】

  【我们谈谈。】

  【别让我担心。】

  最后一条信息,是凌晨一点多发的。

  看到“别让我担心”那几个字,我的心软了一下。

  但随即又硬了起来。

  现在知道担心了?挂我电话的时候怎么那么干脆?

  第二天上午,是顾言的专业课。

  我破天荒地,逃课了。

  我让周周帮我答到,自己一个人去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头顶斑驳的树影,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

  他说的也许有道理,在学校保持距离,确实能避免很多麻烦。

  可道理是道理,情感是情感。

  我做不到那么理智。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阴影笼罩下来。

  我抬头,看到了顾言。

  他站在我面前,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脸色不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活该。我心里暗暗地想。

  “为什么逃课?”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不舒服。”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哪里不舒服?”他追问,伸手想探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气氛瞬间凝固。

  他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里,眼神沉沉地看着我。

  “林夕,你知道我最讨厌学生怎么样吗?”

  “不遵守纪律,自以为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我,而是看着远方。

  但我知道,他每个字都是在说我。

  “是吗?”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顾教授知道,我最讨厌我的丈夫怎么样吗?”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学生一样训诫。”

  “在我受了委屈的时候,只会说‘别闹’。”

  “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谈笑风生,却要求自己的妻子当个隐形人。”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沉一分。

  说到最后,他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说完了?”他冷冷地问。

  “没有!”我站起来,与他对视,“顾言,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如果只是为了找个人给你洗衣做饭,解决生理需求,那对不起,你找错人了!”

  “我是想找个丈夫,一个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丈夫!”

  “不是一个只存在于夜晚和家里的,影子一样的同居人!”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眶又开始发热。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

  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疲惫。

  “林夕,”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看着我。”

  我倔强地扭过头。

  “看着我。”他又说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慢慢地转回头,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清冷理智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承认,昨天是我处理得不好。”

  我愣住了。

  顾言……在跟我道歉?

  “我不该挂你电话,也不该用那种语气跟你说话。”

  “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苏雅,以及任何其他的女学生,都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

  “我之所以对你提出那样的要求,不是因为不爱你,或者觉得你见不得人。”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是因为我怕。”

  我彻底怔住了。

  怕?

  无所不能、永远冷静自持的顾言,会说出“怕”这个字?

  “我怕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你还记得五年前,政法大学的张谦教授吗?”

  张谦教授?

  我当然记得。

  当年轰动一时的学术明星,青年才俊,因为被人举报与自己的女学生有不正当关系,身败名裂,最后黯然辞职,离开了学术界。

  后来虽然查清是那个女学生求而不得,恶意报复,但张教授的学术生涯已经彻底毁了。

  “我记得。”我轻声说。

  “张谦,是我的导师。”

  顾言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件事,就发生在我眼前。”

  “我看着我最敬重的老师,如何被流言蜚语击垮,如何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学者,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失败者。”

  “从那天起,我就发誓,绝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和我身边的人身上。”

  他的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伤痛和阴影。

  我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不在乎我,他是太在乎了。

  他不是冷漠,他是用一种笨拙又固执的方式,在保护我,也在保护他自己。

  他害怕流言,害怕蜚语,害怕那些看不见的软刀子,会毁掉我们的一切。

  所以他制定了那套看似不近人情的“规则”,筑起一道高墙,以为这样就能把所有的危险都挡在外面。

  我看着他,心里又酸又软。

  这个男人,看似强大,内心却藏着这样一道深深的伤疤。

  “所以,你不是不爱我?”我小声地、不确定地问。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无奈,也带着一丝宠溺。

  他伸出手,这一次,我没有躲。

  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烟草和书卷混合的味道。

  “傻瓜。”他在我耳边低语,“如果不爱,我怎么会跟你结婚。”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疼。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用力地回抱着他。

  “对不起。”我声音闷闷的,“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不,”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

  “我不该用这种方式,把你推开。”

  我们在小树林里抱了很久。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怎么办?我们俩都逃课了。”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睛说。

  他低头,用指腹轻轻擦掉我的眼泪。

  “没事,这节课的老师,我熟。”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教授,你这是在滥用职权。”

  “嗯,”他一本正经地点头,“只对你滥用。”

  那一刻,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看着他,心想,栽了,这辈子都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

  误会解开后,我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微妙的新阶段。

  在学校,我们依然是“顾老师”和“林同学”。

  他上课时,我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积极回答问题,努力扮演一个好学生。

  他依然会点我回答难题,但眼神里会多了一丝我能读懂的鼓励。

  下课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故意躲着他。

  我会和别的同学一样,去讲台问他问题。

  当然,问的都是正经的学术问题。

  苏雅还是会经常来找他,但我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介意了。

  因为我知道,顾言看她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看她,是欣赏。

  看我,是……爱。

  而回到家,我们就撕掉了“师生”的伪装。

  他会给我做饭,我会抢着洗碗。

  他会在书房看文件,我会抱着电脑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写我的论文。

  偶尔他会抬起头,看看我,然后无奈地摇摇头:“林夕,你的坐姿很不标准。”

  我就会朝他做个鬼脸:“顾教授,现在是下课时间。”

  他便会笑笑,不再管我。

  那种感觉很奇妙。

  像是在玩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游戏。

  刺激,又甜蜜。

  周五晚上,周周约我出去逛街。

  我跟顾言报备。

  他正在看电视,财经频道。

  “去吧,早点回来。”他头也没抬。

  “你就没什么表示?”我凑过去。

  “什么表示?”

  “比如,给我点零花钱?”我朝他伸出手,笑得像只小狐狸。

  在经济上,我们分得很清。

  他几次要给我卡,我都拒绝了。

  我觉得,花自己挣的奖学金,更有底气。

  他终于从财经新闻上挪开视线,看了看我,然后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

  “密码是你生日。”

  我看着那张黑色的卡,没接。

  “不要。”

  “为什么?”

  “无功不受禄。”我挺直腰板。

  “陪我逛街,算不算功?”他忽然说。

  我一愣:“啊?”

  “你不是要去逛街吗?”他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吧,我也去。”

  我有点懵。

  顾言,这个连去超市都嫌浪费时间的男人,要去陪我逛街?

  “你……你不是要看新闻吗?”

  “新闻哪有陪老婆重要。”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心花怒放,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

  “那走吧!”我挽住他的胳膊,生怕他反悔。

  我们去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场。

  正是周五晚上,人很多。

  顾言显然不适应这种嘈杂的环境,眉头一直微蹙着。

  但我很开心。

  这是我们第一次像普通情侣一样,手牵手地逛街。

  我拉着他进了一家女装店。

  “顾言,你看这件怎么样?”我拿起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在身上比划。

  他看了一眼,很直接:“太艳了,不适合你。”

  “那这件呢?”我又拿起一条碎花裙。

  “太幼稚。”

  “这件呢?”

  “显胖。”

  我:“……”

  我把手里的衣服往架子上一扔,气鼓鼓地看着他:“顾言,你到底是来陪我逛街的,还是来给我挑刺的?”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直,清了清嗓子。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穿更能凸显你气质的衣服。”

  “比如?”

  他走到另一排衣架前,取下一条浅蓝色的衬衫裙。

  “试试这个。”

  我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接过,走进了试衣间。

  几分钟后,我走了出来。

  裙子的剪裁很简单,但很修身,浅蓝色衬得我皮肤很白。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惊喜。

  “怎么样?”我转了一圈,问他。

  他站在那,目光沉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熟悉的惊艳和欣赏。

  “很好看。”他说。

  导购小姐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条裙子简直是为这位小姐量身定做的!”

  我心里美滋滋的。

  “那就这件了!”

  “嗯。”他拿出之前给我的那张卡,递给导购,“包起来。”

  我连忙阻止:“不用,我自己来。”

  他没理我,坚持让导购刷了他的卡。

  “这是你陪我逛街的报酬。”他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

  我拿他没办法,只好接受。

  从商场出来,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全是给我买的。

  而他自己,什么都没买。

  “顾言,你真好。”我由衷地说。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现在才发现?”

  我们走到停车场。

  刚打开车门,我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苏雅。

  她身边还有一个男生,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我下意识地拉了拉顾言的袖子:“快看,那不是苏雅吗?”

  顾言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

  “我们走吧。”他说着,就要拉我上车。

  “等等。”我按住他,“她好像遇到麻烦了。”

  只见那个男生情绪很激动,抓着苏雅的胳膊不放。

  苏雅一脸惊慌,用力挣扎。

  “顾言,我们去看看吧,她一个女孩子……”

  我话还没说完,顾言已经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放开她。”

  顾言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个男生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顾言,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顾……顾教授?”

  苏雅看到顾言,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眶一红,躲到了他身后。

  “你是谁?”顾言看着那个男生,眼神冰冷。

  “我……我是她男朋友。”男生梗着脖子说。

  “是前男友!”苏雅立刻反驳,“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同意分手!”男生激动地喊。

  “这位同学,”顾言扶了扶眼镜,“根据我国法律规定,恋爱自由,分手也自由。你现在强行纠缠,已经涉嫌骚扰。”

  “如果你的行为对苏雅同学造成了人身或精神上的伤害,她有权报警,并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顾言几句话,说得那个男生脸色发白,哑口无言。

  我站在旁边,看着顾言挺拔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安全感。

  这就是我的男人。

  冷静,理智,强大。

  那个男生最终灰溜溜地走了。

  苏雅红着眼睛,跟顾言道谢:“谢谢您,顾教授。”

  “举手之劳。”顾言语气平淡,“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出门要注意安全。需要我送你回学校吗?”

  “不……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苏雅连忙摆手。

  “那我帮你叫辆车。”顾言拿出手机。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虽然知道顾言只是出于师生情谊和绅士风度,但我还是……有点嫉妒。

  等苏雅上了车,顾言才走回我身边。

  “怎么了?不高兴?”他察觉到我的情绪。

  我没说话,闷着头往前走。

  他跟上来,牵住我的手。

  “吃醋了?”

  “没有。”我嘴硬。

  他轻笑一声,把我拉到怀里,低头看着我。

  “林夕,我刚才只是在履行一个老师的职责。”

  “我知道。”我小声说。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就是觉得……你对她太好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我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学生。”

  “而我对你好,是因为……”

  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是我老婆。”

  我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叫我“老婆”。

  我的心,像被泡进了蜜罐里,甜得发腻。

  那点小小的嫉妒和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那……那你以后不许对别的女学生那么好。”我得寸进尺。

  “好。”他答应得干脆。

  “不许单独送她们回家。”

  “好。”

  “不许帮她们叫车。”

  “这个……”他有些为难,“如果情况特殊……”

  “没有特殊情况!”我霸道地打断他。

  他看着我,无奈地笑笑:“好,都听你的,小管家婆。”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

  期末考试周,整个法学院都弥漫着一股紧张肃杀的气氛。

  图书馆里座无虚席,走在路上都能听到学生在背法条。

  我也进入了疯狂的复习模式。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做题。

  顾言比我还忙。

  他要出期末试卷,还要参加各种年终会议。

  我们俩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经常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这天晚上,我复习《民法总论》复习得头昏脑胀。

  我抱着书,跑到书房,想问顾言一个问题。

  他正在打电话,眉头紧锁,似乎在谈什么要紧事。

  我没敢打扰,就站在门口等。

  “……不行,这份合同的风险太高,我不能签。”

  “王总,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原则问题。”

  “抱歉,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

  他挂了电话,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他一抬头,看到了我。

  “怎么了?”他揉了揉眉心。

  “没事,就一个问题想问你。”我把书递过去。

  他接过书,看了一眼我圈出来的地方。

  “这个知识点,我上课讲过三遍了,林夕同学。”他抬起眼,恢复了“顾教授”的模式。

  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我忘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给我画图讲解。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富有磁性,讲起题来条理清晰,比催眠曲还有效。

  我听着听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等他讲完,一抬头,发现我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地把我抱了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

  “顾言……”我呢喃着,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嗯。”他应了一声,脚步很稳。

  “你好香啊。”我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

  他身体一僵,脚步顿了一下。

  “别闹。”他声音有些哑。

  我不管,继续蹭。

  他把我放到床上,想抽身离开。

  我却抱得更紧了。

  “别走。”

  他看着我,眼神幽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林夕,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啊。”我冲他笑,“我在勾引你。”

  他呼吸一窒。

  下一秒,他俯下身,吻住了我。

  这个吻,和他的人一样,开始是克制的,理性的,带着一丝试探。

  但很快,就变得霸道,炙热,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

  我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在他掀起的惊涛骇浪里,彻底沉沦。

  ……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酸痛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很刺眼。

  我动了动,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了重组了一遍。

  旁边,顾言还在睡。

  他睡着的样子,没有了平时的清冷和疏离,显得很温和。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嘴唇微微抿着。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他好像感觉到了,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清明的眼睛,此刻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惺忪,看得我心跳漏了一拍。

  “早。”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别样的性感。

  我脸一红,想起了昨晚的疯狂。

  “早。”我小声回应。

  他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把我揽进怀里。

  “还疼吗?”他问。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传到我耳边,痒痒的。

  “以后不许在书房勾引我。”他说。

  “为什么?”我抬头看他。

  “因为……”他凑到我耳边,“我怕我会忍不住,在书桌上就把你办了。”

  我的脸“轰”的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

  这个男人!

  平时看着一本正经,怎么私底下这么……不正经!

  我捶了他一下:“流氓!”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只对你流氓。”

  期末考试,我考得还不错。

  尤其是顾言教的那几门课,都是名列前茅。

  查完成绩那天,我高兴得在家里转圈圈。

  顾言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着我疯疯癫癲的样子,嘴角一直挂着笑。

  “顾教授,我考得这么好,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我跑到他面前,邀功。

  “嗯?”他放下书,“你想要什么表示?”

  “请我吃大餐!”

  “好。”

  “给我买礼物!”

  “好。”

  “带我出去旅游!”

  “好。”

  他答应得太干脆,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言,你怎么这么好?”我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他搂住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

  “因为你是我老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考得这么好,是该奖励。”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旅游?”我迫不及待地问。

  “等你放寒假。”

  “好耶!”

  寒假,顾言真的兑现了诺言。

  他带我去了瑞士。

  我们住在雪山脚下的小木屋里,每天推开窗就能看到阿尔卑斯山的壮丽景色。

  白天,他教我滑雪。

  我运动神经不太好,总是摔跤。

  每次摔倒,他都会第一时间滑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拍掉我身上的雪。

  他会很耐心地教我动作要领,一遍又一遍。

  从来没有不耐烦。

  晚上,我们围着壁炉,喝着热红酒,聊着天。

  我问他,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他说,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懂事,从来不让父母操心。

  “那你也太无趣了吧。”我吐槽。

  “是吗?”他看着我,眼神温柔,“遇到你之后,好像变得有趣了一点。”

  我的心,又被他撩动了。

  在瑞士的最后一天,我们去坐了登山火车。

  火车在雪山中穿行,窗外的风景美得像童话世界。

  我靠在顾言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雪景,感觉岁月静好。

  “顾言。”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他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把我抱得更紧了。

  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倒时差,我就接到了周周的电话。

  “小夕!出大事了!”周周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慌。

  “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学校论坛……你快去看!”

  我挂了电话,立刻打开电脑,登录了学校的论坛。

  一打开,一个飘红加粗的帖子就映入眼帘。

  【震惊!法学院顾言教授与本院女学生存在不正当关系,有图有真相!】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帖子。

  帖子里,放了好几张照片。

  有在图书馆,顾言和苏雅低头交谈的照片。

  有在停车场,苏雅躲在顾言身后的照片。

  还有一张……是我和顾言在瑞士滑雪场,他扶着我的照片!

  虽然照片拍得很模糊,我穿着厚厚的滑雪服,戴着帽子和护目镜,根本看不清脸。

  但发帖人言之凿凿,说照片里的女人,就是法学院的学生。

  帖子里把顾言描述成一个利用职权,玩弄女学生的伪君子。

  把苏雅和我,描述成两个为了成绩和前途,不惜出卖自己的心机女。

  下面的回帖,已经盖了上千楼。

  说什么的都有。

  【我就说顾魔头看着不像好人,果然道貌岸然!】

  【苏雅不是学霸吗?怎么也干这种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另一个女的是谁啊?看着挺主动的,还往顾教授身上靠。】

  【贵圈真乱。】

  我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气得浑身发抖。

  尤其是那句“看着挺主动的”,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那是我摔倒了,顾言在扶我!

  顾言从书房走出来,看到我脸色惨白,皱了皱眉。

  “怎么了?”

  我把电脑转向他。

  他看到帖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别看这些。”他合上电脑,把我拉进怀里。

  “顾言,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我声音哽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我,“别怕,有我。”

  他的声音很冷静,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趴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现在怎么办?”我问。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他说,“你这几天别去学校,也别看手机,好好在家待着。”

  “可是……”

  “听话。”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喙。

  我知道,他又开启了“保护模式”。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再躲在他身后了。

  “不。”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神坚定,“顾言,我们是一体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张谦教授的悲剧,我不想再看到它重演。”

  “这一次,我要和你站在一起,面对这一切。”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心疼,还有一丝……欣慰。

  他沉默了很久,才点点头。

  “好。”

  第二天,顾言正常去学校上课。

  我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无数质疑和揣测的目光。

  我待在家里,坐立不安。

  我一遍遍地刷新着论坛,看着那个帖子被顶得越来越高。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讨论,甚至有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来吃瓜。

  事情,越闹越大了。

  下午,学院的领导找到了顾言,让他暂时停课,配合调查。

  顾言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我没事。”他说,“你别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知道,这件事对他影响有多大。

  一个学者,最重要的就是声誉。

  一旦被扣上“师德败坏”的帽子,他的学术生涯可能就完了。

  晚上,顾言回到家,看起来很疲惫。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去做饭。

  我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心疼得无以复加。

  “顾言。”我从背后抱住他。

  他身体一僵。

  “我们公开吧。”我说。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复杂。

  “林夕,你想清楚了?”

  “嗯。”我重重地点头,“我想清楚了。我不想再做什么地下党了。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我们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们没有错!”

  “公开,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压力。毕业,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我不怕。”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他看着我,眼眶慢慢地红了。

  这个无论面对什么都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在我面前,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沙哑。

  “好。”

  第二天上午,学校要就这件事,召开一个全院师生大会。

  名为澄清事实,实为批斗大会。

  顾言作为当事人,必须出席。

  我穿上了那条他给我买的浅蓝色衬衫裙,化了个淡妆。

  “我跟你一起去。”我对他说。

  他看着我,点点头。

  我们一起走进那个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我们一出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有好奇,有鄙夷,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我挽着顾言的胳膊,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地,陪他走到最前面的主席台。

  院长坐在中间,脸色铁青。

  旁边坐着几个学院的领导,表情各异。

  苏雅也来了,她坐在第一排,低着头,脸色苍白。

  院长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无非就是一些官话套话,强调学校对师德师风的高度重视,对任何败坏风气的行为都将严惩不贷。

  然后,他话锋一转,看向顾言。

  “顾言老师,关于论坛上反映的情况,你有什么需要说明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顾言。

  顾言站起身,走到麦克风前。

  他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在上一堂普通的专业课。

  “关于论坛上的帖子,我有三点需要说明。”

  “第一,帖子里关于我和苏雅同学的照片,情况属实。但当时,我只是在履行一个老师的职责,为我的学生解惑,以及在她遇到危险时,提供必要的帮助。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师生关系。”

  “第二,帖子里关于我和另一位‘女同学’在瑞士的照片,也属实。”

  他话音刚落,台下一片哗然。

  连主席台上的院领导们,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不等于承认了吗?

  “但是,”顾言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到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她不是我的学生。”

  他转过身,朝我伸出手。

  “她,是我的妻子,林夕。”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然后举起我们交握的手,面向台下所有人。

  “我们于半年前登记结婚,她是我的合法妻子。”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红本本,高高举起。

  那两个小红本,在灯光下,红得刺眼。

  整个礼堂,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台上的院领导。

  也包括台下的苏雅。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失落。

  我看着台下那些错愕的、震惊的、恍然大悟的脸,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原来,把秘密说出来,是这种感觉。

  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无比轻松。

  顾言放下手,继续说道:

  “我们之所以没有公开关系,是我的决定。因为我个人的经历,我对师生恋这个话题非常敏感,我不想我的妻子因为我而承受任何不必要的非议和压力。”

  “我以为,这是在保护她。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真正的保护,不是把她藏起来,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告诉全世界,她是我的人。”

  “因为我的自私和胆怯,给我妻子带来了委屈,也给学校和各位同学带来了困扰,我在此,向大家表示诚挚的歉意。”

  说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站在他身边,也跟着他,一起鞠躬。

  台下,依然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起了掌。

  紧接着,掌声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经久不息。

  我看到周周在台下,一边哭一边用力地鼓掌。

  我看到很多熟悉的同学,都在为我们鼓掌,眼神里是善意和祝福。

  我转过头,看着顾言。

  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爱意。

  我们相视一笑。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那场“批斗大会”,最后变成了我们的“官宣大会”。

  学校最终的处理结果是,对顾言进行口头批评教育,理由是“未及时向组织报备个人重大情况”。

  至于那个发帖的人,学校也查了出来。

  是那个一直纠缠苏雅的前男友。

  他因为嫉妒苏雅和顾言走得近,又无意中拍到了我和顾言在瑞士的照片,就恶意捏造事实,企图毁掉顾言和苏雅。

  最后,他被学校记大过处分,并被我们以诽谤罪告上了法庭。

  当然,这是后话了。

  风波过后,我们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但又有些不一样了。

  走在校园里,再也不用假装不认识。

  他会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或者搂住我的肩膀。

  一开始,我还有点不习惯,总觉得周围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

  “怕什么?”他说,“我们是合法的。”

  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是啊,我们是合法的。

  他来接我下课,会直接在教室门口等我。

  我一出门,他就会把我的书包接过去,自己背上。

  然后牵着我的手,在无数同学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周周每次看到,都会捂着心口,作心痛状:“没天理了!顾魔头怎么可以这么双标!以前是谁说师生在校期间要保持距离的!”

  我就会很得意地告诉她:“此一时,彼一时也。”

  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有人说我心机深,为了嫁给顾言,处心积虑。

  有人说顾言老牛吃嫩草。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我们都选择了一笑置之。

  日子是自己过的,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

  我毕业那天,顾言作为优秀教师代表,上台发言。

  他站在台上,穿着笔挺的西装,侃侃而谈。

  发言的最后,他忽然看向台下,看向我坐的方向。

  “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

  “我的妻子,林夕。”

  “是她,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

  “也是她,给了我面对一切的勇气。”

  “林夕,毕业快乐。”

  台下,掌声雷动。

  我坐在那,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男人,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毕业后,我顺利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

  导师,不是顾言。

  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我希望,在学术上,我能靠自己的努力,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而不是永远活在“顾言的妻子”这个光环之下。

  又是一个寻常的傍晚。

  我从图书馆出来,看到顾言的车停在老地方。

  我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等很久了吗?”我问。

  “没有,刚到。”他发动车子,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他被光勾勒出的完美侧脸,心里一片安宁。

  “顾教授。”我忽然叫他。

  “嗯?”他侧过头,看我。

  “我们刚领证那天,你跟我说,在学校只能是师生关系。”

  “我记得。”他嘴角噙着笑。

  “那我问你,晚上回家呢?”

  “然后呢?”他明知故问。

  “你当时说,回家再讨论家里的事。”我学着他当时的语气。

  “所以呢?”

  “所以,顾老师,”我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今天晚上,我们回家……讨论点什么?”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燃着一簇炙热的火苗。

  “回家,讨论一下……”

  “人类繁衍的重大课题。”

  我笑了,他也笑了。

  车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光影流转。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将沐浴在阳光之下。

  本文标题:和谐师生关系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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