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后娘（四十三）不因新人忘旧人

　　一夜辗转难眠，不知不觉鸡鸣声已传来，兰兰习惯了早起。听见几声鸡鸣，便准备爬起来。赵婶也是起早习惯了的人，兰兰一动，她也跟着醒了。看看还黑咕隆咚的，她说:“妮子，你睡不着啊？是不是激动呀？今天就要做新娘子了，是该激动。再睡会吧，还早呢。”

　　兰兰羞红了脸，幸亏在黑暗中赵婶看不见。她又轻轻地躺下，但躺下也睡不着，也是鼓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鸡叫声。

　　好不容易熬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赵婶听见她的老伴起来去了灶屋，便对兰兰说:“这下我们起来吧，起来为你梳妆打扮打扮。”她们昨晚回来时，把锦云在县城为兰兰买的新嫁衣带了回来。

　　天冷，赵婶的老伴如祥已经在灶屋烧好了热水，兰兰飞快地跑去灶屋，叫了一声:“叔叔早。”如祥腼腆的点点头，为兰兰舀了一瓢热水，“闺女，去洗脸。”然后他继续去灶塘里呼哧呼哧的拉着风箱煮饭。

　　赵婶让兰兰把新嫁衣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套红色的套装，上衣是斜襟的夹袄，下装也是红色的宽腿裤。衣服的领口，袖口，还有下摆，裤腿边都绣着并蒂莲，一朵朵并蒂莲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那天，锦云从县城买回来后，让兰兰看过了。太太也看过，太太看了衣服，说:“这衣服是做的漂亮，比我们裁剪的精致一些。毕竟人家是专门裁缝铺子，是师傅做的。兰儿，我们家没有给你下聘礼，也没有啥好东西给你，委屈你了。”

　　“没有，不委屈。”兰兰眼睛看着这么漂亮的衣服，她都不敢伸手去摸。太漂亮了。

　　锦云买的是两套，一套粉色的，这一套大红的今天穿，那套粉色的兰兰放在了柜子里。她舍不得拿出来。

　　她的鞋子是自己赶做的，一双红色的鞋尖上绣着荷花和鲤鱼。这是太太为她设计的，让她绣一朵荷花加一条鲤鱼。太太的心意是，希望他们多子，子女高升。

　　赵婶熟练地为兰兰开脸，她用一根线在兰兰的脸上上下轻轻地拉动，她一边做，一边告诉兰兰:“这是新嫁娘必须做的，你今天就是大人了。我出嫁的时候，才十四岁多，我妈用线刮我的脸，痛得我眼泪直掉。”

　　“看，多漂亮。”赵婶为兰兰穿戴好，将她乌黑的头发梳了起来，在脑后挽了个发髻，她拿来自己家里唯一的一面小镜子让兰兰看。

　　这一收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兰兰都不认识自己了。她的那条大辫子被盘了起来，圆润光滑的额头，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挺阔的鼻梁，饱满红润的小嘴，脸上的皮肤仿佛吹弹得破。她羞涩地一笑，两个小酒窝便露了出来。这是自己吗？兰兰看着镜子里那个羞涩的人，暗暗地想。

　　赵婶还真会打扮，兰兰镜子里的自己，对赵婶说:“婶，谢谢您！”

　　“只要你过得好，以后经常回来啊。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嗯嗯，婶就是我的娘家人。”兰兰此时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酸涩，要是自己的父母和奶奶在，看到自己现在有这样的归宿，他们该多高兴啊！她禁不住朝着大黄山的方向，默默地在心里对奶奶说:“奶奶，您可以放心了，我今天要嫁人了，嫁的是当初救我的恩人。他们一家待我很好。您在那边保佑我们啊！”

　　想着奶奶，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天已经大亮了，赵婶的老伴已经把早饭做好，他熬的酸菜和包谷面糊糊。他过来看了几次，见赵婶已为兰兰收拾好，便说:“天冷，要不，喝一碗糊糊吧？这样也暖和。”

　　正在这时，从大路上传来一阵鞭炮声。赵婶说:“来了来了，快，快，躲起来。”她让兰兰躲起来，锦云进来得去找他的新娘子。

　　兰兰看了看屋里，这屋里也没有啥东西可以让她藏的，便把蚊帐拉起来，自己坐在了床沿上。

　　赵婶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也都起来了，赵婶的儿子三十多岁，长得虎背熊腰。孙子都快十岁了，她的儿媳矮小，黑黑的，现在挺着一个大肚子 看来是又要生孩子了。

　　一乘小花轿，一行人欢天喜地的来到赵婶家门口，如祥笑呵呵的站在那里，看见锦云，便拱手说:“恭喜少东家，恭喜少东家。”锦云赶紧从身上掏红包来，递给如祥，这是接亲的礼节。

　　他又往屋门口走，赵婶假装拦在门口，说:“祝福少东家好事连连。”锦云对着赵婶行了一个鞠躬礼，说:“谢谢婶，我来接我的新娘。”然后给出一个红包。

　　赵婶哈哈笑，说:“恭喜恭喜！恭喜二位新人。”

　　锦云在门口没看见兰兰，跟随他来接亲的人跑去另一个屋里找，因为赵婶家就两间屋。赵婶的孙儿看见这些人进屋找新娘，便指着赵婶那边的屋子，悄悄说:“在那边屋里。”一行人哈哈大笑。

　　锦云递给赵婶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各一个红包。然后进屋瞟了一眼，便抿嘴一笑，一下把蚊帐拉开，一把将坐在床沿上的兰兰抱起来就走。

　　没有鼓乐，只有这一乘小花轿，在鞭炮声中，花轿被抬了起来，轿夫喊了一嗓子:“起轿。”后面那个人跟着喊一声，“跟上。”然后鞭炮齐鸣，一行人朝着王家沟而去。

　　赵婶在轿子起身后，她拿来了一把五谷杂粮，朝着轿子后面撒，一边撒，嘴里一边念着:“愿您们白头偕老，多子多福，子孙满堂，五谷丰登，吃不完，穿不尽。”

　　兰兰被抬回王家，被锦云从轿子里扶出来后，由王家家族里的一个女人扶着，进入堂屋，正式开始拜堂成亲。

　　这个时候的婚礼已经简化了，不像以前的老式婚礼，必须要跪拜。现在只要互相鞠躬，就算是拜堂了。

　　成亲的那天，等大家吃完饭，喝完酒走了以后。太太拿出了一个玉手镯，对兰兰说:“兰兰，我没有啥好东西给你，这个手镯你收着。这是我的陪嫁，你是我们王家的长房儿媳，我现在把它传给你了。”

　　兰兰看着这玉手镯，心里很惶恐。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不知道该不该接？

　　锦云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说:“拿着呀，这是妈给你的。你是她的儿媳妇了，她把她最尊贵的东西给了你，说明她很重视你。”

　　兰兰接过手镯，轻轻地摩挲着，看着太太说:“谢谢妈。”这是她第一次叫妈。显得很生硬，因为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这个字了。这个妈字对她来说，很陌生，她还得慢慢习惯。

　　太太笑笑，说:“嗯，好！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

　　本来太太说，把锦云的屋子收拾整理一下，改变一下屋里的布局，他和兰兰还是住在那个屋子里。

　　但是，锦云不干，他不愿意改变这个屋子里的一切。他将兰兰带骁骁时，一直住着的小屋子收拾出来，把窗户糊上新的白纸，贴上喜字，给屋里换上一间稍大一点的床，再摆上一个大柜子。虽然这屋子显得小了点，屋里也没有什么摆设。但很整齐，很温馨。

　　新婚之夜，锦云对于让兰兰住这个小屋子，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只是轻声地说:“兰儿，我不让你去住那个屋子，是对你的尊重。你理解我吗？”

　　“嗯，我明白的。”兰兰心里很感激这个男人，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心里明白他的想法，自己和他住这个小屋子是最好的。她并不愿意去那个大屋子里住。虽然少奶奶待自己很好，她也走了几年了。但那屋子里依然有她的影子，如果自己和锦云住在那里，心里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能这样安排，兰兰心里真的很感动，他是个体贴入微的男人，他事事都能考虑得很周到。

　　而且，他这样做，也正说明了他对凤的深情不是虚假的。说明他不是一个娶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的无情之人。想到他对凤的深情，兰兰心里越发的爱他了！

　　新婚是快乐的，然而生活还得继续。家里的琐事得一件一件地处理，骁骁以前总叫兰兰的名字，在举行婚礼前，锦云告诉三个孩子，以后得叫兰兰“妈”了。不能再直呼她的名字。

　　素英说:“她只比我大几岁，她也没有生我，我咋叫她妈呢？”

　　骁骁现在快七岁了，他倒是很爽快，因为他一直是被兰兰带大的。他看着兰兰，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妈。”这一声妈，叫得兰兰满脸红霞飞，她低着头不敢答应。骁骁又将脸伸到她的脖子下面，看着她的眼睛，继续叫，“妈，妈……。”兰兰逼不得已，红着脸轻轻地，“嗯。”骁骁看她答应自己了，便调皮地哈哈大笑。他和兰兰的感情很深，虽然之前叫着兰兰的名字，现在让他叫妈，他也很自然的便叫了出来。

　　明轩十七岁了，他可不想开口将兰兰叫妈。他沉默着，既不反对，也不表示高兴。锦云让他叫妈，他只是用鼻孔轻轻地哼了一声，便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锦云也不生气，他告诉兰兰，要让孩子改口叫她妈，得给他们一些时间。

　　兰兰说:“不着急，他们叫不叫都一样，我还是那样待他们。你不要去逼他们，特别是明轩和素英，叫不叫妈不要紧的。”

　　婚后的生活是甜蜜的，兰兰每天忙完了，看锦云在屋里看书，写东西，她进来为他拨弄一下火炉子，或者为他倒上水。锦云拍拍她的肩背，说:“兰儿，别忙了，坐一下。歇歇吧。”他一口一个兰儿，叫得她的心都酥了。她能感觉到，他的一声声“兰儿”里，是对她满满的喜爱。

　　再甜蜜的幸福，也得有生活的基础。现在这一大家子人只靠着那几亩地生活，是不行的，为了生活，锦云必须要去找事情做。

　　半年后，老东家的身体虽然没有好转，但看起来一时也没有什么问题。锦云打算还是去城里，看能不能找一个教书的事，他能挣一点钱，也能补贴家用。

　　临走前，他对兰兰说:“兰儿，我想出去找个事情做。这样在家里坐吃山空，不是办法。这一大家子，就那几亩地，要是遇上灾荒年，怕日子会很难过。你一个人在家里，辛苦你了。”

　　兰兰心里是舍不得他走的，可是，男人的天地在外面，他老在家里待着，他心里也不痛快。她心里再不舍，也得支持他。她笑笑，为他理理衣襟，说:“你去吧，家里你放心，有妈和我呢。”

　　“我啥都放心，就是舍不下你。刚把你娶进门半年，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委屈你了。”锦云捏捏她的鼻子说。

　　兰兰说:“你是我的天，只要你好，我就好，我不委屈。”

　　“我走了，你不要太累了，自己学会照顾好自己。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记得告诉妈啊？”锦云细心地吩咐着她，他是担心他们已经成亲半年多了，但兰兰一直没有怀孕。他怕万一他走了，兰兰有了，而自己又不在家，兰兰会受苦。

　　“嗯，我知道。”

　　太太本来是不赞成锦云现在出去的，她怕兰兰有身孕了。她现在手抖，老东家身体也不好，怕锦云走了没人帮忙。

　　锦云考虑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还是要去找个事情做，要是兰兰有孩子了，他再回来。他现在不走远了，就在县城里，或者附近的其他县城里找事情做。先出去看看，看情况再定。

　　锦云先去了县城，学校里是需要教员，但锦云去看了，发现这学校里的管理很乱。学生们也不好好上课，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在学校里称王称霸，他觉得这学校风气不好。便没有留下来。又去了隔壁县城，在这里，他竟然遇上了他的一个同学，同学也在这里教学。那个时候比较缺教员，他很容易便入职了。

　　锦云出去的第二个月，兰兰便发现自己没来月信，她开始也没有注意，后来，她总感觉自己整天没精神，走路腿都抬不起来，整天都想躺着睡觉。太太发现了兰兰萎靡不振的样子，她欣喜地问兰兰:“兰儿，你是不是浑身没劲，总想睡觉？”兰兰点头，她说:“不知道咋了，总是睡不够，浑身没力气。”

　　“孩子，你要当妈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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