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驴不近女色(传奇小说)

有人喜欢旁人评点自己老实巴交,老实似乎是不错人格“签证”,跟放心良善挨得挺近。然而,另一些汉子最怕被归类为老实人,他们理解的老实是窝囊没出息。为了逃避老实,不少人纹身染发桀骜不驯,吸烟喝酒动粗也是在与老实划清界限。其实老实是不能扮演的,不老实也无法伪装,扮演和伪装代价都不小!
清末民初,北方省份县城与县城相距一般百余里,这是官府与官府之间最近的距离,也是底线,再靠近就容易争夺利益扯皮弊害。县城与乡镇之间几十里相隔为宜,村与村除山区和河流隔断距离较远,常是村连着村。家族同姓往往聚集一村一庄,各族姓之间以村庄为邻,如不争水源宝地往往相安无事,彼此客气。
那时候乡人离家出行,去省城或大城市习惯叫进城,比如山东济南府,山西太原府,河北保定府。从此县去彼县称为出远门,从村镇到县城称作上县,由村去镇叫赶集。倘若这人出远门骑马,不到半天时间就能从此县去到另一座县城。马一气跑十余里,歇马再跑每天差不多能跑二百里以上。要是赶车出门比骑马大概慢一半左右,去外县得一早套车上道,下晌能赶到别的县城吃饭。
交通靠畜力的时代人们视骡马驴子如珍宝,上好身形膘情马匹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骡子善于托物但难以驯服不得意让人骑,存在感远不如马,但驴耐力最强,什么路都能走,只因脚慢叫声不雅,名声也不如马。
乙县产驴,县城北面二十里有个汤镇,是全省最大的驴集,土帅军都从汤镇选驴子驮粮草,北方各地养驴商人纷纷到汤镇选种驴。驴子脾气赖,不熬不出模样,只能下汤锅,驴肉上桌,驴皮另用。
汤镇熬驴最地道的把式叫顾三顿,他熬驴先仔细瞧看驴坯子(相貌身量),再品驴性子。驴跟人差不多,有的性子烈也有性子绵的,懒驴贪料吃得肚子滚圆跑不动,有的不恋草料喜欢撒开蹄子乱踢。好驴赛骏马,且比马更实用,山地平原皆能适应。
顾三顿话不多,一张口便带着道理。旁人问,为啥官名叫个三顿?他不紧不慢地反问人家,人这一辈子啥最要紧?
旁人不假思索地回道,人生在世吃穿便是,睁开眼睛三顿饭顶要紧。
顾三顿淡笑说,那还问俺为啥叫三顿?多余。人家再问,三顿熬马,有啥秘籍,驴子咋个熬法能出息?
顾三顿说,熬驴就如熬人,人熬过苦日子才能成器,驴也是。
去年顾三顿遇到个伙计叫武文台,勤快精明手脚麻利。二人唠得入心,借着昏暗油灯结拜为兄弟。顾三顿大几岁为兄,武文台为弟,顾三顿是熬驴把式,武文台是学徒伙计。
驴把式在汤镇为驴贩子和大户守棚熬驴,四季住驴棚吃大灶饭。大灶饭是驴贩为伙计准备的粗茶淡饭,驴把式也没有小锅子吃,只是拿的饷比伙计多一倍,赏好饭时多几个菜。
顾三顿知驴如己,每天静心琢磨驴子品性,从打响鼻,挠蹄子,吃料的嚼口,便知驴性子熬到了几成。
顾三顿对兄弟武文台说,熬驴如熬日子,学这门活计,得先熬自个性子,别总这山望那山高,容易到手的玩意儿不吃香。
武文台不解,人不是驴,活人吃饭睡觉,咋叫熬日子啊?俺不得意苦熬,人活着就图个逍遥。
顾三顿码着草料说,熬日子便是熬品行,人家有银不眼馋,自个有金不糟蹋,够吃够住得知足,家有万财心不乱。
武文台轻蔑地扭头看着三顿,苦笑道,人家富得流油娶三房四妾,咱能不眼馋?还家有千金心勿乱,人又不是驴!
顾三顿不急不慢地说,文台兄弟,虽说咱是光棍汉,哪天都能吃饱玉米饼子过油小菜,隔三差五还有红焖五花肉咸鱼儿,三荤三素喝二两。过年还能穿新袄,三年换套新被褥,这小日子俺可知足。
武文台皱皱眉头,叹气道,大哥你奔四十了,我也三十出头的汉子,还没碰过女人,两个铁杆子光棍,天天瞎忙活,一事无成。混驴集睡驴棚吃大灶空被窝,知足他娘个蛋。
顾三顿喝口白水说,文台,咱俩虽不是亲兄弟,油灯下拜了把子,比兄弟也不差。俺大你几岁再说叨几句,眼下民国兵荒马乱,逃荒讨饭的老乡跟蚂蚁搬家似的。咱俩能见得荤腥热汤热水,兄弟你就知足吧。
武文台笑嘻嘻地说,大哥,整天知足挂嘴头上,不近半点女色,真难熬啊!心里不定多痒痒吧?汤镇有五宝,好驴、小调、温泉、馅饼,还有小金婉。俺要是攒够了钱,立马去汤镇泡堂子,上小楼听一次小金婉的单唱,摸一摸鲜藕一样的手。
顾三顿紧张兮兮,朝驴棚外望望说,文台兄弟莫说疯癫话,点些干蒿子熏小咬,话多失言。汤镇大池子那是啥地方呀?咱去不得。小金婉是啥人?兄弟别迷荤,说昏话犯忌讳,让旁人听去脱不了干系。
武文台嬉笑道,大哥你能熬,熬成驴仙不沾色。俺是凡人,酒色小弟离不了。
顾三顿觉得说不过武文台,不想再废话,躺在大铺假装打起了呼噜。
每月初九,汤镇有驴子骡马大集。天一亮开市,买卖双家袖价讲得顺当,驴贩卖的驴子超出以往,驴棚主人一高兴,赏了熬驴把式顾三顿两块钱,武文台和其他伙计每人半块钱。晚饭添了五花肉,拌鸡胗,一壶老酒。
顾三顿和武文台拿到钱各有自己的心思,三顿麻溜收进闷葫芦罐里攒着。文台揣在里怀,寻思着啥时候找乐子去。
吃香喝辣完事了抹一把嘴头,武文台笑眯眯问,大哥,今晚想见小金婉吗?咱哥俩这就去汤镇大池泡一泡怎么样?再熬一两年,俺怕是变成个废物。
顾三顿板起脸说,有俩钱烧包,攒着吧,大池子去不得的。
武文台脚踩破床铺上说,破驴棚没人味不疼人,哪回说小金婉,哥哥都怕得要命,小金婉又不是老虎。
顾三顿出去解手,驴棚老伙计丁包子悄声说,文台,你不知道,三顿早不是童子身了,有过女人哩。当年黄柳娘粉面细腰,百里挑一,落雁沉鱼。小女子跟咱驴棚老大(顾三顿)搭伙不到俩月,花光三顿家底还欠下三百块大洋。现在还没还清花债,不瞒你说三顿还欠俺两块半利钱呢。
这时候,顾三顿回来关上大棚门说,要不怎么说年纪轻眼光浅不识宝,熬不出好驴。小金婉是唱戏的比兔子软绵,可她身后有老虎啊,帅军双枪崔团长发过话,小金婉只许唱单调给他听,旁人敢去汤镇大池戏耍一律枪毙。还有绺子大掌柜狼牙棒也留话,哪个敢包小金婉独台戏神刀腰斩。
武文台朝地上狠狠吐一口,气哼哼地说,他娘的,他们放火,不许俺点灯。崔团长和狼牙棒就那么一说,听完戏摸小手,喝过温茶开步走,哪顾得上管旁人的事。再说他俩算个屁呀,拿自个当天大王了。哥哥你还不知道,咱驴棚东家总去泡大池子听小金婉独台戏。还有镇东的严礼帽,镇西滚刀肉,郭小辫子和卜先生。哪个没包过小金婉独台,抱着小金婉喝温茶。如今活得好好的,吃肉喝酒也没见哪个吃枪子。
三顿说,东家有钱,能听得起小金婉独台戏。严礼帽和卜先生是汤镇名人,儿子做县长当科长,包小金婉也没毛病。滚刀肉和郭小辫子没钱没势,是本镇混混天地不怕。咱是熬驴的,没那个花命,横竖就是不能去。
武文台说,俺不信邪,咱就没那个命横竖不能去见一面小金婉?等攒够十块钱,俺个人去包台,单座抱着小金婉,近在眼前闻身香喝温茶。
丁包子见这哥俩又吵,笑嘻嘻插话道,天不早,躺下吧,吵闹不出个子丑寅卯。嘿嘿嘿,闭眼睛梦里去会小金婉,不要掏钱不怕挨枪。
丁包子吹灭油灯,大驴棚子静下来,只听见驴子骡马吃夜草的嚼口发出特有的咕噜噜声。
立秋之后,得了一年熬驴饷,武文台把藏里怀的钱都取出来,凑足十块钱,独自奔汤镇。三顿低头叹气,哈腰喂驴装着没看见。他不想再管武文台的闲事,与文台只是路遇对撇子,彼此孤单拜了把子,不知根底焉能真成过命兄弟?良言说多也惹人烦。
武文台出马棚不多时,汤池那边响了几枪,跟着枪声密集起来,有几个人慌慌张张跑过驴棚奔家去。
顾三顿和丁包子放下草料,赶忙出大驴棚问过路的人,汤镇那边咋了,为啥开枪啊?
挑担商停下脚步,喘息着说,有人包小台看独戏,喝小金婉亲手递的温茶,被大掌柜狼牙棒撞见掏出匣子枪。这当口,保安团来汤镇选驴,双方交上火了。你兄弟武文台没跑出来,被当做狼牙棒绺子兵,捆上大绳抓走了。
三顿急着满地打转,脱了围裙出驴棚四处打听,得知武文台被关在乙县城南大牢,半月后允许探监。
半个月后,三顿拿上红焖肉老味馅饼去县监狱看文台。见了面,三顿嘟囔,兄弟不听我劝,独台小戏听的马棚回不去了,咱没这个命,横竖那天不该去汤镇。
武文台低着头,三口两口狠狠吃了荤菜和馅饼,一声不吭。
民国十九年,中原几路兵马开战,战事异常激烈,汤镇熬成没熬成的驴子和上膘没上膘的骡马皆被征用。驴集闭市大驴棚露天没了驴子,驴棚里只剩下顾三顿和丁包子,裹着破被熬日子。
这天下晌,武文台骑一匹高头大马背着长瞄匣子枪到了驴棚,皮靴嘎嘎响一溜进了大驴棚。三顿和包子看见武文台进来,还以为是做梦,不信自个的眼睛。
顾三顿揉着遮住视线的眼屎问,文台兄弟真是你吗,听说你逃了狱,如今在哪混事?
武文台抬起大皮靴,踩在原来的破铺上说,俺入了土帅军,顶头上司就是你说的那个团长。如今俺是连长,带九十兵。
丁包子咳嗽不止,喘得厉害,强撑着说,文台,你当官熬出头了,不缺吃有出息。喀喀喀喀喀......
丁包子吐一口血,缩进破被里。
武文台皱皱眉头说,吃喝不缺,今天路过汤镇,一来看老哥,二来刚听回小金婉的独台戏。小娘子倒一碗温茶,摆上油酥点心,拉了小手坐在腿上,冲俺笑着说会儿话。
顾三顿和丁包子听武文台说狂话,裹紧破被,脸色灰暗。
武文台忽然得意起来,老哥,熬不成驴仙,人不是驴,你看俺摸了小金婉,如今还升了官。
三顿摇头道,连面糊糊咸菜疙瘩也吃不上了,丁包子这奶奶样也看不起郎中,兄弟还是你能耐。
武文台看一眼饿得目光呆滞的顾三顿,还有蜷缩在炕里强撑一口气的丁包子,摇头说,包子瘦成一把骨头了去不成了。大哥跟俺走养军马军驴子去,保你吃饱。
三顿眼睛一亮问,当兵吃粮,旁的还有啥好处?
武文台问,老哥还想要啥,俺听着呢,回头给你讨要去。
三顿支吾半天说,当兵打仗枪子可不长眼,俺心里空,这辈子亏。得了饷银都还老债了,他娘的没享受一天呢。
武文台笑眯眯地问“嘿嘿嘿,老哥你说吧,到底要啥好处?
三顿脸红到了脖根子,窝着着嗓子闷了半顿饭工夫,吱吱喔喔说,俺没别的念想,兄弟可别见笑,俺就想去汤镇大池泡一泡身上虱子,再,听一回小金婉唱的独台戏。回头跟你去军营,挨枪子也没话说。
武文台大笑起来,俺的老哥,熬这些年临走去去心火也不错。俺不是揭短,你心痒痒,还装着熬驴,何必呀到头来苦自己。
武文台将手伸进马袋里点出十块大洋,淡笑着走过去,扔给顾三顿。
三顿推辞说,兄弟不用了,俺刚才饿昏了,满嘴说昏话
见武文台没低头拾起扔在大铺上的银元,三顿哆嗦着拿起一块,裹着破衣,走出去要了两豆腐脑几个烧饼,让喘得厉害的丁包子先吃几口像样的饭菜。
丁包子饿急眼了,呼噜几口喝干豆腐脑,呛得大咳不止。忙喝两口水压咳,又吃下一个烧饼,好像不太喘了。
包子说,三顿,你吃了饭洗把脸去听戏。嘴头说熬驴,梦里喊过几次小金婉,俺听见了,没告诉你,说到底人不是驴。
顾三顿脸红得跟猪肝,回头打了丁包子一巴掌说,怎么不咳死你,烧饼堵不住嘴呀,胡说八道,改天撕烂你臭嘴。
三顿取来马鞭子打丁包子。丁包子用破被捂住头咧嘴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脱裤子露出老白腚。熬驴的把头都有一手好鞭术,三五鞭子能打得伙计皮开肉绽。
武文台拦着说,老哥,包子就剩一把骨头了能扛住你几马鞭?要去汤镇大池子就拿上钱快去,不去也别怄气,接着熬。
三顿生着气,闷头吃了一个烧饼,抬头瞧几眼破烂大驴棚,摔了炕沿上的破碗说,他娘的俺去汤镇,酒色财气爷们儿一场,俺这回豁出去了。
顾三顿揣上钱,用破布擦一把脸,朝汤镇大池子走去。他虽不是本镇人却在这里蹲棚熬驴十几年,却从没到过镇南口。南口热闹,不足百里以外的战事消停些了,镇上人急忙出来买吃食杂用,街上熙熙攘攘的。
汤镇大池就在眼前,他停住脚步,后悔改了常性,想回去还了文台九块银元。伸手拿人家钱没感觉羞臊,平日靠熬苦撑着的性子片刻就变丑了,心里实在不舒坦。一股香风吹来,三顿几乎醉倒。熬驴就是熬品行,人家有银不眼馋,自个有金不糟蹋,够吃够住得知足,家有万财心勿乱。至理金言记得牢,却拦不住颤巍巍的一颗不死的心。
三顿索性奔到了卦摊儿,手臂微微打颤递给算命先生一块钱,说了眼前七七八八的琐碎事。
算命的王知了闭目默念,猛然睁眼说,南去不定,北回安生,驴把头回镇北大驴棚去吧,熬总比死了强。
三顿额上流下几粒细汗,伸脖子抬杠问王知了一句,不定也未必不行,南去又能怎样呢?
王知了微合双目,摆摆手说,不妥,还是回去熬吧。
三顿听王知了说熬,内心忽地窜起一股火,心里嘀咕大驴棚四处漏风熬死人,他一扭头,急三火四地朝大池奔去。
三顿上了大池木头窄巴楼梯,香风熏得脑袋一阵晕乎。他心里说,八块钱包小台就不能要点心了,也不喝温茶,只听醉心的单唱调。
三顿抬头看见了小金婉,他不认识她,但感觉就是她。没有念想中那么俊俏妖娆,却极其有细模样,越瞧越亲近,也温柔体贴,看着全身上下哪都舒服。
您来了,先生可好啊?
小金婉跟他说了句话,声音不是从口中发出来,而是从腰腹柔柔的蔓生绕梁,好听得亦如天音。
三顿感觉比过年还舒坦,过年是他最高的生活体验,但在小金婉面前不值一提,这女子真不愧是让汉子日夜思念惦记得嘴里生苦水的尤物。三顿有点飘飘欲仙,身子轻腿脚软。
她一定就是小金婉,旁人没这副嗓子,更没有这曼妙的身段和色香。三顿忽然想哭,心里委屈得握不住楼梯扶手,自己来得太晚了,觉着这女子不该被旁人惦记,她若是自己的女人就万全了。
三顿嗓子发咸眼窝热乎,这当口他才发觉泪水不全在眼眶里,腔子里蓄满眼泪根本压不下去。也不知是喜悦还是嫉妒,或是孤独久了攒下了太多憋闷窝囊。顾三顿眼前模糊不清,百感交集腾云驾雾,熬驴没成仙,几级小楼梯踩着要成仙。
俺来了,俺怀里只有八块钱呀,只包小台子不要茶点。
顾三顿话还没说全呢,脚步又走近了些,影影绰绰刚看两眼小金婉更细的模样。“啪”,从外面打过来一枪,震得耳朵嗡嗡响,跟着又打一枪,前后响两枪。
王知了听见南口响枪,掏出怀里刚揣进去的一块钱,到了棺材铺递给老板卢大说,去南街两个人吧,把驴把头三顿抬回来埋了,他不听劝。
卢大问,又是去大池看小金婉丢了命啊?咋就戒不掉这一口呢!
王知了摇头叹气,劝不住,色迷心窍猛于虎,爷们儿厌色那得苦熬多少年修炼成铁。三顿熬驴不开荤,这不还是奔去大池了,这些年白熬一场!
卢大叹息道,驴把头三顿可是个老实人,平时连女人也不抬头瞥一眼。死在小金婉那旮沓,不亲眼见到真不信,他拜把子兄弟武文台去得大池,他就去不得!
王知了说,天下事就是这般奇怪,有人偷了金簪金山无恙,有汉子偷个窝窝头就天塌地陷,你说怪不怪?规矩管着老实人,横竖拿不住恶人。邪理长久啊,哎!
伙计把人抬回来了,揭开蒙面布一瞧,原来是马夫丁包子,不是马把头顾三顿。
嘴唇细薄的伙计说,镇警听见枪声便赶过去,断定有人打黑枪,两枪皆打中丁包子。顾三顿被枪声喊声吓破胆,其实没伤到他一根毫毛,小金婉也听见了叫声,却没咋害怕。顾三顿哭着说,包子这辈子蔫巴从没高门大嗓过一次,冷不丁喊出声吓死人了!小金簪倒了一杯温茶,站在身旁劝丢魂的顾三顿呢,跟唱戏一摸一样。
王知了一拍脑袋说,刚才顾三顿问事,瞧他身后的影子熟悉,原来是老伙计丁包子。这个包子年过半百没准还是个老童子,咳喘半年身子不成了,恐怕不甘心这辈子干熬苦熬不出头,跟着去瞧一眼小金婉开开荤,却挨了枪子。两枪都打中他,这就是命,老实人高低别逞能!
不多时,顾三顿一瘸一拐走过来,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脑袋藏腔子里。
卢大说,没熬住,恐怕以后再也不敢抬头见人。
伙计说,熬驴熬不出头,去见小金婉出了人命,害了丁包子,驴把头三顿怕是往后魂也没了。
王知了淡笑道,他不照镜子不就得了,瞧不见自己个,也就没了羞耻。顾三顿怀里有九块钱我瞧见的,给我一块算命看事,小金婉倒温茶陪说话至少撂下四块钱,手里还剩四块钱,发送丁包子不够。见到小金婉撩得他心痒痒,顾把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老实人,另一头还欠武文台的钱,看他往后怎么熬!
王知了又掏出一块银元外加几十个大子,叹息道,买些点心果品,如同小金婉桌上的模样,别太寒酸。找个寡妇来给丁包子擦脸净手,捏捏脚,说几句话,像模像样哭几嗓子。这个守驴的老伙计一辈子也没人疼,走了别憋屈。
卢大接过钱苦笑道,王先生心善,可汤镇隔几天就长枪短枪响几声,这事管也管不起呀!
王知了说,丁包子老实巴交,赚点钱不舍得花一个子,吃穿用度皆省着,却能把钱借给旁人急用。不瞒卢老板,前年腊月我手头紧巴短钱,还从他那拿了一块半,一直没倒出空儿去马棚还钱。咱能欠活人账不敢欠死人债,叫伙计去找个寡妇来,包子熬苦一辈子,真是个苦人!
卢大点点头,叫伙计出去找人。王知了静静望着丁包子,他的手指头微微动一下,像是还没断气。王知了将两指放在丁炕头鼻孔下,没感觉有呼吸。外面传来女人的哭声,卢大手下伙计找来的女人丑陋不堪声音凄厉。
王知了心想,去找个寡妇还挂着省几个子揣自己兜里,寻来个眉眼清秀的就那么难吗!王知了瞧一眼丁包子,手指僵硬不动弹了,他也顾不得老驴伙计是否真断了气,将丁包子的脸用一块白布蒙上了。
汤镇最能敖苦的顾三顿,蔫头耷脑回到大驴棚,拜把子兄弟武文台早走了,他没能去老军做马夫,灰心丧气。三顿独自又在大驴棚熬了两季,在一个夜晚突然疯癫,嘻嘻笑着一路朝南去,出了汤镇不知下落。
汤镇如今有了各类钟表和智能手机,还是习惯用一顿饭两顿饭三顿饭计算时间,一顿饭是指二十分钟左右,两顿饭一堂课,三顿饭为一小时。人生三顿饭,往返重复无数次,不过如此。
有人显能耐,说自己这么忙那么忙顶顶重要,顶级正经之类!汤镇人便要笑嘻嘻指着其说,你能耐呀你正经啊 ,哈哈哈,最能熬驴的人叫三顿,你可差远了,人家三顿最后终于熬成了人间笑话!
作者/董林(原创小说,版权所有,违者必究)
本文标题:熬驴不近女色(传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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