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令人作呕的三人游戏,我实在是倦了,也不想再奉陪了。

  窗外的雨像是要将这城市淹没,室内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我将那份早就拟定好的文件推到了付之晴面前,纸张摩擦桌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份离婚协议,如果是我拿给他,依着他的性子,绝无签字的可能。”

  我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你需要动动脑筋,想个法子,让他在不知情、甚至没防备的情况下把字签了。”

  付之晴那双含着水暖的眸子颤了颤,她下意识地咬住苍白的嘴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宋姐姐,你真的误会了,我从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家庭,我也没想过要取代你的位置……”

  又是这套说辞。

  “机会只有这一次。”

  离婚三月我孕肚赴商务宴,依旧风姿绰约出场,京圈太子爷瞬间红眼

  我冷冷地打断了她那毫无演技的辩白,目光如炬,直刺她的眼底。

  “你想清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付之晴盯着那份协议,眼中的怯懦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掩饰不住的贪婪与狂喜。

  最终,她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份能改变她命运的文件紧紧攥在手里。

  “……谢谢宋小姐,谢谢你成全我们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钝刀,毫无预兆地捅进了我的心口。

  不仅仅是疼,更有一种血肉模糊的撕裂感,连带着呼吸都在颤栗。

  我死死掐着掌心,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既是如此,那就祝你们……一家三口,锁死这一生,永远‘幸福’。”

  回到那栋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别墅,我没有开灯。

  黑暗中,我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硬纸箱,开始像清理垃圾一样,收拾那些曾经视若珍宝、如今却满是讽刺的旧物。

  我和叶沉洲,青梅竹马,二十多年的时光纠缠在一起,回忆多得像是怎么也清理不完的杂草。

  第一件被我扔进箱子底部的,是一本泛黄的旧相册。

  翻开的第一页,时光定格在我们五岁那年。

  照片里,他穿着那种做工精致的小西装,板着一张稚嫩的小脸,神情严肃地站在我身旁。

  若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的小手正偷偷拽着我的公主裙角,指节都用力得泛白。

  我记得叶阿姨说过,那天摄影师怎么哄都没用,他死活不肯单独拍照,撒泼打滚非要和我站在一起。

  那时候大概没人知道,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对我表现出那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第二件,是那枚依然带着体温的高中校服纽扣。

  毕业典礼那天,那场面乱得像锅粥,全班女生都在疯抢心仪男生的第二颗纽扣。

  只有我,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假装不在意,手里却捏出了汗。

  等到放学铃响,人潮散去。

  我整理书包时,却发现课桌深处,静静躺着他的那枚纽扣。

  下面压着一张字迹飞舞的纸条,霸道得不讲道理:“只能收我的,听到没?”

  那时的叶沉洲,就已经学会了利用叶家少爷的身份,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所有原本想要靠近我的男生,都退避三舍。

  第三件,是一枚流光溢彩的钻戒。

  就在我达到法定结婚年龄的那一天,零点刚过。

  他迫不及待地包下了CBD大楼所有的巨幕,那场求婚轰动了全城。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漫天的玫瑰花瓣如雨落下,这枚钻戒在他手中折射出清冷而诱人的光。

  他单膝跪地,眼里的深情浓得化不开,亲手将戒指套牢在我的无名指上。

  他说:“暖暖,往后余生,我的命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

  如果没有付之晴这个意外,我大概真的会天真地以为,我们会这样纠缠到白头,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笑容。

  手一松,这些承载着青春与爱意的物件,全都落入了纸箱,随后连箱带物,被我毫不留情地丢进了门外的垃圾桶。

  不要了。

  脏了的东西,我宋栖暖从来不留。

  第二天清晨,将我从噩梦中唤醒的,是楼下嘈杂的搬运声。

  我披上外套刚走到楼梯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双眼。

  家里的佣人们正进进出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全是当下最难买的奢侈品。

  爱马仕的限量包、卡地亚的高级珠宝、香奈儿当季的高定礼服……像不要钱一样堆满了客厅。

  付之晴站在那堆奢华的礼物中间,身形单薄,柔柔弱弱地摇着头,一副受宠若惊的小白花模样。

  “叶总,这也太破费了……我出身寒微,从来没想过要这些身外之物……”

  叶沉洲站在她身侧,眼神是我许久未见的温柔与耐心。

  “听话,给你买你就安心收着。医生说了,孕妇要保持心情愉悦,孩子才能平安降生。”

  话音未落,他一抬眼,正好看到了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的我。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几乎是下意识地解释道:

  “暖暖,抱歉……这次太匆忙,只顾着给之晴买安胎的礼物了。你想要什么?列个单子,下次我让人双倍给你补上。”

  还没等我开口,付之晴就抢先一步,柔声细语地插话道:

  “叶总别担心,我已经替您给太太准备了一份大礼,那是她早就‘梦寐以求’的东西。”

  说完,她步履轻盈地朝我走来,双手递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我接过来,指尖微凉。

  打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

  那是一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落款处,“叶沉洲”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这字迹,和他当年写情书给我时一模一样,潇洒、张扬,却又无比讽刺。

  我死死盯着那份签了字的协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反复揉搓。

  付之晴,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能在叶沉洲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看来我是小瞧了她的手段。

  不过,很好。

  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过程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接下来,他们一家三口尽可以去演他们的情深义重,而我宋栖暖,从拿到这份文件的这一刻起,只属于我自己。

  “暖暖,你在看什么?你最想要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叶沉洲见我神色不对,突然凑了过来,眉头微蹙,眼中带着几分探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我不知道的心愿?”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拿我手中的文件袋。

  我眼疾手快,反手将文件袋护在身后,塞进了包里。

  他挑了挑眉,语气有些不满:“怎么?你跟我之间也有秘密了?”

  我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片冰凉:“你不也瞒着我,把别人肚子搞大了,直到三个月显怀了才被我撞破吗?”

  这句话一出,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叶沉洲的脸色骤变,变得有些难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付之晴,随后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不是说好翻篇了吗?我跟你解释过无数次,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又强行软了下来,试图用以前那一套来哄我:

  “我之所以瞒着你,不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怕你会离开我吗?”

  怕我离开?

  呵。

  叶沉洲,难道你不知道墨菲定律吗?你越是怕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

  “都是我的错……”

  旁边的付之晴突然红了眼眶,眼泪说来就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是我不该在那晚……以身为药,替叶总解毒……更不该被叶奶奶发现我有了身孕……我从未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抽泣,一边偷瞄叶沉洲的反应,那副模样,仿佛她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原配。

  叶沉洲见状,立刻转身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温柔得不像话,生怕惊扰了她:

  “胡说什么呢,那种情况下,怎么能怪你?别哭了,小心动了胎气。”

  这一幕郎情妾意,真是刺眼得很。

  我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就要往大门走。

  叶沉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付之晴,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暖暖,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

  “出去办点事,私事。”我冷冷地甩开他的手。

  他眉头紧锁,看了一眼窗外的倾盆大雨:“外面下着暴雨,不安全,我送你去。”

  说完,他根本不等我拒绝,又回头对着佣人细细叮嘱:

  “之晴身体弱,不能碰冷水,把房间温度调高两度。还有,她最近孕吐厉害,让厨房炖汤的时候别放当归……”

  整整十分钟。

  他就站在玄关,事无巨细地交代着每一个细节,生怕遗漏了半点关于那个女人的禁忌。

  我就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一刻,我终于彻底死心了。

  终于,他交代完了所有事项,转身上了车。

  车厢里,气压低得可怕。

  我侧过头,望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忽然笑了:“叶沉洲,看得出来,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叶沉洲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怔,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话。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语气中带着几分隐忍的痛苦和挣扎:

  “暖暖,你别这么说。只有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才是我期待的。你明知道我是身不由己,是为了奶奶,别这么刺我,好不好?”

  他的掌心依旧干燥温暖,可传递过来的温度,却再也暖不了我的心了。

  我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将头转向窗外,看着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车子在雨幕中缓缓前行,一片死寂中,叶沉洲为了缓和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没话找话地开口:

  “暖暖,这么大的雨,你要去临湘路办什么重要的事?”

  临湘路,那是民政局所在的街道。

  我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那是给付之晴设的专属铃声。

  电话接通,付之晴带着哭腔的声音经过车载音响的放大,显得格外凄惨:“叶总……我肚子突然好疼……好疼啊……”

  叶沉洲的脸色瞬间惨白,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别怕!深呼吸,我马上回来!马上!”

  挂断电话,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子猛地停在了路边。

  他转过头,眼神焦急又愧疚:“暖暖,这里离临湘路只剩两公里了,你自己打车去行吗?之晴那边情况紧急……”

  “嗯。”

  我异常平静地应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推门下车。

  暴雨瞬间如注般浇透了我的全身,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灌入,冻得我骨头都在发疼。

  我站在路边的泥泞里,看着他的车调转车头,像离弦的箭一样绝尘而去,连尾灯都消失得那么决绝。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突然笑出了声。

  叶沉洲,本来只差一点点,你就能知道我去干什么了。

  可惜,是你自己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风雨太大,根本打不到车。

  我独自一人走在暴雨中,手中的伞被狂风吹折,只剩下光秃秃的伞骨。雨水混着泪水,早已分不清彼此。

  等我终于挪到民政局大厅时,整个人像是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狼狈不堪。

  “你好,办理离婚。”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被我保护得滴水未进的文件袋,将那份干燥整洁的离婚协议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诧异地看了看浑身湿透的我,又看了看协议上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道:“资料没问题。度过一个月的冷静期,如果双方没有异议,就可以来领离婚证了。”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原本肆虐的暴雨竟然奇迹般地停了。

  我抬头看着云层散去后突然放晴的天空,一直压在胸腔里的那股钝痛,似乎也随着这场雨散去了几分。

  看来,老天都在暗示我。

  离开他之后的日子,也会如今日这般,雨过天晴,日日泛光。

  回到别墅时,大厅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楼,路过主卧时,听到里面传来叶沉洲温柔低沉的声音:

  “后来,小王子在沙漠里遇到了一只狐狸……”

  他在给付之晴讲胎教故事。

  曾经,这也是我想象中我们未来的样子。

  我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强撑着钻进了客房的被子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喉咙干得像是吞了一把烧红的碳。

  “水……”

  我哑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

  回应我的,只有隔壁房间传来的欢声笑语。

  “叶总,真希望宝宝以后长得像你,又好看又聪明……”付之晴的声音甜得发腻,像是掺了蜜糖的毒药。

  “不准妄自菲薄,”叶沉洲轻笑了一声,语气宠溺,“像你也很好,你善良,温柔,纯真……”

  哪怕隔着墙,我都能想象出付之晴此刻依偎在他怀里羞红脸的模样。

  他们就像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在为即将出生的爱情结晶编织着美梦。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我挣扎着爬起来想去够床头的水杯,却因为浑身绵软无力,手一抖,直接打翻了它。

  “啪”的一声脆响,玻璃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蹲下去捡,却因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栽倒在那堆碎玻璃上。

  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瞬间鲜血淋漓。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一点点将扎进肉里的碎片拔出来,简单清理了一下,又翻出几片退烧药干咽下去。

  整个过程中,隔壁的笑声从未间断,没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没人在意我的死活。

  重新躺回充满霉味的被子里时,我突然想起大学那年冬天。

  我半夜突发高烧,叶沉洲像个疯子一样,冒着被处分的风险,连夜翻墙进了女生宿舍。

  他守在我床边三天三夜,衣不解带,喂水喂药。

  那时候,他红着眼睛,握着我的手说:“暖暖,看着你难受,我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替你受这罪。”

  现在呢?

  叶沉洲,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眼泪无声地滑进枕头里,冰凉刺骨。

  我闭上眼,任由无边的黑暗将自己彻底吞噬。

  “暖暖!你终于醒了!”

  第二天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叶沉洲那张放大的脸。

  他趴在床边,见我睁眼,立刻伸手来探我的额头,眼里满是焦急与后怕:

  “怎么发烧了也不知道叫我?你知道早上我进来看到你昏迷不醒,身上还有血迹的时候,我有多着急吗?”

  着急?

  呵,真是讽刺。

  “叫你有用吗?你当时不是正忙着陪付之晴和你的宝贝孩子吗?”

  我冷冷地推开他的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叶沉洲眉头紧皱,似乎不喜欢我这副带刺的模样:“还在生气?不开心?”

  “没有。”

  “你开不开心,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叹了口气,俯身在我发顶落下一个轻吻,试图用这种亲昵来粉饰太平,“之前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去马场骑马吗?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他说着就要伺候我起床洗漱,动作熟练又温柔,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那对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表现得太反常,引起他的警觉,只好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布。

  刚换好骑马装准备出门,付之晴就像个幽灵一样,怯生生地出现在了门口。

  “叶总,叶太太,你们是要去骑马吗?真让人羡慕……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的马呢,我可以跟去看看吗?”

  她双手抚摸着那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神像小鹿一样湿漉漉地看向叶沉洲。

  “不行,胡闹!”叶沉洲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语气不容置疑,“你怀着孕,那种地方太危险。”

  付之晴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想去……医生也说要多呼吸新鲜空气。我就在旁边看着,绝对不乱跑……天天闷在家里,我会憋坏的,对宝宝也不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若有若无的撒娇与委屈。

  我不想再看这出戏,转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我太了解叶沉洲了——他这辈子,最拒绝不了的就是这种看似柔弱无助的请求。

  果然,还没等我走到车库,身后就传来了叶沉洲妥协的叹息声:

  “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但说好了,必须全程听我安排,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坐上车后,我才发现付之晴真的跟来了,而且就坐在副驾驶——那是曾经属于我的位置。

  叶沉洲亲自扶她上车,一手始终护在她腰后,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到了马场,他更是处处关怀备至,完全忘了他的初衷是陪谁来散心。

  “小心台阶,别滑倒。”

  “今天的太阳有点毒,把帽子戴好。”

  “走慢点,别累着,累了就告诉我。”

  每一句温柔的叮嘱,都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我已经麻木的心上。

  我默默地走到马厩,选了一匹看起来最温顺的棕色母马,熟练地套上马鞍,检查缰绳。

  这些技能,还是当年叶沉洲手把手教我的。

  那年我二十岁生日,他包下了整个马场,带着我策马奔腾了一整天,风在耳边呼啸,他在风中大喊爱我。

  而那个曾经教我骑马、护我周全的男人,此刻眼里只有另一个女人。

  他正蹲在地上,替付之晴系护具,亲手给她调整并不存在的马镫,生怕她有一丁点不适。

  上马后,他更是全程牵着付之晴的缰绳,寸步不离,哪怕付之晴只是坐在马上摆拍。

  直到他怀里的工作手机突兀地响起。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似乎是个很重要的商务电话。

  付之晴立刻善解人意地说道:“叶总,您去忙正事吧,我已经学会怎么坐了,这马很乖,我就在这附近转转,不会有事的。”

  叶沉洲有些犹豫,再三确认她坐稳了,又叫来马场的教练在不远处盯着,才转身走到一旁的休息区去接电话。

  我勒马停在场边的围栏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阳光将叶沉洲的背影拉得很长,他打电话时习惯性地用食指敲击手机背面,这是他在思考棘手问题时的习惯动作,我再熟悉不过。

  “叶太太。”

  付之晴突然骑着马靠近了我,脸上挂着那一贯天真无害的甜笑,但眼底却闪烁着某种疯狂的光芒。

  “你说,如果两匹马高速相撞,会是什么样的场面?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种热闹呢?”

  我心头一跳,还没来及回答,她猛地一夹马腹,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了马屁股上!

  “嘶——!”

  两匹马瞬间受惊,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那匹原本温顺的母马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得发了狂,同时扬起前蹄,发出凄厉的嘶鸣——

  我死死抓住缰绳,试图稳住身形,却还是抵不住身下的马彻底失控,它像是疯了一样,嘶鸣着冲向尖锐的围栏。

  余光里,我看见付之晴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然后双手故意松开缰绳,整个人顺势从并不高的马背上“不小心”滚落下来。

  “啊!我的肚子——!”

  “之晴!”

  原本在打电话的叶沉洲听见惨叫,几乎是飞扑过来,在付之晴落地的前一秒,险之又险地接住了她。

  与此同时,因为这边的骚乱,一大群受惊的马匹冲破了另一侧的围栏,正如潮水般朝我的方向狂奔而来!

  烟尘滚滚,铁蹄铮铮。

  “叶沉洲……救我!”

  我在剧烈的颠簸中绝望地大喊,声音却瞬间被淹没在混乱嘈杂的马蹄声中。

  透过飞扬的尘土,我看见他抱着看似昏迷的付之晴站起身,眼神死死盯着怀里的女人,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疯了一样往场外的救护车跑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迷了我的眼睛,泪水混合着沙砾,刺痛无比。

  我感到手中的缰绳从掌心滑脱,整个人被巨大的离心力甩向空中的那一刻,脑海里突然闪回二十岁那年的画面。

  那时候,叶沉洲在同样的马场,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暖暖,你别怕,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无论我在哪里,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回头救你。”

  骗子。

  全是骗子。

  风声呼啸,重力拉扯。

  “砰”的一声巨响,我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沙地上。

  视线彻底模糊前,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叶沉洲抱着付之晴冲上车的背影。

  那么急切,那么匆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肋骨处传来清脆的断裂声,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心脏被生生撕裂的感觉。

  我蜷缩在冰冷的沙地上,听着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倒计时。

  累了。

  真的累了。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降临。

  我是在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中醒来的。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我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微微侧头,就看到叶沉洲坐在床边,衬衫皱皱巴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满脸憔悴。

  “暖暖,你醒了!”

  见我睁眼,他立刻倾身过来,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太好了……太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说你断了两根肋骨,还有轻微脑震荡……”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盯着他。

  我记得最后看到的画面,记得那绝情的背影,记得朝我踩踏而来的马蹄。

  “之晴不小心受了伤,”

  还没等我缓过劲来,叶沉洲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她有凝血障碍,现在血流不止,情况很危急,医院血库的RH阴性血告急……”

  我的心,一点点沉入了冰窖。

  “唯一匹配的血型就是你。”

  叶沉洲一把握住我冰凉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暖暖,算我求你,你去抽点血给她,好不好?只要400cc,救救她,也救救孩子。”

  荒宋。

  简直太荒宋了。

  我猛地抽回手,动作太大牵扯到断裂的肋骨,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任由我被受惊的马匹踩踏,事后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道歉,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让我顶着一身重伤,去救那个想要害死我的女人?

  “我不去。”

  我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血沫吐出来的,“叶沉洲,你是疯了吗?我刚死里逃生,你就让我去献血?”

  叶沉洲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决绝取代:

  “暖暖,我知道你委屈。但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叶家的骨肉,你就忍忍好不好?我向你保证,等孩子生下来,一切就结束了,我会给你补偿,你要什么我都给。”

  我浑身发寒,像是被人扒光了丢在雪地里。

  我死死盯着叶沉洲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往日的情分,哪怕只有一丝愧疚或心疼也好。

  可那双我爱了二十年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对另一个女人的焦灼,和对我的催促。

  “叶总,付小姐血压在降,情况不太好……”护士在门口小声提醒,如同催命符。

  叶沉洲立刻站起身,不再给我拒绝的机会,几乎是半强迫地将我从病床上扶起来:

  “暖暖,人命关天,算我欠你的!”

  我就这样,像个犯人一样,被他架着去了采血室。

  冰冷的针管扎进血管的瞬间,我疼到几乎窒息。

  不是因为针扎的痛,而是心死的痛。

  “很疼吗?”小护士看着我泪流满面,疑惑地问,“不会吧,我已经很轻了,血管也没破啊。”

  我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完。

  这些年我最怕打针,以前每次体检抽血,叶沉洲都会温柔地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搂在怀里轻声哄:“暖暖乖,别看,数三下就好了,老公给你买糖吃。”

  如今,同样是抽血。

  他却站在采血室外的玻璃窗前,频频看表,目光死死盯着采血袋,恨不得血流得再快一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分给我。

  400cc的血抽完,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护士扶我坐下休息,递给我一杯糖水。

  我还没来得及接,就看见玻璃窗外的叶沉洲,拿着血袋,头也不回地朝付之晴的手术室跑去,背影决绝得像个要去拯救世界的英雄。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推开护士,踉踉跄跄地跟了过去。

  付之晴的病房门虚掩着。

  病床上,付之晴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叶沉洲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别怕,之晴,已经没事了。”他轻声安慰,声音颤抖,“血输进去了,孩子也保住了,你做得很好。”

  我的目光,透过门缝,死死落在付之晴那只被他握着的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串深褐色的紫檀佛珠。

  轰——!

  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了。

  那是三年前,我不惜三跪九叩,一步一拜爬上五台山,为他求来的平安珠。

  那天他郑重地戴在手上,发誓说:“这是暖暖给我求的命,这辈子哪怕手断了,我都不会摘下来。”

  可现在,它出现在了另一个女人的手腕上!

  他居然将我那颗虔诚跪拜、祈求神佛庇佑他的真心,也一并践踏,转手送给了付之晴!

  心口疼得像是要炸开,我再也看不下去,捂着嘴,转身逃离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护士来查房。

  “叶太太,麻烦完善一下病历报告,有些资料昨晚太急没填全。”护士递来表格和笔。

  我靠在床头,机械地填写着那些冰冷的信息。

  笔尖在“婚姻状况”那一栏停顿了片刻。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勾选了——“离异”(虽然证还没领,但在我心里已经离了),并在备注栏写下“单身”。

  “叶太太,您这儿是不是填错了?”

  护士接过表格扫了一眼,诧异地看着我,“您怎么填了离异?昨晚那个叶总不是您老公吗?我看他对那个……”

  护士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闭了嘴。

  “没填错。”

  我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他马上,就不是我老公了。”

  “暖暖,你说什么?!”

  病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

  叶沉洲站在门口,手里提着那是迟来的早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病房内,原本流动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只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个年轻的小护士显然是察觉到了气氛的诡谲,怀里的病历本被她抱得死紧,像是受惊的小兽一般,连头都不敢抬,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这方寸之地。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宋栖暖与站在门口那道修长身影——叶沉洲,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对峙。

  叶沉洲似乎是从她的沉默中读出了什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迈开长腿走到床边,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探出,试图触碰她苍白的脸颊。

  “还在为刚才抽血的事情闹别扭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纵容的无奈,指尖还未触及她的肌肤,便听他低声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暖暖,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

  宋栖暖几乎是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那一瞬间,男人的手指僵硬地悬停在半空,指尖尴尬地蜷缩了一下,显得无处安放。

  气氛再次凝滞了几秒。

  “再忍忍,等这阵子忙完了,”叶沉洲讪讪地收回手,语气刻意放软了几分,带着哄诱的味道,“我就兑现承诺,陪你去雪山度假,好不好?”

  宋栖暖疲惫地阖上双眼,眼睫轻颤,却是一个字也不想回应。

  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让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叶沉洲在床边伫立了良久,见她始终保持着拒绝交流的姿态,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一句突兀的询问,让宋栖暖原本沉寂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隐隐察觉到了这话背后的不对劲,倏地睁开眼,目光如炬地望向他:“你有什么事?”

  叶沉洲的目光闪躲了一瞬,迟疑片刻,才有些艰涩地说道:“是之晴……她想喝山药排骨汤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为自己找补:“你也知道,这道汤你煲得最好,外头买的那些,还有别人做的,我都不放心给她喝。”

  宋栖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那一瞬间,无数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悲愤、痛苦、荒谬、可笑……交织着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很想歇斯底里地质问他:叶沉洲,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那个付之晴的专属厨娘?

  可话到嘴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所有的激愤都化作了灰烬。

  她只是轻轻地、仿佛失去了灵魂般说道:“我知道了,等出院后,我会煲好让人送过去的。”

  叶沉洲眼底瞬间迸发出亮光,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暖暖,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

  宋栖暖木然地承受着这个带着凉意的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是啊,她多懂事啊。

  懂事到被他的情人害得肋骨断裂,躺在病床上还要爬起来,给那个女人洗手作羹汤。

  “我只是希望……她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她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

  叶沉洲终于从她反常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眉头微蹙,审视般看着她:“你以前……不是很排斥那个孩子的存在吗?”

  宋栖暖扯了扯干涩的唇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现在不排斥了。”

  因为她也希望,那个孩子能好好的,好让那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一个都别少。

  叶沉洲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想透过她平静的伪装看穿她的内心,但最终,他只是抬手看了看腕表,随即站起身来。

  “之晴吃药的时间到了,我得过去一趟,晚点再过来看你。”

  随着房门“咔哒”一声合上,将两人的世界彻底隔绝。

  宋栖暖缓缓地躺回病床上,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进鬓发里。

  叶沉洲这一走,便是整整五天杳无音信。

  出院那天,宋栖暖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家。

  她如约去市场买了食材,在厨房忙碌了几个小时,煲好了一罐汤,吩咐司机给医院送去。

  做完这一切,她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

  她的护照、各类证件、几件常穿的换洗衣物,被她一件件整齐地码进行李箱。

  床头柜上还摆着那张他们甜蜜的合照,她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将相框缓缓倒扣在桌面上。

  仿佛这样,就能扣住那些过往的时光。

  第六天深夜,叶沉洲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然而,付之晴并没有跟在他身边。

  “付之晴没和你一起回来?”宋栖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叶沉洲眼神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她还在医院休养。”

  “都这么多天了,还没出院?”宋栖暖微微皱眉,心中疑惑。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即几步走到她面前,语气不容置喙:“不在正好,暖暖,之前不是答应带你去雪山度假吗?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带你出发。”

  还没等宋栖暖反应过来,叶沉洲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外走。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抓得她生疼。

  宋栖暖脚下一个踉跄,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叶沉洲今天的表情太反常了,那双平日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看不透深浅。

  去往雪山的路上,车厢内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叶沉洲双手死死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宋栖暖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跳如雷鼓般,越来越快。

  到达雪山度假村时,天色已近黄昏。

  正当两人准备继续向山顶进发时,叶沉洲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她说:“暖暖,我有东西落在车上了,得回去拿一下,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别乱跑。”

  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然而,寒风呼啸,刺骨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她紧紧裹着大衣,在原地从黄昏等到夜幕降临,整整等了三个小时。

  当天色彻底黑透,恐惧开始吞噬她的理智时,她终于颤抖着手拨通了叶沉洲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在肆虐的风雪中瑟瑟发抖,带着明显的哭腔。

  电话那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之后,叶沉洲的声音传来,竟然比这漫天的风雪还要冷上几分:“我不回去了,车也已经开走了。你要是想回来,就自己想办法吧。”

  “什么意思?”宋栖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给你的惩罚。”

  他的声音冷酷得让她觉得陌生,那是她从未听过的决绝,“我说过,只要你忍到孩子出生就好,可你却给之晴的汤里加了堕胎药,害得她差点流产!暖暖,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恶毒的模样?”

  听着听筒里传来他那失望透顶的指责,宋栖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瞬间冻结成冰。

  什么堕胎药?什么差点流产?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做过!”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还想狡辩?”叶沉洲的情绪终于爆发,怒吼道,“汤是你亲手做的,除了你还能是谁?难不成是付之晴自己给自己下药吗?她把那个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风雪越来越大,宋栖暖的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晶莹的冰霜,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你宁愿信她,也不信我……”

  “你要我怎么信你?事实摆在眼前!”他的声音沉冷如铁,“你自己走回来吧,好好在路上反省反省。”

  “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宋栖暖孤零零地站在茫茫雪地里,握着手机的指尖已经冻得发紫,失去了知觉。

  叶沉洲那绝情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宛如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她的心,疼得她浑身痉挛。

  她突然恍惚地想起领证的那天,他将她抵在民政局红色的背景墙上,霸道又深情地说:“宋栖暖,这辈子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锁在身边一辈子。”

  而现在,他亲手把她扔在了这荒无人烟的雪山之巅。

  风雪肆虐,狂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

  她裹紧大衣,艰难地迈开步子准备下山。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洲兽咆哮般的轰鸣声。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与呼啸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

  是雪崩!

  她惊恐地转身想逃,然而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渺小。

  铺天盖地的白色雪浪瞬间将她掀翻,整个人被重重地埋入冰冷的雪堆里,右腿处传来了钻心的剧痛。

  她在黑暗中哆嗦着掏出手机,手指僵硬地疯狂拨打叶沉洲的电话。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第七次重拨,电话终于通了。

  “叶沉洲!雪崩了!救我——”

  “喂?”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付之晴那甜腻得令人作呕的声音,“你说什么呀?信号不太好,我听不清呢。”

  透过风雪的呼啸声,宋栖暖清晰地听到了背景音里,叶沉洲那温柔至极的询问:“是谁的电话?”

  “没什么,大概是打错了吧。”付之晴发出一声轻笑,“叶总,你做的粥真好喝。自从上次有人心思歹毒地下药后,现在你亲自下厨,我这才觉得安心多了。”

  巨大的雪块重重砸在背上,宋栖暖再也支撑不住那一丝清明。

  她缓缓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体逐渐失温。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她恍惚间看见了结婚典礼那天。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满眼星光地发誓:

  “宋栖暖,这辈子我要是辜负你,就让我……”

  大雪纷扬落下。

  那洁白的雪,无情地盖住了所有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誓言,也埋葬了她这十年的青春。

  宋栖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叶沉洲守在她的病床边,那双眼睛熬得通红,红血丝遍布,看起来骇人极了。

  见她醒来,他猛地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暖暖……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雪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的指尖冰凉刺骨,掌心里却全是黏腻的冷汗,那力道大得像是怕极了她会凭空消失一般。

  “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怎么罚我都行,只要你别不理我……”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忏悔。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付之晴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她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一进门就哭倒在地:“叶太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千万别怪叶总……”

  她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字字句句都在为叶沉洲开脱:“叶总当时不知道有多紧张您,一听说那边雪崩了,整个人都急疯了,不顾危险冲进去徒手挖雪找你,现在他身上还全是伤呢……”

  “够了!”

  叶沉洲厉声打断了她,转身大步走过去,将那个摇摇欲坠的女人紧紧搂进怀里,满眼心疼,“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哭,对孩子不好。”

  躺在病床上的宋栖暖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多可笑啊。

  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差点把命丢在雪山里,而他的丈夫,此刻却在担心另一个女人有没有因为“哭”而伤了身子。

  “出去。”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变得嘶哑难听,像被砂纸磨过,“都给我滚出去。”

  叶沉洲愣住了,回头看向她,眼中满是错愕:“暖暖……”

  “我说,滚出去!”

  宋栖暖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手边那个玻璃水杯,狠狠地砸向地面。

  “哗啦——”

  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叶沉洲被她这从未有过的暴戾吓到了,终于带着付之晴讪讪地退了出去。

  关门的那一刻,他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沉洲像是变了个人,变着法地讨好她。

  空运来的名贵鲜花堆满了病房,限量版的包包每天不重样地送来,各种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但宋栖暖始终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她不再对他发脾气,也不再对他展露笑颜。

  她看他的眼神,空洞而淡漠,就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出院那天,叶沉洲早早就等候在医院门口。

  冷风中,他身姿挺拔,却难掩眉宇间的憔悴。

  宋栖暖拖着行李箱,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路边停着的出租车。

  不想上他的车,她转身就要走。

  叶沉洲却突然快步上前,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根做工精致的马鞭,双手递到她面前。

  “暖暖,你打我吧。”

  她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如果打我一顿能让你解气,能让你原谅我……”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乞求,“你随便打,打死我都行。”

  见她没动,他又顿了顿,语气软得像是在哄孩子:“今天是家宴,大家都等着呢,别和我闹脾气了,好不好?”

  宋栖暖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荒宋。

  他到现在还以为,他们之间的问题,仅仅是闹脾气吗?

  他以为,这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他犯了个小错,她生个气,只要他稍微哄一哄,她就能毫无芥蒂地原谅的关系?

  他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彻底。

  她没有伸手去接那根象征着“负荆请罪”的鞭子,而是沉默地转过身,拉开车门上了他的车。

  她没有原谅他。

  她只是……真的不在乎了。

  一路上,叶沉洲像是怕冷场一般,不停地找着话题。

  从公司的近况讲到儿时的趣事,甚至不惜自揭短处,提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不小心摔进喷泉里的糗事。

  若是换作从前,宋栖暖早就红着脸,羞恼地去捂他的嘴了。

  可现在,她只是像个木偶一样,麻木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一言不发。

  叶家老宅,灯火通明,一派喜气洋洋。

  宋栖暖刚踏进客厅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付之晴正坐在主位的沙发上。

  叶老太太正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叶沉洲脸色一变,立刻紧张地抓住宋栖暖的手腕解释道:“是奶奶非要见她,我怕你生气才没敢提前告诉你……”

  宋栖暖面无表情地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没关系。”

  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叶老太太拉着付之晴的手,满眼都是慈爱,可当她转头看向宋栖暖时,那张脸瞬间冷了下来,刻薄尽显:

  “嫁进我们叶家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个蛋都生不出来!你看看之晴,多讨喜啊,不仅怀了大胖孙子,人也懂事。之晴啊,一定要常来看看奶奶……”

  宋栖暖正在倒茶的手微微顿了顿。

  曾几何时,这位叶老太太也是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疼爱的。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她说出“暂时不想生孩子”的那一刻起吧。

  可是,不要孩子,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决定啊。

  记忆的大门被猛然撞开,她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求婚夜。

  因为严重的婚前焦虑,她躲在闺蜜家死活不敢见叶沉洲。

  他冒着大雨找遍了全城,最后在凌晨三点,像个疯子一样砸开了闺蜜家的门。

  浑身湿透的他,“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眼眶通红:“暖暖,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别不要我。”

  她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怕……我怕疼……我怕结婚……更怕生孩子……”

  那时的叶沉洲是怎么说的?

  他捧着她满是泪痕的脸,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承诺:“那我们就不生。如果家里催得急,我就说是我身体有问题,生不了。”

  可现在,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生不了”的男人,正站在一旁,小心翼翼、满脸温柔地给付之晴冲泡着孕妇奶粉。

  多么讽刺的画面。

  宋栖暖觉得屋里的空气污浊得让人作呕,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走向了后院的泳池。

  夜风微凉,带着些许湿意。

  她刚在池边坐下,身后就传来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付之晴跟了过来。

  “叶太太,”她一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挂着胜利者专属的甜美笑容,“叶总说了,等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就把南湾那套海景别墅奖励给我。”

  她走到宋栖暖身后,微微弯下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恶毒的快意:

  “对了,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一晚叶总明明中了药,为什么会失控要了我吗?”

  她凑近宋栖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

  “因为那晚在酒会上,我特意穿了一条你平日里最爱穿的那款白裙子。一样的款式,一样的发型,他神志不清,把你错认成了我。所以啊,说起来我还得多亏了你,要不是把你当成了替身,我哪能有今天这泼天的富贵呢……”

  宋栖暖猛地回过头,瞳孔剧烈收缩。

  刚要开口质问,却见付之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噗通!”

  付之晴毫无征兆地向后仰去,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泳池里,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救命啊!救命!我的孩子——”

  她在水中拼命扑腾,声音凄厉惨绝,仿佛正在遭受灭顶之灾。

  所有人闻声赶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极具误导性的一幕:

  孕妇付之晴在水中痛苦挣扎,而原配宋栖暖站在池边,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整个叶家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叶沉洲连外套都来不及脱,直接跳下去捞人。

  而就在这时,叶老太太那充满怒火的巴掌已经狠狠地扇在了宋栖暖的脸上。

  “啪!”

  “混账东西!你这个毒妇!还不快给我道歉!”

  宋栖暖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嘴角瞬间渗出了殷红的血丝。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子,忽然笑了。

  那笑容凄艳而决绝。

  “好,我道歉。”

  说完,她竟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刚被叶沉洲救上岸、还在大口喘气的付之晴。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她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将人狠狠推入了水中!

  “啊——”

  叶老太太吓得尖叫起来,差点晕厥过去。

  宋栖暖面色平静地摘下腕上那只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那是她过门第一天,叶老太太亲手为她戴上的传家宝。

  她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啪!”

  玉镯瞬间碎成几段,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支离破碎的光,宛如他们这段回不去的婚姻。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听见叶沉洲在身后难以置信地嘶吼着她的名字。

  可这一次,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宋栖暖刚回到家不久,大门就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

  叶沉洲携着一身风雨闯了进来。

  他的西装外套湿了大半,发梢还在滴着水,显然是一路飙车匆忙追过来的。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某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深层恐慌。

  “我没错。”

  宋栖暖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这个狼狈的男人,“如果你追过来是非要逼我道歉,那我们不如直接离婚。”

  “离婚”这两个字一出口,仿佛触碰到了某种禁忌。

  叶沉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不准说这句话!”

  他彻底慌了神,快步冲上前,一把将她按进怀里,双臂勒得她骨头生疼,“你分明知道的,离婚就是要了我的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宋栖暖任由他抱着,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得可笑。

  “离婚是要了你的命,那我的命呢?”她轻声问道,语气平静得可怕,“叶沉洲,这么多年,你哪怕有一次考虑过我的命吗?”

  叶沉洲浑身一僵,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

  “我知道你很介意付之晴和那个孩子的存在,可是……可是奶奶以死相逼,付之晴之前又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恩将仇报拉着她去打胎?”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无力感,“暖暖,求求你,理解我一下,好不好?”

  “所以你考虑了奶奶的感受,考虑了付之晴的恩情……”

  她扯了扯嘴角,眼中一片荒芜,“唯独就是没考虑过我,是吗?”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好了好了,”他低声哄着,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孩子,“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别再提了。奶奶那边我会去解释的。只要等孩子生下来,送走付之晴,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

  她靠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冷杉香气。

  这曾是她最依恋的味道。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他的心跳依旧沉稳有力。

  可她的心,却在这温暖中一点点冷了下去,直至结冰。

  回不去了。

  真的永远回不去了。

  叶沉洲,我会开始新的生活。

  而那里面,再也不会有你的位置。

  那场风波之后,叶沉洲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对她寸步不离。

  他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整日整日地缠着她,甚至连她去洗手间,他都要像个守卫一样在门外等着。

  偶尔余光瞥见付之晴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地站在角落里,他也只是眉头紧锁,装作没看见,狠心移开视线。

  “暖暖,”

  某天清晨,阳光正好。叶沉洲忽然像献宝一样拿出一张烫金请柬,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今天是咱们学校的百年校庆,老同学们说要聚一聚。你在家闷了好几天了,正好带你出去散散心,也去见见以前的老朋友,好不好?”

  宋栖暖盯着请柬上那个熟悉的烫金校徽,思绪忽然飘远。

  她想起十年前,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也是这样举着两张皱巴巴的篮球赛门票,在教室门口堵住她,满脸期待地问:“暖暖,去不去?”

  那就去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反正,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聚会当天,叶沉洲全程紧紧牵着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老同学们纷纷起哄,说校草校花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般配,简直是神仙眷侣。

  还有人唏嘘感叹,提起当年叶沉洲为了给她买那张限量版专辑,在大雪天里排了整整一夜的队,冻得感冒发烧都不肯走。

  他笑着搂住她的腰,指尖隔着衣料在她腰间轻轻摩挲,带着某种无声的讨好和炫耀。

  “哎!大家还记得当年的时间囊吗?”班长突然搬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兴奋地喊道,“十年前写的信,现在物归原主啦!”

  大家欢呼着纷纷上前认领。

  宋栖暖也走上前,正要拆开属于自己的那封信,身后的叶沉洲却突然僵住了。

  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两个字——「之晴」。

  他拿着手机,犹豫地看了宋栖暖一眼,眼神闪烁。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搂着她腰的手,走到走廊尽头去接听。

  仅仅一分钟后,他折返了回来。

  脸色煞白,满是焦急:“暖暖,她……她刚才在商场摔倒了,流了好多血,现在在医院抢救……”

  “去吧,”

  宋栖暖平静地打断了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孩子重要。”

  他如释重负,捧着她的脸匆匆亲了一下额头:“我处理好马上就回来接你。”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决绝而慌乱,宋栖暖站在喧闹的人群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转过身,走到时间囊前,鬼使神差地找到了叶沉洲当年的那封信。

  信封上写着刚劲有力的几个大字:“致二十六岁的叶沉洲”。

  她犹豫了片刻,指尖微颤,还是拆开了封口。

  信纸已经有些泛黄,带着岁月的陈旧气息,但那飞扬跋扈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十六岁的叶沉洲,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写道:

  「致二十六岁的叶沉洲:

  你好啊,老男人。你现在一定已经娶到暖暖了吧?真羡慕你这混蛋,你现在过的生活,可是小爷我梦寐以求的。

  所以,你给我听好了,一定要好好对暖暖,务必将她宠进骨子里。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要记得每天早晚给她热牛奶,她胃不好,受不得凉;

  你要陪她去冰岛看一次极光,那是她念叨了七年的愿望;

  你要记得她最讨厌下雨天,记得她吃香菜会严重过敏;

  还有还有,你要记得她极其怕黑,所以永远、永远不要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信的最后,有一行用小字写的话,是专门写给她的。

  “暖暖,如果十年后的那个我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就离开我,永远别原谅我。”

  宋栖暖轻轻抚过那行字,滚烫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砸在了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好,”

  她对着空荡荡的空气,轻声回应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我听你的。”

  聚会结束后,她认真地和每一个同学拥抱告别,用力得像是要把这份记忆刻进骨子里。

  班长红着眼眶挥手:“下次校庆,你们两口子还一定要一起来啊!”

  宋栖暖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说:没有下次了。

  离开学校后,宋栖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民政局。

  这一天,正好是那个该死的离婚冷静期结束、协议生效的日子。

  她终于可以领取那本深红色的离婚证,彻底结束这段令人窒息的婚姻关系。

  工作人员看着她,再三确认:“宋小姐,您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一旦盖章,就无法挽回了。”

  “考虑清楚了。”

  她看着那个红色的钢印重重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一刻,心脏像是被硬生生挖空了一块,痛得窒息,却也奇异地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离开前,她注销了自己所有的身份信息,切断了一切联系方式,买了一张飞往大洋彼岸的单程机票。

  登上飞机后,舷窗外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

  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海,她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

  那个少年把她堵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霸道地宣告:

  “暖暖,你是我的,这辈子你都跑不掉的。”

  叶沉洲,你错了。

  这次,我真的跑掉了。

  而这一跑,就是山高水长,永不回头。

  叶沉洲一路飙车赶到医院时,付之晴正坐在病床上,泪水盈盈,看起来楚楚可怜。

  “之晴!”他大步上前,连忙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哄。

  “我疼……”付之晴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落在叶沉洲昂贵的定制西装上,瞬间濡湿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叶总,我本来在商场,想要给你挑一条领带做礼物的,可谁知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呜咽起来,声音破碎,“叶总,对不起,要是这个孩子真的没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奶奶的期望……”

  “没事了,没事了。”

  叶沉洲轻轻抚摸着她并未受损的隆起小腹,另一只手为她擦拭眼泪,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孩子没事的,医生说只是动了点胎气,他很好,不要担心。”

  付之晴抬起头,努力扮出一副懂事又可怜的模样,“叶总,我知道的,我身份低微,只是因为怀上了你的孩子,才可以这么久地赖在你身边,受到你的照顾。”

  “叶总,其实我……”她顿了顿,咬了咬下唇,“其实我,一直都在偷偷爱慕着你。所以当初看到你中药,我才会奋不顾身地去帮你解药……”

  付之晴猛地抓紧他的手,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肉里,“所以当初,在路上看到你出车祸,我才不顾自己怀孕的身子,拼了命去救你。”

  “叶总,不,沉洲,你可以接受我吗?”

  她愈是表现得小心翼翼、卑微入骨,叶沉洲的心就愈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慌乱。

  他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了她,力道有些大,但看到她受伤的眼神,又狠不下心来斥责。

  “之晴,我说过,等你生下孩子,我会给你足够挥霍几辈子的钱,还会送你去国外生活,保你一生富贵无忧。”

  叶沉洲的面色冷峻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疏离。

  “沉洲,这些身外之物对我都不重要!如果我想要的,只是你这个人呢?”

  付之晴见他如此抗拒,不甘心地紧紧攥住他的手,强行按在自己的心口,“沉洲,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好不好?我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叶沉洲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他的脑海里全是宋栖暖那张清冷决绝的脸。

  “不行、不行……”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慌乱地低下头,用力甩开付之晴的手,大步退到门口。

  “之晴,你是知道我的,我心里只有暖暖一个人。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可是,奶奶也很喜欢我,奶奶还承诺说如果我生下男孩,就让你给我名分,让我进叶家的门。”

  坐在病床上的付之晴脸色惨白,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

  “沉洲,这么久的相处,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这句直击灵魂的诘问狠狠砸在叶沉洲心上,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顿时慌了神,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拔高了音量:

  “之晴,不管奶奶当初如何许诺你,我的心里,永远也只有暖暖!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像是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忙关上病房门,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靠在门外的走廊墙壁上,他重重喘息着,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不知道,为何那颗发誓只为宋栖暖跳动的心,在面对泪眼盈盈、满眼爱意的付之晴时,却可耻地摇摆了一下。

  “大概,只是因为孩子吧。毕竟那是我的血脉。”

  叶沉洲努力在心里说服着自己,随后快步下楼,开车驶向公司。

  他需要工作,他要放任自己沉浸于高强度的工作中。

  因为只有这样,他就不用去面对那颗已经有些变质的心,不必去面对来自十六岁那个纯粹的自己的指责。

  所以,叶沉洲没有看见。

  在他匆匆离开后,病房内,付之晴脸上那原本凄楚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冷光和浓浓的讥讽。

  她慢条斯理地擦去眼角的泪痕,变脸之快令人咋舌,仿佛方才那个泫然欲泣的痴情女子,根本不是她一样。

  “宋栖暖明明都被你们叶家人逼走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深情!真是令人作呕。”

  她冷笑一声,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熟练地拨打了一个电话。

  声音瞬间变得妩媚动人:

  “喂,是顾总的助理吗?我是之晴啊。麻烦你可以告诉我,顾总最近的行程安排吗?……钱都好说,只要你告诉我就是了,我这儿有非常重要的私事要找顾总。”

  挂了电话,付之晴慵懒地靠在床头,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叶沉洲,要是我早知道你会拒绝我拒绝得这么干脆,我根本不会在你这种假正经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不过,幸好……”

  付之晴勾起鲜红的唇角,看着窗外叶沉洲离去的方向,幽幽说道:

  “幸好,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叶家的种!”

  私人拍卖行。

  各界商贾巨富聚集于此,此刻都在热切地讨论着即将开拍的藏品。

  叶沉洲脚步沉沉,在开拍的最后一刻,才踏进包厢。

  “沉洲,怎么这么晚才来?”叶老太太赶忙拉住他的手,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奶奶,公司有些急事。”叶沉洲揉揉眉心,语气中是浓重的疲惫。

  叶老太太一听,满眼心疼,“沉洲呀,公司有些事交给其他人去办也可以的,你目前只需要忙一件事,就是之晴的生产!”

  “沉洲,你快看,我一会要拍的就是那件龙凤长命锁,你说到时候,我送给我孙子孙女,多讨喜呀。”

  叶沉洲垂眸看着藏品册,唇边勾出浅浅笑意,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收起了柔色。

  “奶奶费心了,之晴一定会喜欢的。”

  “还是之晴这孩子好!”叶老太太一听,喜上眉梢。

  “不像那个谁,孩子没有一个,还摔了咱家的祖传玉镯,这女人,不要也罢!”

  她冷哼一声,继续埋怨道:“要不是当初你喜欢呐,你看我让不让她进叶家的门!”

  一提起有关于“宋栖暖”的事,叶沉洲的心口猛然一痛,空荡荡的。

  “奶奶,暖暖她也不是故意的,是我们隐瞒在先……”

  “哼!这女人,就是被你养骄纵了,孩子也不愿意生了,脾气也是说闹就闹,也不看看场合!”

  叶老太太越说越怒,她一摔藏品册,狠狠地摔进软椅,下了结论:

  “还是之晴好!”

  叶沉洲只好在一旁陪笑,等着那件龙凤长命锁的开拍。

  “龙凤长命锁,据说是清朝乾隆时期的宫廷匠人所制。”

  “祥龙美凤交相缠绕,栩栩如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起拍价,五百万元!“

  本文标题:离婚三月我孕肚赴商务宴,依旧风姿绰约出场,京圈太子爷瞬间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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