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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陆珩说要冷静几天,我安静等着 却等到他带着新欢出席家族宴会 上

  陆珩说要冷静几天,让我别烦他。

  我安静等着,没等到他回来,却等到他带着新欢出席家族宴会。

  新欢挽着他的手,笑靥如花:“陆珩说,你总缠着他。”

  所有人都看着我,像看一个死缠烂打的可怜虫。

  我摘下订婚戒指,放进侍应生的托盘:“麻烦,垃圾请分类处理。”

  后来,陆珩红着眼在我家楼下堵我:“跟我回去。”

  我晃了晃无名指上的钻戒,笑容温婉:“跟你回去?那得先问我先生同不同意。”

  他身后,他那位向来矜贵冷傲的大哥缓步走来,自然揽住我的腰:“陆珩,该改口叫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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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冷静期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像极了沈薇此刻心里那团乱糟糟的毛线。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后彻底沉寂下去,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和陆珩的对话框停留在三天前,他最后那句“我们都冷静几天,别来找我”,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那儿,碰一下都疼。

  茶几上的订婚戒指,在透过厚重云层勉强漏进来的一点天光下,依旧闪着细碎的光。铂金指环,内圈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是陆珩半年前单膝跪地时,亲手给她戴上的。那时他眼里有星光,说会一辈子对她好。

  一辈子有多长?沈薇扯了扯嘴角,尝到一丝苦涩。不过短短一百八十天,好像就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

  是因为上次的争吵吗?为了婚礼请柬的样式,还是蜜月旅行的地点?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琐碎的细节堆积起来,变成了陆珩口中越来越频繁的“累”和“烦”。他说需要空间,沈薇就给了,小心翼翼地,连呼吸都怕太重。他说冷静几天,沈薇就真的没再主动发过一条消息,打过一通电话。

  她总想着,这么多年感情,从大学校园到如今谈婚论嫁,不至于说散就散。他只是一时情绪,过去就好了。她会等,像过去每一次闹别扭那样等他回头。

  可这一次,心里的不安像藤蔓,随着时间疯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第四天傍晚,雨停了,天空是那种被水洗过的、沉郁的灰蓝色。手机突兀地响起,不是陆珩,是和她关系还算不错的一个世家妹妹林晓芸,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某种……古怪的试探。

  “薇薇姐!你看群了吗?就咱们那个家族大群!”

  沈薇心里咯噔一下:“什么群?我没看。”这几天她屏蔽了所有可能带来干扰的社交提醒,只想等陆珩一个人的消息。

  “哎呀你快看!陆珩哥发照片了!在咱们家今晚的宴会上,哎呦,他身边那个女的是谁啊?新女伴吗?长得还挺漂亮……”林晓芸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有点失真,却字字清晰,带着尖锐的刺。

  沈薇手指冰凉,点开那个被她置顶却沉寂已久的家族群。未读消息99+,最新几张图片瞬间跳入眼帘。

  奢华的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陆珩穿着她买给他的那件手工定制西装,身姿挺拔,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略显疏淡的笑意。而他的臂弯里,挽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女孩。女孩一身当季高定礼服,明艳动人,正侧头对着陆珩巧笑倩兮,姿态亲昵无比。

  照片下面,是陆珩轻描淡写的一句:“带个朋友来玩玩。”

  下面跟着一连串的回复:

  “珩少女伴真靓!”

  “陆珩,不介绍一下?”

  “沈薇呢?怎么没一起?”

  陆珩只回复了其中一条询问沈薇的,简简单单四个字:“她没空。”

  轰的一声,沈薇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林晓芸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视线死死盯着照片上陆珩平静无波的脸,还有那只被陌生女孩紧紧挽住的手臂。

  冷静几天……别来找他……

  原来,他的冷静期,是需要用另一个女人的陪伴来填充的。

  冰凉从指尖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狠狠地拧了一下,疼得她弓起了身子。她甚至能想象出宴会现场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目光,如何在这张照片发出后,交织着惊讶、了然、同情和看好戏的意味,聚焦在缺席的她身上。

  看啊,沈薇,那个和陆珩订婚的女人,还没进门就要被甩了。

  她以为的短暂分别,他却在家族面前公然携新欢亮相,将她置于何地?将她这些年付出的感情,当成了什么?

  胃里一阵翻搅,恶心感涌上喉咙。沈薇猛地挂掉林晓芸的电话,冲到洗手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白色大理石盥洗台上。

  镜子里的女人眼眶通红,神色仓皇,狼狈不堪。这不是她,不应该是她。她曾经也是被陆珩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不知过了多久,她拧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一遍遍扑脸,直到皮肤麻木。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逐渐褪去脆弱、只剩下空洞和冰冷的自己。

  她慢慢走回客厅,目光落在茶几那枚孤零零的戒指上。细碎的光芒此刻看来无比讽刺。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铂金的微凉,停顿了几秒,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它拿了起来。

  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已经有些松了。这三天,她瘦了不少。

  沈薇摘下戒指,没有再看第二眼,走向玄关。她需要出去,需要呼吸一点不那么窒息的空气,哪怕外面天色已沉,寒意料峭。

  刚走出公寓楼,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影,带着一身淡淡的、属于陆珩的木质调香水味,混合着宴会上沾染的酒气。

  “薇薇!”陆珩抓住她的胳膊,力道有些大。他似乎是匆匆赶来的,发型不像照片里那么一丝不苟,几缕发丝垂在额前,眼神里有沈薇看不懂的烦躁,还有一丝……或许是愧疚?

  “你去哪儿?”他问,语气是惯常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耐,“电话怎么不接?晓芸说跟你说了……你都看到了?”

  沈薇抬起眼,静静地看他。这张曾经让她心动不已的俊朗面孔,此刻近在咫尺,却感觉隔了千山万水。她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眼底那抹急于解释或者说服什么的神色。

  “嗯,看到了。”她的声音平静得自己都觉得陌生,“带个朋友去玩玩。你‘朋友’很漂亮。”

  陆珩似乎被她的平静噎了一下,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你别阴阳怪气。那就是我一个学妹,刚从国外回来,家里让她跟我熟悉一下国内圈子,带她露个脸而已。你知道那种场合,有时候需要女伴……”

  “需要女伴,”沈薇轻轻打断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他握得很紧,“所以,在你需要‘冷静’、让我‘别烦你’的这几天,你其实忙着陪这位刚回国的学妹,熟悉到可以挽着手出席家族宴会了,是吗?”

  “沈薇!”陆珩低喝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能不能别这么钻牛角尖?我都说了只是普通朋友!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就是这几天心情不好,想自己静静,她正好找我……”

  “心情不好,可以找学妹解闷。需要冷静,却不妨碍带新女伴亮相。”沈薇点点头,仿佛终于听明白了,甚至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显得脸色更白,“陆珩,你的冷静,标准真灵活。”

  “你!”陆珩气结,似乎没想到一向温顺、最多只是小小闹下别扭的沈薇会这样句句带刺,“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是来找你了吗?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沈薇看着他急于撇清的样子,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也消失了。原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试图用谎言和敷衍来圆场,还在指望她像以前一样,给个台阶就下。

  她不再试图挣脱,只是用一种彻底平静的、甚至带着点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这目光让陆珩莫名地心慌,他语气软了点:“好了,别闹了。外面冷,先跟我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回去?回哪里?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在等待、在煎熬,而他却可以潇洒地带着“学妹”招摇过市的“家”吗?

  沈薇缓缓地、坚定地,将自己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东西,举到了两人之间。

  楼道里感应灯的光线不算明亮,却足够让陆珩看清,她指尖捏着的,正是那枚订婚戒指。

  “陆珩,”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清晰得有些残忍,“我们完了。”

  陆珩瞳孔骤缩,抓着她胳膊的手下意识更用力:“你说什么?沈薇,你别冲动!就为这点事……”

  “这点事?”沈薇终于提高了声音,那平静的面具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的疲惫与痛楚,“对你来说是‘这点事’,对我来说,是我的全部信任和尊严,被你踩在脚下了!”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这一次,陆珩因为震惊而松懈了力道,竟真的被她挣脱了。

  沈薇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仿佛靠近他都会让自己窒息。她不再看他瞬间变得难看的脸,不再看他眼中翻腾的怒意和难以置信,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的戒指。

  然后,她转过身,朝着公寓楼外不远处,一个正在清理垃圾桶的环卫工人走去。

  “阿姨,”她叫住那位有些诧异的环卫工人,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摊开手掌,露出那枚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精致的钻戒。

  “这个,”沈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麻烦您,帮忙扔了吧。是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说完,她将戒指轻轻放入环卫工人手中那个装杂物的塑料袋里,指尖没有一丝留恋的颤抖。

  “沈薇!你疯了?!”陆珩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破音。

  沈薇没有回头。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更深的夜色里。初春的晚风还很冷,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却让她混沌的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

  疼吗?疼。心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落落地漏着风。

  但也奇异地,轻松了。

  原来斩断一段腐烂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难的是在腐烂之初,还自欺欺人地以为它会自己痊愈。

  她走到街角,才停下脚步,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蹲了下来。眼泪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无声无息。

  不是为他哭。是为那个傻傻等了这么多天、还以为爱情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修复的自己哭。

  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腿脚发麻,眼泪也流干了。沈薇撑着墙站起来,抹了把脸,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简短:

  “沈小姐,我是陆琛。如果方便,明天上午十点,街角‘静岸’咖啡馆见一面。有些事情,或许你该知道。”

  陆琛。陆珩同父异母的大哥,陆家真正说一不二的掌权者,也是……家族宴会上,极少数没有对那张照片发表任何评论的人。

  沈薇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凉。这位向来深居简出、矜贵冷傲,和陆珩关系并不亲近的大哥,找她会有什么事?

  关于陆珩?还是关于……今晚这场可笑的闹剧?

  她看着那条措辞礼貌却不容拒绝的短信,良久,在屏幕上敲下一个字:

  “好。”

  第二章 陆琛的邀约

  第二天,沈薇起得很早。

  几乎一夜未眠,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比昨天清明了许多。她用冷水敷了脸,化了比平时稍浓一些的妆,遮住疲惫,也为自己筑起一层防护。镜子里的人,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羊毛裙,外搭一件浅驼色大衣,眉眼沉静,不见昨日的半分仓皇。很好,她对自己说。

  九点五十分,她走进“静岸”咖啡馆。这里离她公寓不远,环境清幽,客人不多,空气中浮动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和舒缓的蓝调音乐。她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那个位置上的男人。

  陆琛。

  即使是在这样放松的场所,他也坐得笔挺,穿着质料考究的深灰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和一块看不出品牌却显然价值不菲的腕表。他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没有加糖也没有奶,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稀疏的行人,侧脸线条冷峻而清晰,与陆珩那种外放的俊朗不同,是一种内敛的、带着距离感的英俊。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陆琛转回头,视线精准地落在她身上。那双眼睛是深邃的墨色,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沈薇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陆先生,久等了。”

  “刚到。”陆琛的声音低沉平稳,像大提琴的弦音。他将一份菜单轻轻推到她面前,“看看喝点什么。”

  “美式就好,谢谢。”沈薇没有看菜单,直接对跟过来的侍者说。她需要一点苦味来提神,也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应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侍者离开后,小小的卡座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咖啡机运作的细微声响和若有若无的音乐。沈薇没有主动开口,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她不想显得急切,也不想流露出任何脆弱。

  “沈小姐,”陆琛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是一贯的平淡直接,“昨天的事情,我代表陆家,向你致歉。陆珩的行为,很不妥当。”

  代表陆家致歉。沈薇心里微微一动。这句话的分量不轻,也清晰地划清了立场——这是陆家的态度,并非陆珩个人的悔过。而且,他用了“不妥当”这个词,客观,冷静,甚至有些轻描淡写,却比任何激烈的谴责都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被尊重的公正。

  “您言重了,”沈薇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同样平静地回应,“这是我和陆珩之间的事情,与陆家无关。您不必道歉。”

  “订婚宴是陆家操办的,请柬印着陆沈两家的名头。”陆琛端起咖啡杯,浅浅啜饮一口,动作优雅,“他的失礼,就是陆家的失礼。这个歉,应该道。”

  沈薇抿了抿唇,没再反驳。她知道陆琛说的是事实。她和陆珩的联姻,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我今天约你见面,不仅仅是为了道歉。”陆琛放下杯子,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却并不让人反感,更像是一种评估,“陆珩和那位周小姐的事情,并非昨天才开始。”

  沈薇的心猛地一沉,指甲无声地掐进掌心。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陆琛口中得到证实,还是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割了一下。

  “周雅,周氏集团最小的女儿,三个月前从巴黎回国。”陆琛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份商业报告,“陆珩与她是在一个商业酒会上认识的,之后联系频繁。据我所知,至少在你们上次因婚礼细节争吵之前,他们就已经私下约会过数次。昨天带她出席家族宴会,是周家那边的意思,也是一种试探。”

  试探什么?试探陆家的态度?试探她沈薇的底线?还是……试探这段联姻的可塑性?

  沈薇觉得有些冷,尽管咖啡馆里暖气充足。她捧起侍者刚送来的美式咖啡,滚烫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却暖不进心里。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陆先生,以您的立场,似乎没必要……”

  “没必要揭穿我弟弟的丑事?”陆琛接过她的话,嘴角似乎极细微地扯了一下,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陆珩是我弟弟,但他这次的所作所为,愚蠢且不负责任,损害的不只是你的名誉,也有陆家的声誉和即将与沈家展开的合作。于公于私,我认为你有知情权。”

  他顿了顿,目光更深了些:“况且,沈小姐,在我看来,你值得更好的对待。而不是在流言蜚语中,最后一个知道真相。”

  “值得更好的对待……”沈薇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酸楚。连一个算不上熟络的“外人”都能看出她不值得被这样对待,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要娶她的男人,却可以如此轻易地将她的尊严践踏在地。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这让我……至少不用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陆琛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用力握住咖啡杯泛白的手指,眸色深沉了几分。“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我和陆珩已经结束了。”沈薇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坚定,“戒指我扔了。我会和我父母说明情况,正式解除婚约。至于合作……”她苦笑了一下,“那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解除婚约,是明智的决定。”陆琛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至于合作,生意是生意。陆家看重的是沈家的实力和信誉,不会因为小辈的私事受到影响。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沈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她没想到陆琛会给出这样的保证。这无疑是在她最混乱的时候,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她不必再背负可能破坏家族合作的巨大心理压力。

  “谢谢。”这一次,她的道谢真诚了许多。

  “不必。”陆琛看了看表,“我十点半还有个会。今天找你,主要是这两件事。道歉,以及告知你实情。后续如果陆珩再来纠缠你,或者你有任何需要协助的地方,可以直接联系我。”

  他拿出一张只有名字和私人号码的简洁名片,推到沈薇面前。

  沈薇看着那张质地坚硬、设计简约的名片,上面“陆琛”两个字力透纸背。她没有立刻去拿,而是问:“陆先生,您这样帮我……会不会让您和陆珩之间……”

  “我和陆珩的关系,从来就不是兄友弟恭。”陆琛打断她,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淡漠的嘲讽,“他的事情,我无权置喙太多,但同样,我的行事,也无需看他脸色。帮你,是因为我觉得应该,仅此而已。”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些许压迫感,但语气依旧平静:“账我已经结过了。沈小姐,保重。”

  说完,他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了咖啡馆,步伐稳健从容,很快消失在门外。

  沈薇独自坐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苦涩的滋味却仿佛还停留在舌尖。她拿起那张名片,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纸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陆琛指尖的温度。

  这个早上,信息量太大。陆珩的背叛从猜测变为确凿的事实,婚约的解除从冲动的决定变为势在必行的步骤,而原本以为会因此遭遇的家族压力,却被陆琛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大半。

  还有陆琛这个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出于公义和一丝怜悯?还是别有深意?

  沈薇甩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无论陆琛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目前看来,他提供的信息和态度,对她是有利的。

  她将名片仔细收进包里,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听到母亲熟悉声音的那一刻,沈薇的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但她迅速稳住了情绪,“有件事,我要和您还有爸爸说……是关于我和陆珩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母亲沉稳的声音:“薇薇,你在哪儿?回家来说。别怕,天塌不下来。”

  “嗯。”沈薇挂断电话,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一滴,但很快被她擦去。

  是的,天塌不下来。最坏的局面已经面对过了,接下来,她要自己把这片天撑起来。

  她起身离开咖啡馆,推开门,初春上午的阳光有些晃眼,却带着暖意。她眯了眯眼,迈步走向家的方向。

  第一步,已经踏出去了。

  第三章 父母的怀抱与陆珩的纠缠

  沈家客厅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沈薇坐在父母对面的沙发上,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包括陆珩的“冷静期”,家族群里的照片,昨晚楼下的对峙,扔掉的戒指,以及今早陆琛告知的关于周雅的一切。她语气平静,甚至有些过分平静,只有在提到扔掉戒指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沈父沈国栋的脸色铁青,握着茶杯的手背青筋暴起。沈母林婉则是红了眼眶,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手,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混账东西!”沈国栋猛地将茶杯顿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陆家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当初看他仪表堂堂,对你也不错,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两面三刀、始乱终弃的玩意儿!”

  “爸,妈,对不起。”沈薇低下头,“是我识人不清,让家里蒙羞了。”

  “胡说什么!”林婉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是他陆珩不是人!是我们没看清他!你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不早点跟家里说?一个人扛着……你真是要心疼死妈妈!”

  温暖的怀抱带着母亲身上熟悉的馨香,沈薇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她在母亲怀里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耸动。不是委屈,更多是一种卸下重负后的疲惫和后怕。

  沈国栋看着妻女,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怒火,沉声道:“薇薇,你做得对。这婚,必须退!而且要退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沈家的女儿,不是任他陆珩搓圆捏扁的!戒指扔得好!那种脏东西,留着晦气!”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我这就给陆老爷子打电话!我倒要问问,他们陆家就是这么教育子孙的?这桩婚事当初也是他们主动提的,现在搞出这种丑事,必须给我们沈家一个交代!”

  “国栋,”林婉稍微平静了一些,拉住丈夫的胳膊,“你先别急。陆老爷子身体不好,直接闹上去,怕是不妥。而且……薇薇刚才说,陆琛今天找过她,态度很明确,代表陆家道了歉,也保证了合作不受影响。我们是不是……先看看陆家那边的处理?”

  沈国栋停下脚步,眉头紧锁:“陆琛?他当真这么说?”

  沈薇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嗯。他说陆珩的行为损害了陆家声誉和与沈家的合作,于公于私,我都有知情权。他给了我他的私人联系方式,说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

  沈国栋和林婉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和深思。陆琛在陆家的地位和行事风格,他们有所耳闻。这位年轻掌权者手腕强硬,心思深沉,与陆珩这个弟弟并不亲近。他能如此明确地表态,甚至提供私人联系,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陆琛这个人……不简单。”沈国栋沉吟道,“他的话,有分量。如果他真的能确保合作不受影响,那我们在处理婚约这件事上,压力会小很多。至少,不用太担心你爷爷那边……”

  沈薇的爷爷,沈家的定海神针,一向看重家族利益和颜面。若是因此事影响到与陆家的重要合作,老爷子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但是,婚必须退!”沈国栋斩钉截铁,“而且要尽快,公开地退!我们不能让薇薇一直背着这个名声。陆珩那边……”

  话音未落,沈薇放在包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陆珩”的名字,还有一连串的微信消息提醒。

  沈薇脸色一白,直接按掉了电话,并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是陆珩?”林婉问。

  “嗯。”沈薇看着屏幕上不断亮起又暗下的名字,心头涌起一阵烦躁和厌恶。

  “接!”沈国栋沉声道,“开免提!我倒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混账话!”

  沈薇犹豫了一下,在父母坚定的目光下,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沈薇!你终于接电话了!”陆珩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和怒气,“你昨天发什么疯?戒指呢?你把它给谁了?你知道那戒指多少钱吗?你赶紧去给我要回来!”

  一开口,没有一句道歉,没有一句关心,只有对戒指价值的质问和命令。

  沈薇的心彻底凉透,连最后一丝波澜都平息了。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陆珩,”她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戒指我扔了,就像扔掉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样。它现在是垃圾,在它该待的地方。至于多少钱,与我无关。那是你的东西,你愿意找,就去翻垃圾桶。”

  “沈薇!你!”陆珩显然被她的态度激怒了,气急败坏,“你非要这样是吗?就因为这么点小事?我都跟你解释过了,周雅只是学妹!我带她去宴会是有原因的!你能不能别这么小题大做,无理取闹?”

  “小事?无理取闹?”沈薇重复着这两个词,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悲凉,“陆珩,到了现在,你还觉得这只是小事,是我在无理取闹?好,就算我无理取闹吧。所以,我们结束了。请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你的‘学妹’正在等你,别让她久等。”

  “结束?你说结束就结束?”陆珩的声音陡然拔高,“沈薇,我们订婚是全城都知道的事情!你说解除就解除?你考虑过后果吗?考虑过两家的合作吗?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后果?合作?”沈薇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父亲和满眼心疼愤怒的母亲,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陆珩,这些都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从你带着周雅出现在家族宴会上的那一刻起,从你对我说‘冷静几天’却忙着陪另一个女人起,我们之间就完了。合作是两家公司的事,如果因为你的个人品行问题受到影响,那也是你陆珩应该承担的后果,不是我沈薇。”

  “你……”陆珩似乎被堵得说不出话,喘着粗气,半晌,忽然换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强装出来的温柔,“薇薇,你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我那天是喝多了有点冲动,我没顾及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们不要闹了,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婚礼照常举行,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又是这样。每次争吵到最后,都是这样敷衍的道歉和空口的保证。沈薇感到一阵极度的疲惫和恶心。

  “陆珩,”她打断他,声音里是彻底的平静,也是彻底的死心,“你的道歉,太廉价了。你的保证,我一个字也不信。我们之间,没有‘以后’了。别再打电话来了,否则,我只能采取一些必要措施,比如,联系我的律师,或者,联系你大哥。”

  最后一句,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陆珩显然没想到沈薇会提到陆琛。过了好几秒,他才带着难以置信和压抑的怒气质问:“你找陆琛了?你跟他说了什么?沈薇,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现在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沈薇冷冷道,“是你让它变成了两个家族,甚至更多人看笑话的事。陆珩,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给陆珩任何说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然后迅速将这个号码拉黑。

  做完这一切,她像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好!说得好!”沈国栋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脸上怒气未消,却多了几分痛快和欣慰,“我的女儿,就该有这样的骨气!陆珩这小子,简直不知所谓!”

  林婉则是又心疼又骄傲地搂住女儿:“薇薇,你做得对。对这种男人,就不能心软。”

  沈薇靠在母亲肩上,轻轻“嗯”了一声。拉黑陆珩的那一刻,像是把心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污秽也清理了出去。虽然空落落的疼,却也干净了。

  “爸,妈,”她睁开眼,眼神清亮而坚定,“退婚的事情,我想尽快处理。我不想再和陆珩,以及陆家二房那边,有任何牵扯了。具体怎么操作,我听家里的安排。”

  沈国栋点点头:“放心,爸爸心里有数。这两天,我就正式向陆家提出解除婚约。陆老爷子是个明白人,陆琛那边又表了态,这事不会太难办。至于外面的风言风语……”他冷哼一声,“我们沈家行得正坐得直,该澄清的澄清,该追究的追究!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有了父母的支持和明确的表态,沈薇心里踏实了许多。她知道,退婚这件事,注定不会太平静,尤其是陆珩那种性格,恐怕不会轻易罢休。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薇强迫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她回到自己经营的独立设计工作室,用繁重的工作填满所有时间,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同事们都隐约听说了什么,但见她神色如常,工作专注,也都默契地没有多问,只是暗中给予更多关照。

  陆珩果然没有消停。被拉黑后,他换着号码打来电话,发来长篇大论的短信,内容从开始的愤怒指责,到中间的懊悔哀求,再到后来的威胁恐吓(暗示如果退婚会影响沈家生意),最后又变成各种卖惨装可怜。

  沈薇一概不理,看到陌生号码直接挂断,短信看都不看就删除。偶尔有几次,他不知怎么找到了工作室楼下堵她,都被沈薇提前让助理留意,或者干脆从后门离开,避而不见。

  他的纠缠,像苍蝇一样烦人,却再也无法在她心里掀起任何波澜。只有厌恶,日益加深的厌恶。

  这天下午,沈薇正在和客户敲定一个设计方案的最后细节,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瞥了一眼,是一个没有保存但有些眼熟的号码——是陆珩的母亲,赵曼芝。

  该来的,总会来。沈薇心头一凛,对客户歉意地笑了笑,走到安静的走廊接起电话。

  “喂,赵阿姨。”

  “薇薇啊,”赵曼芝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贯的、略显刻意亲热的腔调,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不满,“这几天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呀?阿姨可担心你了。”

  “抱歉阿姨,最近工作室比较忙。”沈薇语气疏离而客气。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呀。”赵曼芝干笑两声,切入正题,“那个……薇薇,你和阿珩的事情,阿姨都听说了。年轻人嘛,吵吵闹闹很正常,阿珩他是做得不对,我已经狠狠骂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你看,是不是找个时间,你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把误会说开就好了嘛!订婚宴都办了,请柬也发了,这眼看就要到日子了,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耍孩子脾气呀。”

  果然。沈薇心中冷笑。轻描淡写,混淆是非,倒成了她“耍孩子脾气”。

  “赵阿姨,”沈薇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想您可能有些误会。这不是吵架,也不是误会,是陆珩单方面背叛了我们的婚约,并在公开场合羞辱了我。这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我父亲应该已经正式向陆家提出了解除婚约,我认为这才是成年人处理问题的方式。”

  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一滞,赵曼芝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气:“沈薇,你这话说得可就太绝情了!阿珩他只是一时糊涂,哪个男人不犯错?你就不能大度一点?再说了,你们沈家和我们陆家合作那么多项目,这婚要是退了,你想过后果吗?你爸爸难道就没为你、为沈家考虑考虑?”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用合作,用家族利益来施压。

  “赵阿姨,”沈薇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语气更淡了些,“合作是商业行为,应该建立在诚信和互相尊重的基础上。如果因为陆珩的个人品行问题导致合作出现问题,我想该反思和承担责任的,不是我,也不是沈家。至于我父亲如何考虑,那是他的事情。但我个人的婚姻和尊严,不是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抱歉,我还有工作,先挂了。”

  “沈薇!你——”赵曼芝气急败坏的声音被切断在忙音中。

  沈薇握着手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微微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明亮的灯光。胸口有些发闷,但更多的是另一种情绪——一种挣脱了束缚,看清了虚伪,终于能够挺直腰杆说不的畅快。

  她知道,和陆珩母亲这番通话,意味着与陆家二房的正面冲突正式开始了。赵曼芝绝不会善罢甘休,陆珩的纠缠恐怕也会变本加厉。

  但,那又怎样?

  她转身走回办公室,脚步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等待和哭泣的沈薇了。

  第四章 正式退婚与不期而遇

  两天后,沈陆两家解除婚约的联合声明,以一种低调却绝对无法被忽视的方式,出现在了几家主流财经媒体和社交平台的特定版块。声明措辞严谨客观,称“因双方感情理念出现不可调和之分歧,经慎重考虑与友好协商,决定解除婚约,各自回归朋友身份。此事纯属个人私事,不会影响两家长期友好的合作关系及正在进行的各项项目推进。”

  声明一出,虽未引起大众层面的广泛热议,但在特定的圈子里,无疑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各种猜测、流言瞬间甚嚣尘上。有说沈薇性格强势逼走陆珩的,有说陆珩早就移情别恋甩了沈薇的,更有甚者,将那天家族宴会上陆珩携周雅出席的照片翻了出来,一时间,“豪门婚变,新欢上位,旧爱出局”的戏码被编排得绘声绘色。

  沈薇关闭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推送,拒绝接受任何无关媒体的采访。工作室的官方账号只转发了那份联合声明,未作任何额外解释。她照常工作,见客户,画设计图,仿佛外界的喧嚣与她无关。只有最亲近的助理知道,她偶尔对着窗外发呆的时间变长了,眼底的疲惫也需要用更厚的粉底来遮盖。

  陆珩的骚扰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声明发布后,他似乎彻底被激怒,或者说,恐慌了。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电话和短信,开始频繁出现在沈薇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她公寓楼下、工作室门口、常去的健身房、甚至她父母家附近。他有时沉默地站着,用那种混合着愤怒、不甘和某种扭曲执念的眼神盯着她;有时则会冲上来,试图抓住她“说清楚”,被沈薇冷言拒绝或保安拦下后,便口不择言地斥责她“无情”、“毁了他”、“让陆家蒙羞”。

  沈薇不胜其烦,在咨询了律师后,正式向陆珩发出了警告函,明确告知其行为已构成骚扰,若再不停止,将采取法律手段,包括申请禁止令。同时,她也加强了自身的安保意识,尽量改变出行规律,避免单独去人少的地方。

  警告函起到了一些作用,陆珩明目张胆的堵截减少了,但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和偶尔从角落里投来的阴郁目光,依然让沈薇感到窒息。她像一根绷紧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裂。

  就在她精神压力最大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工作机会出现了。

  一家国际知名的奢侈品集团计划开拓亚太市场,正在寻找具有东方美学底蕴和创新理念的本地设计师进行跨界合作,推出一个限量系列。沈薇的工作室虽然规模不大,但近几年凭借几个颇具口碑和文化特色的项目,在业内积累了一定的知名度,也在候选名单之列。

  这对沈薇而言,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如果能够拿下这个合作,不仅能让工作室迈上一个全新的台阶,更能让她彻底摆脱目前困顿的个人局面,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真正热爱的事业中去。她几乎是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投入到了竞标方案的准备中,没日没夜地查资料、画草图、修改策划案,试图用工作的狂热度麻醉自己,也证明自己。

  连续熬了三个大夜后,沈薇终于完成了初步的方案框架。巨大的疲惫和短暂的兴奋过后,是一种虚脱般的空茫。她不想回家面对冷清和可能潜伏的骚扰,也不想留在工作室对着熟悉的四壁。

  鬼使神差地,她驱车来到了城郊一家以清净和私密性著称的会员制茶社。这里环境清雅,人迹罕至,她以前偶尔会和母亲来,享受片刻安宁。

  要了一间临水的小茶室,点了一壶安神静心的白茶,沈薇靠在柔软的榻榻米上,看着窗外竹影婆娑,小池里几尾锦鲤悠闲地游弋,试图放空自己。然而,一静下来,那些刻意压抑的情绪和烦扰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陆珩扭曲的脸,赵曼芝虚伪的话语,网络上那些不堪的揣测……还有,对未来的不确定和隐隐的恐慌。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微烫的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茶室的木质移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拉开。沈薇以为是侍者添水,并未抬头,只淡淡说了句“请进”。

  脚步声沉稳,不同于侍者的轻巧。沈薇疑惑抬眼,瞬间愣住。

  门口站着的人,竟是陆琛。

  他今天穿得比上次在咖啡馆见时更休闲一些,浅灰色的羊绒衫,同色系的长裤,外面随意搭了一件深色大衣,少了些许商界的凌厉,多了几分清贵慵懒。但那股不容忽视的冷峻气场依旧存在。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遇见她,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沈小姐。”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陆先生。”沈薇连忙放下茶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遇见他,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甚至生出一丝被看穿狼狈的窘迫。

  陆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她眼底难以掩饰的疲色和强打的精神,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我约了人在这里谈事,路过看到门牌号像是空的,侍者说是一位沈小姐,没想到是你。”

  “是,我……来这里坐坐。”沈薇扯出一个礼貌但疏离的笑容。

  陆琛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似乎打算离开。但就在他转身之际,目光扫过沈薇面前只动了一口的茶杯,以及她无意识揉着太阳穴的动作,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沈小姐,”他重新转回身,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说出让沈薇怔住的话,“如果不介意,稍后谈完事,或许可以一起用个简餐。这家的素斋不错,也清净。”

  沈薇完全没想到他会发出这样的邀请。他们之间,似乎还没熟稔到可以单独用餐的地步,尤其是现在这种敏感时期。她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陆琛像是看穿了她的犹豫,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关于那个国际品牌的跨界合作竞标,我恰好知道一些内部评审倾向。也许,你会感兴趣。”

  沈薇心头猛地一跳。他知道了她在竞标?还知道评审倾向?这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甚至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信息!陆琛的能量和人脉,她毫不怀疑。

  理智告诉她,接受陆琛的帮助可能意味着欠下人情,甚至卷入更复杂的局面。但情感上,尤其是被陆珩纠缠得心力交瘁、迫切渴望事业突破来证明自己的此刻,这个诱惑太大了。

  她抬起头,对上陆琛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平静无波的眼睛。他站在那里,姿态从容,没有逼迫,只是提供了一个选择。

  犹豫只在几秒之间。沈薇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干涩,却清晰坚定:

  “好。谢谢陆先生。”

  陆琛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我大概半小时后结束。稍后见。”

  说完,他再次颔首,轻轻拉上门离开了。

  茶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沈薇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和窗外竹叶的沙沙声。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陆琛……他到底想做什么?

  单纯的善意?因为对陆珩行为的弥补?还是……别有深意?

  沈薇猜不透。但无论如何,这个机会,她不能放过。至少目前看来,陆琛是她混乱世界里,唯一一个递来橄榄枝,且看起来……还算可靠的人。

  半小时后,沈薇在茶社僻静的后院餐厅,再次见到了陆琛。他那位“谈事”的朋友已经离开,桌上摆着几样精致清淡的素斋小菜。

  陆琛吃饭的姿态很优雅,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直击要害。他并未过多探听沈薇的私事,只简单问了几句工作室的近况和竞标方案的思路,然后,便以一种举重若轻的语气,提点了几个评审团尤为看重的方向,以及需要避免的“雷区”。

  他的信息精准而实用,绝非泛泛而谈。沈薇听得专注,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陆琛也言简意赅地给予解答。一顿饭下来,沈薇感觉醍醐灌顶,之前方案中几个模糊和不确定的地方,瞬间清晰了起来。

  “陆先生,非常感谢。”餐毕,沈薇由衷地说道。这份帮助,分量太重。

  “举手之劳。”陆琛用餐巾拭了拭嘴角,抬眼看着她,“你的设计理念很有灵气,缺的只是一个更合适的平台和机会。好好准备。”

  他的肯定让沈薇心头一暖,但随即又有些不安。“陆先生,您这样帮我……如果被陆珩或者赵阿姨知道,恐怕……”

  “恐怕什么?”陆琛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意味,“我做事,需要看他们的脸色?”

  沈薇哑然。是了,以陆琛在陆家的绝对地位,他确实无需顾忌陆珩母子。

  “我只是不想给您添不必要的麻烦。”她低声道。

  “麻烦?”陆琛放下餐巾,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她依旧难掩倦色的脸上,“沈薇,你记住,在这件事里,从头到尾,你才是受害者。该感到麻烦和羞愧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陆珩和纵容他的人。你不需要为他们的错误,承担任何心理负担,更不需要觉得接受帮助是添麻烦。”

  他的话,冷静而有力,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划开了沈薇心头某些自我怀疑和愧疚的阴霾。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竞标在下周三。”陆琛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还有五天。如果需要更具体的建议,可以打我名片上的电话。”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另外,陆珩那边,如果他再有过分举动,告诉我。”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挺拔的背影很快融入茶社昏黄静谧的光影中。

  沈薇独自坐在原地,良久。桌上残羹已冷,但心口却似乎被那壶白茶和陆琛寥寥数语,熨帖出了一点温度。

  她拿出手机,翻出陆琛的名片,看着那个简单的号码,指尖悬停片刻,最终没有拨出,只是将手机紧紧握在掌心。

  窗外,暮色四合。但她的心里,却仿佛透进了一丝光亮。

  接下来的几天,沈薇像是上了发条,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竞标方案的最终打磨中。陆琛的提点给了她方向和信心,她带领团队日夜奋战,将东方美学与现代潮流、文化内涵与商业价值结合得愈发精妙。

  期间,陆珩又换了个新号码发来一条长长的、语无伦次的短信,大意是警告她离陆琛远点,说陆琛心机深沉,接近她肯定别有目的,让她不要被人利用等等。沈薇看完,只觉得可笑,随手删除拉黑。陆珩越是气急败坏,越是证明陆琛的介入,确实戳到了他的痛处。

  她无暇也无力去深究陆琛的“目的”。至少目前,他给予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态度是明确站在她这一边的。这就够了。

  周三,竞标陈述会。沈薇一身得体的珍珠白西装套裙,妆容精致,带着团队精心准备的方案和样品,走进了那家奢侈品集团气派的会议室。

  面对一众目光挑剔、来自不同国家的评审,她起初有些紧张,但很快便沉浸在对设计理念的阐述中。她讲文化传承,讲创新融合,讲每一个细节背后的故事和情感。她看到了评审们眼中逐渐亮起的光,和交头接耳时肯定的神色。

  陈述结束,回答了几个专业问题后,评审团主席,一位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的法国老先生,微笑着对她说:“沈小姐,你的方案令人印象深刻。不仅美观,更有灵魂。我们期待与你有进一步的合作。”

  那一刻,沈薇知道,她成功了。强撑的镇定几乎要瓦解,巨大的喜悦和酸楚同时冲上眼眶。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得体的微笑,向评审们致谢。

  走出会议室,来到空旷无人的安全通道,沈薇才放任自己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让眼中滚烫的液体倒流回去。不是哭,只是一种情绪过度宣泄后的虚脱和激动。

  她做到了。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刻,她靠着自己,也靠着那一点意外的助力,抓住了一根向上的绳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拿出来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简单两个字:

  “恭喜。”

  没有署名。但沈薇知道是谁。

  她看着那两个字,良久,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回复了同样简洁的两个字:

  “谢谢。”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陆琛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微妙而奇特的联系。始于一场不堪的婚变,交织着利益、算计、或许还有一丝同情与欣赏?她看不清,也理不明。

  但无论如何,新的大门已经向她敞开。过去的泥沼,她正在一步一步,艰难却坚定地挣脱出来。

  而未来,似乎也不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第五章 新生的光芒

  竞标成功的消息像一阵春风,迅速吹散了沈薇工作室上空积压多日的阴霾。不仅拿下了与国际品牌的跨界合作,沈薇那份融合了传统非遗技艺与现代审美的设计方案,更是得到了评审团的高度赞誉,被品牌方作为亚太区重点推广项目。一时间,邀约采访、合作询问、业内关注纷至沓来。

  沈薇没有沉浸在喜悦中太久。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将她从个人情感泥沼中强力拖拽出来的开始。她带领团队迅速投入紧张的后续工作中——与品牌方对接细节,联系非遗传承人洽谈工艺授权,优化生产链路,筹备发布会……每一天都忙得像旋转的陀螺,却也充实得让她无暇再去回想那些糟心事。

  陆珩的骚扰,在沈薇正式拿到合作合同的第二天,诡异地停止了。不再有陌生来电,不再有阴魂不散的身影,连之前那些含沙射影的短信也消失了。沈薇起初有些意外,但随即想到陆琛那句“如果他再有过分举动,告诉我”。是他做了什么吗?她不确定,也无心深究。只要清净,就好。

  工作室搬进了更大的写字楼,团队也扩充了人手。沈薇给自己换了一间更明亮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她常常工作到深夜,累了就站在窗边,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感受着内心一点点重新积聚起来的力量和踏实。

  她和陆琛没有再见面,但偶尔会有短信往来。通常是她遇到一些合作推进中的难题,或是涉及到与陆家旗下产业有交集的资源调配时,会简短地发信息咨询。陆琛的回复总是及时、精准,往往三言两语就能点破关键,或者直接提供一个有效的联系人。他的帮助从不越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却又在她需要的时候,总能提供最有力的支持。

  沈薇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她不再过度揣测陆琛的动机,而是将其视为一种基于商业互惠(或许还带有一丝对陆珩行为补偿)的盟友关系。她接受他的帮助,也尽力在合作中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不让自己成为单方面的索取者。

  这天,沈薇收到了一个高端艺术慈善晚宴的邀请函。主办方是业内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晚宴旨在为一项濒危民间艺术保护项目募捐,届时会有不少文化界、商界名流出席。这对正在推广非遗概念合作的沈薇来说,是一个不容错过的社交和宣传机会。

  晚宴当晚,沈薇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妆容清淡却精致,只在耳畔点缀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整个人看起来沉静优雅,又不失东方韵味。她调整了一下裙摆,独自步入宴会厅。

  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沈薇很快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有合作方的代表,也有之前竞标时结识的业内人士。她从容地与人寒暄、交换名片,谈论着艺术与商业的结合,言谈间自信得体,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曾深陷情感风暴的痕迹。

  就在她与一位博物馆馆长相谈甚欢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入口处一阵轻微的骚动。她下意识望过去,心跳漏了一拍。

  陆琛到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在一众宾客中显得格外卓尔不群。他身边没有女伴,只跟着一位同样衣着得体的助理。他的到来吸引了无数目光,不断有人上前攀谈,他只是微微颔首,神情疏淡,偶尔回应几句,气场强大却并不张扬。

  沈薇迅速收回视线,继续与馆长交谈,但心思却难以完全集中。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虽然同在一个城市,类似的场合难免重叠,但真正碰面,这还是自茶社那次之后的第一次。

  她并不打算主动过去打招呼。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到需要在公开场合特意寒暄的地步,尤其是在众多探究的目光下。

  然而,该来的总是会来。

  募捐环节开始前,是自由交流时间。沈薇正拿着一杯香槟,站在一幅水墨画前静静欣赏,身旁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嗓音:

  “这幅画的气韵,和你上次方案里提到的‘留白’理念,倒有几分相通。”

  沈薇转身,陆琛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手里也端着一杯酒,目光落在画作上,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陆先生。”沈薇微微颔首,心跳莫名快了两拍,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您也来了。”

  “嗯,受邀而来。”陆琛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最近合作推进得还顺利?”

  “很顺利,多亏您之前的指点。”沈薇真诚地说,“品牌方很满意,第一批样品下个月就能出来。”

  “那就好。”陆琛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你的能力,值得这个机会。”

  简单的对话,却让沈薇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定。仿佛在这个浮华喧嚣的场合,有一个知晓她来路与去处的“自己人”。

  “听说,”陆琛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陆珩和周家那边,最近走动频繁。周家似乎有意将部分业务交给陆珩打理,作为……某种诚意。”

  沈薇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周家……周雅。果然,他们进展神速。陆珩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跳板和靠山。她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是吗?”她扯了扯嘴角,“那要恭喜他了。”

  陆琛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眸色深了深。“周家老爷子是个精明人,不见兔子不撒鹰。陆珩想要得到实打实的支持,恐怕还得拿出更多‘成绩’。”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你这边风生水起,对他而言,恐怕不是个好消息。”

  沈薇立刻明白了他的暗示。陆珩心高气傲,又极好面子,如今被她这个“前未婚妻”在事业上远远甩开,还赢得了陆琛(这个他一直以来隐隐嫉恨又畏惧的大哥)的认可与帮助,他怎么可能甘心?之前的沉寂,恐怕不是结束,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谢谢陆先生提醒。”沈薇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会注意的。”

  陆琛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这时,晚宴主办方过来邀请陆琛去贵宾席就坐,陆琛对沈薇略一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沈薇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陆琛似乎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以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给予她关键的信息或支持。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偶尔投下的影子,却能帮她遮蔽一些风雨。

  但她始终看不清,这座山的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募捐环节开始,沈薇以个人名义捐出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款项,并上台简短发言,介绍了自己正在进行的非遗合作项目,呼吁大家关注传统文化的保护与创新。她的发言条理清晰,情感真挚,赢得了台下阵阵掌声。

  下台时,她感受到一道格外灼热且充满恶意的视线。她循着感觉望去,在宴会厅侧后方的立柱旁,看到了一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周雅。

  周雅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礼服,妆容精致,挽着一位中年贵妇的手臂,正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嫉妒、不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显然,沈薇今晚的亮相和发言,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也刺伤了她某种隐秘的骄傲。

  沈薇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回击都更具杀伤力。周雅的脸瞬间涨红,猛地别开了头。

  晚宴后半程,沈薇尽量避免与周雅再有视线接触。她与几位潜在的合作对象交换了联系方式,又和艺术圈的前辈们交流了许久,收获颇丰。

  离开时,已是深夜。沈薇站在酒店门口等司机把车开过来。春夜的晚风带着凉意,她裹紧了大衣。

  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她面前。后车窗降下,露出陆琛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这个时间不好打车,送你一程。”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沈薇犹豫了一瞬。周围还有零星离场的宾客,众目睽睽之下上陆琛的车,明天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流言。但此刻,她确实有些疲惫,也懒得再去等不确定的网约车。

  “那就麻烦陆先生了。”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和陆琛身上那种清冷的气息很像。司机稳稳起步,汇入车流。

  “回公寓?”陆琛问。

  “嗯。”沈薇报了个地址。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和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影快速掠过。

  “周雅看起来不太高兴。”陆琛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薇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随即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可能是我这个‘前未婚妻’过得还不够惨,让她失望了。”

  陆琛侧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过火的琉璃。“你做得很好。”他简单地说了一句,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却让沈薇心头微微一动。

  “只是不想让看笑话的人太得意。”沈薇低声道。

  “不必在意他们。”陆琛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你的人生,轮不到他们来定义。”

  这句话,平平无奇,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沈薇的心湖,漾开一圈涟漪。是啊,她的人生,为什么要被陆珩、被周雅、被那些流言蜚语所定义和束缚?

  她转过头,看向陆琛。他正目视前方,侧脸轮廓在光影中明明灭灭,看不真切神情。

  “陆先生,”沈薇轻声问,“您为什么……一直帮我?”

  这个问题,她藏在心里很久了。今晚,在这安静的车厢里,或许是气氛使然,或许是酒精作祟(虽然她只喝了一点香槟),她终于问了出来。

  陆琛沉默了片刻。就在沈薇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一个公式化的理由搪塞过去时,他开口了,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陆家的责任,也因为看不惯陆珩的荒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后来……”

  他转过头,目光与沈薇的相遇。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后来,是因为你值得。”

  因为你值得。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量,沉沉地落在沈薇心上。不是同情,不是补偿,而是……认可。来自陆琛这样一个人的认可。

  沈薇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有些发烫。她仓促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飞逝的流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车子平稳地停在沈薇公寓楼下。沈薇道了谢,准备下车。

  “沈薇。”陆琛叫住她。

  沈薇回头。

  “陆珩和周家,不会轻易罢休。”他看着她,目光沉静而锐利,“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的成果。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第一时间联系我。”

  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心。

  “我会的。”沈薇点了点头,推门下车,“谢谢您,陆先生。晚安。”

  “晚安。”

  车子没有立刻离开,直到沈薇走进公寓楼,身影消失,才缓缓驶离。

  沈薇站在电梯里,看着镜面中自己微红的脸颊和亮得出奇的眼睛,伸手按了按心口。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苏醒,破土而出。

  不是因为陆琛的帮助,不是因为他的权势,甚至不是因为他那句“你值得”。

  而是因为,在他身边,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给予绝对信任的眼睛里,她好像……重新看到了那个闪闪发光的自己。

  那个被陆珩和一场糟糕婚约几乎掩埋了的、本来的自己。

  电梯门打开,沈薇走出去,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她的心里,已经亮起了一盏灯。

  第六章 暗流与靠近

  日子在忙碌与充实中飞快滑过。沈薇与国际品牌的合作项目稳步推进,第一批融合了苏绣技艺的限量配饰样品获得了内部极高评价,市场预热反响热烈。工作室接到的其他合作邀约也多了起来,沈薇开始有选择地承接,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了证明自己而囫囵吞枣。她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节奏,一种将热爱、事业与自我价值完美融合的节奏。

  陆琛的那句“你值得”,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心田。沈薇并未刻意浇灌,但它就在那里,偶尔在夜深人静或疲惫懈怠时,冒出来提醒她——你很好,你可以更好。

  她和陆琛的联系,比之前频繁了一些,但也仅限于工作相关,或者偶尔遇到棘手的事情咨询。陆琛依然言简意赅,效率奇高。他们有时会通个简短的电话,更多是短信或邮件往来。沈薇发现,陆琛并非外界传闻那般全然冷酷不近人情,他只是习惯将情绪深藏,用绝对的专业和理性来处理问题。与他交流,需要跟得上他的思维节奏,但一旦跟上,便会受益无穷。

  这天,沈薇正在办公室审核新一季的产品设计图,助理小林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

  “薇姐,前台说有位周雅小姐想见您,没有预约。”

  周雅?沈薇眉头微蹙。她来做什么?示威?挑衅?还是替陆珩当说客?

  “就说我在开会,没时间。”沈薇不想浪费精力在这种无谓的纠缠上。

  “我说了,”小林压低声音,“但她不肯走,说……有关于陆珩先生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关系到您工作室的未来。”

  沈薇眸光一冷。用工作室威胁她?周雅倒是学得快。

  “让她进来吧。”沈薇放下手中的笔,坐直身体,倒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样。

  不一会儿,周雅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身名牌套装,拎着最新款的限量手袋,妆容依旧精致,但眼底的浮躁和刻意摆出的高傲,却让她显得有些外强中干。

  “沈小姐,别来无恙啊。”周雅自顾自在沈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翘起腿,打量着沈薇简约却充满设计感的办公室,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周小姐有事直说,我很忙。”沈薇语气冷淡,连杯水都没打算给她倒。

  周雅被她的态度噎了一下,脸色微沉,随即又扬起一抹假笑:“沈小姐还是这么……直接。好吧,我也不绕弯子。我来是想提醒你,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就算一时走了狗屎运,拿到了合作,没有相应的背景和人脉,也走不长远。”

  “哦?”沈薇挑眉,“周小姐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和L家的合作!”周雅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讥诮,“你以为凭你那个小工作室,真能吃得下这么大的项目?没有陆家的资源在背后支持,你能接触到那些非遗传承人?能打通那么复杂的生产环节?沈薇,别装了,谁不知道是陆琛在背后帮你!”

  沈薇心中一动。周雅这话,一半是试探,一半是挑拨。她想知道陆琛到底帮到了什么程度,也想离间自己和陆琛的关系。

  “周小姐消息挺灵通。”沈薇不置可否,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不过,商业合作讲究互利共赢。我有创意和设计能力,陆先生有资源和渠道,我们各取所需,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周小姐认为,所有合作都必须像你和陆珩那样,靠私人关系才能达成?”

  这话戳到了周雅的痛处。她和陆珩的关系,确实建立在家族利益和私人情感混杂的基础上,远不如沈薇和陆琛这种纯粹(至少表面看来)的商业合作来得硬气。

  “你!”周雅脸一红,有些气急败坏,“沈薇,你别得意得太早!陆琛帮你,不过是看在陆珩对不起你的份上,施舍一点怜悯罢了!等他觉得补偿够了,或者有了新的目标,你以为你还能靠得上他?到时候,你和你这个破工作室,就会被打回原形!”

  “靠?”沈薇轻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种凛冽的寒意,“周小姐,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我沈薇走到今天,或许得到过一些帮助,但从来不是靠任何人‘施舍’或‘怜悯’。我的设计,我的能力,才是我的立身之本。至于陆先生为什么帮我,那是他的事,不劳你费心。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么请便,我没兴趣听。”

  周雅被沈薇的气势慑住,一时语塞。她没想到沈薇如此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来之前准备好的那些挖苦和威胁,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好,好得很!”周雅猛地站起身,死死瞪着沈薇,“沈薇,我们走着瞧!陆珩很快就会正式接手周家的部分业务,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你以为陆琛能护你一辈子吗?他迟早要结婚,要娶门当户对的妻子,你算什么?”

  扔下这几句色厉内荏的话,周雅转身,高跟鞋重重敲击地面,怒气冲冲地走了。

  办公室门关上,沈薇脸上的冷意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和更深沉的思虑。

  周雅的话固然难听,但有些点,却不得不让人警惕。陆琛的帮助,是否真的如她所说,只是一时补偿?他和陆珩的关系微妙,帮助自己是否也有制衡陆珩的考虑?还有……他迟早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和立场。到那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问题,沈薇之前刻意不去想。但周雅今天这么一闹,像一根刺,扎了进来。

  她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无论如何,提升自身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不惧任何风雨,也不依赖任何人的庇护。

  至于陆琛……沈薇望向窗外明净的天空。他的心思太深,她看不透,也不想去猜。顺其自然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沈薇接到一个非遗合作工坊负责人的紧急电话,对方语气焦灼,说原本谈好的独家授权和供货协议,可能要生变。另一家背景深厚的公司找到了他们,开出了更高的价码和更优厚的条件,并且暗示,如果工坊不与沈薇合作,将会获得更多来自“上面”的资源支持。

  沈薇立刻警觉。她详细询问了那家公司的背景,负责人语焉不详,只含糊提到似乎与某个大家族有关,能量很大。

  陆珩?还是周家?还是他们联手?

  沈薇稳住心神,一边让工坊负责人尽量拖延,表示会重新评估合作条件,一边立刻着手调查。情况比她预想的更棘手。那家突然冒出来的公司,法人代表是个陌生名字,但背后的资本脉络若隐若现,似乎确实与周家控股的某个投资平台有关联。而且,他们针对的并不仅仅是这一家工坊,沈薇合作的另外两家关键材料供应商,也同时接到了类似的“橄榄枝”或“警告”。

  这显然是针对性极强的商业狙击。目的不是竞争,而是扼杀。要断掉她供应链的关键环节,让她项目无法推进,甚至违约。

  沈薇感到了压力。对方来势汹汹,且准备充分,打的是资源和资本的碾压牌。她的小工作室,在正面硬撼上,几乎毫无胜算。

  她独自在办公室坐到深夜,反复推演各种应对方案,但每个方案都绕不开资源和人脉的短板。一种熟悉的、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事业。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已近凌晨。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陆琛的短信界面。上一次联系,还是三天前,她向他咨询一个法律条款。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打了几个字,又删掉。这么晚了,因为自己的麻烦去打扰他,似乎不太合适。而且,这次的事情明显是针对她,或许还牵扯到陆珩和周家,陆琛会愿意为了她,去正面应对自己的弟弟和周家的势力吗?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手机忽然震动,陆琛的名字跳了出来。

  他打来了电话。

  沈薇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接通:“喂,陆先生?”

  “还没休息?”陆琛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比平时更低沉一些,背景很安静。

  “嗯,有点工作要处理。”沈薇下意识地隐瞒了困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遇到麻烦了?”陆琛直接问。

  沈薇一愣。他怎么知道?

  “工坊和供应商那边的事情,我听说了。”陆琛没有卖关子,“是周家下面一个关联公司动的手,陆珩牵的线。”

  果然。沈薇心下一沉。“陆先生,我……”

  “需要什么?”陆琛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替代的供应商资源?更优惠的合作条件?还是直接的法律和商业反制?”

  他列举得如此清晰,显然已经了解了全部情况,甚至可能已经有了应对方案。

  沈薇鼻子忽然一酸。这种在孤立无援时,被人稳稳接住的感觉,太久没有过了。不是同情,不是施舍,而是……并肩作战的支撑。

  “我……”她吸了吸鼻子,稳住声音,“对方开出的条件很优厚,而且有背景施压,工坊和供应商很难拒绝。我可能需要……更有竞争力的合作方案,或者,能找到同等质量且可靠的替代方。另外,法律上,我们签过初步意向协议,不知道是否构成约束……”

  “知道了。”陆琛言简意赅,“替代资源我明天早上让人整理好发给你。合作协议的法律问题,我会让法务部门介入评估并提供建议。至于周家那边……”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冷意,“我来处理。”

  “陆先生,”沈薇急忙说,“这样会不会让您为难?毕竟涉及到陆珩和周家……”

  “商业竞争,各凭本事。他们先用下作手段,就别怪别人反击。”陆琛的语气不容置疑,“沈薇,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你的项目,也是陆氏看好的合作方向。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坐视不管。”

  于公于私……沈薇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涌起复杂的暖流。

  “谢谢您,陆先生。”这一次,她的道谢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早点休息。”陆琛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明天等我消息。”

  “好。”

  挂了电话,沈薇握着发烫的手机,久久没有动弹。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但她心中的阴霾和无力感,却因为这一通电话,消散了大半。

  陆琛就像一座沉默而坚固的堡垒,在她城墙将倾之时,无声地撑起了最坚实的一角。

  这一次,她没有再纠结他的动机。她只知道,在她需要的时候,他就在那里。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沈薇果然收到了陆琛助理发来的详尽资料,里面列出了三家实力雄厚、信誉卓著且与周家无关联的替代供应商联系方式及初步合作意向,甚至附上了陆氏旗下相关业务板块可以提供的技术支持清单。同时,陆氏法务部也发来了针对原有合作协议的专业分析及应对策略建议,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沈薇立刻行动起来,带领团队根据新资源调整方案,主动联系替代供应商洽谈。有了陆琛这块金字招牌和更优厚的合作框架,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

  而周家那边,据说陆琛亲自给周家老爷子打了一个电话,内容无人知晓,但很快,那家针对沈薇的关联公司便偃旗息鼓,不再提更优条件,对工坊和供应商的施压也悄然停止。

  一场来势汹汹的危机,在陆琛介入后,竟在短短几天内化解于无形。

  沈薇的项目得以顺利推进,她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她想过请陆琛吃饭当面致谢,又觉得太过正式和刻意。最终,她只是精心挑选了一盆品相极佳的兰花,附上一张手写的卡片,只有两个字:“多谢。”让助理送到了陆琛的办公室。

  当天下午,她收到了陆琛的回复,是一张照片。照片里,那盆兰花被放在他办公室窗边的矮几上,晨曦的光透过百叶窗,在舒展的兰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片下面,同样只有两个字:“不谢。”

  看着那张照片,沈薇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一种无声的、默契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危机过后,沈薇的事业进入了快车道。发布会成功举办,限量系列一经推出便销售一空,获得了市场与口碑的双重丰收。沈薇这个名字,在设计与商业结合领域,开始有了分量。

  她和陆琛的接触,似乎也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有时是项目上的必要沟通,有时是行业内的信息分享,偶尔,也会聊一些工作之外的琐事,比如某家新开的餐厅,某本有趣的书,或者城市某个角落的风景。

  他们很少见面,大多是通过电话、短信或邮件。但每一次交流,都让沈薇对陆琛的了解更深一层。他学识渊博,见解独到,表面冷漠,实则内心自有丘壑。和他交谈,总能让她有所启发。

  沈薇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他的消息,会因为他一句简单的“做得不错”而开心半天,也会在遇到难题时,第一个想到他。

  这种依赖和亲近的感觉,让她欣喜,也让她隐隐不安。她清楚地知道,陆琛和她,无论从哪个层面看,都隔着巨大的鸿沟。他是陆家未来的掌舵人,是高高在上的商业巨子,而她,只是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设计师,还曾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那盆兰花,在她心里,既是谢意,也是一道无形的界碑。提醒着她,保持距离,保持清醒。

  然而,感情的事,往往不由理智控制。

  初秋的一个周末,沈薇难得清闲,去城郊新开的湿地公园写生。秋高气爽,芦花飞雪,水鸟翩跹,景色美得令人心醉。她支起画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其他游客,并未在意。

  “这里视野很好。”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沈薇画笔一顿,愕然回头。

  陆琛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少了平日的严肃,多了几分随和。他手里拿着一瓶水,正看着她画板上尚未完成的秋景图。

  “陆先生?”沈薇惊讶地站起身,“您怎么在这里?”

  “听说这里景色不错,过来走走。”陆琛的目光从画板移到她脸上,看到她鼻尖上沾了一点颜料,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画得很好。”

  沈薇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擦了擦鼻子:“随便画画……没想到会遇见您。”

  “嗯,巧。”陆琛在她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将另一瓶未开封的水递给她,“喝点水。”

  沈薇接过,在他旁边隔了一点距离坐下。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水鸟偶尔的鸣叫。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开阔的水面和远山。气氛有些微妙,但并不尴尬,反而有种难得的宁静和放松。

  “有时候,远离那些纷扰,看看自然,挺好的。”陆琛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缓。

  “是啊。”沈薇点头,深有感触,“能让人静下来,想清楚很多事。”

  “想清楚什么了?”陆琛侧头看她。

  沈薇顿了顿,看着风中起伏的芦花,轻声说:“想清楚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未来,要为自己活,活得精彩,活得问心无愧。”

  陆琛沉默了片刻,说:“你能这么想,很好。”

  又是一阵沉默。

  “陆先生,”沈薇鼓起勇气,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您……好像总是很忙,压力很大吧?”

  陆琛似乎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习惯了。位置越高,责任越重,闲不下来。”

  “那……您有什么放松的方式吗?比如,像今天这样出来走走?”沈薇问。

  “很少。”陆琛直言不讳,“今天算是例外。”他顿了顿,补充道,“偶尔会看看书,或者……看看那盆兰花。”

  沈薇心头一跳,转头看他。陆琛却已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天际线,侧脸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看兰花……

  沈薇的脸颊悄悄染上了一层绯红,幸好有阳光遮掩。她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画笔,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扩大,再也无法平静。

  这个秋日的午后,阳光,芦苇,水鸟,还有身旁沉默却让人安心的男人,构成了一幅沈薇许久之后仍会清晰忆起的画面。

  有些东西,正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而远处,湿地公园的停车场,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有人举着长焦镜头,将长椅上并肩而坐的两人,清晰地捕捉进了画面。

  第七章 骤起的风暴

  湿地公园的“偶遇”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薇心底漾开一圈圈微妙而持久的涟漪。陆琛那句“偶尔会看看那盆兰花”,总是在她独处时不经意地跳出来,让她的心跳漏掉半拍。她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多想,那可能只是他随口一提,或者是一种礼貌的回应。但心底某个角落,又忍不住生出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

  工作和生活依然忙碌充实。与L家的合作大获成功,为沈薇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声誉和机遇。工作室接到了更多高质量的委托,她也开始有意识地将更多的非遗元素和创新设计结合,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标签。她似乎真的走上了陆琛所说的“值得”的那条路,每一步都踏实而坚定。

  与陆琛的联系维持着之前的频率和模式,但沈薇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的短信偶尔会多几个字,电话里交谈的时间有时会不知不觉拉长,虽然话题依旧围绕工作或一些中性内容,但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在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自然、更松弛的交流氛围。

  沈薇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种变化,既贪恋这份难得的默契与支撑,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她知道自己对陆琛的感觉正在发生变化,那不仅仅是感激和依赖,还掺杂了越来越多的欣赏、信任,甚至……心动。但现实的重重阻碍,让她只能将这份萌芽的情感深深埋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平静的日子,在一个深秋的午后被彻底打破。

  沈薇正在工作室和团队开会,讨论下一个季度的主题规划,助理小林脸色苍白、慌慌张张地举着平板电脑冲了进来,甚至忘了敲门。

  “薇姐!出事了!你快看这个!”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小林。沈薇心头一紧,接过平板。

  屏幕上是一个流量巨大的八卦娱乐自媒体账号刚刚发布的头条文章,标题触目惊心:

  《豪门伦理大戏!前弟媳搭上冷酷大伯?陆氏掌门人陆琛与设计师沈薇湿地亲密约会照曝光!》

  下面配了九宫格图片。虽然有些模糊,但能清晰辨认出是湿地公园的场景。其中几张,是她和陆琛并肩坐在长椅上的侧影和背影,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并未有任何亲密举动。但最后两张,角度抓取得极其刁钻——一张是陆琛将水瓶递给她时,手指似乎有短暂的触碰;另一张是她侧头和他说话时,脸上带着笑意(其实只是礼貌的微笑),而陆琛正看向她,由于角度问题,他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格外专注柔和。

  文章内容更是极尽渲染臆测之能事。从她和陆珩解除婚约的“内幕”开始扒起,暗示她因爱生恨,转而勾引更有权势的陆琛进行报复;又分析陆琛多年不近女色,为何独独对她另眼相看,是否早有私情?甚至将之前L家合作的成功,也归功于陆琛的“保驾护航”和“资源倾斜”,暗指沈薇是靠不正当手段上位。文章最后,还“贴心”地附上了陆琛和周雅(作为陆珩现女友)的身份背景对比,暗示沈薇心机深沉,踩着陆珩不够,还要破坏陆琛可能的“门当户对”联姻。

  通篇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恶意和煽动性,评论区更是已经炸开了锅,各种不堪入目的猜测、辱骂、看热闹的言论飞速刷屏。

  沈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平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耳边嗡嗡作响,会议室里同事们震惊、担忧、同情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薇姐……”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

  “会议暂停。”沈薇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得厉害,“大家……先去做自己的事。”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回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敢让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剧烈颤抖起来。

  污蔑!赤裸裸的污蔑!她和陆琛之间清清白白,竟被如此恶意揣测和构陷!那些照片,那些文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将她这段时间小心翼翼重建的尊严和事业,瞬间刺得千疮百孔!

  是周雅!一定是她!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毁掉自己?还有那些照片的角度……分明是早有预谋的偷拍!

  愤怒过后,是无尽的恐慌。这件事的影响,绝对不仅仅是她个人的名誉。陆琛呢?陆氏集团呢?他会怎么想?陆家会怎么反应?那些正在洽谈的合作呢?还有……陆琛,他会不会因此厌弃她,认为她是个麻烦?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上跳跃着无数个名字——父母、朋友、合作伙伴、甚至还有久未联系的远房亲戚,更多的是陌生号码和汹涌的社交媒体@提示。

  沈薇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不能乱。这个时候,越乱越容易出错。

  她首先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尽量用平稳的语气简短说明了情况,让家里不要担心,也不要对任何媒体发声。沈国栋在电话那头暴怒,但听到女儿强作镇定的声音,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表示会动用一切关系压热搜、查源头,让她先保护好自己。

  挂断父亲的电话,沈薇看着手机屏幕上陆琛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她该打给他吗?怎么开口?道歉?解释?好像都不对。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是助理小林小心翼翼的声音:“薇姐,陆……陆氏集团总裁办的电话,找您。”

  沈薇心一紧,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座机听筒:“喂,您好,我是沈薇。”

  “沈小姐,您好,我是陆总的助理,陈默。”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专业的男声,“陆总已经看到了网络上的不实信息。他让我转告您,不必惊慌,陆氏法务部和公关部已经介入处理。请您和您的团队暂时不要对外发表任何言论,保护好您和员工的安全。稍后,我们会发布正式的律师声明和澄清公告。另外,陆总问您,现在是否安全?是否需要安排人过去?”

  一番话,条理清晰,安排周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或责备。仿佛处理的不是一场可能撼动集团形象的桃色绯闻,而只是一次寻常的商业危机。

  沈薇紧绷的神经,因为这番话,奇异地松弛了一些。陆琛知道了,他没有怪她,甚至第一时间做出了最专业、最有力的应对。

  “我……我没事,在工作室,暂时安全。谢谢陆总,也谢谢陈助理。”沈薇的声音还是有些哑。

  “好的。沈小姐请保持通讯畅通,后续有任何进展或安排,我会第一时间联系您。请务必注意安全。”陈默说完,便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听筒,沈薇靠着办公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有陆琛在背后应对,她至少不是完全孤军奋战。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一场兵荒马乱的战争。工作室的电话几乎被打爆,门口开始出现鬼鬼祟祟的记者和好事者。沈薇让助理给所有员工放了带薪假,只留了两个信得过的核心成员,紧闭大门,拉上所有窗帘。

  网络上,话题热度持续飙升,各种衍生谣言层出不穷。但大约两小时后,情况开始出现变化。首先是发布那篇头条文章的八卦账号,突然删除了原文,并发布了一则语焉不详的道歉声明,称“信息未经充分核实”。紧接着,几家主流社交媒体平台的热搜榜上,相关话题词条被迅速撤下或限流。陆氏集团的官方账号和几个颇具影响力的财经、法律类大V同时发布了措辞严厉的律师声明,点名几个传播最广的营销号,声称已证据保全,将追究其法律责任,并附上了初步澄清,明确指出照片系恶意角度摆拍,陆琛先生与沈薇小姐仅为正常商业合作伙伴及朋友关系,所谓“亲密约会”、“私情”纯属捏造,严重侵害当事人名誉权。

  陆氏出手,快、准、狠。舆论风向开始出现一丝摇摆,虽然仍有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在阴暗揣测,但明目张胆的辱骂和造谣明显减少了。

  傍晚时分,沈薇接到了陆琛亲自打来的电话。

  “喂。”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陆先生。”沈薇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吓到了?”他问,语气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分。

  “有点。”沈薇老实承认,“给您和陆氏添麻烦了,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陆琛的语气沉了几分,“是有人故意针对你,或者说,是针对我。”

  沈薇心下一凛:“您知道是谁?”

  “照片的拍摄者已经找到了,是周雅雇的私人侦探。”陆琛的声音里透出冷意,“文章的几个关键推手,资金流向也指向周家相关的账户。陆珩……知情,甚至可能提供了你的行程信息。”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证实,沈薇还是感到一阵心寒和恶心。陆珩……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为了打击她,不惜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甚至不惜拖陆琛和陆氏下水?

  “他们……”沈薇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很多。”陆琛冷静地分析,“打击你的事业,报复你‘甩了’陆珩;离间你和我的关系,让我放弃对你的支持;或许,还想试探我的底线,顺便给周雅和陆珩的关系增加一些‘悲情’筹码,博取同情。”

  每一个原因,都充满了算计和恶意。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沈薇感到一阵无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律师声明只是第一步。”陆琛说,“证据已经固定,法律程序会跟进。周家那边,我会亲自去谈。至于舆论,冷处理是最好的方式,过度的解释和反驳只会让话题持续发酵。你和你的工作室,最近尽量减少公开露面,专注于作品。时间会澄清一切。”

  他的安排总是如此周密,让人安心。但沈薇知道,这件事对她个人和事业的伤害,已经造成。即使法律上赢了,名誉上的污点,也很难完全洗清。尤其是在这个圈子里,“潜规则”、“靠男人上位”的标签一旦贴上,想要撕掉,难如登天。

  “陆先生,”沈薇低声问,“这件事……会不会对您……对陆氏,有很坏的影响?”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因为自己,连累了陆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沈薇,”陆琛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清晰和郑重,“听着。首先,陆氏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很多,这点小事,动摇不了根本。其次,我做事,从来只问对错,不计较得失和旁人的眼光。最后……”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词句,然后缓缓说道:“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处理自己该处理的事,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担当。你不需要为此感到任何负担。”

  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沈薇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被深深理解和坚定回护的震动。这句话,比任何澄清和安慰都更有力量。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哭了?”陆琛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有……”沈薇吸了吸鼻子,强忍住哽咽,“谢谢您,陆先生。”

  “嗯。”陆琛应了一声,“这几天,自己小心。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或者陈默。”

  “好。”

  挂了电话,沈薇擦干眼泪,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楼下,还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徘徊不去。夜色渐浓,华灯初上,这座城市依旧繁华喧嚣,仿佛不曾被白日的风波惊扰。

  她的心,却不再像几个小时前那样慌乱无助。

  陆琛的话,像定海神针,稳住了她的心神。她相信他的能力和判断。法律的事交给法律,舆论的事交给时间。

  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用更好的作品,更扎实的成绩,来回击所有的污蔑和轻视。

  这场风暴来得猛烈,但她相信,风暴过后,天空会洗练得更加澄澈。

  只是,她和陆琛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窗户纸,似乎被这场风暴,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忽视的裂口。

  “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沈薇将额头抵在微凉的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心底那个被刻意压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第八章 无声的守护与裂痕

  风暴并未如寻常八卦那样迅速平息。陆氏集团强硬的法律姿态和高效的公关手段压制了明面上的喧嚣,但暗流涌动更甚。圈内关于沈薇“手段了得”、“攀上高枝”的窃窃私语从未停止,一些原本在接洽中的合作方态度变得暧昧迟疑,甚至有两家已到签约阶段的项目,对方以“需要再内部评估”为由暂时搁置。

  沈薇感受到了切肤的寒意。这就是现实,哪怕你清白无辜,一旦被泼上脏水,想要完全洗净,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和时间。她变得更加沉默,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用近乎严苛的标准打磨每一个设计细节,带领团队攻关新的技术难点。只有在沉浸于创作时,她才能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和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隐痛与……悸动。

  陆琛果然如他所说,亲自去见了周家老爷子。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但据传那场会面并不愉快。周家随后收敛了许多,至少明面上不再有新的动作。陆珩则被陆老爷子叫回老宅,据说挨了好一顿训斥,并被暂时冻结了部分权限,勒令“安分守己”。

  这些消息,沈薇大多是从陈默助理偶尔的通话中,或父母打探来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得知。陆琛没有再亲自打电话给她,只是让陈默定期询问她的状况,转达一些必要的提醒,比如注意安全,比如某些场合最好回避。他的守护,变得沉默而遥远,却依旧无处不在。

  沈薇理解他的处境。身为陆氏掌门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在风口浪尖上,任何过密的联系都可能被解读为“坐实传闻”。保持距离,是对她,也是对陆氏最好的保护。

  但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失落。那通电话里他给予的坚定回护,湿地公园午后的短暂宁静,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美好却不可及。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客气而疏离的“合作伙伴”关系,甚至,因为这场风波,比之前更加谨慎。

  深秋的寒意日益浓重。这天,沈薇加班到很晚,修改完最后一版设计图,已是凌晨。工作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她桌前的台灯亮着一圈暖黄的光晕。她揉着酸涩的眼睛,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不仅是身体,更是精神。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银行入账短信,金额不小,是之前一个项目的尾款。看着那串数字,沈薇却没有多少喜悦。钱可以衡量很多,却衡量不了尊严和清白。

  她关掉电脑,拿起外套和包,走出办公室。整层楼寂静无声,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依次亮起,又在她身后熄灭。

  电梯下行到一楼,门打开,迎面是初冬夜里的清冷空气。沈薇紧了紧大衣,低头快步走向路边,准备叫车。

  “沈薇。”

  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响起。

  沈薇猛地顿住脚步,惊愕地抬头。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降下,露出陆琛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穿着深色的大衣,坐在驾驶座上,指尖夹着一支明明灭灭的烟(沈薇很少见他抽烟),看起来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陆先生?”沈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种混合着惊讶、紧张、还有一丝隐秘欢喜的情绪攫住了她。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到他。

  “上车。”陆琛掐灭了烟,言简意赅。

  沈薇犹豫了一瞬。深夜,单独上他的车……如果被人看到,恐怕又是一场风波。但看着陆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疲惫却依旧沉静的侧脸,她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身上清冷的木质香。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您……怎么在这里?”沈薇系好安全带,小声问。

  “路过。”陆琛启动车子,平稳地汇入稀疏的车流,“看你办公室灯还亮着。”

  路过?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沈薇心里清楚,这绝不是巧合。他是在……等她?

  她没有戳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车子安静地行驶在夜色中,车窗外的霓虹光影快速流淌。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却并不尴尬。这是一种经历过风雨后,无需多言的默契,也是一种彼此心知肚明却又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静谧。

  “最近……怎么样?”最终还是陆琛先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还好。”沈薇看着窗外,“工作挺充实的。”

  “舆论压力,合作受阻,这些都没事?”陆琛直截了当地问。

  沈薇苦笑了一下:“说不受影响是假的。但还能承受。就像您说的,专注于作品,时间会证明一切。”

  陆琛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瘦了些,下巴尖了,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依旧清亮坚韧。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周家那边,暂时不会再有什么动作。陆珩也被看住了。”他陈述道,“法律程序在走,那几个跳得最凶的营销号,很快会收到法院传票。”

  “谢谢。”沈薇真心实意地道谢。她知道,没有陆琛的强势介入,事情绝不会平息得这么快,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平息。

  “不必。”陆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我牵连了你。”

  “不,是我……”沈薇想说是自己连累了他和陆氏,但被陆琛打断。

  “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别的机会。”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嘲,“陆珩和周雅,一个蠢,一个贪,凑在一起,迟早会惹出更大的乱子。这次,不过是提前引爆罢了。”

  他的评价如此直接而冷酷,让沈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能感觉到陆琛对陆珩这个弟弟,几乎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只有基于家族责任和理性判断的冷漠审视。

  “那……您和陆老爷子……”沈薇试探着问。因为她的事,导致陆家内部矛盾激化,她始终有些不安。

  “老爷子心里有数。”陆琛淡淡道,“他老了,有时候会心软,但大局观还在。陆珩若再不收敛,谁也保不住他。”

  这话里的意味让沈薇心惊。她隐约听说过陆家内部的权力倾轧,陆琛能走到今天的位置,绝非易与之人。他对陆珩的容忍,恐怕早已到了极限。

  车子驶入沈薇公寓所在的小区,停在她楼下。

  “到了。”陆琛说。

  “谢谢您送我。”沈薇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沈薇。”陆琛又叫住她。

  沈薇回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车内光线昏暗,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关切,似乎还有一丝……挣扎?

  “如果,”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如果我说,那些传闻,并非完全空穴来风呢?”

  沈薇的心脏骤然停跳,呼吸也随之一窒。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琛。他……他在说什么?

  陆琛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让她有丝毫逃避。“我是说,如果我对你,不仅仅是对合作伙伴或受害者的关照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沈薇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血液冲上头顶,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慌乱、一丝隐秘的期待,还有巨大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将她淹没。

  她设想过很多次,如果陆琛对她有别的意思,她会如何反应。是义正言辞地拒绝,表明自己绝无此意,以免让他误会她是那种攀附权贵的女人?还是……

  可当这句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以如此直接、甚至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方式,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

  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陆珩,周雅,陆家,沈家,悬殊的地位,还有那场刚刚平息的、肮脏的绯闻……每一样,都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陆先生……”沈薇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颤抖,“我……我们……这不可能……”

  “因为陆珩?因为那些流言?还是因为你觉得,我陆琛的感情,见不得光,或者,配不上你沈薇的清清白白?”陆琛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逼人的锐利。

  “不是!”沈薇下意识地反驳,眼眶瞬间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太突然了,而且……我们之间,有太多问题……”

  “问题可以解决。”陆琛的目光不曾移开,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这四个字,像带着魔力的咒语,让沈薇的心防瞬间动摇。她愿意吗?这个在绝境中一次次向她伸出手,给予她支撑和力量的男人;这个沉默寡言却总能看透她心底脆弱和坚强的男人;这个强大到似乎无所不能,此刻却用如此郑重的语气问她“是否愿意”的男人……

  她是心动的。她无法欺骗自己。

  可是……

  “陆先生,”沈薇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现在……脑子很乱。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她不能冲动。一步踏错,可能万劫不复。不仅是对她自己,也可能将陆琛拖入更深的漩涡。

  陆琛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低垂的睫毛,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慢慢沉淀下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好。”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声音恢复了平淡,“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之前说过的话,依然算数。陆氏会是你永远的合作方和后盾。”

  他顿了顿,补充道:“很晚了,上去吧。注意安全。”

  沈薇如蒙大赦,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她匆匆说了句“谢谢,晚安”,便逃也似地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公寓楼。

  直到跑进电梯,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沈薇才敢大口喘气,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陆琛的表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世界震得粉碎。她一直小心翼翼躲避的情感,终于被摊开在明面上,无处可藏。

  她该怎么办?

  电梯上行,数字不断跳动。沈薇擦干眼泪,看着镜面中自己慌乱苍白的脸。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沈薇,你害怕的,究竟是外界的目光和阻碍,还是……正视自己真正的感情?

  这一夜,沈薇注定无眠。

  而楼下,黑色的轿车在原地停了很久,直到那扇熟悉的窗户亮起灯光,又过了许久,灯光熄灭,才悄然驶离,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车内的男人,指间又燃起了一支烟,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着他深锁的眉头和眼底一丝罕见的、不确定的波澜。

  第九章 心乱如麻与新的挑战

  那一晚之后,沈薇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乱如麻。

  陆琛的表白像一块巨石投入她看似平静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理智与情感在脑海中激烈交战,日夜不休。

  理智告诉她:停下,沈薇!那是陆琛!陆家的掌权人,陆珩的大哥,一个和你有着云泥之别、身处复杂漩涡中心的男人!接受他,意味着你将永远被置于聚光灯和放大镜下,意味着你要面对陆珩和周雅更疯狂的敌意,意味着沈陆两家本就微妙的关系将变得更加复杂难测,甚至可能影响父母和家族。更何况,那些关于你“攀附”、“心机”的污名尚未洗净,此时若真和陆琛在一起,岂非坐实了谣言?你辛苦建立的事业和尊严,或许将再次面临毁灭性打击。

  可情感却在叫嚣:承认吧,沈薇,你对他早已不是简单的感激和依赖。你欣赏他的能力与担当,贪恋他给予的安全感与理解,心动于他冷硬外表下偶尔流露的细腻与温柔。湿地公园的午后,深夜车里的等待,还有那句掷地有声的“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点点滴滴,早已渗入心底。错过他,你可能会后悔一生。

  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设计图上的线条会忽然变成他深邃的眼眸,会议上的讨论声会幻化成他低沉的嗓音。她开始失眠,食欲不振,人迅速地消瘦下去,连助理小林都看出了不对劲,担忧地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沈薇只能强颜欢笑,说只是最近压力大。她不敢对任何人提起那晚的事,包括最亲密的父母。这件事太重大,也太突然,她需要时间独自消化,理清头绪。

  陆琛果然如他所说,没有再逼她。他没有再私下约见她,甚至连电话和短信都减少了,恢复到风波之前那种克制而专业的联系频率。只是,偶尔陈默助理转达的一些关于合作或行业动态的信息里,会夹杂一两句极其简短的、看似公事公办的问候,比如“注意休息”、“方案已阅,不错”,却总能精准地戳中沈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给了她空间,也给了她尊重。这种沉默的等待,比任何热烈的追求都更让沈薇感到压力重重,也……更加心动。

  她知道,陆琛在等她的答案。而她的犹豫不决,对他那样骄傲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伤害和拒绝?

  就在沈薇被内心挣扎折磨得筋疲力尽时,一个全新的、巨大的挑战突然降临,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之前那个国际奢侈品集团L家,基于首次合作的成功,向沈薇发出了一个更为重磅的邀约——参与其全球性“文化传承与创新”大使计划的亚太区首席设计师竞选。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项目合作,而是一个长期的、战略性的身份绑定。一旦当选,沈薇将代表L家在整个亚太地区,推广其融合传统与现代的品牌理念,并获得该品牌在全球范围内的顶级资源倾斜,其个人品牌和工作室将直接跃升至国际舞台。

  机遇空前,竞争也空前激烈。参与竞选的,不仅有亚太各国早已成名的设计大师,还有不少背景深厚、资源通天的时尚界名流。沈薇资历尚浅,工作室规模也有限,能拿到入场券,已属意外之喜,更多的是因为首次合作展现出的独特理念和亮眼市场表现。

  这是一场硬仗。也是沈薇证明自己、打破流言、实现飞跃的绝佳机会,或许……也是厘清她与陆琛关系的某种契机?如果她能凭自己的实力拿下这个位置,是否就能更有底气地面对外界的眼光,也更能平等地站在陆琛身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沈薇混沌的思绪为之一清。她需要专注,需要将所有的精力和情感,都投入到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中去。

  她召开了紧急团队会议,宣布全力备战。工作室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状态。分析对手,挖掘自身核心优势,构思更具震撼力和文化深度的竞选方案……沈薇几乎住在了工作室,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咖啡当水喝。

  陆琛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参选的消息。一天深夜,沈薇正在反复修改竞选陈述稿,邮箱提示音响起,一封来自陆琛工作邮箱的邮件静静躺在那里。没有标题,没有正文,只有一个加密附件。

  沈薇点开,输入他短信发来的密码。附件里是一份详尽的分析报告,涵盖了主要竞争对手的背景资料、过往作品风格分析、可能的竞选策略预判,以及L家本次竞选核心评审团成员的偏好研究和近期关注动向。资料之专业、角度之刁钻、信息之宝贵,远超沈薇团队自己所能搜集到的极限。

  报告最后,只有一行手打的小字,没有署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勿谢,专注。”

  沈薇盯着那行字,眼眶发热。他总是这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以最妥帖的方式,给予最有力的支持。不邀功,不打扰,只是默默铺路。

  这份资料,无疑是雪中送炭。沈薇没有矫情地拒绝,她深知其价值。她将资料融入自己的备战中,思路越发清晰,方案也越发完善。

  竞选日期定在初冬。地点在L家位于巴黎的总部。沈薇提前一周抵达,进行最后的调整和适应。异国他乡,紧张感如影随形。她住在品牌方安排的酒店里,每天除了最后的演练,就是对着窗外巴黎灰蒙蒙的冬季天空发呆,缓解压力。

  竞选前一天下午,沈薇在酒店楼下的咖啡馆买咖啡,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咖啡泼洒出来,弄湿了对方昂贵的手工西装外套。

  “Oh, je suis désolée!(哦,非常抱歉!)”沈薇慌忙道歉,抬头却愣住了。

  被她撞到的是一个亚洲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气质温文儒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西装上的咖啡渍。让沈薇愣住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旁边站着的人——周雅。

  周雅显然也认出了沈薇,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先是惊愕,随即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讥诮,最后又强行挤出一丝假笑。

  “沈薇?真巧啊,没想到在巴黎也能遇见你。”周雅的声音娇滴滴的,挽住了旁边男人的胳膊,“亲爱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很有‘本事’的沈薇沈设计师。沈薇,这位是我表哥,周氏集团欧洲区的负责人,周慕远。他也是这次L家竞选评审团的特邀顾问之一哦。”

  沈薇的心猛地一沉。周雅的表哥?评审团顾问?这么巧?

  周慕远闻言,打量了沈薇一眼,眼神礼貌而疏离,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沈小姐,幸会。”他淡淡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种压力,“听小雅提起过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看来沈小姐对这次竞选,志在必得。”

  这话听起来客气,实则绵里藏针。结合周雅之前那句意有所指的“有本事”,讽刺意味十足。

  沈薇迅速镇定下来,无视周雅挑衅的目光,对周慕远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周先生,幸会。刚才非常抱歉,弄脏了您的衣服。清洗费用我会负责。至于竞选,每一位参与者都全力以赴,我只是尽己所能。”

  周慕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锐利了一分:“沈小姐客气了。一点小事,不必挂怀。期待你明天的表现。”说完,他对周雅示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开,显然不欲多谈。

  周雅落后一步,凑近沈薇,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恶狠狠地说:“沈薇,别以为有陆琛在背后撑腰就万事大吉了。这里是巴黎,是L家的地盘,我表哥在评审团里说话很有分量。你以为,你那点靠男人得来的名气,在这里行得通吗?明天,等着看你怎么丢人现眼吧!”

  扔下这句话,周雅踩着高跟鞋,快步追上周慕远,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回头还给了沈薇一个得意的冷笑。

  沈薇站在原地,握着手中半凉的咖啡杯,指尖冰凉。周雅的威胁她并不十分惧怕,但周慕远身为评审团顾问,又是周雅的表哥,这层关系,无疑给明天的竞选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周家,真是阴魂不散。

  她回到酒店房间,心情有些沉重。原本因为准备充分而建立起的信心,被这意外的遭遇打乱了几分。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周雅的话,专注于最后的准备。但夜深人静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还是阵阵袭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琛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加油。”

  简单到极致,却像黑暗中的一点星光。他知道了周慕远的事?还是仅仅是惯例的鼓励?

  沈薇没有回复。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然后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明天,是一场不能输的战争。不仅为了事业,为了尊严,或许……也为了某个等待答案的人。

  她必须赢。

  第十章 巴黎的决胜时刻

  巴黎的冬晨,空气清冷潮湿,天空是铅灰色的,仿佛酝酿着一场雪。沈薇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推演着陈述的每一个细节,模拟着可能被问到的刁钻问题,周雅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和周慕远冷淡审视的目光不时交错浮现,带来阵阵心悸。

  她起身,冲了个热水澡,用冷水敷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镜中的女人,穿着剪裁精良的烟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妆容精致,掩盖了眼底的疲惫,只留下沉静与坚定。今天的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人后疗伤的女孩,而是即将走上国际舞台、为自己和团队奋力一搏的战士。

  L家总部大楼坐落在塞纳河畔,是一栋充满现代艺术感的玻璃建筑。沈薇提前抵达,在接待处签到后,被引入一间休息室等候。休息室里已有几位竞选者,来自日本、韩国、新加坡,都是业内颇有声望的前辈或新锐,彼此客气而疏离地点头致意,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竞争压力。

  沈薇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最后一次在心中默念陈述要点。她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评估。她是所有竞选者中最年轻、资历最浅的一个,加之近期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恐怕早已是众人私下议论的焦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轮到沈薇前一位竞选者被叫走。休息室里更加安静。沈薇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平静。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不是工作人员,而是周慕远。他依旧穿着得体,神情温和,目光在室内扫过,最后落在了沈薇身上。

  他径直走了过来。

  “沈小姐,”周慕远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寻常寒暄,“昨晚休息得还好吗?看你似乎有些紧张。”

  沈薇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谢谢周先生关心,我很好。第一次参与这么重要的竞选,有些压力是正常的。”

  周慕远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放松点。评审团看重的是真正的实力和契合度,而不是……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因素。”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当然,在同等条件下,更‘纯粹’的背景和人际关系,有时候也会成为考量的加分项。毕竟,L家这个‘大使’身份,代表的是品牌的全球形象,需要绝对的……稳定和清白。”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实则句句带刺,暗指沈薇背景复杂、绯闻缠身,并非“纯粹”和“清白”的合适人选。

  沈薇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声音清晰而平稳:“周先生说得对,实力和契合度才是根本。我相信,真正的实力足以穿透一切迷雾,而时间的沉淀也会证明一个人的清白。至于背景和人际关系,如果指的是扎实的文化底蕴、诚信的合作记录,以及推动传统文化创新发展的赤诚之心,我想,这正是我所拥有的,也是L家此次竞选所寻求的。”

  她不卑不亢,直接将话题引向了专业和理念层面,避开了个人是非的陷阱。

  周慕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沈薇如此镇定且反应迅速。他推了推眼镜,笑容淡了些:“沈小姐果然能言善辩。希望你的作品,能和你的口才一样出色。”说完,他站起身,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他刚一离开,旁边一位来自新加坡的女设计师便低声对同伴用英语说:“那位周顾问好像对这位中国设计师特别‘关照’啊……”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沈薇只当没听见,重新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周慕远的出现,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一剂强心针,彻底激起了她的斗志。她绝不能输,尤其是不能输给这种带着偏见的打压。

  “沈薇小姐,请跟我来。”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

  沈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拿起准备好的资料和样品,步履从容地跟着工作人员,走向那间决定命运的会议室。

  会议室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缓缓流淌的塞纳河。长条会议桌一端,坐着七位评审,有L家的全球创意总监、亚太区总裁、资深品牌策略专家,也有像周慕远这样的特邀顾问。他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走进来的沈薇,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一丝因传闻而生的先入为主。

  沈薇走到陈述台前,将资料和样品摆放好,调整好麦克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位评审,最后在周慕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稍作停留,然后微微鞠躬。

  “各位评审,上午好。我是来自中国的设计师,沈薇。”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议室,清亮,稳定,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没有怯场,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

  陈述开始。沈薇没有使用花哨的PPT动画,而是用最质朴的方式,展示了她带来的实物样品——一件融合了宋代花鸟画意境与现代极简线条的丝质长裙,一套以敦煌藻井图案为灵感、通过精密激光切割技术呈现的金属配饰,还有几幅她亲手绘制、阐释设计理念与文化渊源的手稿。

  她讲述的不只是设计,更是设计背后的文化故事、哲学思考和创新工艺。她谈东方美学中的“留白”与“意境”,谈传统手工艺在当代面临的挑战与机遇,谈如何用世界的语言讲述东方的智慧。她的陈述逻辑清晰,情感真挚,既有宏大的文化视野,又有落地的商业思考。当她把那件丝质长裙展开,灯光下,细腻的丝光与含蓄的花鸟纹样相得益彰,仿佛将江南烟雨与巴黎的晨光融为一体时,几位评审眼中明显露出了赞赏之色。

  提问环节,问题果然尖锐。有问她对L家品牌内核的理解,有问她如何平衡商业市场与小众文化传承,有问她对于抄袭争议的看法(暗指近期风波),也有直接问她,作为一个相对年轻且近期有“争议”的设计师,如何确保能承担起“大使”的重任。

  沈薇一一应对,不疾不徐,引经据典,既有数据支撑,又有情怀温度。当被问及“争议”时,她没有回避,而是坦然承认近期确实遭受不实传闻困扰,但随即话锋一转:“我认为,一个真正有生命力的品牌或个体,其价值不应被短暂的噪音所掩盖。时间会筛选真相,作品会说话。我今日站在这里,靠的是过去数年在设计领域的深耕与探索,靠的是对文化传承的敬畏与创新实践的诚意。我相信,L家选择合作伙伴,看重的是可持续的创造力与正向的品牌价值贡献,而非一时的话题。”

  她的话,既回应了质疑,又巧妙地恭维了L家的品牌格调,将个人问题升华到了品牌价值观的层面。

  周慕远在提问环节没有发言,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

  陈述结束,沈薇再次鞠躬致谢。评审们礼貌性地鼓掌,但从他们交换的眼神和微微颔首的动作中,沈薇感觉到,自己至少没有搞砸,甚至可能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走出会议室,沈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无论结果如何,她已竭尽全力,无愧于心。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大楼外的休息区找了一个能看到塞纳河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热茶,让自己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在河面上泛起细碎的金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拿出来,是陆琛发来的短信,依然简短:“陈述顺利?”

  他算着时间呢。沈薇心里一暖,回复:“刚结束,尽力了,等结果。”

  几乎立刻,他回复了:“嗯。”

  就一个字。沈薇却仿佛能透过这个字,看到他此刻或许同样在关注着这边,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种遥远的、无声的共鸣,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慰藉。

  等待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其他竞选者陆续出来,有的志得意满,有的垂头丧气。周雅不知何时也来了,远远地站在大楼门口,正和周慕远说着什么,眼神不时瞟向沈薇的方向,带着冷冷的嘲讽,仿佛已经笃定了她的失败。

  沈薇避开她的视线,专注于手中的热茶和窗外流淌的塞纳河。她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从被背叛的痛楚,到独立创业的艰辛,从陷入绯闻的绝望,到抓住机遇的奋起……每一步都不容易,但也每一步都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礼貌地对她说:“沈薇小姐,评审团请您再进去一下。”

  沈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单独叫她回去?是还有补充问题,还是……结果出来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工作人员再次走进那间会议室。

  评审们依旧坐在原位,但气氛似乎比刚才轻松了一些。L家的全球创意总监,一位头发花白、气质优雅的法国女士,微笑着对她开口:“沈小姐,请坐。”

  沈薇在刚才的位置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沈小姐,”创意总监继续说道,“你的陈述非常精彩,作品也令人印象深刻。你对于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思考,与我们品牌正在探索的方向高度契合。我们看到了你的诚意、才华,以及……面对压力时展现出的坚韧。”

  沈薇的心跳越来越快。

  “经过慎重评议,”创意总监与其他几位评审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宣布,“我们一致认为,你是L家‘文化传承与创新’大使计划亚太区首席设计师的合适人选。祝贺你,沈小姐!”

  一瞬间,巨大的喜悦像烟花般在沈薇脑海中炸开,几乎让她晕眩。她成功了!她真的做到了!

  她强忍住激动的泪水,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非常感谢各位评审的信任!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评审们纷纷鼓掌祝贺。周慕远也鼓着掌,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沈薇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复杂,有不甘,或许还有一丝被打脸的难堪,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得不接受的审视。

  走出会议室,沈薇的脚步有些发飘。巨大的喜悦过后,是一种虚脱般的轻松和难以置信。她真的赢了,在强敌环伺、偏见暗藏的情况下,她凭借自己的实力,赢得了这张通往世界舞台的通行证!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来电,屏幕上跳动着陆琛的名字。

  沈薇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接通,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陆琛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似乎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恭喜。”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谢谢。”沈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但那是喜悦的泪水,“我……我做到了。”

  “我知道你可以。”陆琛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在这边处理一些后续的手续和对接,大概三天后。”沈薇擦了擦眼泪。

  “好。注意安全,回来再说。”陆琛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为你骄傲。”

  为你骄傲。

  沈薇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心里却像是被熨斗烫过一般,温暖而妥帖。

  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巴黎阴郁却仿佛瞬间明亮起来的天空,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灿烂的笑容。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挣扎、彷徨,似乎都值得了。

  她赢得了事业上至关重要的战役。那么,心底那个关于情感的难题,答案是否也渐渐清晰了呢?

  沈薇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了这份底气,无论未来做出何种选择,她都将更加从容,更加坚定。

  而大楼外,周雅看着沈薇被工作人员簇拥着、脸上带着掩饰不住喜悦走出来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新的篇章,已经开启。而某些人,注定要被远远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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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完 陆珩说要冷静几天,我安静等着 却等到他带着新欢出席家族宴会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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