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读了朱天骅先生的文章《“福州囝”与“南下声”》(“囝”读捡声)后,受益匪浅,感触良多。作为正宗的福州人,朱天骅先生在文章中比较详细地叙述了“福州平话(板话)”中一些有趣的往事、俗称俚语的来源、如今的困顿和今后的走向等等,很受启发。

  福州话真谛,我们这些“览阿凉”自然是无法深入了解的,也是讨论不清楚的,说一些皮毛也是自不量力。聊起福州话,还得是福州人!

  在福州服役十几年,转业留在福州工作,几十年愣是没学会当地方言

  福州人杰地灵,福州文化曾经孕育出了许多历史名人,就近现代而言有:林则徐、沈宝祯、陈宝琛、严复、林纾、郑振铎、谢冰心、胡也频、林祥谦、吴石、陈景润等等,群星璀璨,不胜枚举。他们小时候都是在福州读书的,老师用福州话启蒙他们,他们用福州话朗读课文,用福州语言(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思考人生、思索现实等等。福州话功不可没。

  福州话何时出现形成,无法考证(据说福州话原来是中原语言,公元前230年,河南固始县王审知带军队南下,建立了闽越国,国家的官方通用语言就是如今的福州话;还有西晋永嘉年间中原士族林、黄、陈、郑、詹、邱、何、胡八姓入闽的“衣冠南渡”,也强化了福州话成为官方语言机制),因为当年没有录音机。福州话有语音,无文字,这是汉语方言的特点。如今福州话中遗留下不少古汉语词汇,比如“家”说“厝”,回家说“东厝”;“锅边糊”叫“鼎边糊”;“筷子”叫“著”;喊“老师”为“先生”;称“你”为“汝”;管“热水”叫“汤”,洗澡叫洗汤。当年我们上中学,到福州灯泡厂学工;下班后,老师傅刚刚从澡堂子回车间,对我们学生说,今天汤很好。老师傅的意思是今天澡堂子里洗澡水很好。结果我们听成食堂的菜汤很好,闹了一个笑话。

  福州话很古老,有历史。但福州对现代汉语中许多新词儿,无法翻译成福州话,只好说普通话,如同京剧中的“京腔京韵”中夹杂着“官腔念白”。当初我在鼓楼区人武部工作时,曾经到福州锁厂参加民兵整组会。厂里的武装部长在大会动员时,用得是流利的福州话,但时不时会蹦出几句普通话的词儿。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你讲话福州话中夹带普通话?他说有些词福州话讲不来,像“实弹射击”什么的。

  当年在部队,每到春节前,地方和部队文艺团体都有拥军爱民慰问演出。我们福建省军区老是被安排看福州闽剧团的慰问演出,从来看不到省歌舞团、杂技团、话剧团和前锋文工团的慰问演出。军区文化部门认为省军区都是福建人,能够听懂福州话,于是有看闽剧的慰问任务,都交由省军区去完成。每次大家都兴高采烈地等待去看慰问演出,结果都是看闽剧,别提有多扫兴了。一年春节,省军区又组织大家看闽剧《杜鹃山》。我就让新兵去,回来我问新兵,今天晚上的戏听懂了吗?新兵说,整场戏就听懂一个字——“gian(走)”!

  在福州服役十几年,转业留在福州工作,几十年愣是没学会当地方言

  我的战友叶剑凌先生在我前几日写的《福州话中对外地人的几句“特殊称呼”》文章后,留下的评论很精辟。他说:福州话难听难学,是许多外地人的交流噩梦。作为本土人我的个人体会是,学福州话基本得从娘胎出来开始,就要在福州话语境中学听学说,即使这样,也只是掌握些基本生活用语和表达情绪的骂词,百人中难有一人能用福州话完整读完一篇通俗的报刊文章,毕竟福州话词义与普通话词义差别太大了。长大后的南下外地人,即使在福州生活了几十年,还是很难准确完整地说好一段福州话。正因为学话太难,如今福州话愈加小众化,离开本土就难用上。普通话对福州话已是全方位覆盖,看今天福州父母与孩子交流多用普通话,这自是时代选择和大势所趋。”

  福州话的确难学难懂,南下干部的二代们能够学会和听懂福州话的,绝对凤毛麟角。我一个哥儿们叫潘寅的,河南人,他父亲是地方干部,小时候没有上过部队子弟学校。他说他最初读书的那个小学比较郊区,老师上课都用福州话教学,因为老师讲普通话,孩子们听不懂。在这种语言环境中,他硬是把福州话学了个“一知半解”。

  我曾经就读的福州实验小学,福州话的语境不强,因为学生中有一大半是来自福州地方干部的二代,有小部分来自军队大院的孩子。学生们基本都讲普通话,在这种环境中是学不会福州话的。后来上中学,先后就读于福州的十九中和三中。中学里福州话的氛围非常浓郁,因为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本地人。本地人相互交流都用本地话,我们外地人在一旁如同听天书,干瞪眼。有时候本地人与我们争执斗殴,被老师在课堂上训斥。双方唇枪舌剑时,本地人时不时会冒出一连串福州话,我们一句听不懂,急得老师连声说:说普通话!说普通话!就在这样强烈的语境中,我们“览阿良”仍然没有人学会几句福州话的。

  有一种比较奇怪的现象:不少部队家庭中,父亲是南下人,母亲是福州人,但孩子们都不会说福州话。在家里,都是普通话担纲,作为家中交流的“官方语言”。还有当年大院家里都请了福州本地保姆带孩子,结果孩子们仍然不会近赤者红。

  我的几个福州战友,十五六岁到福州当兵,三十多岁转业到福州地方工作,周围同事基本都是福州人,也说福州话。按理,他们也应该学上几句福州话吧!结果你猜怎么着?几个战友除了“黑俗话”学了一些,其它福州话就会两句:“麦白哦(不知道)”和“买添啊(听不懂)”。有一位战友说她在医院工作,自豪地说自己学会了不少福州话,我让她显摆几句,她脱口而出“波啰tiang(肚子痛)”、“爬古渊(打屁股针)”。

  这几年回福州,感觉街上说福州话的人少多了。记得小时候上街买菜,第一句话就是“挪爱见(多少钱)”?不讲福州话,义姆义拔听不懂。作为我们南下人的后代,父辈那一代人对于福州话,一句不会;二代的我们还能够对付几句,三代四代坚决不学不说,原因是学校福州话的语境逐渐淡化了。如此下去,几十年后,福州话难道会消亡吗?

  在福州服役十几年,转业留在福州工作,几十年愣是没学会当地方言

  最后,用朱天骅先生文章《“福州囝”与“南下声”》里的一段精彩论述结束本文吧!

  “我在五十年代出生,福州话是我的母语,但正处于普通话普及的语境中。语境氛围开始有了变化,因为说不标准普通话,会受到嘲笑,福州话开始衰退。再往下二代,是一代不如一代,福州话降到了零。曾与许多同龄的福州人交流,他们也同样堪忧,不远的将来,特别在城区,福州话可能成为一种古文化,一种古语言。

  “福州话的衰落,除了外来歧视因素,还有福州人自身因素。福州话开始被“南下声”歧视也就算了,可悲的是,至今还有很多福州人自我歧视,一些影视、自媒体主播,把福州人说不标准的普通话,当作笑话和吸引眼球的素材,甚至配上粗俗的形体动作,恶搞福州话(有一年央妈春晚,一个小品为取笑福建人,把福建话的“F”和“H”不分作为“包袱”抖,搞成笑点——注脚)。做为一个老福州人,只想说,如果你是福州人,请尊重福州人,尊重你自己吧。”

  2025年12月于京

  本文标题:在福州服役十几年,转业留在福州工作,几十年愣是没学会当地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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