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有人(二十一)

文斌的官越做越大,已经到外县当了县长,这可了不得,县长就是县太爷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村里的人们都以羡慕的口吻讲着余家的事,说人家风水好,骨血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旧社会当地主,新社会当大官,人家那个血脉里就跟咱们这些土鳖孙不一样。随着文斌官位的升高,他在村里的高堂老母,他的兄长,其待遇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虽然家庭成份没有改变,但是已经没人再拿他们当地主,逢年过节,公社的大官小官们都提着礼品来看望文斌的娘,在当地领导的亲切关怀下,老太太和身边两个儿子的住房状况得到了很好的改善,他们从矮小的茅草棚里搬到了村里“协盖”的大北房里,过着舒心的日子。
感到舒心的还有长河。文斌当了大官,他像久旱的禾苗逢甘霖,噌噌地支盛起来了,他像一个国舅爷,时时显耀着自己的与众不同。文斌的职位越高,他与长秀的关系越密切,他早已抛却了不与长秀来往的誓言,开辟了一条与妹妹友好来往的康庄大道。文斌在县城当官,他便频繁来往于村子和县城,文斌调往外县,他依然是文秀家里的常客。对他的这份热情和执着,文秀也没亏待,到底是一母所生,这层关系屏蔽了过去的一切不愉快,二哥来得过于频繁,虽然让她心里有些小小的不快,但还是每次没让二哥空手而回,她很慷慨地把文斌淘汰了的衣物赠给了二哥,为二哥提供了在村里显摆的资本,她知道这是二哥最乐于干的事,以此作为提高自己身价的手段。
长河对于显摆真的是乐此不疲,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从余县长家里拿来的,一定是高级的,优质的,甚至是神圣的,而人员集中的湾边大槐树下,是他显摆的最佳场所。
“哎,看看,看看!”长河高高地抬起右脚,纠正人们的视线,“看哪里呀?这里!这里!看这里!鞋底!对!鞋底!知道这是什么材质的吗?不知道吧?我一猜你们就不知道!告诉你们吧,这是牛筋底的!牛筋知道吗?对,可结实了,这是从外国进口的牛的筋,咱中国的牛的筋不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穿上的,起码县长以上。对,俺妹夫给我的,他才穿了三年,这可是好东西,穿一百年也坏不了!”
他把一顶帽子展示给人们,把帽里子翻了出来,指着上面三个字说道,“看见这三个字了吗?盛——锡——福,闹玩的吗?盛锡福哇,北京老字号啊,可是有名了,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老而年间就是给达官贵人们制帽子,现在也是这样!要想叫人家做顶帽子,得提前打招呼!提前多长时间?反正没个三年两年的是不行噢!咱能戴上这帽子,这辈子算是没白活了!”
就像长山预料的那样,谷老太死后,长秀回娘的次数少了,即使回来,落脚点也变了。文斌异地为官,离家并不很远,文秀一年到头,也就是清明节或阴历的十月一,回来一两次,为父母上坟燎草。尽管回家的次数很少,但这足以让二哥长河十分感动了。
“这就不孬,这就不孬啊!”长河对人夸赞着长秀,“俺妹妹是谁?她是那一般人吗?不是!她是县长太太,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还想着娘家,在百忙中抽出空回来,多么让人感动啊!”
又到清明了,长秀又回来了,顺女包了满满两盖垫饺子,让长山去长河家去请长秀,不一会长山叹着气来了。
“还是请不来?”顺女问。
“嗯,不来拉倒,咱自己吃吧。”长山说。
“这一篮荠菜也不要嘛?”顺女说,“这是我用了半天功夫在麦子地里的拔的,可鲜嫩了,我都给择好了,我记得长秀爱吃荠菜馅的饺子。”
“那是过去的长秀,现在的长秀不爱吃了,”长山说,“我说让她把这篮荠菜带回去,她竟惊愕地看着我,说她家又没有猪,给她这行子干嘛?我伤心了,又拎了回来。”
“唉,这人哪,是在变的,早先……”顺女把凳子递给长山,“不说了,咱吃饭吧。”
长秀到了余家看望了婆婆余老太。余老太精神大不如以前了,她握着长秀的手,问,“你自己来的?文斌还是忙得脱不开身?唉,当的官是不小,可官身不自由,连娘也不要了!”
长秀说,“娘,你别怪他,他实在是太忙,我来了不就行了吗?〞
“你?”余老太脸一沉,“唉,三儿媳妇,让我说嘛呢?你地位变了,变得有点不知东西南北了!这个村,哪是你的家?老余家才是你的家,老谷家是你娘家,那是亲戚不是家!可你每次回来,吃住都在你娘家,有空了到我这看我一眼,不想来连来都不来!我死了以后,你没的连来也不来了?”
长秀看了余老太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余老太接着说,“我知道我说这个你不爱听,不爱听你也给我听着,我就说这一次,以后你想听也听不着了!老三媳妇,你现在是县长太太,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有地位好啊,可你说话办事得与你身份地位相符,可你自己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事哟!香臭不分,好歹不辨,你觉着你是个人物了是吧?你觉着你一步登天了是吧?你忘了你在艰难时是谁帮了你,你这叫忘恩负义,你这叫没良心!长秀哇,你现在是官太太了,有人巴结你,捧着你,可你不如人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啊!你大哥你大嫂,多么好的人呢,你转过头来就冷淡人家,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别看你现在人五人六的,你知道人这一辈子会碰见嘛事?你就知道你这个官太太会当一辈子?将来有一天你再遭了难,帮你的还是你大哥,那个谷长河指望不得,他是个势利眼,狗仗人势,你得势,他向你摇尾巴,你不得志,他冲你呲牙,不信我把话撂到这,你等着看!甭你冲我撅嘴,我这是为你好!一会你就走了,快去,看看你大哥和你大嫂去!看看你住的东房去!哼,楔不进半头砖的玩意!”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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