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清晨被淅淅沥沥的声响拽出梦乡时，我第一反应不是关窗，而是摸出手机查天气预报 —— 毕竟古人听雨能吟出 “小楼一夜听春雨”，我听雨只会担心阳台晾的袜子会不会馊。这种跨越千年的认知鸿沟，大抵就是文人与凡人的本质区别。

　　记得小时候读《红楼梦》，林黛玉看见秋窗风雨夕，握着诗稿哭唧唧，连紫鹃递件披风都要叹句 “秋霖脉脉，阴晴不定”。彼时我正趴在窗台看雨，满脑子都是 “楼下王奶奶晒的被子会不会被淋透”，顺带盘算着雨停后要不要去踩水洼。后来才明白，同样是听雨，人家听的是 “悲欢离合总无情”，我听的是 “明天要不要带伞”，境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前几日暴雨倾盆，我蜷在沙发上刷剧，窗外雷声炸得玻璃嗡嗡响。忽然想起苏轼在黄州写的 “莫听穿林打叶声”，这位乐天派先生披着蓑衣在雨里散步，还能吟出 “竹杖芒鞋轻胜马”。我低头看看自己裹着的珊瑚绒睡衣，再瞅瞅茶几上没吃完的薯片，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场雨 —— 同样是躲雨，人家躲出了人生豁达，我躲出了一身赘肉。

　　最妙的是夏夜听雨。古人说 “雨打芭蕉叶带愁”，我家没有芭蕉，只有窗外那棵老樟树，雨点砸在叶子上噼啪作响，倒像是老天爷在弹吉他。有次朋友发来消息：“快听，这雨下得有禅意。” 我回了张刚泡好的螺蛳粉照片：“禅意没有，馋意倒有，要不要来一碗？” 结果人家说我 “俗不可耐”，可他不知道，当年陆游听雨时，不也在 “夜阑卧听风吹雨” 后，惦记着 “铁马冰河入梦来” 吗？说到底，大家都是在雨声里想自己的心事，只不过他想的是家国情怀，我想的是夜宵加辣。

　　偶尔也会附庸风雅，搬张椅子坐在阳台，假装自己是戴望舒笔下 “撑着油纸伞” 的诗人。可没坐三分钟，就被飞来的雨滴溅了一脸，刚整理好的发型也塌了一半。这时才恍然大悟，古人听雨能写出传世佳作，是因为他们不用操心第二天要上班，不用纠结没晾干的衣服，更不用在雨声里赶 PPT。而我所谓的 “听雨赏景”，不过是忙里偷闲的自我安慰，等雨一停，该面对的生活还是得面对。

　　不过话说回来，雨这东西也实在公平。不管是文人墨客还是凡夫俗子，在它面前都只是个听客。杜甫在成都草堂听 “好雨知时节”，我在出租屋听 “好雨湿我鞋”，虽然心境不同，却都能在雨声里找到片刻的宁静。或许这就是雨的魅力吧，它不管你是悲是喜，是穷是富，只管淅淅沥沥地下着，把古今中外的心事都揉进这湿漉漉的时光里。

　　如今再听雨，我也不再纠结于要不要附庸风雅。高兴时就跟着雨声哼首歌，烦恼时就对着雨发呆，饿了就煮碗面，冷了就裹紧被子。至于那些古人的诗句，就当作雨声里的背景音乐吧，毕竟生活不是诗词大会，能在平凡的雨声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小确幸，就已经很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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