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嫂子王丽,有个毛病。

  她喜欢偷穿我的衣服。

  不是借,是偷。

  她会趁我不在家,溜进我房间,像逛自家衣柜一样挑拣。

  穿完,运气好,她会悄悄洗了挂回去,带着一股陌生的廉价洗衣液味道。

  运气不好,就沾上火锅味、烟味,甚至还有口红印子,然后被她随手塞在某个角落。

  我跟她说过。

  第一次,我拿着那件被她撑到变形的真丝衬衫,堵在客厅。

  “嫂子,这是我的衣服。”

  她正嗑着瓜子,眼皮都没抬,“哎呀,我看你没穿,就借来穿穿嘛,那么小气干嘛。”

  “借要经过我同意,你这是偷。”

  她把瓜子皮一扔,站了起来,“林蔓,你怎么说话呢?一家人,什么偷不偷的,那么难听。”

  我哥林涛从厨房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不就一件衣服嘛,蔓蔓你再买一件就是了。你嫂子也是喜欢你,才穿你衣服。”

  喜欢我?

  喜欢我,就把我那件刚从法国带回来的限量版连衣裙,穿去菜市场,裙摆上沾满了烂菜叶和鱼鳞?

  喜欢我,就把我那件羊绒大衣,穿去挤公交,回来时蹭了一大片黑乎乎的油污?

  我看向我妈,她正假装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来一句,“你嫂子怀着孕呢,别气她。”

  行。

  你们都是一家人。

  我是外人。

  这事就不了了之。

  但王丽变本加厉。

  她不再满足于偷穿,甚至开始“借”给她的朋友。

  上周,我在朋友圈刷到一个共同好友发的照片,KTV的昏暗灯光下,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身上穿着我上个月刚买的香奈儿外套。

  照片里,王丽亲密地搂着那个女人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

  配文是:丽丽真大方,新买的小香说借就借。

  我气得浑身发抖。

  那件外套我一次都还没穿过。

  我直接把截图发到我们家的群里。

  我什么都没说,就一张图。

  一分钟后,我哥的电话就来了。

  “蔓蔓,你什么意思?让全家人都看你嫂子的笑话?”

  我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林涛,你眼瞎吗?她穿的是我的衣服!还借给别人穿!那件衣服两万多!”

  “那又怎么样?她是你嫂子!你非要为了一件衣服,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吗?”

  “所以我就活该被她偷?我就活该自己的东西被她随便送人?”

  “什么叫偷!说那么难听!她回头还你就是了!”

  电话那头传来王丽幽幽的声音,“哎呀,不就是一件衣服嘛,至于吗?大不了我赔你咯,回头去动物园批发市场给你买件一模一样的。”

  我气笑了。

  “好啊,你赔。”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那天晚上,我爸给我打电话,中心思想还是那套。

  “蔓蔓,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那么斤斤计较。”

  “你哥和你嫂子不容易,你多让着点。”

  “家和万事兴。”

  我听着电话里我爸苍老又固执的声音,突然觉得很累。

  这不是计较,这是底线。

  这不是衣服,这是尊重。

  他们不懂。

  或者说,他们假装不懂。

  在他们眼里,王丽是“自己人”,是能给林家传宗接代的大功臣。

  而我,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外人”。

  我的东西,自然也就是家里的东西,她王丽用一用,是给我面子。

  我挂了电话,坐在黑暗里,看着衣柜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影子。

  我突然觉得,跟这群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们只认得让他们感到难堪和恐惧的东西。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破土而出。

  我要反击。

  用一种他们绝对想不到,也绝对承受不起的方式。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

  我没去商场,而是打车去了城北那条街。

  那条街很有名,整条街都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纸钱味儿。

  卖的都是殡葬用品。

  我走进最大的一家店,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用毛笔写着什么。

  他见我进来,抬了抬眼,“小姑娘,要点什么?”

  “买衣服。”我说。

  老板指了指旁边一排,“纸衣在那边,要什么样的?西装、唐装、连衣裙都有。”

  我摇摇头,“不是给他们穿的,是给人穿的。”

  老板的笔尖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黑点。

  他重新打量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你要寿衣?”

  “对。”

  “给谁?”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米六五,有点胖。”我把王丽的身形报了出来。

  老板沉默了片刻,把我领到里屋。

  里屋的光线更暗,空气里那股味道也更浓了。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寿衣,做工都异常精致。

  “看看吧,这件是苏绣的,这件是杭绸的。”

  我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件上。

  那是一件暗红色的唐装,丝绸面料,光泽流转,上面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繁复又华丽。

  只是那红色,红得有些发黑,牡丹也开得过于妖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这件了。”我说。

  老板取下来,递给我,“这件料子好,三千八。”

  我没还价,直接扫码付了钱。

  老板用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帮我装好,递给我时,他忽然说了一句。

  “小姑娘,这东西邪性,别乱来。”

  我冲他笑了笑,“放心,我送给该穿的人穿。”

  提着那个沉甸甸的袋子走出店门,阳光照在身上,我却觉得有点冷。

  但我心里,却有一种病态的快感。

  王丽,这是你逼我的。

  回到家,我把那件“衣服”拿了出来。

  我把它挂在衣柜最显眼的位置。

  就在我那件香奈儿外套旁边。

  我还特意从网上买了个奢侈品牌的防尘袋套上,又找了个假的购物纸袋放在旁边。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我的“陷阱”,心跳得有点快。

  我知道王丽的习惯。

  她每周三下午都会来我们家,美其名曰“看看爸妈”,实际上就是来我房间巡视,看我又添了什么新东西。

  今天是周二。

  明天,好戏就要开场了。

  我一夜没睡好。

  脑子里反复预演着明天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王丽会是什么反应?我哥呢?我爸妈呢?

  我甚至有点害怕。

  但一想到王丽穿着那件香奈儿外套在KTV里放浪形骸的样子,一想到我哥那句“不就一件衣服嘛”,我心里的那点恐惧就被愤怒和屈辱压了下去。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

  但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在抽屉里。

  我不想接任何电话。

  我想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下午三点,我的微信开始疯狂震动。

  我没看。

  我知道,鱼上钩了。

  我慢悠悠地喝完一杯咖啡,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才拿出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来自我哥,我妈,我爸。

  微信家庭群里已经炸了。

  最上面的一条,是我一个闺蜜发来的。

  她是在国贸上班的。

  她给我发了一段小视频,还配了一段语音,声音里满是震惊和困惑。

  “蔓蔓!你快看!这个是你嫂子吗?她疯了吗?穿成这样来逛街?!”

  我点开视频。

  视频拍得很晃,但足够清晰。

  背景是国贸商城人来人往的大厅。

  王丽就站在大厅中央,身上穿着的,正是我昨天买的那件暗红色绣金牡丹的“唐装”。

  她似乎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甚至还化了个全妆,配了个亮闪闪的手包,脚上蹬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正得意洋洋地对着商场的玻璃墙搔首弄姿。

  周围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对着她指指点点,还有人拿出手机在拍照。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挺了挺胸,脸上带着一种“老娘就是全场焦点”的自得。

  我把视频反复看了三遍。

  然后,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王丽,你可真是个天才。

  我继续往上翻聊天记录。

  是我哥的语音,一声比一声嘶哑,充满了气急败坏。

  “林蔓!你给我死哪去了!接电话!”

  “你到底给你嫂子穿了什么鬼东西!”

  “现在全商场的人都在看她笑话!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然后是我妈的。

  “蔓蔓啊,你快回来吧,你嫂子在商场晕倒了,被送到医院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那是你嫂子啊!”

  我爸则发了一长段文字,大意是说我不孝,恶毒,为了点小事就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害自己的亲人。

  我看着这些指责,心里一片冰冷。

  到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问王丽,为什么又偷穿了我的衣服。

  他们只觉得,我让她丢了人。

  我丢了整个林家的脸。

  我关掉手机,起身,下班。

  我要去医院。

  不是去道歉,是去观战。

  我要亲眼看看,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大戏,会如何收场。

  我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门口乱成一团。

  我哥林涛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我爸妈坐在长椅上,我妈在抹眼泪,我爸沉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一出现,林涛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一个箭步冲过来,扬手就要打我。

  “林蔓!你这个毒妇!”

  我没躲,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手在离我脸颊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不是他心软了,是他被我爸喝住了。

  “林涛!你干什么!这是医院!”

  林涛的手臂颤抖着,指着我的鼻子,“爸!你看看她!她把你儿媳妇害成什么样了!”

  我妈也哭着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蔓M,你快去给你嫂子道个歉吧,她……她都吓得小产了!”

  我心里一惊。

  小产?

  王丽怀孕了?

  我看着我妈,她不像在说谎。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只是想教训她,没想过会闹出人命。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一个多月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哥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林蔓,现在你满意了?你害死了一条人命!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承认,那一刻,我慌了。

  甚至有一丝后悔。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

  一个护士走了出来,“谁是王丽的家属?”

  我们都围了上去。

  “病人情绪激动,导致了先兆流产的迹象,但孩子暂时保住了。你们家属注意一下,不要再刺激孕妇了。”

  孩子……保住了。

  我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

  林涛也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保住了?太好了!谢谢医生!”

  我妈也念叨着“阿弥陀佛”。

  我爸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很快,林涛又把矛头对准了我。

  “林蔓,就算孩子保住了,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必须给你嫂子跪下道歉!”

  我看着他,心里的那点愧疚和后怕,瞬间被怒火取代。

  “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林涛气结。

  “我问你,她为什么会穿着我的衣服去逛街?她是不是又进我房间偷东西了?”我一字一句地问。

  “那……那件衣服是你故意放在那里的!你就是想害她!”

  “我放在我衣柜里的衣服,就是想害她?这是什么逻辑?你的意思是,我的衣柜是为她准备的?她想拿就拿,想穿就穿?”

  “强词夺理!”

  “到底是谁在强词夺理?林涛,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从她嫁进我们家开始,她毁了我多少东西?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你们谁管过?你们只会让我让着她,忍着她!现在出事了,你们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凭什么!”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走廊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

  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够了!林蔓!还嫌不够丢人吗?回家再说!”

  “就在这里说!”我豁出去了,“我今天就要让大家评评理!有这么当哥的吗?有这么当嫂子的吗?偷东西还有理了?”

  我妈拉着我的胳膊,“蔓蔓,别说了,别说了……”

  “妈,你别拉我!从小到大,你都让我让着他!他是男孩!他身体不好!他学习压力大!现在他结婚了,你又让我让着他老婆!我到底欠你们什么了?”

  我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哭得泣不成声。

  林涛愣住了。

  我爸妈也愣住了。

  他们可能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在他们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懂事、听话、从不惹麻烦的女儿。

  急诊室的门又开了。

  王丽被护士推了出来,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一看到我,立刻激动起来,指着我尖叫。

  “是你!是你这个!你故意害我!你想害死我的孩子!”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打我,被护士按住了。

  “病人!冷静!你现在需要静养!”

  林涛赶紧跑过去,握住王丽的手,柔声安慰,“丽丽,别激动,别激动,孩子没事,孩子没事。”

  王丽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老公,她要杀我,她要杀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林..涛回过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我。

  “林蔓,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说完,他推着王丽的病床,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妈想追上去,被我爸拉住了。

  我爸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

  他叹了口气,说:“蔓蔓,你……太让我失望了。”

  然后,他拉着我妈,也走了。

  偌大的医院走廊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灯光惨白,照得我浑身发冷。

  我赢了吗?

  好像赢了。

  王丽再也不敢偷我的衣服了。

  我哥,我爸妈,也终于看到了我的反抗。

  但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像一个打赢了战争,却失去了所有领土的国王。

  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废墟上。

  我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回了家。

  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陌生。

  客厅里空荡荡的,我爸妈的房间门紧闭着。

  我哥和王丽,应该还在医院。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那个被王丽洗劫过的衣柜,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我拿出几个大号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我把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化妆品,所有属于我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装进去。

  我决定搬出去。

  这个家,我已经待不下去了。

  就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是我妈。

  她眼睛肿得像核桃,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

  她看着满地的行李箱,嘴唇动了动,“蔓蔓,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搬出去住。”我头也没抬。

  “你要去哪?”

  “不用你们管。”

  她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妈这些年攒的私房钱,你拿着。”

  我没接。

  “我不要。”

  “拿着吧,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妈不好,妈对不起你。”

  我收拾东西的手顿住了。

  这是我妈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

  “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嫂子她……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是有点小家子气,爱占小便宜。你哥呢,又是个耳朵软的,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妈和你爸,总想着家和万事兴,让你多担待……是我们想错了。”

  我看着她,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但是蔓蔓,你这次做的,也确实太过火了。那是什么衣服啊,你怎么能……那是要遭报应的呀!”她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我把眼泪擦干,把那张卡推了回去。

  “妈,钱我不要。这个家,我也必须搬。不是因为我恨你们,而是因为我需要距离。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想一想,这个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说完,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我走了,你们保重。”

  我没再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走不了了。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最重要的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终于有了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不被任何人侵犯的空间。

  搬出来的第一个月,家里没有人联系我。

  我也乐得清静。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接了一个大项目,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忙碌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我开始慢慢地,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从脑子里清空。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想起我妈说的“小产”,然后惊出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那天如果孩子真的没了,我现在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被我哥打死?会不会被送进监狱?

  我不敢想。

  一个月后,我闺蜜约我吃饭。

  她给我讲了王丽的后续。

  那天在商场,王丽被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虽然很快就删了,但还是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她工作的那个小公司,同事们都在背后议论她。

  说她精神不正常,大白天穿寿衣逛街。

  还有人扒出她以前在朋友圈炫耀的那些“名牌”,其实都是我这个小姑子的。

  王丽受不了这种指指点点,跟人吵了一架,就被公司辞退了。

  我哥林涛,因为这件事,在单位也抬不起头来。

  他本来马上就要升职了,结果因为“家风不正”,被领导刷了下来。

  夫妻俩现在天天在家吵架。

  王丽怪林涛没本事,保护不了她。

  林涛怪王丽贪心,不知检点,害他丢了工作,丢了脸。

  “听说你嫂子现在胎像一直不稳,天天在家保胎呢。你哥伺候了她几天,也烦了,现在天天往你爸妈家跑。”闺蜜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幸灾乐祸地说。

  我听着,心里没什么波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

  这是我们冷战后,他的第一个电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蔓蔓,有空回家吃个饭吧。”

  我沉默了一下,“有事吗?”

  “你哥和你嫂子,要离婚了。”

  这个消息,在我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们的婚姻,本来就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

  王丽对林涛的崇拜,林涛对王丽的迁就,都掺杂了太多的算计和妥协。

  那件寿衣,不过是一根导火索,引爆了他们之间早已埋藏好的炸药。

  “为什么?”我还是问了一句。

  “你嫂子……她把之前从你那拿的那些衣服、包,都给卖了。”

  我愣住了。

  “什么?”

  “你哥前几天要用钱,让她把存折拿出来,她支支吾吾拿不出来。后来逼问之下才说,她把那些东西都拿到二手店卖了,钱都寄回她娘家,给她弟弟盖房子娶媳服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偷穿,变卖,资助娘家。

  王丽这一套组合拳,打得真是炉火纯青。

  “你哥气疯了,当场就打了她一巴掌,说要离婚。她就哭着喊着说,要不是你哥没本事,赚不来大钱,她至于这样吗?”

  我爸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蔓蔓,爸知道,以前是我们不对,委屈你了。你……能不能回来劝劝你哥?这婚要是离了,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我们林家的脸往哪搁啊?”

  又是脸面。

  我爸永远都把林家的脸面放在第一位。

  “爸,这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的人生,我劝不了。”

  “你怎么劝不了?当初这事就是因你而起……”

  “因我而起?”我打断他,“爸,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的错吗?如果不是她手脚不干净,会有今天吗?如果不是我哥一味纵容,她会变本加厉吗?如果不是你们和稀泥,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吗?”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你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我挂了电话。

  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我以为他们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

  原来没有。

  在他们心里,我依然是那个导火索,那个麻烦的制造者。

  我不想再掺和他们家的破事了。

  但两天后,我还是回了家。

  不是因为我爸的电话。

  是因为王丽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林蔓,我知道你恨我。但孩子是无辜的。算我求你,你回来跟你哥说句话,让他别离婚。只要不离婚,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看着这条短信,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恨她吗?

  恨。

  但看着她如此卑微地乞求,我又觉得她很可怜。

  一个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男人和子宫上的女人,一旦失去这两样东西,她的人生就崩塌了。

  我回到家。

  家里一片狼藉,像是刚被洗劫过。

  我爸妈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我哥林涛坐在地毯上,面前摆了一堆空酒瓶,双眼通红。

  王丽的房门紧闭着。

  我走过去,踢了踢林涛。

  “起来,像个男人一样。”

  他抬起头,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但更多的是迷茫。

  “你回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我是回来告诉你,如果你还算个男人,就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别让爸妈跟着操心。”

  我指了指王丽的房门,“离不离婚,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孩子,是你的责任。如果你决定不要这个孩子,那就干脆一点,别拖泥带泥。如果你决定要,那就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别拿离婚当儿戏。”

  他又灌了一口酒,“责任?我怎么承担?她骗我!她把我们家的钱都搬到她娘家去了!这个女人,心都是黑的!”

  “那你就跟她谈,让她把钱拿回来。或者,让她打欠条。办法总比困难多。喝酒能解决问题吗?”

  我看着他这副窝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林涛,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遇到问题,就要么逃避,要么怪别人。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的人生负一次责?”

  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是抱着酒瓶,把头埋进膝盖里。

  我不再理他,转身去敲王丽的门。

  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她沙哑的声音。

  “谁?”

  “我,林蔓。”

  门里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条缝。

  王丽从门缝里看着我,眼神怯懦,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她瘦了很多,脸色蜡黄,完全没有了当初那副嚣天气的样子。

  “你来干什么?”

  “我哥说要离婚。”我说。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是来帮我劝他的吗?”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希冀。

  我摇摇头,“我是来告诉你,求人不如求己。”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王丽,你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林涛,是因为你自己。你总想着从别人身上索取,靠男人,靠孩子,来换取你想要的生活。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都是会变的。男人会变心,孩子会长大。唯一能让你站稳脚跟的,只有你自己。”

  “你把偷来的东西卖掉,把钱寄回娘家,你觉得你是在帮你弟弟,是在为你自己留后路。但你错了。你这是在毁掉你自己的生活,在透支你丈夫对你最后的信任。”

  “如果你真的想挽回这段婚姻,不是求我,也不是求林涛。而是去把你卖掉的东西,一件一件赎回来,还给我。把你从这个家里拿走的钱,一分一分还给你丈夫。”

  “然后,挺着你的肚子,去找一份工作。不管是什么工作,能养活你自己就行。”

  “当你不再依附于任何人的时候,你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也包括你自己的尊重。”

  我说完,转身就走。

  她没有拦我。

  我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

  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路,要靠她自己走。

  那次谈话之后,我又搬回了我的小公寓。

  家里的事情,我没有再过问。

  大概过了一个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王丽出去找工作了。

  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

  我哥没有再提离婚的事。

  他把酒戒了,每天下班就去超市接王丽,然后一起回家做饭。

  我爸妈说,两个人话还是不多,但至少,日子像个过日子了。

  又过了两个月,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寄件人是王丽。

  我打开一看,是我之前被她卖掉的那些衣服和包。

  大部分都找回来了,还有一两件实在找不回来的,她折算了现金,放在一个信封里。

  信封里还有一封信。

  信纸是那种小学生用的作业本纸,字写得歪歪扭扭。

  “林蔓:

  对不起。

  以前是我不对,我混蛋,我不是人。

  你骂得对,我不该总想着靠别人。

  我现在在超市上班,一个月三千块钱。虽然不多,但花的都是我自己赚的钱,我心里踏实。

  你哥……他也变了,他现在会帮我做家务了。

  我们说好了,等孩子生下来,一起好好过日子。

  你那些东西,我跑了很多家二手店,才凑齐的。还差一件外套和一个包,实在找不到了,我把钱赔给你。等我以后赚了钱,再给你买新的。

  最后,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也谢谢你。

  王丽”

  我看着那封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拿出手机,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附言是:给孩子买点东西吧。

  她没有收。

  她回我:不用,我们自己能挣。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王丽好像真的变了。

  又过了半年,王丽生了,是个男孩,七斤重。

  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医院看看。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

  我买了个长命锁,还有一个大红包。

  病房里,王丽躺在床上,气色好了很多。

  我哥林涛正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换尿布。

  我爸妈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我进来,病房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凝固。

  还是王丽先开了口,她冲我笑了笑,“你来了。”

  那笑容,有些不自然,但很真诚。

  我点点头,走过去,把长命锁和红包放在床头。

  “恭喜。”

  “谢谢。”

  我哥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蔓蔓……”

  “哥。”我叫了他一声。

  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最后,他只是说:“谢谢你。”

  我知道他谢的是什么。

  不是红包,也不是长命锁。

  是我当初那番话,那次决绝的离开。

  有时候,打破一个旧的世界,才能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我在病房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走出医院,外面的阳光很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和这个家,和解了。

  不是原谅,是和解。

  我不会忘记他们曾经给我的伤害。

  但我也看到了他们的改变和努力。

  这就够了。

  后来,王丽出了月子,就又回超市上班了。

  孩子主要是我妈在带。

  林涛在单位努力工作,听说去年年底,终于升了职。

  他们用自己的积蓄,在郊区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从我爸妈家搬了出去。

  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但两个人看上去,都比以前开心了。

  王丽偶尔会给我发微信,问我一些育儿的问题。

  或者给我发一些孩子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家伙,白白胖胖,笑得很开心。

  我们的关系,就保持在这样一种不远不近,客气又平和的状态。

  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这样,也挺好。

  至于那件寿衣。

  事后,我哥问过我,那件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那是我从一个专门做古风衣服的设计师那里定做的,全世界就一件。

  我骗了他。

  因为我不想让他,让这个家,背负上更沉重的心理负担。

  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

  它就像一根针,曾经刺破了我们家那个虚伪的脓包,流出了所有的肮脏和不堪。

  现在,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虽然会留下疤痕,但至少,它不再腐烂了。

  去年过年,我第一次回了家。

  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

  王丽的手艺长进不少,做了一大桌子菜。

  林涛给我夹了一块排骨,“蔓蔓,多吃点,你太瘦了。”

  我妈给我盛了一碗汤,“工作别太累了,早点找个对象。”

  我爸喝了口酒,看着我和林涛,笑了。

  “这才像一家人嘛。”

  我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景象,突然有些恍惚。

  好像之前那些激烈的争吵,撕破脸的决裂,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吃完饭,王丽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个盒子。

  “新年礼物。”

  我打开一看,是一条围巾。

  不是什么名牌,就是很普通的羊绒围巾,但手感很软,颜色也很衬我。

  “我自己织的,手艺不好,你别嫌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摸着那条围巾,心里暖暖的。

  “谢谢嫂子,我很喜欢。”

  我叫了她一声“嫂子”。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

  我们都笑了。

  有些坎,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回家的路上,我戴着那条围巾,夜里的风,一点都不冷。

  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林蔓小姐吗?”

  “是我。”

  “我是XX婚恋网站的,您之前在我们这里注册的资料,我们为您匹配到一位非常优秀的男士,请问您明天晚上有时间见一面吗?”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笑了。

  “好啊。”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属于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本文标题:嫂子总偷穿我衣服,我买件寿衣放衣柜,第二天她穿着去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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