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大婚婆婆叫走丈夫那日,前世我叫他快去快回,现在我不再管他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操劳整整四十年,那岁月如刀,一刀刀刻下我满身的疲惫与沧桑。
我原以为,这一生已然走到尽头,死了便一切都解脱了。
可谁能料到,当我再次睁开眼,竟又回到了这新婚之夜。
烛火摇曳,映着面前王勉那张年轻俊朗的脸,那眉眼,那轮廓,与四十年后并无二致。
只是,这熟悉的面容,如今在我眼中,却再无半分欣喜与期待。
我心中暗自叹息,轻声自语道:“王勉啊王勉,上辈子,我为你操碎了心,受尽了苦。”
“那四十年,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里里外外,哪一处不是我辛劳的身影?”
“可你呢?可曾有过半分心疼与体谅?”
王勉见我这般模样,面露疑惑,轻声问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可惜,这辈子,我看够了你这虚伪的面孔。”
“这新婚的甜蜜,这所谓的郎情妾意,我已然不再稀罕。”
“王勉,上辈子,我为你付出了一切,可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罢了罢了,这重生一回,我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新婚夜,便当作是我与你缘分的终结吧。”
1
红烛摇曳,火苗轻颤,暖黄的光晕洒在喜庆的婚房内。
王勉轻推房门,缓步走了进来。
我抬眸,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勉。毕竟时光隔了太久,那探花郎年轻时的风采,都快在我记忆里模糊了。
不得不说,这张脸,着实有蛊惑女子的魅力。遥想当年,我也曾春心萌动,见他家贫,便满心怜惜,体谅他一路求学的诸多不易,处处为他着想,事事为他操心。
然而如今,少女时的那颗悸动之心,早已不复存在。
而且,我心中明了,很快婆婆便会差人来唤他离去。
上辈子便是如此,这场景我记忆犹新。
我这个出身乡间的女子,却凭借一己之力供出了一位探花郎,我那婆婆,向来是又清高又自傲。
她虽高兴与我家结亲,却又担忧拿捏不住我,这新婚之夜的第一招,便是她给我的下马威。
果不其然,王勉刚要与我共饮合卺酒,婆婆的贴身丫鬟樱桃便匆匆赶来,用力拍着门,高声说道:“少爷,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王勉闻言,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
上辈子,我体贴入微,赶忙笑着跟他说:“夫君快去快去,莫要让婆母久等,我无妨的。”
这辈子,哼,我连活都不想好好活了,还管他为难不为难。
于是,我只是轻轻捏着酒杯,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起身说道:“夫君自便。”
王勉听我这般说,不禁僵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后缓缓放下酒杯,对我说道:“我去去就来。”
可他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新婚之夜未能圆房,这成了婆婆拿捏我的第一个把柄。自打嫁入王家,我便落了下风,此后无论怎么努力,都补不回来这缺失的一环。
王勉离开后,我的贴身丫鬟阿豆满脸担忧,轻声劝我:“小姐,莫要害怕。”
我冷笑一声,反问道:“我怕什么?”
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我伸手脱下身上那华丽的喜服,换上了一件轻便的常服,然后对阿豆说道:“走,我也去看看婆母。”
既然婆母身体不适,我这个新过门的儿媳妇,自然要到场尽尽孝心,管他是不是新婚夜呢。
我搭着阿豆的手,又让两个小丫头执灯在前引路,身后还另跟着四个婆子小心看着脚下的路,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朝着婆婆的院子走去。
这王家的宅子,是我爹特意赁下的,银子给了王勉,还言明这是我们家的嫁妆。
王勉那般自强自尊之人,自然不肯轻易接受,最后好说歹说,他才写了一张借条,这才肯住下。
这院子是个二进的小院子,没走一会,便到了。
婆婆的屋子亮着灯,窗户上映出他们母子二人的身影,隐隐约约,似在交谈着什么。
我轻轻咳嗽一声,抬眼望了望今夜这满天星斗,心中暗自猜想,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随后,我提高音量,高声喊道:“婆婆,儿媳来看你来了。”
里面原本的说话声很快就停了下来。
随后,王勉走出屋子,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轻轻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笑着说道:“婆母既然病了,我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要来侍奉左右。”
王勉皱着眉头,说道:“不用,你先回去。”
回去?
回去还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我自然不肯答应,又用帕子轻轻擦了擦鬓角,说道:“夫君心疼我,我心里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婆母病了,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却在一边不闻不问,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说嘴。”
“再说,这新婚头一夜,我刚进门,婆母就病了,若有那等心肠恶毒之人,岂不是要说我克婆母。我啊,必要亲自来伺候照顾婆母,只有婆母好了,我这心里才安心。”
王勉明显被我这番话给说愣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这一件在他看来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却不知,我便是死在这桩桩件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上。
上辈子,我cao劳了四十年,被这一件件鸡零狗碎的事情折磨得身心俱疲,百口莫辩,无从辩解,最后早早地便离世了。
如今,这憋屈的一生若要再来一遍,这戏本子已然铺开,白纸黑字写着吃人不吐骨头,我岂肯心甘情愿地再次陷入这泥沼之中。
2
红烛摇曳,燃着那跳跃的火苗,暖黄的光晕在屋内弥漫开来。
王勉轻推了门,缓缓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抬眸,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勉。毕竟隔了太久太久,那探花郎年轻时的风采,在我记忆里都快模糊成一片了。
不得不说,这张脸着实生得极好,眉如远黛,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当真是能蛊惑世间女子的容颜呐。
遥想当年,我也曾春心萌动,瞧他家贫,便心生怜惜;体谅他生活不易,便处处为他着想,事事皆以他为先。
可如今呐,那颗少女怀春的心,早已如死水一般,再无半分波澜。
而且,我心中暗自思忖,很快婆婆就会使唤人来唤他走了。
上辈子便是如此,这情景我刻骨铭心。
我这个出身乡间的女子,却靠着自己的努力供出了一位探花郎,我那婆婆,可谓是又清高又自傲。
她虽高兴与我家结亲,却又怕拿捏不住我,这新婚的第一招,便是她给我的下马威呐。
果然,王勉刚要与我端起那合卺酒,欲共饮此杯,以结百年之好,婆婆的贴身丫鬟樱桃就匆匆过来拍门,脆生生地说道:“少爷,夫人唤您去一趟呐。”
王勉闻言,微微侧首,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为难之色,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上辈子,我体贴入微,赶忙轻声说道:“夫君,既是婆母唤你,你便快去快去,我没关系的,莫要让婆母久等。”
这辈子呐。
呵,我冷笑一声,我都已然不想活了,还管他为难不为难作甚。
所以我只是轻轻捏着那酒杯,唇角勾起一抹轻笑,起身说道:“夫君自便呐,莫要因我而误了婆母之事。”
王勉听闻此言,身子微微一僵,愣了一会,随后缓缓放下酒杯,看着我说道:“我去去就来,你且在此等候。”
哼,他这一去,可就回不来了呐。
新婚之夜没有圆房,这便是婆婆拿捏我的第一个把柄呐。
我自嫁入王家,便从此落了下风,这局面,从此之后,便是想补都补不回来了呐。
王勉离开后,我的贴身丫鬟阿豆走上前来,轻声劝我道:“小姐,莫要害怕呐。”
我怕什么?
我心中暗道,我乃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呐。
我缓缓脱下那华丽的喜服,那喜服上的金线绣纹在烛光下闪烁着光芒,却再也无法让我心生欢喜。
我换上了一件常服,简约朴素,却让我感到无比自在。
然后我转头对阿豆说道:“走,我也去看看婆母。”
既然婆母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要到场尽尽孝心呐,管他是不是新婚夜呢。
我搭着阿豆的手,那手温暖而有力,让我感到一丝安心。
我又让两个小丫头执灯,那灯光在夜风中摇曳不定,似是我此刻的心情。
身后又另跟着四个婆子看路,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朝着婆婆的院子走去。
这王家的宅子,乃是我爹赁的,那白花花的银子给了王勉,只说是我们家的嫁妆。
王勉那般自强自尊的人,自然不肯轻易受此馈赠,最后好说歹说,他才写了一张借条,这才肯住下。
这院子是个二进的小院子,不大,却也精致。
不过一会的工夫,我们便到了。
婆婆的屋子亮着灯,那灯光透过窗户,照出他们母子二人的身影,影影绰绰,似是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我轻轻咳嗽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望了眼今夜这满天星斗,那星星闪烁着,似是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我心中暗自猜想,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呐。
随后我高声喊道:“婆婆,儿媳来看你来了呐。”
里面的说话声很快就停了,仿佛被我这一声喊给惊断了一般。
随后王勉走出,他皱着眉头,看着我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轻轻甩甩手中的帕子,那帕子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气,我微笑着说道:“婆母既然病了,我这个儿媳妇自然要来侍奉左右呐。”
王勉说道:“不用,你先回去。”
回去?
回去还怎么唱这出戏呐。
我自然不允,我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擦了擦鬓角,说道:“夫君心疼我,我知道呐。可是婆母病了,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却在一边不闻不问,岂不是要让人说嘴呐。”
“再说,这新婚头一夜,我刚进门,婆母就病了,若有那等心肠恶毒之人,岂不是要说我克婆母呐。我啊,必要亲自来伺候照顾婆母,待婆母好了,我才安心呐。”
王勉明显被我说愣了,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这一件在他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不知呐,我就死在这桩桩件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上呐。
上辈子,我cao劳四十年,被这一件件鸡零狗碎之事折磨得身心俱疲,百口莫辩,无从辩解,最后早早地便离世了呐。
如今这憋屈的一生若要再来一遍,这戏本子已然铺开,那白纸黑字上写着吃人不吐骨头呐,我岂肯心甘呐。
3
王勉寻了同窗,借了些许银子,又精心另备了礼物。
次日,我与他一同回了我家。
我那长姐,已然定了亲事,对方乃是户部尚书府的三公子。只因那三公子尚在任上,未得回京,这亲事便这般耽搁了下来。
我三弟于书院中读书,平日里不常归家。今日恰逢我回门之日,他亦特意请了假。
我娘虽说偏心,可我终究是她亲生的骨肉。她见着我回来,忙不迭地问道:“儿啊,你在那边一切可都安好?”
我却仿若未闻,神色淡然,无动于衷。
我曾与她提及婆家生活艰难,那婆母更是难伺候得很。可我娘尚未听完,便急急打断我,道:“儿啊,这世间哪有一个媳妇是好当的?你且多忍让些便是了。”
我听了她的话,便老老实实地做那王家的媳妇。
后来,长姐成亲。那姐夫竟为了一个粉头,推了长姐一把。我娘亲得知后,全然不顾身份,径直打上了尚书府的门,还扬言要拉着长姐和离。
自那时起,我便明白,这侍郎府也好,娘亲也罢,皆是长姐的底气,却独独不是我的。
而此次,我亦不再奢望谁来当我的底气。
母亲又问我:“儿啊,你在王家过得如何?”
我神色冷冷,道:“婆婆刁钻刻薄,相公腹黑算计,这王家,实乃一个火坑。”
我娘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惶。
长姐亦是满脸诧异,张了张嘴,却未言语。
我瞧着她们的模样,忽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说笑呢,母亲怎的吓成这般模样?”
我娘干笑一声,忙低头去摸那茶壶。
长姐这才回过神来,嗔怪道:“二妹妹,你怎可这般吓唬母亲?”
我乖巧地应道:“姐姐莫要怪罪,妹妹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我娘回过神来,语重心长道:“儿啊,你既已嫁了人,便莫要再这般轻浮了。王勉是个稳重孩子,你嫁给了他,便是一家主母,日后要帮着他管理内宅,不可再如此不像样子。”
顿了顿,她又道:“娘知晓,这亲事委屈了你。可我与你爹亦是有自己的考量。王勉虽家贫,可才学甚高,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这话倒是不假,王勉此后一路高升,在官场之中如鱼得水,的确很快就出人头地。
他这潜力股,我爹倒是抓得极准。
他未发达之时,我爹需我去滋养这棵树苗;待他官越做越大,他又成了我们秦家要死命抱住的大腿。
他们利益相连,互为一体,却要我来做这中间的点缀。
吃了午饭,便该回去了。母亲又唤了我到一旁,偷偷塞了几张银票给我。
“儿啊,做人媳妇,哪有不受委屈的?你自小乖顺,只要好好服侍婆婆,照顾夫君,日后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我捏着那几张银票,望着母亲眼中的自己。
那个花容月貌、皮肤雪白的姑娘,心中忽地涌起一股酸涩,很想对母亲说:“娘亲,我试过了,可真的没有用。”
“若我说,我与王勉实在过不下去,你……”
“快快住嘴!”母亲忙不迭地打断我,“莫要说这等胡话。你才刚成亲,有些磕绊亦是正常。夫妻之间,哪有那般顺遂的?皆需日久相处。”
我不言,只是抿着嘴,等她说完,而后执拗地开口:“我若是要和离,母亲要如何?”
为何非要再问这一遍?大约还是心中存了一丝不甘吧。
可母亲果然没让我失望,她答非所问,道:“快回去吧。”
我凄然一笑。
手中的银票,已是母亲能给我最大的关心了。
无论前世今生,我早已明白,在母亲眼中,唯有姐姐;在父亲眼里,唯有弟弟。
而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4
归程的马车辘辘而行,车厢内气氛沉闷得似能拧出水来,我垂眸不语,神色寂寥。
王勉微微侧目,瞧了我两眼,而后缓缓将我的手轻轻握在手心,温声道:“今日回门,一路奔波,你着实辛苦了。”
我轻轻抽回手,神色淡淡,道:“与夫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比不得夫君辛苦。”
王勉看我一眼,并未生气,眸光平静,道:“日后,若是你不想回娘家,便少回去吧。”
他心中自然明白,我爹娘偏心至极,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无奈嫁与他。
世人皆祈愿长命百岁,我竟平白得了两辈子光阴。若此事传扬出去,不知要引得多少人艳羡。
然而,世人却未曾言说,人要长命百岁,还需岁岁无忧。
若如我这般,上一世困于那死人墓中,这一世又要重蹈覆辙,这般活着,又有何趣味?
王勉的确对我爱重有加,可这爱重背后,却皆有条件。
他期望我孝顺婆婆,善待他的侍妾,盼我打理好内宅诸事,做到不争不吵不抱怨。
在他的心中,他的母亲、他的官位、他的名声……皆在我之上,我不过是他安置在内宅的一个体面的摆设,如同石像一般,毫无生气。
我着实做够了这般日子!
次日,王勉前往官署当差,婆母便差人唤我过去,欲兴师问罪。
她已然知晓昨日的回门礼乃是王勉借钱所买,顿时雷霆大怒,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为妻之人,实在不贤,竟让夫君丢了脸面!”
我心中暗自冷笑,实在不明白,他们王家向来穷困潦倒,四邻八方无人不知,何时竟有了脸面?
不过,我这婆婆向来不会在意这些,她只觉我既已嫁入王家,便该上赶着为她家、为她的探花儿子缝缝补补,务必让王家光鲜亮丽,否则,要我何用?
这话,乃是她上辈子亲口所言。
这辈子,她本性依旧未改,又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只是,此次我笑意盈盈地听她说完,神色从容。
她盘腿坐在榻上,手指着我,颐指气使道:“你也是出身大家族的姑娘,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需我来教你?夫为妻纲,你夫君丢了脸面,你又有什么脸面?”
我轻轻挥了挥手中帕子,神色不在意,道:“是夫君自己言说要他去想办法,他嫌弃母亲准备的那块豆腐模样不佳,非要重新准备。母亲也曾言夫为妻纲,夫君执意要重买,媳妇实在也是无可奈何。”
婆婆被我这一番话噎得脸色涨红,气道:“你你你……我那是让你自己……”
让她自己什么?她自是没脸说出口。
她及时止住话头,被我堵得气息不畅,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茶,又看了我一眼。
我面色不变,故作无辜之态。
婆母见状,收敛了神色,突然道:“这事便罢了,以后再有此类之事,你要记得为夫君分忧解难。”
我微微欠身,轻声应道:“好。”
“你已经嫁进来三日了,我老婆子身体欠佳,今日你便来侍奉我用饭吧。”婆母又道。
又是这等手段啊。
一个婆婆若想拿捏媳妇,着实容易。睡着时让捏腿,醒着时让端茶,吃饭时让布菜,走路时让搭手……就这么一点点小事,无需花费大力气,便能将人磋磨得没了生气。
这招杀人不见血,还能让你求告无门。
你若说她刻薄,她便说你不够孝顺恭顺,你又如何说得过她?
上辈子,我曾与王勉提及此事,王勉却说我娇气,道娘年纪大了,我这个做媳妇的理应多侍奉。
他根本看不到我的委屈。
我又与我娘诉说,我娘却道:“这些皆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抓住夫君的心,早日生一个孩子。”
孩子?
我r日被婆婆拴在身边,如影随形,又怎会有孩子?
我睡在她床前小榻整整三年,始终未能怀上孩子,她转头便说我三年无子,要为王勉纳妾。
我为此哭了一夜,第二天却仍要擦干眼泪,装作没事人一般去为王勉操办纳妾之事。
我做了一辈子的贤惠人,临了只落得个好名声。
可这好名声却已束缚我一辈子,我实在背够了!
她既让我伺候,我便乖乖巧巧地伺候。
这一日,我忙前忙后,连一口水都未曾喝上。
阿豆见我辛苦,趁婆婆睡着之时,忙要给我端水喝,我却拒绝了。
喝水作甚,就得口干舌燥、唇色苍白才好看。
所以,等到晚间,下人回禀说少爷回来了的时候。
我故意将手中盛汤的碗一松,那碗“啪”的一声掉在桌上,正巧将一桌子菜砸个稀碎,而后我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5
我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竟晕厥了过去,待悠悠转醒,才知自己已然病倒了。
我既已病了,心中暗忖,这病短期内怕是难以痊愈了。
此招,原是我那婆母素日里爱用的。
她上辈子,动辄便称病不起,我便要日日夜夜守在她榻前,悉心侍疾。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好好病上一场,让她也尝尝这其中的滋味了。
我在榻上缠绵病榻小半个月,心中虽不知外间传言如何,但想来总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我这个新妇,过门才短短三日,竟就累到晕厥,这等恶名,也该让我那婆婆好好受一受了。
我在床上养得面色红润,精神渐好,反观王勉,他的脸色倒是愈发难看了。
他心中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所以头一两日,他尚能容我如此。
可待我半月过去,仍无半点好转之意,这一日,他终于站在我床头,面无表情地问我:
“夫人,你究竟想病到何时?”
我抬眸,反问道:
“夫君以为,妾身该病到何时?”
王勉忍无可忍,怒声道:
“侍奉公婆,本就是你为人媳妇应尽的职责!”
我的职责?
哼,他倒是说得轻巧。
我缓缓开口道:
“父慈子孝,夫君读过诸多圣贤书,当知此话该如何理解。”
王勉闻言一愣,随后垂眉沉思,半晌才道:
“原来,你是这般想法。”
我冷呵一声,并不答他。
王勉低声又问:
“你非要如此执拗吗?”
我扶着额头,作痛苦状道:
“夫君,妾身这头,又疼起来了。”
王勉闻言,转身便离开了。
王勉欲要拿捏我,不过就是仗着子嗣、宠爱这两点。
他要逼我低头,方法便是冷落我,不来我的屋子。
呵,很好,成亲不过三五日,他便如此下我的脸面。
下人们最是会看人下菜碟,见我不得宠,连送来的伙食都降了一等。
阿豆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偷偷地看我。
我瞧见她那模样,笑道:
“你老看我作甚?把这吃食扔了!”
“哎。”阿豆不敢违逆我,忙将东西端了出去。
我起身欲要出去走走,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还病着,不宜外出,便又将阿豆唤了回来。
“东西别扔了,去给我叫个大夫来,就说我头疼病又犯了。”
阿豆乖乖应好,匆匆去了。
大夫来得倒快,我此时正用筷子一粒一粒地捡着白粥里面的米粒子。
大夫瞧了,道:
“夫人还是有些体虚啊。”
又看了我手里那几乎可见碗底的白粥,接着道:
“夫人要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我点点头,道:
“大夫说得极是,只是家中艰难,婆婆素日里要节俭度日,妾身也不敢违逆。”
大夫闻言,面露疑惑道:
“王大人乃是朝廷新贵,怎会如此……”
哎,我做出一副有口难言的姿态,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看吧,论起算计,我也并非没有脑子,只是以前太过乖顺,不肯用,也不能用。
总以为以真心便能换得真心,却不知真心若是贱卖,便如那粪土一般,一文不值。
我大夫,王勉得了消息,也匆匆赶来了。
他进了屋,正巧大夫要离开,这大夫竟停下来,直接跟王勉说道:
“王大人,夫人体弱,饮食方面定要多多用心啊。”
我喝着一口白粥,闻言差点笑出了声。
这大夫,可真是好心得很呐。
王勉不明所以,待大夫离开,见我手中那碗白粥,侧脸肌肉显而易见地绷紧了。
我笑问道:
“夫君怎么来了?”
王勉眼神如刀,冷声道:
“你非要如此吗?”
我将碗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又作痛苦状道:
“夫君,妾身这头,实在疼得厉害。”
说罢,我便作势要躺下。
王勉却突然一步上前,擒住我的手腕。
这可真是未曾想到之事。
王勉这人,一贯是君子端方,鲜少有失态之时。
上辈子我与他共度二十载,也从未见他如此大怒过。
想来这辈子,他还是年轻气盛,这年轻的探花郎涵养尚不够,一撩便爆了。
说真的,我是一点都不怕的。
我甚至巴不得他直接掐死我。
所以我仰着脖子,指甲贴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刮,口中高喊:
“阿豆!”
“你!”
阿豆闻声进屋,见我脖子上有血,立刻便是大叫起来。
王勉当然没想到我会如此自残,恶狠狠地盯着我,惊怒交加。
我哭道:
“阿豆,快来救我!”
阿豆是很怕王勉的,但见我受伤,她也立刻怒了,冲上来便推王勉,口中喊道:
“快放开我家姑娘!”
王勉被推得后退几步,指着我道:
“秦氏,你!”
连“白娘”也不叫了,直接唤我“秦氏”了。
我被阿豆搂在怀里,从帕子里露出眼睛,冲他眨了眨。
王勉,“……”
6
与那王勉一番激烈交锋后,王勉竟如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此后竟再不敢前来招惹于我。
然我却觉此番代价着实不小,脖颈处留下了一道好长的口子,触目惊心。
大约那王勉也被我这狠辣手段给震慑住了,自那之后,府中伙食竟恢复如初,婆婆那里亦是毫无动静,安静得有些反常。
我躺了这许久,浑身酸软无力,骨头都似要散架一般。于是,在这一日,我如常起身,活动筋骨。
这病嘛,总归不能一直病着,若下次有需要,再病上一场便是。
听闻我已然痊愈,婆母立刻遣人唤我过去。
我向来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自是随叫随到,当下便收拾妥当,前往婆母处。
待我踏入屋内,竟见到了白荷。
这白荷乃是王勉的侍妾,且为王勉诞下了唯一的儿子,在这王家府中,可谓是一枝独秀、风光无限。只是上辈子,她是在我成亲三年之后才进的门,如今却这般早便入了府,倒是令我颇感意外。
我嘴角勾起一抹嫣然浅笑,款步上前,盈盈下拜,向婆婆行礼问好:“儿媳给母亲请安。”
婆婆却连正眼都懒得瞧我,神色冷淡,语气疏离地问道:“你身体可好些了?”
我抬手轻轻擦了擦鬓角,微微皱眉,轻声道:“母亲,儿媳还有些头晕。”
婆婆微微颔首,说道:“你既然身体欠佳,我便给你寻了个帮手。这是荷娘,日后便留在府中,与你一同照顾勉儿。”
我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婆婆见状,赶忙向白荷使了个眼色。
白荷会意,忙莲步轻移,上前给我问安,娇声道:“姐姐----”
我抬手轻轻打断她的话,而后在椅子上安然坐下,嘴角含笑,说道:“别唤我姐姐。”
白荷微微一怔,面露疑惑之色,问道:“那……那该如何称呼?”
我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说道:“叫夫人。你乃照顾夫君之人,我亦是照顾夫君之人。日后东西两屋,我住东边,你住西边。无事不必往来,即便见面,也无需问好。咱们二人身份相当,就别姐姐妹妹地攀这交情了。”
白荷听闻此言,顿时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可懒得理会她心中作何感想,我上辈子已然够宽宏大度了,照顾夫君,照顾夫君的妾室,还要照顾妾室的孩子……我照顾了这一大家子,早已疲惫不堪,照顾够了。
从今往后,谁也别想再让我cao一点心。
我如此安分守己、不闹事端,大约是婆婆未曾料到的。晚间时分,婆婆竟遣人给我送来一碗汤,又让樱桃前来跟我说,今日之事我做得极好。
我听闻此言,心中暗啐一口:“呸!”
我料想,那白荷进府,王勉定是极为欢喜的。他乃是个喜爱红袖添香的风流文人雅士,最是钟情于玩那文人雅士的风流韵事。
当年,白荷的字亦是他一笔一画亲自教授,如今这般早便享受这齐人之福,想必早已乐得要在被窝里打滚了。
然而,此次我倒是猜错了。
这夜,王勉竟怒气冲冲地冲进我房里,满脸质问之色,大声吼道:“你此举究竟是何意思?”
我一脸茫然,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夫君此言何意?”
王勉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便立刻给我找了个妾室。你是想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不仁不义,是个色中饿鬼吗?”
“秦凤白,你莫要太过分!”
此事竟还可以这般理解?
我闻言,顿时茅塞顿开,心中暗喜,觉得这王勉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思路。
上辈子,因我三年未曾有子,所以王勉纳妾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这辈子,我乃新妇,王勉顷刻间便纳妾,这分明是在打我秦家的脸面。
但那又与我何干?
我让白荷进府,不过是懒得再管他们王家这等破事。但若能顺便让王勉吃瘪,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我神色平静地说道:“夫君若是不喜欢,便将人退了便是。儿媳另给夫君寻个可心之人。”
王勉听闻此言,怒气瞬间暴增,但他已然领教过我的手段,可不敢再随意与我硬碰硬。他突然大声喝道:“都退下!”
阿豆却不肯退下,站在原地,一脸坚定之色。
王勉冲我怒目而视,说道:“让她们退下。”
罢了罢了,我无奈地挥挥手,示意众人都出去。
王勉掀衣坐下,神色阴沉。
我催促道:“有话快说,刚纳的妾你不去,岂不是白白花了银子。”
王勉听闻此言,顿时语塞:“……”
他忍耐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眼,看着我问道:“夫人,我到底何处做了让你不满意之事,竟要如此对我?”
我一脸无辜地说道:“没有啊。这辈子尚未有何事让我不满。”
王勉皱起眉头,问道:“那你为何与之前反差如此之大?”
之前?
王勉所说的,大约是成亲之前。那时初次见面,我对他可谓是温柔备至、多礼有加。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这婚事你我皆……”
“这婚事你如何想,我自是不知。”我打断他的话,神色冷淡地说道,“至于我,我又能做得了什么主?”
王勉震惊地看着我,瞪大了双眼,说道:“你--”
我豁然而起,神色冷淡地说道:“夫君若是无事,便请离开吧,儿媳累了。”
王勉却一动不动,半晌之后,缓缓说道:“……原来你竟是不愿意嫁……”
那语气已不再是惊讶,而是觉得匪夷所思,又似是在梦中呓语一般。
我只余一声轻蔑地笑。
我的婚姻,又何曾由得我自己做主了。
7
王勉未将白荷收作房中人,仅令她在书房做个洒扫的丫头罢了。
婆婆对此心中甚是不满,旁敲侧击,隐隐怀疑是否我在其中暗中捣鬼、从中作梗。
我神色淡然,道:“婆婆,牛不喝水强按头,此等道理您岂会不知?若婆婆真有那等本事,便自己去劝夫君饮下这杯‘水’,我这个做媳妇的,着实无能,干涉不了夫君的决定。”
婆婆眉头一皱,道:“你怎么就干涉不了了?”
“昨日勉儿不是到了你房里,你难道没跟他说些什么?”婆婆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我。
我微微挑眉,反问道:“婆婆既如此问,那我倒是想先问婆婆一句,婆婆为夫君纳妾,难道事先未曾与他通气商量?平白无故让他在我房里发了通脾气,还指责我故意害他!”
婆婆神色一滞,她自然未曾与王勉商量此事。而且听闻因为这纳妾之事,母子二人还拌嘴了几句。如今我戳到了她的痛处,婆婆立时恼羞成怒,如那被激怒的野兽一般,破口骂道:“还不是你不贤惠!”
“要不是你整天跟勉儿怄气,让他成了亲还跟个单身汉似的,我何苦去操这个心?你不反思自己的过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与我顶嘴!”婆婆气得脸色涨红,手指着我,浑身颤抖。
我与她如今已然撕破了脸皮,也无需再如上辈子那般,说话绕着弯子。
我面无表情,冷冷道:“婆母若再这般与我纠缠不清,儿媳妇怕是要晕倒了。”
婆母闻言,顿时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舒舒坦坦地往椅子后一靠,神色傲然,继续道:“婆母说我不贤惠,儿媳身为孝顺之人,不敢驳婆母的话。可我出身官宦之家,家中世代耕读传家,最是知晓礼仪智信。我自幼便德容兼备,刺绣作诗,样样精通。便是宫里的娘娘,我面见之时,也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我嫁入王家,带着三十六台嫁妆,那嫁妆之丰厚,令人咋舌。在内,我补了王家之前欠下的诸多外债,让王家不至于为债务所累;在外,我爹提携夫君,在仕途之上没少帮他,为他铺就了一条平坦之路……不知婆母对此有何看法?但在京城之中,我这样的情况,实乃低嫁!”
这话我早已憋在心中许久,今日终于一吐为快。
我一辈子的出身教养,成亲前所学得的刺绣作诗之技,未曾为我带来荣耀与夸赞,反而成了她因此作践我的理由。
她既需要我带来的诸多好处,又要看不起我的出身;既害怕我的背景势力,又要妄图掌控我。凭什么!
我面色冷硬如霜,婆婆大约是被我这番话给吓到了,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只是手指着我,突然爆发了一句:“你胡说!”
她像是个被惹怒了的老虎,在屋内四处张望,回头左找右找,终于从榻上摸了个枕头,便朝我狠狠砸来,口中骂道:“你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jian人,我让你胡说八道!我儿是新科探花,才高八斗,多少人做梦都想嫁进我王家,谁稀罕你所谓的‘低嫁’!”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自命不凡的jian人罢了!”
我接连躲避她扔过来的东西,心中暗自诧异,真没想到“低嫁”这两个字竟让她有如此大的火气,果然是伤到她的自尊心了。
这发怒就摔打的毛病,母子两个倒真是一个模样,如出一辙。
她见我躲避,更是怒火中烧,怒涨而起,从榻上起身便朝我扑来,那架势,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幸好被樱桃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口中急声道:“老夫人,冷静冷静啊,莫要气坏了身子。”
我退到门口,心中思忖,觉得还是暂时躲躲为妙,以免这疯婆子再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来。
8
这场闹剧,自是毫无意外地惹恼了王勉。
于他心中,若真有人能重过他的仕途前程,那便唯有他的母亲了。
听闻婆母被气得卧病在床,哭天抹泪地嚷着家里娶了个罗刹进门,定要将我休弃出去。
阿豆瞧着这情形,也觉事情闹得愈发大了,整日里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更是一整天都没敢开口说话。
我却安然自若地坐在房间里,专心致志地绣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我心中暗自思忖,只等着王勉来找我兴师问罪、算账讨伐。
然而,可惜的是,我又算错了。
我等来的,竟是王勉收用了白荷。
他不仅抬举她做了贵妾,还将府中的管家大权交到了她手中。
这情形,就好似主母已然没了用处,赶忙寻个替补上来救场一般。
他果真是被我拂到了逆鳞,触了痛处。
上辈子,他好歹还顾忌着我的面子与地位,府里的中馈自始至终都牢牢握在我手里。
可如今,他是彻底要将我晾在一边,弃之不顾了。
白荷倒也争气,学了管家之道,又学了识字认文,很快便将这副重担挑了起来。
都说小人得志便猖狂,这话真真是一点不假。
初次见面时,白荷还对我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姐姐”。
可到了如今,便只冷冷淡淡地称我一句“东屋的夫人”。
在下人面前,她更是自居西屋的夫人,与我平起平坐,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闻听此事,心中毫无波澜,波澜不惊。
阿豆却气得鼓鼓的,一肚子委屈,嚷嚷着要回去告诉我爹娘。
我笑着轻拍她的肩膀,道:“你呀,真是傻得可爱。”
“我的情况,爹娘知晓又能如何?我出嫁至今,王家发生的桩桩件件之事,不知那些风言风语早已传到了多少人的耳朵里。同住京城,我娘又怎会真的毫无听闻?”
“不过是我大姐的婚事更为重要罢了。我啊,终究是那‘各自婚姻,各自修行’之人。”
“她是要我自渡,却不知,我既没那个能力,更没有那份渴求。”
长姐成亲那日,我特意回去了一趟,王勉却并未同来。
我娘见此情形,对我极为不满。
为姐姐送嫁之后,她将我单独留了下来,面色不悦地问道:
“白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漫不经心地反问:“什么怎么回事?母亲所言何事,女儿实在不明。”
“还给我装傻充愣,你家里那个妾是怎么回事?”我娘气呼呼地说道,“我都听说了,那妾室如今管着家,下人对外都叫她夫人。”
我听闻此言,不禁觉得好笑,道:“他们王家宠妾灭妻,母亲不为我主持公道,反倒来问我的过错?”
“我何错之有?!”
“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我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姑爷家里穷得叮当响,你嫁过去时,带着丰厚的嫁妆,又自小知书达理。只要肯好好地侍奉婆母,看顾好内院,姑爷怎会不对你心存感激,厚待于你,反倒与你离心离德?”
好好好,反正无论何事,都是我的不是。
我一生的委屈,旁人视而不见,就连我的亲娘,都觉得我上辈子的人生定是和顺美满。
就算有个命里无子的不足,也是我自己的肚皮不争气。
这辈子,竟又是如此这般!
我却已然不想再听她教训,上辈子我信了这些话,个中酸甜苦辣,只有我自己知晓,旁人何曾问过我冷暖,何曾关心过我半分?
我起身,淡淡地说道:“家里还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理,母亲若是无其他事,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你站住!”我娘呵斥住我,神色严肃地告诉我,可知王勉如今颇得陛下盛宠,已被陛下安排去给太子讲书。
噢,我心中暗道,我说怎么突然想起了我,原来是王勉升官了。
我秦家种下的树,总算能开花结果了,便想起了我这个施肥的养料。
9
我自家中盈盈而出,脚步虽缓,却未让一人相随。
京中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然于我而言,却恍若隔世,似置身另一番天地。
正失神间,袖子忽被人轻轻牵了牵。我回首望去,竟是我的三弟弟。
“二姐。”他脆生生地唤我,声音里带着几分稚嫩与关切。
我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地看向他,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他抬眸看我一眼,小脸上满是认真,突然说道:“二姐,母亲或有不对之处,你且多担待些。日后若是二姐在王家真真过不下去了,弟弟定会照顾二姐的。”
我闻言,诧异地挑高了眉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三弟弟说罢,对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旋即转身,脚步匆匆地走了。
我目送他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人群中,突觉眼眶发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我未曾料到,这家中竟还有人瞧见了我的不易,也愿为我分担一二辛苦。
然,已然迟了。这微小的慰藉,终究填补不了我一辈子的凄凉与哀伤。
待我回到王家之时,恰逢有大夫匆匆进门。
我心中一紧,忙拉住一旁的丫鬟询问,方知白荷竟怀孕了。
呵,这当真是可喜可贺之事啊。
看,我终究还是将这辈子过成了上辈子的模样,一样的无趣,一样的无可奈何,仿佛被命运捉弄,无法挣脱。
夜里,王勉踏入我的屋子,脚步声沉重而缓慢。
我抬眸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夫君今日有此等喜事,如此良辰美景,不去好好陪陪你的爱妾,到我这儿作甚?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王勉闻言,面色微变,忙解释道:“今日你长姐的婚事,我并非故意不去,实是陛下有事寻我,我走不开身啊。”
我轻轻挥了挥手,神色淡然,不在意地说道:“国事为重,家事又算得了什么?夫君如今圣眷正浓,我爹娘巴结你都来不及呢,岂会怪罪于你?”
“那你呢?”王勉突然紧紧盯着我,目光灼灼地问道。
我一愣,未料到他会如此问。
“你……怪我吗?”他声音低沉,似带着几分期待与忐忑。
他与烛光中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那眼神似要穿透我的灵魂,探寻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别开目光,不愿与他对视,叹了口气,说道:“夫君如今春风得意,公事家事两面开花,这等喜事在身,又何必还来问我的意见?我之意见,于你而言,又有何重要?”
王勉神色一正,说道:“你是我的正妻,是我王家的主母,我自然看重你的意见。”
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说道:“正妻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主母之位也并非非我不可。夫君若是有别的想法,我愿意将这位子让出去,成全夫君与他人。”
“白娘!”王勉猛地打断我,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与不解,“你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
他总以为我想怎样,却不知我心中所想,不过是一死罢了。
我一点都不想再跟他这般过日子,这日子于我而言,如同囚笼,让我窒息。
王勉见我不语,又说道:“你放心,谁也不会代替你的位置。等孩子生下来,我会将孩子寄养在你名下,认你做母,让你后半生有所依靠。”
王勉定然觉得他这做法英明无比,正等着我感恩戴德,对他千恩万谢呢。
但他不知,我一点都不稀奇这所谓的“恩赐”。
我上辈子也曾求过他,说我膝下无子,想将白荷的孩子抱过来养,以慰晚年孤寂。
王勉却未同意,他说道:“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太操劳了,好好照顾好家里就行。孩子是个累人的活,就让白荷自己操持吧。”
听起来,他似乎也是为我好,但我知道,是白荷求了他,不要让他们母子分离。
他的爱妾,他的儿子,才是对他最亲近的人,而我,不过是一个没有情绪的正妻,是王家的一个排面,一个摆设罢了。
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这辈子白给我,我也不要!
想到此处,我怒从心起,看了他一眼,抓起手边的梳子,毫不犹豫地直接扔到他头上,怒喝道:“滚!”
“你!”王勉捂住头,痛呼一声,猛然起身,瞪着我,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
“滚出去!”我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与恨意,“谁稀罕你的施舍!你以为你是谁?是我的主人还是我的天?给我扔个骨头,我就该滚下来冲你磕头!?”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咬牙切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我上辈子没有儿子,这辈子也不在乎子嗣了。我巴不得断子绝孙,让王家无一嫡子,以泄我心头之恨!
对,我就是这样恨!
我以为我的情绪早就被这漫长的岁月消磨掉了,变得麻木不仁。但王勉总能精准地刺中我的隐痛,让我痛不欲生。
我恨他!恨他的视而不见,恨他的自私自利,也恨他的虚情假意!
我恨他!恨之入骨!
10
我一时冲动,竟将王勉的头砸出了伤。本以为婆婆定会前来兴师问罪,未曾想,来的竟是白荷。
她扶着那平坦如初、尚看不出孕态的肚子,盈盈立于我的门口,姿态温婉,跟我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柔声道:“夫人,夫君已与我说了孩子之事,我亦是愿意的。待孩子呱呱坠地,便抱来给夫人抚养。”
我眉头一皱,冷冷道:“我不要。”
白荷闻言,愣在原地,“……”
我起身,目光冷冽,“你无需来我这儿试探,我既不稀罕你的孩子,更没那闲情逸致替旁人养孩子。”
白荷面露难色,犹豫道:“可是夫君……”
我打断她,语气尖锐,“你如此听他的话,他若要你死,你可愿赴死?”
白荷再次愣住,“……”
我怒喝一声:“滚出去!”
白荷几乎是哭着逃离了我的院子。至少阿豆是如此说的,她愤愤不平道:“那白氏,太会做戏了!旁人问她是不是被夫人骂了,她只知哭,却一言不发。”
我轻笑一声,“别人猜得也没错,我确实骂她了。”
阿豆附和道:“那也是她先来挑衅夫人您的啊。”
可旁人哪里会管这些是非曲直,我以前便常被人言所累,如今,却是最不惧人言的。
阿豆愁眉苦脸,替我发愁道:“夫人,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沉默不语。
自再次睁眼的那一刻起,我便说过,我不想再活,这念头,从未改变。
夜里,我打发了阿豆离去,独自换了新衣,站在镜前,望着镜中依旧年轻的脸庞,轻轻一笑。
也不知是哪路菩萨不长眼,竟给了我一次新生,可我,恐怕要辜负这番好意了。
我缓缓将白绫绕上房梁,踩上了凳子。
我其实,是有点怕疼的。
但比起这一眼望不到尽头、满是绝望的人生,疼这一次,又有何妨?
白荷总觉得她可以算计我,可我要是死了,不知她会不会吓得魂飞魄散?王勉呢?他身为夫君,却让妾室逼死发妻,御史的口水,怕是会将他淹没。
这桩买卖,倒也不吃亏。
我深吸一口气,踢掉了凳子。
凳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连灵魂都飘远了。
恍惚间,我听到门被一脚踹开,听到阿豆惊恐地大叫,听到王勉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我被放了下来,有人死死掐我的鼻下。
“秦凤白!”王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来,“你敢死!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吗?”
我从未听过他如此疯狂的语调,像是某种诅咒,“我告诉你,你休想!”
“你不准死!”
声音逐渐远去,我的灵魂被吸入一个巨大的黑洞,而黑洞前方,是一片混沌不清。
再睁开眼,头顶月光如水,洒落一地银辉,窗户上印着两道身影,影影绰绰。
“姑娘?”有人轻声呼唤我。
我扭头看去,竟是阿豆。阿豆见我不说话,担忧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问她:“我们在哪?”
“自然在王家啊。”阿豆回答道,“姑娘,你怎么了?今日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啊。”
啊,我大喜的日子。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果然穿着喜服,红艳如火。
“王勉呢?”我又问。
阿豆瘪瘪嘴,冲屋子里示意了一下。那窗户上印着的母慈子孝之景,原来果然是他们二人。
这么说,我是又活了?!
这太诡异了,但我此刻没心情多想。
我立刻转身,阿豆不明所以,问我:“姑娘,怎么了?”
我冷声道:“回去!”
谁要在这听他们说那些废话。
我步伐匆匆,三两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发了阿豆离去,我独自在屋子里静坐。
又活了。
为何?
我想不通,也懒得费这个劲去想。
既然想不通,我便不想了。我让阿豆去喊王勉回来。
阿豆面露为难之色,“姑爷怕是不肯吧?”
我冷笑一声,“他要是不回来,我就立刻收拾东西回家!”
阿豆被我这愤怒的样子吓到了,忙转身就跑。
果然,威胁比好言相劝管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勉就回来了。
“怎么了?”他在我对面坐下,脸色不太好看。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怎么看也没明白,上苍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竟要让我跟此人过三世的夫妻。
王勉本以为我要跟他算新婚夜的账,没想到我只是对着他打量,一时莫名,又问:“你怎么了?”
我突然不想问他了。
王勉能官运亨通,位列宰辅,自然不是个蠢人。我这等心机去问他,搞不好要被他掀了老底。
我得自救。
是的,我突然不想死了。
我死了两次,事不过三,这次,我要好好活着。
11
既已决心好好活着,这王家,我定是要离开的。
可那王勉,怎会轻易同意与我和离?
如今,他尚要仰仗我秦家的势力,若无更高身份的贵女肯下嫁于他,他定是要我继续为他当牛做马,操持这府中大小事宜。
我自认没那通天的本事,能为他另寻一门好姻缘。
不过,贵女不成,尚有白荷。
是了,白荷。
这位王勉的良妾,实乃他爱子的生母。王勉那般喜爱他的儿子,自然不能舍弃孩子的母亲。
我当即决定,要去找白荷。
“姑娘要出门?”阿豆见我起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吩咐她给我拿身得体的衣服来。
阿豆却面露难色,道:“老夫人还等着姑娘去请安呢。”
我一愣,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是如以往一般,乖乖去请安,还是置之不理?
我略一思索,问道:“王勉呢?”
阿豆回道:“姑爷等不及姑娘起床,已先去了老夫人处了。”
好一个王勉,又是不等我。
不过,我也没打算去。
我直接迈步出了王家的门。
白荷原是王家以前的旧邻,我沿途问了几个路人,很快便找到了白荷的住所。
她父母早逝,如今随着哥嫂一起住,尚未嫁人,在家中当个帮手。
啧。
谁能想到,上辈子在王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姨娘,如今在家里竟如老仆一般辛苦。
我到的时候,她正在溪边浆洗衣物,香汗淋漓,弯腰涉水,好生辛苦。
阿豆见我驻足溪边,不解地问我:“姑娘来这干吗?”
我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随后,我前往白家院子。
我以王家的名义,跟白荷的兄嫂表明来意,说要纳白荷为妾。
她兄嫂皆是老实人,不敢跟我说不,也不敢轻易应承,只讷讷地问我:“夫人说是为谁来求娶?”
“探花郎,王勉。”我直言道。
白荷嫂子闻言,面露疑惑,道:“可王家的老夫人说,让白荷晚几年再入府,怎么如今这样早?而且还是夫人你……亲自上门?”
噢,原来如此,原来已是早有安排。
可我并不失望。
失望,是要耗费心力的,而我已没有多余的精力为王勉浪费一丝一毫。
我神色淡然,道:“我身体不好,所以想让白荷提早进门,也好帮我分担些府中事务。”
随后,我丢下一百两银子,作为聘礼,并告知他们三日后会派人来接白荷。
白家嫂子见状,欢喜应了。
我回到王家的时候,婆婆正在大厅等我,显然是要对我兴师问罪。
我坦然坐在她下首,她见我不理她,顿时大怒,呵斥道:“跪下!”
我抚了抚鬓角,不紧不慢地道:“请婆婆息怒。”
“其实儿媳之所以未来请安,纯属是有要事耽搁。”我解释道。
“你有什么事要新婚第一天就往外跑!”婆婆怒吼道。
看来我果然是将她惹毛了,此生的第一次见面,她就撕下了所有得体的伪装。
也好,省得我们彼此间表里不一,演得难受。
我微微一笑,道:“此事事关夫君,儿媳昨日做了个梦,梦中有个仙人给我托梦,说夫君仕途要有贵人扶持。我问仙人贵人是谁,仙人说是个姑娘。我又问姑娘是谁,仙人替我指路,让我去寻。”
说到这,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一大早,儿媳便迫不及待地去寻人了。”
婆婆被我说得一愣,半信半疑地问我:“寻到了?”
我点头,作欣喜状,道:“仙人果然没有骗我,这白荷姑娘眉间真如仙人所说带有紫气,长得也是一脸富贵相,真是个贵人。”
婆婆唬了一跳,追问:“你说谁?”
“就是王家之前的邻居,白家那位白荷姑娘。”我坦然道。
婆婆低头思索,我不知她思索什么,但任她想破头,也想不到我为何偏偏找上了白荷。
至于紫气、贵人,我心中冷笑,我说她有紫气,她便有;我说她是贵人,她就是我的贵人!
我要纳白荷进府,这事好像也不算坏事,婆婆很快就不言语了。
我见状,便说已经给了聘礼,三日后迎她进门。
婆婆问:“是不是该跟勉儿说一声?”
我点头,道:“自然,此等事,自然要告诉夫君的。”
可王勉会高兴吗?
恐怕未必。
果然,他晚间听闻我的决定,只是不动声色地看我。
我问:“夫君不满意?”
王勉垂眉,问:“夫人真的梦到了仙人?”
我笑,道:“自然,鬼神之说,夫君也是信的,不是吗?”
果然,他沉思良久,随后道:“既然如此,夫人自便吧。”
我点头应好。
随后他起身走向床铺,回头看我,道:“天色晚了,夫人早日安寝吧。”
我坐着不动,道:“今日身体不适,要劳烦夫君移步书房了。”
王勉眯了眯眼,神色莫测。
他自然会怀疑的,但我又何惧他怀疑。
我早晚要走,王勉他,留不住我。
12
三日之后,白荷踏入了王家的大门。
我亲自为她挑选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又特意聘请了学识渊博的先生,为她讲书授业。
我拉着她的手,目光温和而坚定,缓缓说道:“白荷,夫君他向来偏爱有文采的女子,还望你务必用心学习,莫要辜负了这难得的机缘。”
白荷微微低着头,神色间还有些局促不安,她小声地回答道:“是,夫人,奴婢定当用心。”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说道:“我自是不怀疑你的聪慧,也知晓你必然会用功刻苦。如今,我只需静静等着你脱胎换骨,牢牢地攀附住夫君即可。”
安顿好了白荷,我便转身去找了我的三弟弟。
得益于上辈子的一番经历与感悟,我深知爹娘对我并无多少疼惜之情,而我这个三弟弟,却是个值得依靠之人。我若想摆脱眼前的困境,求他帮忙,岂不是比求母亲更为妥当。
三弟弟在书院中潜心读书,我提着精心准备的食盒,来到书院门口时,正瞧见他与一群同窗好友说说笑笑,准备去吃午饭。
他一眼便瞧见了我,眼中满是惊喜,连忙奔到我身边,欢快地喊道:“二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微笑着说道:“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饭。”
三弟弟对我的突然到来,虽心中有些不解,但脸上却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我吩咐人将食盒摆在书院的一棵大树下,让他坐下慢慢享用。
三弟一边吃着饭,一边抬头问我:“二姐,回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回来呀?”
我轻叹一声,说道:“王家事务繁多,得空了再补吧。”
这等说辞,三弟弟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无奈,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二姐姐,你若是有难处,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我心中暗自欣慰,看吧,我果然没有选错人。秦家将我视作筹码,可我的弟弟,终究还是不错的。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凤墨,我要和离。”
我话刚说完,三弟直接被口中的饭呛得喷了出来,他捶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静静地坐在一旁,等他平复下来。
良久,凤墨才抬起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回望着他。我并未说出任何一句祈求的话语,甚至,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二姐姐……”凤墨欲言又止。
我轻轻抚开袖口的褶皱,神色平静地说道:“没事,你若是不想帮我,也不要紧。”
凤墨……
我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你就当我没来过。”
刚要转身,却被三弟猛地扯住了袖子。
我并未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良久,我听到凤墨的声音传来:“二姐,我帮你。”
我缓缓翘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是了,我知道的,他必然会帮我。
我收起笑容,正要回头,却见书院门口站着一人。
那人对着我,显然将我刚刚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拢着袖子,不甚规矩地靠在门扉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悦。
凤墨似有察觉,回头一看,顿时喜道:“罗兄!”
又回头跟我说道:“二姐,这是我同窗好友,罗文启。”
罗家并非官宦之家,而是声名显赫的商户。
乃是本朝首屈一指的大商户。
京城之中的商铺,十之有六都是罗家的产业。
我冷淡地跟罗文启打了个招呼,又对凤墨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走了。”
凤墨连忙说道:“好,二姐姐,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你安心等我消息。”
我轻轻嗯了一声。
得了凤墨的保证,虽有罗文启这等插曲,却也不妨碍我此刻的好心情。
我回到王家,先是将随手买的一些礼物给婆婆送去,堵住了她那张爱挑刺的嘴。随后,我又去看了白荷,见她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啃着书本,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我心中深感欣慰。
直到此刻,我才觉得生活有了那么一丝盼头。
我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王勉自然有所察觉。但如今他虽已初露锋芒,却还人微言轻,正一心想着先攀爬他的富贵之梯。对于我这等内宅之事,他也只是晚间抽空来与我说一说。
“夫君要说什么?”我不耐烦地玩着手中的绢帕,抬眸问他。
王勉低头摸索着茶杯,这是他日后位极人臣时养成的习惯。
我别开视线,心中早已觉得这习惯颇为不正常。
果然,王勉虽然伪装得极好,但二十年的习惯,岂是那般容易改掉的。细看之下,便能看出端倪。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王勉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夫人,我如今已经开始为太子讲书了。”
我感慨道:“真快。”
也对,毕竟有着两辈子的经验,十年的路十天走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就恭喜夫君平步青云了。”我淡淡地说道。
王勉见我不在意,似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目光紧紧地锁着我,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抬头看着他,神色平静如水。
王勉又问:“白娘,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与他,都是披着人皮的鬼,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我以为他永不会说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与我摊牌。
“我自问,对你也算礼重有加。你不去向母亲请安,我不与你计较;你不打理内宅,我也不与你计较;你不肯让我回卧室,桩桩件件我都不与你计较。我自认就算有天大的罪,也该赎尽了。甚至你不喜欢白荷,这次我也打算不纳她了,可你,却又把她招了回来。”
“可你还是不满足。”
“你到底想怎样?!”王勉怒目圆睁,声色俱厉地说道。
看吧,宰辅的口才,总是能颠倒黑白。
他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如今,他却要忘却前世,与我做那恩爱夫妻。我不从,便是不识抬举。
他将我视作他的附属,他要什么便是什么!
可他以为他是谁!
我看着他,不躲不避,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我要和离!”
“王勉,我要和离!”
王勉恼羞成怒,指着我说道:“你!”
他怒,我却想笑。
我冷冷地说道:“你问我,我就答了,这答案不合宰相大人的心意?”
“秦凤白!”他声色俱厉地喊我的名字。
就是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便是一句我都不想应。
13
我心中那耐心,早已如燃尽的烛火,一丝一毫皆无。
我猛然起身,衣袖带着满腔的愤然,狠狠拂过那桌面。
只听“哗啦”一声,那茶盏如脆弱的花朵,碎落在地,溅起一片狼藉。
我紧紧地、牢牢地盯着他,目光似利刃,一字一顿地开口:“和离不成,那便义绝!此等婚姻,我断断不能再忍!”
可王勉,他敢应我这义绝之言吗?
只见他颊边肌肉鼓起,似在强忍着什么,良久,才缓缓松开那紧握的手,又恢复成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冷冷道:“白娘,我告诉你,我如今可是为太子讲书之人。”
我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心中暗忖:这话,他已然说过,难不成这便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炫耀?
王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道:“看来你没听懂我的话中之意。”
我的确没懂,不禁满面疑惑地看向他,问道:“你此言何意?”
王勉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傲然:“我如今为太子讲书,深得陛下看重。你们秦家、你爹,对我皆是礼遇有加,哪里敢与我断了这门亲事。”
原来如此!
原来他在这儿等着我呢,竟想以此拿捏于我。
我虽早该有此心理准备,可心中那愤怒,却如熊熊烈火,瞬间燃烧起来。
我死死地磨着牙齿,想要将这愤怒强行忍下,可最终,还是如火山爆发一般,我再也抑制不住。
我猛地抓起桌上那仅剩的茶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对着他砸了过去!
“啪!”那茶壶如流星坠地,落在地上,摔得稀碎,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王勉反应极快,侧身一闪,避开了这致命一击,随后轻轻拂掉衣服上沾染的茶渍,冷冷道:“白娘,你要安分守己。我的耐心亦是有限,对你,不会一直这般纵容下去。”
我怒目圆睁,大声吼道:“滚!”
我如疯了一般,将满屋子的摆件一件件抓起,狠狠地砸向地面。
那清脆的破碎声,似是我心中愤怒的呐喊。
待愤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过分的平静,如死水一般,没有一丝波澜。
我坐在那满地的瓦砾之中,心中思绪万千。
我想,我与他,此生已然成了怨偶,如那解不开的死结,决不能再握手言和。
我不愿再为他王家劳心劳力,如那疲惫的老马,再也无法拉那沉重的车。
更不愿困死在他王家那高高的宅院之中,如那被囚的鸟儿,失去了自由的天空。
上苍既然给了我这新生,我便不会再做那任人摆布的木偶,由得王勉戳扁揉圆,变成他心中所希望的模样。
我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呐,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尊严。
他用秦家来拿捏我,料想秦家不敢为了我与他断亲。
可他却不知,我敢与秦家断亲!
父母之恩义,姐妹之情深,我已然还过了。
如今到了这图穷匕见的地步,我与他皆不必再假装,撕破这虚伪的面具。
我很快便将白荷调教出来,这丫头聪慧伶俐,一点就通。
我又拿了一匣子珠宝给婆婆,那珠宝光芒闪烁,耀人眼目。
我恭敬地告诉她:“婆母,儿媳身体不适,需搬出去休养一段时日。”
婆婆如今哪里敢拦我,何况这财帛买道,她心中也乐得如此,自然不想拦我。
凤墨很快给我带来了消息,他满脸兴奋地说道:“二姐姐,我已为你租赁了一处小院,又请了护院,定可保你平安无事。”
当日,我留下那和离书,那书上的字字句句,皆是我心中的决绝。
我毅然决然地搬离了王家,那曾经让我痛苦不堪的地方。
是夜,月色如霜。
王勉竟上了秦府的门,他以为能在我爹娘那里找到依靠。
但凤墨早有安排,他镇定自若地说道:“二姐姐并未回家,听闻是从王家走丢,你们王家反倒要赔人!”
王勉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无力招架,只好落荒而逃,那背影狼狈不堪。
凤墨将这消息告诉我,笑着打趣道:“二姐姐,二姐夫可狼狈了,如那丧家之犬。”
我只淡淡一笑,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王勉总是自负得很,他不会轻易就算,我心中明白。
我爹娘,也早晚会知道此事。
凤墨见我沉默不语,便安慰道:“二姐姐,你放心,我请了很厉害的护卫,就算是爹娘来了,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你带走。”
我微微点头,心中暗忖:我承认我的计策并不高明,可只要有一成的胜算,也值得我赌一赌。
14
后来,我方知晓,凤墨为我寻的那处院子,竟是罗家的产业,就连那守卫的护卫,亦是罗家之人。
忆起罗文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我心中不禁生疑,遂问他:“你为何非要寻罗家相助?”
凤墨神色坦然,道:“罗兄家财丰厚,且素来乐于助人。”
我闻言,一时竟无言以对。
我居于罗家这院子之中,那罗文启竟就住在我隔壁。这日,我与他在门口不期而遇,他又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冲我拱手作揖,道:“秦二姑娘,别来无恙啊。”
他竟不唤我王少夫人。
我心中厌烦,懒得理会他,径直欲往院外走去。
“秦二姑娘还是留步吧。”罗文启在我身后悠悠开口,“如今秦家之人满城寻你,你若这般贸然出去,岂非羊入虎口?”
我闻言,脚步一顿,这才恍然明白凤墨今日为何未曾前来。
我转身折回小院,那罗文启竟不请自来。
阿豆见状,欲关门,罗文启却伸手抵住门扉,嬉皮笑脸道:“不请我进来坐坐?”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对阿豆示意,让他进来。
“你缠着我究竟所为何事?”我冷冷问道。
罗文启一愣,似是未曾料到我会如此直白。
我声色俱厉,道:“莫要说你未曾缠着我。”
我这等历经两世之人,若还看不穿他这点小伎俩,那可真是白活了。
罗文启尴尬地挠挠头,问道:“你要与你夫君和离?”
我并不奇怪他知晓此事,凤墨既寻他帮忙,自然会将事情全盘告知于他。
“你不是才新婚不久吗?”罗文启又问道。
我冷冷瞥他一眼,道:“罗公子可知,那舌头长的妇人已惹人厌烦,而舌头长的男人,更是令人作呕。”
罗文启吃了一瘪,半晌才道:“你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是啊,我为何这般不近人情?
可我上辈子,亦是人人称赞的贤妇,可做那贤妻却未得善终,所以此生,我不想再做了。
“你到底意欲何为?”我再次问道。
罗文启正了正神色,道:“我其实可以帮你。”
我审视着他,罗文启笑道:“莫要怀疑,我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觉得……嗯……你此刻很是需要帮助。”
罗文启觉得我需要帮助,而他乐于做这个好人。
我心中虽知他定有别的目的,但当下却并不在乎。
于是,我让他替我寻一味药。
“这药当真有用?”我问道。
罗文启胸有成竹道:“百发百中。我身边有人试过,吃了之后,果然很快就受孕了。”
我微微颔首,道:“那就劳烦罗公子替我将这药送出去。”
我需白荷尽快怀孕。
对王勉而言,他看重家族传承,上辈子白荷和他的孩子聪明勤奋,深得他的喜爱,是他的心头好。
此生,想来也只有儿子会是他的软肋。
罗文启应了下来。
送完药回来,罗文启又给我带来了最新的消息,道:“王勉和秦家去官府报了失踪。”
“但你别担心,凤墨又偷偷去官府撤了档,说是弄错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罗文启看我一眼,问道:“我问你,若是王勉找到了你,你当如何?”
当如何?
我勾起唇角,道:“大约会死。”
罗文启以为我在开玩笑,但看了我两眼,见我丝毫没有玩笑之意,良久才道:“原来你并不想嫁给他。”
我摇着扇子,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罗文启道:“你真奇怪。”
“王勉是新科探花,许多人都想嫁这样一个夫君,你反倒不想。”
我不欲再跟任何人解释什么,我之言语,从此只要自己分明便好。
好在罗文启也并未追问。
此后,他为我遮掩痕迹,护我安稳。
15
一月之后,罗文启匆匆而来,为我带来一则消息,言王家有喜事临门。
而我那爹娘,也终于放弃了四处寻我。
他们对外宣称,我抱病在身,需在外静养休憩。
呵,真是个绝妙的借口,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眸问罗文启:“你猜,他们何时会对外宣称我不治而亡?”
罗文启微微皱眉,道:“你就真的不怕?”
怕?
怕?我怕什么?
是怕这秦家女儿的身份,再不能为我带来荣耀?还是怕那王少夫人的头衔,日后不能得封诰命?
不,那些虚荣,我已尝过滋味。
那世人眼中的锦绣繁华,我已亲眼看过、细细品过、缓缓咽过,只余一嘴苦涩,难以下咽。
凤墨在一旁轻声劝我,道:“二姐姐,等爹娘气消了,便把你的消息告知他们吧。”
我轻轻摇头,道:“不必。”
“二姐姐?”凤墨面露疑惑。
够了,真的够了。
我不但不愿再做那王家妇,亦不愿再做这秦家女。
我抬眸,对凤墨道:“凤墨,去让王勉来见我。”
而在此之前,我已修书一封,约白荷出城一叙。
王勉来得极快,他尚穿着官服,风尘仆仆。
他踏入我的小院,四下打量,目光中似有欣赏之意,随后从袖中抽出和离书,随手扔在我面前。
那纸张轻飘飘落地,似一片落叶,无声无息。
我面色平静,不喜不怒,弯腰将其捡起。
那和离书上,并无他的签名,空空如也。
我轻叹一声,道:“真是乏了。”
“我让人来替你收拾东西。”王勉开口,语气淡然。
我轻笑一声,他这般自说自话,倒是一直未变。
我抬头,直视他的双眼,道:“我曾与王大人说过,和离不成,便要义绝。王大人既然不肯签这和离书,那看来是要与我义绝了。”
“就是不知,王大人敢不敢来与我赌这一局?”
“王大人,今早出门的时候,没去看望你的爱妾吗?”我话锋一转,问道。
“她如今身怀有孕,会生下你最看重的长子,王大人就不好奇她现在在哪里?”
王勉神色一变,很快便明白过来。
“你!”他怒目而视。
“放心。”我安抚道,“我把她照顾得很好,只要王大人你签了这和离书。”
“白荷和你的儿子,就会安然回家。”
“秦氏!”王勉语气森然,满是威胁之意,“你敢!”
我毫无惧色,昂着下巴,逼问他:“白荷的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他如今有了软肋,而我却是孤家寡人,无所畏惧。
他有大好前程,有宏大志向,有野心报复,有家族传承的重责,他不敢与我鱼死网破。
果然,对视良久。
王勉垂下目光,似是疲倦至极。
他捏了捏眉心,问我:“白娘,你为何如此?”
他不会明白的,即便他与我一次次重生,也不会明白我为何非要离开。
我道:“王勉,签了吧,你与我缘分已尽,来生再生,都改不了这个结局。”
王勉闻言一阵,他似是难以接受,半晌道:“为何?难道你不知我对你……”
“你对我情深义重,你对我念念不忘,你对我一往情深,你想说什么?”我打断他,问道。
“王大人,你不是这样的人。”我轻笑一声,道。
“即便你真的对我有过真心,可前世磋磨,永世不忘,王勉,我对你是切骨之恨。”
王勉终于力竭,似是无力再争。
他手执笔端,良久未动,我并不催促,他已知我的决心,不想家破人亡,他只能依了我。
他签完字,我将和离书小心收在袖中。
我并未欣喜,心中平静如水。
我知道的,王勉此人,不是真心认可了我的话,他是无奈之举,因为我手捏着白荷。
今日之事,若我无半点筹码,他不会如我意。
他啊,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王勉离开,我让他记得关门。
他闻言顿足,侧头问我:“你是否对罗文启有意?”
我并不意外,王勉的周全可不是嘴上说说。
“是。”我坦然答道。
王勉点点头,又看我一眼,随后扬长而去,背影渐行渐远。
我坐在桌前,将和离书缓缓铺在眼前。
罗文启从门外进来,道:“我看王大人走了。”又见我桌上和离书,抿唇道,“你真的和离了?”
“偷听好玩吗?”我抬眸问他。
罗文启脸色一红,似是有些尴尬。
这小院围墙低矮,隔壁的树梢微动,我又怎会不知。
我甚至知道罗文启为的是哪般。
“你跟王勉说你对我有意,是真的吗……”罗文启犹豫片刻,问道。
我收起和离书,道:“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会那么蠢吗?”我轻笑一声,反问道。
罗文启一默,半晌道:“我就知道。”
“你这人心狠着呢。”他补充道。
我不在意地一笑,道:“我历经三世,唯有此生得到了自由,皆因心狠。”
“我抛弃了侍郎府的嫡女身份,日后不会有人庇护我。”
“我与未来宰辅和离,今生也不会有人再敢娶我。”
“京城无我容身地,我若是不心狠,怎敢斩断这一切。”
“你有什么打算?”罗文启问我,目光中似有关切之意。
我道:“我的以后,就不劳罗公子操心了。”
我打算去江南。
照顾我长大的乳母在那儿,阿豆也说,她想母亲。
对我而言,这世上最亲的人不是我的爹娘,也不是长姐,更不是夫君。
说起来,反而是乳母和侍女阿豆。
有她们在身边,我总是不会受欺负的。
16
我临行那日,天色微微亮,晨雾还未散尽。
凤墨早早便来了渡口,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风姿卓然地立在岸边。
待我走近,他迎上前来,神色间带着几分担忧,道:
“二姐姐,爹娘已然知晓你与王勉和离之事,当下正恼怒得很。”
我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凤墨见状,忙又道:
“不过二姐姐,你莫要忧心,我定会帮你跟爹娘好好说些好话的。”
“你且去江南散散心,待爹娘气消了些,我定去江南接你回来。”
我闻言,不禁轻笑一声。
凤墨这孩子,终究还是太过简单纯善。
爹娘的反应,又怎会仅仅是生气这般简单。
我缓缓开口道:
“凤墨,你有所不知,那王勉如今已然开始为太子讲书,这般锦绣前程摆在眼前,我却与他和离,爹娘此刻怕是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呢。”
“况且,我此次故意玩失踪,于咱们家的名声而言,亦是有所损害。”
“他们……恐怕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了。”
凤墨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急声道:
“二姐姐,不会的,爹娘他们定不会如此绝情的!”
我轻轻摇了摇头,道:
“凤墨,你莫要再劝了,我已然不在意这些了。”
“自小,我在家中便如同那可有可无之人一般,娘亲的眼中,从未真正看到过我。”
“待我长大成人,到了挑夫婿之时,门当户对、觅得佳婿这般的好福气,皆是姐姐的。”
“而对我的安排,却是嫁与那寒门子弟,去搏一搏那未知的以后。”
“若是搏赢了,那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输了,也不过就是牺牲一个女儿罢了。”
“这些,我早便知晓了。”
“人心向来便是偏的,他们从未偏向于我。”
“所以今日我所做之事,我心中并无半分负担。”
说罢,我抬眼望向那艘即将起航的船。
登船的那一刻,凤墨站在岸边,不停地向我挥舞着手臂,口中高声喊道:
“二姐姐,一路保重啊!”
我回头望去,心中暗自思忖,这偌大的京城,待我如亲人一般,最后能真心欢迎我的,恐怕也就只有凤墨这孩子了。
阿豆一直跟在我身旁,见我一直沉默不语,便轻声安慰我道:
“姑娘,你莫要伤心了。”
“等咱们到了江南,我让我娘给你做许多许多好吃的,保管让你吃得开心。”
我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浅浅地勾起一抹笑意,道:
“好,如此便有劳你娘了。”
我心中暗道,不伤心。
前半生已然如那泥泞之路,满是坎坷与艰辛。
但好在,还有以后的日子在等着我。
既然已然决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便不会再允许自己陷入消极之中。
日后,我不但会有那长长久久的安稳日子,也必能岁岁无忧,平安喜乐。
《完结》
本文标题:重回大婚婆婆叫走丈夫那日,前世我叫他快去快回,现在我不再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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