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下午三点四十分。

  沪市虹桥站,北出发口。

  空气里混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和消毒水的味道,一种奇特的、属于春运的芬芳。

  我攥着手机,手心里的汗把手机壳都浸得有点滑腻。

  屏幕上,是一个叫“心动旅伴”的APP界面。

  聊天框里,对方的头像是一只动漫小橘猫,昵称“晚风”。

  “晚风”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发的:“我穿米白色大衣,黑色高领毛衣,拉一个银色行李箱。马上到。”

  我伸长了脖子,像一只待宰的鹅。

  心里七上八下的,比我第一次做项目述职报告还紧张。

  租个女友回家过年,这事儿怎么想怎么离谱。

  可我妈的催婚电话,已经到了能直接把我耳膜震碎的强度。

  “陈阳!你再不带个女朋友回来,过年就别进家门!我跟你爸去你大姨家过!”

  “隔壁王阿姨的儿子,比你小三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呢?你连个酱油瓶子都拧不开!”

  我妈的嗓门,自带环绕立体声效果。

  我破防了。

  真的,就一秒钟。

  在连续加了十五天班,凌晨三点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天桥上时,我被我妈的电话彻底干破防了。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下载了这个据说在程序员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应急”APP。

  花了三千块,租期七天。

  平台担保,资料保密,主打一个“专业扮演,解决燃眉之急”。

  我跟“晚风”聊得还行,她说话言简意赅,透着一股子专业范儿。

  她说她也是被家里催,干脆出来“体验生活”,顺便赚点零花钱。

  多好的理由,真实,不做作。

  我信了。

  现在,我开始怀疑人生了。

  万一来的……是个“照骗”怎么办?

  万一是个脾气古怪的,回去跟我妈吵起来怎么办?

  万-

  我的思绪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

  “陈阳?”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我猛地一抬头。

  一张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脸,近在咫尺。

  米白色大衣,黑色高领毛衣,五官精致得像是AI建模,眼神清冷疏离,带着一种审视的压迫感。

  我公司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身家九位数、刚从常春藤毕业就回来接管家业的……

  美女老板,苏晚。

  我大脑宕机了三秒。

  第一反应:看错了。

  我眨了眨眼,没错,就是她。年会时她上台致辞,那张脸,那股清冷的气质,化成灰我都认得。

  第二反应:幻觉。

  连续加班导致我出现了神经性幻觉。

  我伸出手,想掐自己一下。

  苏晚看着我,眉头微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困惑?

  “你的手机。”

  她指了指我的手机屏幕,上面还亮着和“晚风”的聊天界面。

  “晚风”的头像,那只橘猫,正对着我笑。

  我“轰”的一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天灵盖。

  “晚风”……苏晚……

  晚……

  我靠!

  我瞬间理解了什么叫五雷轰顶。

  租个女友回家过年,结果租到了自己公司的顶头大老板?!

  这已经不是离谱了,这是惊悚!是恐怖故事!

  我的职业生涯,我的人生,仿佛已经可以看到结局了。

  《震惊!某公司员工竟对老板做出这种事!》

  《职场PUA新高度:过年带老板回家扮演女友》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十几个社会新闻的标题。

  怎么办?

  跑!

  这是我作为一个普通社畜,面对超出理解范围的危机时,最本能的反应。

  我一把抓过旁边椅子上的羽绒服帽子,往头上一扣,遮住大半张脸,转身就往检票口的人潮里钻。

  “给我站住。”

  身后,苏晚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

  像一把冰锥,精准地扎在我后脑勺上。

  我腿一软,差点当场给她跪下。

  我僵在原地,戴着帽子,像个准备进银行抢劫的笨贼。

  完了。

  这回真的芭比Q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苏晚拉着那个银色的行李箱,就站在我三步开外的地方。

  她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无奈?

  “苏……苏总……”我声音都在抖,“您……您怎么在这儿?”

  废话。

  我问了一句惊天动地的废话。

  苏晚没回答我,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订单上写的是陈阳,飞鸟科技,项目部。”她看着我,语气平静,“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

  她的意思是,她接单的时候,就知道是我了?!

  “您……您为什么……”我结结巴巴,完全组织不起来语言。

  一个身家九位数的大老板,跑来接三千块七天的“租女友”单子?

  这是什么新型的体察民间疾苦的方式吗?

  还是说,这是对我年终奖不满意的一种行为艺术抗议?

  “协议签了,钱也付了。”苏晚的目光扫过我那顶滑稽的帽子,“现在,你是想违约吗?”

  违约?

  我看了眼APP上的协议。

  客户单方面临时违约,需赔付三倍订单金额。

  九千块。

  我这个月房租、水电、信用卡加一起,还完就剩一千多生活费。

  九千块,等于要了我的命。

  一边是职业生涯的毁灭,一边是经济上的破产。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苏总,我……”我哭丧着脸,“我不知道是您啊!我要是知道,我就是把我们老家的祖坟刨了,也不敢下这个单啊!”

  苏-晚的嘴角,似乎极快地抽动了一下。

  像是想笑,但又被她强大的自制力给压了下去。

  “现在知道了。”她言简意赅,“两个选择。”

  “一,按照协议,现在赔我九千。”

  “二,上车。”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检票口的方向。

  检票的广播声适时响起,催促着旅客。

  我看着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哪里是选择题?

  这分明就是一道送命题!

  我能怎么办?

  我当然是选择……保住我的九千块。

  “苏总……”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的烈士,“那个……上了车,咱们……咱们怎么算?”

  “合同上怎么写,就怎么算。”苏晚说。

  合同上写着:扮演情侣,举止亲密,应对亲友,不涉及任何违法及出格行为。

  和老板举止亲密?

  我光是想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自己的汗毛都在集体起立抗议。

  “那个……苏总,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钱我分期赔给您,或者我给您打工还债,996不够我007,保证随叫随到!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行吗?”

  苏晚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很奇怪,不是生气,也不是嘲讽,而是一种……探究。

  像是在评估一个bug百出的程序。

  “陈阳,”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我愣住了。

  “或者,你觉得我缺这九千块?”

  我飞快地摇头,像个拨浪鼓。

  “所以,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她语气里有了一丝不耐烦,“我接这个单,有我的理由。你只需要,按照合同,当好你的‘男朋友’。”

  “上车,或者赔钱。十秒钟,自己选。”

  她说完,就拉着行李箱,径直走向了检票口。

  留给我一个纤细但无比决绝的背影。

  我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机上那“赔付9000元”的红色加粗字体。

  心里那叫一个悲愤。

  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陈阳,二十七年人生,循规蹈矩,老实本分,最大的人生污点,就是上学时抄过同桌的数学卷子。

  今天,我竟然要带着我的美女老板,回家,给我妈当“儿媳妇”看。

  我戴上帽子,拉了拉口罩,认命地跟了上去。

  算了,不就是演戏吗?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我就当……这是公司年会新出的一个惩罚项目好了。

  对,一个超高难度的、为期七天的沉浸式剧本杀。

  我这么一想,心里好像……好受了一点点。

  上了高铁,商务座。

  我那张二等座的票,在苏晚的商务座票面前,显得那么的卑微。

  “苏总,我坐后面去就行……”

  “坐下。”苏晚指了指她旁边的空位,不容置喙。

  我僵硬地坐下,感觉座椅都在烫屁股。

  这可是苏总啊!

  平时在公司,我连她办公室的门朝哪边开都得想半天。

  现在,我跟她并排坐着,中间的距离,不超过二十厘米。

  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清冽,又高级。

  “放松点。”苏晚目不斜视地看着窗外,“你这个样子,回去第一眼就会被你妈识破。”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背不那么僵直。

  “苏……苏总,我能问个问题吗?”我小声说。

  “叫我苏晚。”她纠正道。

  “啊?”

  “从现在开始,到合同结束,没有苏总,只有苏晚。”她转过头,看着我,“记住了,我们是情侣。”

  “情……情侣。”我重复了一遍,舌头都快打结了。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说,“问吧。”

  “您……为什么啊?”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终极问题,“您图什么啊?”

  苏晚沉默了片刻。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高楼变成田野。

  “图个清静。”她淡淡地说。

  “啊?”

  “我家里的情况,比你妈催婚,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看着窗外,眼神有些飘忽,“各种商业联姻,相亲饭局,躲不掉。”

  我愣住了。

  原来富贵太太的生活,也有这么多烦恼。

  “我看到你的订单,地址是青川县。”她忽然说。

  “是,是啊。”我有点惊讶,她竟然知道我们那个小县城。

  “我小时候,在外婆家住过几年,就在青川。”她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很多年没回去了,有点想念那里的……米糕。”

  米糕?

  我们县城满大街都是的,一块钱一个的米糕?

  就为了这个?

  这理由……也太接地气了吧?

  我看着她完美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女老板,好像也不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所以,这是一场交易。”苏晚把视线转回我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样子,“我帮你应付家人,你带我故地重游。公平公正,谁也不欠谁。”

  “你只需要扮演好你的角色,别出岔子。”

  “出了岔子,你知道后果。”

  她最后那句话,又把我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我立刻坐直了身体,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这语气,像是在跟她汇报项目进度。

  苏晚看了我一眼,似乎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开始看起了文件。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高铁平稳运行的微弱噪音。

  我靠在椅背上,偷偷打量她。

  她看文件的时候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利落又优雅。

  这真的是我的老板。

  这真的是我“租”来的女友。

  魔幻。

  太魔幻了。

  我掏出手机,给我妈发了条微信。

  “妈,我带女朋友回来了。晚上到。”

  几乎是立刻,我妈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一连串的烟花和鼓掌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话。

  “真的假的?!儿子你可算开窍了!我这就去买只老母鸡炖上!姑娘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辣的还是不辣的?”

  我看着那条信息,心里五味杂陈。

  我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苏晚,她正专注地看着平板上密密麻麻的数据。

  辣的还是不辣的?

  我哪儿知道啊!

  我硬着头皮回复:“她都行,不挑食。”

  “哎哟,这姑娘好养活!我喜欢!”

  我看着我妈那句“我喜欢”,头皮一阵发麻。

  妈,您可千万别太喜欢。

  这喜欢,是有期限的。

  七天。

  七天之后,人家就要“下架”了。

  高铁在暮色中抵达了青川县站。

  一个典型的十八线小县城火车站,出站口乱糟糟的,挤满了拉客的黑车司机和接站的家人。

  “小伙子,坐车不?镇上二十!”

  “帅哥,住店不?有暖气有热水!”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尘土和油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护着苏晚,把她和她那个一看就很贵的银色行李箱,从拥挤的人群中“捞”了出来。

  “这边。”我指了-个方向。

  苏晚似乎对这种场面有些不适应,眉头微蹙,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我爸的老捷达,就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

  一辆开了快十五年的老车,车身上全是刮痕,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兵。

  我把苏晚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那个银色、闪闪发亮的箱子,和我爸那个装满了土特产的蛇皮袋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就像苏晚和我。

  我拉开车门,一股陈旧的皮革和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苏……苏晚,”我有点尴尬,“车有点旧,你多担待。”

  “没事。”她坐了进去,姿态依旧优雅。

  我爸从驾驶座探出头来,一张被岁月刻满痕迹的脸,笑得像朵老菊花。

  “这就是……陈阳的女朋友吧?”他有点紧张,搓着手。

  “叔叔好。”苏晚冲他笑了笑。

  我发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苏晚笑。

  不是那种礼貌性的、公式化的微笑,而是眼睛里都带着光的那种。

  我爸当场就愣住了,像个木雕。

  “哎,哎,好,好!”他连说了好几个好,然后一脚油门,老捷达“吭哧”一声,冲了出去。

  车开得不稳,一路上摇摇晃晃。

  我爸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苏晚不下十次。

  “姑娘,你叫……苏晚是吧?哪里人啊?”

  “叔叔,我是沪市人。”

  “哦哟,大城市来的姑娘!怎么看上我们家陈阳的?这小子,笨手笨脚的。”我爸开启了“自黑式”炫耀模式。

  我尴尬得脚趾都快在鞋里抠出一座三室一厅了。

  “爸!”我试图阻止他。

  “他很好。”苏晚却接过了话头,声音温和,“工作认真,人也踏实。”

  我惊呆了。

  工作认真?她是指我连续半个月加班到凌晨三点吗?

  人也踏实?她是指我连九千块违约金都赔不起吗?

  我爸一听,更高兴了,方向盘都打得更起劲了。

  “那是那是!我们家陈阳,就是老实!”

  一路开到家。

  我们家住在一个老小区的六楼,没有电梯。

  我拎着我那个破旧的行李包,又主动去拎苏晚那个银色的大家伙。

  “我来吧。”苏晚伸手。

  “不用不用,我来!”我赶紧说。

  开玩笑,怎么能让老板自己拎行李?虽然她现在是我“女友”,但阶级烙印已经刻在我DNA里了。

  我一手一个,咬着牙往上爬。

  那箱子,死沉。

  我爬到三楼就气喘吁吁了。

  苏晚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

  “里面装了什么?”我实在没忍住。

  “几本书,还有给叔叔阿姨的礼物。”她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

  礼物?

  合同里可没写这一条啊!

  这是……增值服务?

  爬到六楼,我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家门开着,我妈穿着个大红色的棉袄,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看到我们,她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热情得像是要把整个楼道都点燃。

  “哎哟!可算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她一把拉住苏晚的手,那叫一个亲热。

  “这就是小晚吧?哎哟这姑娘,长得可真俊!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我妈的彩虹屁,张口就来。

  苏晚似乎有点不适应这种过度的热情,但还是礼貌地笑着:“阿姨好。”

  “快坐快坐!”我妈把她按在沙发上,又端茶又递水果,“路上累了吧?喝口水。这苹果,我特地挑的,脆甜!”

  我,亲儿子陈阳,被我妈忘得一干二净。

  我把行李箱拖进我的房间,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客厅里,我妈的大嗓门还在继续。

  “小晚啊,你跟我们家陈阳,怎么认识的啊?”

  来了。

  终极问题二。

  我竖起耳朵,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是同事。”苏晚的声音很平静。

  “同事啊?那敢情好!知根知底!”我妈一拍大腿,“那……是谁追的谁啊?”

  我听见苏晚轻笑了一声。

  “我追的他。”

  “噗——”

  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

  她追的我?

  苏总,这剧本不对啊!

  我们没对过这段词啊!

  我妈在客厅里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哎哟!我们家陈-阳这小子,还有这福气!姑娘你可真有眼光!”

  我能想象到我妈现在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冲出房间,对着苏晚拼命使眼色。

  苏晚接收到了我的信号,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继续对我妈说:“阿姨,他平时在公司里,特别受欢迎,好多小姑娘都喜欢他。我再不主动点,就没机会了。”

  我……

  我什么时候在公司这么受欢迎了?

  我怎么不知道?

  我平时在公司,不是在工位上写代码,就是在会议室里被怼,两点一线,活得像个工具人。

  “是吗?!”我妈的眼睛都亮了,“这小子,回家一个字都不说!哎哟,还是小晚你告诉我的!”

  我看着苏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脸上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她……她也太能编了吧?

  这业务能力,不去干销售都屈才了。

  晚饭,我妈果然炖了那只老母鸡。

  满满一大桌子菜,阵仗堪比过年。

  “小晚,来,吃个鸡腿!”我妈热情地把最大的那个鸡腿夹到苏晚碗里。

  “谢谢阿姨。”

  “这个鱼,没刺的,多吃点,补脑子!”

  “这个排骨,我炖了两个小时,烂得很!”

  我妈的热情,几乎要把苏-晚的碗给堆成一座小山。

  我爸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给苏晚倒饮料。

  我,亲儿子陈阳,面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白米饭碗。

  我感觉我不是亲生的,苏晚才是。

  “对了,小晚,”我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给叔叔阿姨带什么礼物了?人来就行了,还这么客气!”

  虽然嘴上说着客气,但我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心又提了起来。

  苏晚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给叔叔带了两瓶酒,给阿姨带了一套护肤品。”

  她从脚边的纸袋里,拿出了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我爸爱喝酒,我妈爱漂亮。

  这礼物,送得简直是精准打击。

  我爸接过酒盒子,一看上面的字,手抖了一下。

  “这……这是茅台?”

  我妈也凑过去看那套护-肤品,盒子金光闪闪的,上面一串英文字母,她虽然不认识,但也知道,这玩意儿肯定便宜不了。

  “哎哟,小晚,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我妈嘴上推辞着,眼睛却没离开过那盒子。

  “应该的,阿姨。”苏晚笑得恰到好处,“第一次上门,一点心意。”

  我看着那两瓶茅台,心里在滴血。

  这得多少钱啊?

  比我那三千块的“租金”贵多了吧?

  苏总,您这是赔本赚吆喝啊!

  这顿饭,在一种极其诡异又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

  我爸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拉着苏晚,非要跟她聊国际形势。

  我妈拉着苏晚的手,问她沪市的房价,问她平时都用什么牌子的包。

  苏晚应付得游刃有余,既没有露怯,也没有显得高人一等,分寸感拿捏得死死的。

  我看着她,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佩服的情绪。

  这就是老板吗?

  这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吗?

  晚上,最尴尬的问题来了。

  睡觉问题。

  我们家是两室一厅,我爸妈一间,我一间。

  我妈喜气洋洋地把我房间里的被子抱了出来,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大红色的龙凤呈祥四件套。

  那颜色,喜庆得能直接当婚房。

  “陈阳,你今晚睡沙发。”我妈对我下达了命令。

  “啊?”

  “啊什么啊?小晚睡你房间。让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睡沙发,像话吗?”我妈瞪了我一眼。

  “不是,妈,我的意思是……”我急了,“要不……让苏晚跟我姐挤一挤?”

  哦,忘了说,我还有个姐,嫁在隔壁县,今天没回来。

  “胡说什么呢!”我妈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人家小晚是客人!再说了,你们是情侣,住一间房怎么了?!”

  我妈的声音,中气十足。

  客厅里,正在喝水的苏晚,和我爸,同时朝我看了过来。

  苏晚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但我感觉,空气的温度,好像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我完了。

  这绝对是超纲题!

  合同里可没写要同床共枕啊!

  “阿姨,”苏晚开口了,解救了我,“没事的,我跟陈阳……还没到那一步。”

  她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信息量巨大。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我懂的”表情。

  “哦……哦哦,是阿姨想得不周到。”她尴尬地笑了笑,“那……那还是让陈阳睡沙发。”

  “不用了,阿姨。”苏晚站起来,“我睡沙发就行。我睡觉轻,有点动静就醒,还是一个人睡比较习惯。”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我妈台阶下,又解决了眼前的困境。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最后,在我妈的坚持和苏晚的“妥协”下,达成了最终方案:

  苏晚睡我的房间,我打地铺。

  夜里,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盖着一床旧被子,听着床上苏晚平稳的呼吸声。

  我的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就满了。

  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躺着我的老板。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苏晚的侧脸上。

  她睡着的时候,没有了白天的清冷和疏离,显得很安静,甚至有点……脆弱。

  我忽然想起她说的,她想念这里的米糕。

  一个拥有亿万家产的女总裁,会想念一块钱一个的米糕。

  这感觉,很奇妙。

  我正胡思乱想着,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苏晚翻了个身,似乎被冻着了,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我们这小县城,冬天没有暖气,全靠电热毯和一身正气。

  我房间的电热毯,去年就坏了,我一直懒得买新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地爬起来,从衣柜里把我那件最厚的羽绒服拿了出来,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被子上。

  做完这一切,我像做贼一样,迅速躺回地铺,闭上眼睛。

  黑暗中,我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二天,我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

  我们这儿的规矩,大年二十八,扫尘迎新。

  我睁开眼,天刚蒙蒙亮。

  床上已经没人了。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冲出房间。

  客厅里,苏晚穿着一身居家的运动服,正在……拖地?

  我妈在厨房里忙活,我爸在阳台上擦窗户。

  这画面,和谐得有点不真实。

  “醒了?”苏晚看到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早饭快好了。”

  “你……你怎么起这么早?”我有点懵。

  “习惯了。”她说。

  我看着她熟练地将拖把洗干净,放回原位,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

  一个女总裁,早起,做家务,还做得这么熟练。

  这合理吗?

  “别傻站着了,快去洗脸刷牙!”我妈端着一盘包子从厨房出来,瞪了我一眼,“你看人家小晚,多勤快!你再看看你!懒得像头猪!”

  我又一次,被无情地鄙视了。

  吃早饭的时候,我家的门被敲响了。

  我大姨,一个以“八卦”和“薅羊毛”闻名于整个家族的神奇女性,带着我那上大学的表弟,闪亮登场。

  “哎哟,听说我们家陈阳带女朋友回来了?我来看看!”

  大姨的嗓门,跟我妈有得一拼。

  她一进门,视线就精准地锁定了苏晚。

  上下打量,那眼神,跟X光扫描似的。

  “这就是小晚吧?长得真水灵!在哪儿高就啊?”大姨一屁股坐在苏晚旁边,开始了“盘问”。

  “阿姨好,我在沪市工作。”苏晚礼貌地回答。

  “沪市好啊!大地方!”大姨眼珠子一转,“那一个月得挣不少钱吧?”

  来了,我最怕的环节。

  “还行,够花。”苏晚的回答,依旧是滴水不漏。

  “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谦虚!”大姨笑得一脸褶子,“对了,我儿子,你表弟,明年就毕业了,学计算机的。你看,你能不能在你们公司,给他安排个实习岗位啊?不用给工资,管饭就行!”

  我差点一口包子噎死。

  好家伙,我大姨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打秋风都打得这么理直气壮。

  “妈!”我表弟在一旁,脸都红了。

  我刚想开口解围,苏晚却先说话了。

  “可以啊。”她笑着说。

  我愣住了。

  大姨也愣住了。

  “真的?!”大姨喜出望外。

  “当然。”苏晚点点头,然后看向我表弟,问道:“你学的是什么方向?Java,Python,还是前端?”

  她一开口,就是老行家了。

  我表弟被问得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主攻Java,也懂一点Python。”

  “嗯。”苏晚沉吟了一下,“我们公司最近正好在做一个基于大数据的精准营销项目,后端缺人。不过,我们公司的实习生招聘,流程很严格,需要经过三轮技术面试和一轮HR面试。”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公司的实习生,是有工资的,待遇在行业内算中上水平。我们不搞‘管饭就行’那一套,那是对人才的不尊重。”

  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既没有直接拒绝我大姨,又把公司的规矩摆了出来。

  还顺便,敲打了一下我大姨那“薅羊毛”的思想。

  大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啊……还要面试啊?这么麻烦啊?”

  “正规公司,都是这个流程。”苏晚微笑着说,“如果表弟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随时可以把简历发给我。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我表弟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看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好的,学……嫂子!我回去就准备简历!”

  他这一声“嫂子”,叫得是真心实意。

  我大姨在一旁,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被苏晚轻松化解。

  我看着她,心里对她的佩服,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这才是真正的“高情商”啊。

  送走大姨和表弟,我妈拉着苏晚,一个劲儿地夸。

  “小晚啊,你可真是太给我们家长脸了!你不知道,你大姨那个人,就喜欢占小便宜!今天被你这么一说,看她以后还好意思不!”

  苏晚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下午,我陪着苏晚,去县城里逛了逛。

  我们的小县城,没什么特别的景点。

  一条老街,一座小山,一条穿城而过的河。

  苏晚似乎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会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驻足,会买一串冰糖葫芦,吃得像个小孩子。

  这和我印象里,那个在会议室里,言辞犀利,杀伐果断的女总裁,判若两人。

  我们走到一家卖米糕的小店前。

  店主是个老婆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

  “婆婆,要两个米糕。”苏晚说。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从蒸笼里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米糕,用油纸包好,递给她。

  “一块钱一个。”

  苏晚递过去一张十块的。

  “姑娘,我这没零钱找你。”老婆婆为难地说。

  “不用找了,婆婆。”苏晚笑了笑。

  我们走到河边,苏晚靠在栏杆上,慢慢地吃着那个米糕。

  “就是这个味道。”她轻声说,眼睛里有种怀念的神色。

  “你小时候,真的在这里住过?”我忍不住问。

  “嗯。”她点点头,“我爸妈工作忙,我六岁到十岁,都是跟着外婆在这里长大的。外婆家,就在那条巷子后面。”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巷。

  “后来外婆去世了,我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我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来“体验生活”的,她是来“怀旧”的。

  那三千块钱,那份合同,只是她给自己找的一个,回来的借口。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有点……心疼。

  一个在外面再怎么风光无限的人,心里,也总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那个……”我挠了挠头,“你要是想去看看,我可以陪你。”

  苏-晚转过头,看着我,愣了一下。

  然后,她笑了。

  “好啊。”

  那天下午,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她,忽然觉得,这个“租”来的女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这或许,是我人生中,最奇特的一个春节。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我意识到,事情正在朝着一个我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年二十九,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一大早,我妈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二舅打来的。

  “陈阳他舅妈啊,听说陈阳带女朋友回来了?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啊!让你外甥也见见他这个新表嫂!”

  我二舅家,是我们家亲戚里,条件最好的。

  二舅自己开了个小厂,二舅妈是老师,表哥在县政府上班,娶了个媳妇是银行的。

  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一家子体面人”。

  也正因为如此,我妈在二舅家面前,总有点直不起腰。

  每次家庭聚会,我,就是那个被反复“鞭尸”的反面教材。

  “陈阳啊,还没找对象呢?得抓紧啊!”

  “陈阳啊,在沪市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够花吗?”

  “陈阳啊,什么时候买房啊?”

  死亡三连问,每年都少不了。

  所以,今年,我妈的腰杆,挺得笔直。

  “去!当然要去!必须去!”我妈挂了电话,容光焕发,“陈阳,小晚,你们俩今天给我好好打扮打扮!让我们也扬眉吐气一回!”

  我看着我妈那兴奋的样子,心里却是一阵发怵。

  我二舅家那一家子,可比我大姨难对付多了。

  尤其是-我那个在银行上班的表嫂,眼光毒得很,最喜欢打探别人的家底。

  苏晚要是露馅了,我妈的面子,可就丢到太平洋去了。

  “苏……苏晚,”我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今晚……是个硬仗。你……你悠着点。”

  苏晚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怎么?怕我给你演砸了?”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我是怕你受委屈。”

  “放心。”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动作,自然得就像我们真的是情侣一样,“专业团队,值得信赖。”

  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下午,苏晚说要出去买点东西。

  我以为她又要去买什么昂贵的礼物,赶紧拦住她。

  “别买了别买了,再买我们家就成礼品回收站了。”

  “不是礼物。”她摇摇头,“给自己买件衣服。”

  我看了看她身上那件米白色的大衣,一看就价值不菲。

  “你这衣服不是挺好的吗?”

  “太扎眼了。”她说,“去你舅舅家,得穿得……接地气一点。”

  我愣住了。

  她竟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一个小时后,苏晚回来了。

  她换下了一身名牌,穿上了一件我陪她在县城小店里,花三百块钱买的粉色羽绒服,下面是一条普通的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

  头发也扎成了一个简单的马尾。

  整个人,瞬间从一个高冷的都市丽人,变成了一个邻家女孩。

  清纯,又温婉。

  我妈看得眼睛都直了。

  “哎哟,我们小晚,穿什么都好看!这身,显得多亲切!”

  我看着镜子里的苏晚,也不由得看呆了。

  原来,她不穿那些昂贵的衣服,也这么好看。

  甚至,更好看。

  晚上,我们提着一些普通的水果,去了二舅家。

  二舅家住在县城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三室两厅,装修得富丽堂皇。

  一进门,我那“体面”的一家子,就齐刷刷地朝我们看来。

  那眼神,充满了审视和好奇。

  “这就是陈阳的女朋友吧?”二舅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舅妈好。”苏晚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嗯,坐吧。”

  气氛,从一开始,就有点尴尬。

  饭桌上,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小晚是沪市人啊?”表嫂夹了一筷子菜,状似无意地问道,“沪市哪个区的啊?我有个同学在静安区,说不定你们认识呢?”

  来了,查户口第一步。

  “我住浦东。”苏晚回答。

  “哦,浦东啊,那也挺好的。”表嫂笑了笑,“听陈阳说,你们是同事?在什么公司啊?说不定我也听过呢。”

  我心一紧,手里的筷子都快被我捏断了。

  飞鸟科技,在我们这个小县城,没人知道。

  但要是被她上网一查,查到法人代表是“苏晚”……

  那就全完了!

  “一个小公司,做软件开发的,不值一提。”我抢在苏晚前面回答。

  “哦?是吗?”表嫂显然不信,她拿出手机,“叫什么名字啊?我帮你看看,说不定还能有业务合作呢?”

  我急得直冒汗。

  苏晚却在这时,轻轻碰了碰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然后,她对表嫂说:“嫂子,其实我们公司,最近正在考虑转型。”

  “转型?”

  “对。”苏晚点点头,一脸“诚恳”地说,“我们老板觉得,现在互联网行业太卷了,996是福报,007是常态,赚的都是辛苦钱。他最近在考察实体行业,想回老家开个……养猪场。”

  “噗——”

  我表哥刚喝进去的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

  全桌的人,都惊呆了。

  养……养猪场?

  “我们老板说了,”苏晚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未来的风口,在农业!特别是绿色生态养猪!你想啊,现在的人都注重健康,我们养的猪,听音乐,做按摩,吃的是有机饲料,猪肉价格能翻好几倍!”

  她越说越起劲,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们这次回来,除了过年,也是帮老板来考察一下青川的投资环境。我觉得,这里山好水好,就很适合搞生态养猪。”

  我看着她,已经彻底石化了。

  从互联网大厂转型到生态养猪场?

  这跨度,比从地球到火星还大。

  苏总,您这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

  表嫂的表情,精彩极了。

  从一开始的鄙夷,到中间的震惊,再到最后的……迷茫。

  她显然是被苏晚这套“养猪理论”给忽悠瘸了。

  “养……养猪?”她喃喃自语。

  “对啊!”苏晚重重地点了点头,“嫂子,你在银行工作,见多识广,你觉得我们这个项目,有前景吗?能不能拉到投资?”

  她竟然还反问了回去!

  表嫂彻底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咳咳,”二舅出来打圆场,“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又一次,被苏晚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轻松化解。

  我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牛。

  太牛了。

  这顿饭的后半段,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没人再问苏晚的工作和收入了。

  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同情。

  仿佛在看两个,准备投身养猪事业的“傻子”。

  回家的路上,我妈一路唉声叹气。

  “小晚啊,你们老板,真要去养猪啊?这……这能行吗?”

  “阿姨,这只是一个初步构想。”苏晚还在继续她的“表演”。

  我实在忍不住了,憋得脸都红了。

  一进家门,我就把苏晚拉进房间,关上门。

  “养猪场?!”我哭笑不得,“苏总,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苏晚看着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一笑,像冰山融化,春暖花开。

  我看得有点呆。

  “不这么说,怎么堵住你那个表嫂的嘴?”她笑着说,“你没看她最后的表情吗?跟便秘了三天一样。”

  我想了想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了。

  “高,实在是高!”我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过……”我有点担心,“万一他们当真了怎么办?”

  “当真了更好。”苏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以后他们就不会再用那种眼神看你了。”

  我愣住了。

  原来,她做这一切,是为了我?

  为了帮我,在这个“体面”的亲戚圈子里,挣回一点“不一样的”尊严?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你。”我轻声说。

  这是我第一次,不是以一个下属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对她说谢谢。

  “不客气。”苏晚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合同上写了,要帮你应付亲友。这是我的……职业操守。”

  虽然她嘴上说着“职业操守”,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超出了合同的范畴。

  这是我们相处的第三天。

  我发现,我好像……有点不希望这七天,那么快结束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春节过得如此之快。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除夕夜,我们一家人,加上苏晚,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

  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我爸喝了点酒,话特别多,拉着苏晚,从诗词歌服聊到人生哲学。

  我妈则是一会儿给苏晚夹菜,一会儿问她冷不冷,那股亲热劲儿,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亲。

  苏晚也彻底放下了平时的清冷,和他们聊得很开心。

  她会陪我妈一起吐槽春晚的小品不好笑,也会在我爸吹牛的时候,适时地送上几句赞美。

  我看着这幅画面,恍惚间,觉得她好像真的就是我的女朋友,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晚上十点多,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走到阳台,接起电话。

  “喂,是陈阳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带轻浮的男声。

  “是我,你是?”

  “呵,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吴浩。”

  吴浩。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瞬间扎进我的记忆里。

  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当年的“情敌”。

  我们曾经同时喜欢过班上的一个女生。

  后来,那个女生选择了家境更好的吴浩。

  吴浩家是开超市的,在县城里有好几家分店,算是个小老板。

  毕业后,他留在县城发展,混得风生水起,每次同学聚会,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

  而我,成了那个去大城市“漂泊”的反面教材。

  “有事吗?”我的语气冷了下来。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啊?”吴浩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听说你带女朋友回来了?怎么,在外面混出头了?”

  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子酸味和挑衅。

  “还行吧。”我淡淡地说。

  “别装了,陈阳。”吴浩的语气变得不屑,“我可都听说了,你女朋友家里是沪市的,长得跟仙女似的。怎么,傍上富婆了?”

  我眉头一皱:“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明天见个面不就知道了?”吴浩说,“明天中午,老地方,凯悦酒店,同学聚会。把你女朋友带上,让大家也开开眼啊。”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怀好意。

  我敢肯定,他就是想当众让我出丑。

  “我没空。”我直接拒绝。

  “别啊,陈阳。”吴浩笑得更得意了,“你要是不敢来,那我就只能认为,你那女朋友,是假的了。说不定,是花钱雇的吧?”

  他最后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我那个大嘴巴的表嫂说出去的?

  不对,表嫂只知道“养猪场”的事,不可能知道“租女友”这么核心的机密。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吴浩在电话那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我攥紧了拳头。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明天中午,我一定到。”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台上,冬夜的冷风吹得我脸生疼。

  我心里,却是一片怒火。

  吴浩,他就是想看我笑话。

  他就是想把我踩在脚底下。

  我不能让他得逞。

  可是,我拿什么跟他斗?

  苏晚虽然厉害,但她毕竟是个“假”的。

  万一明天在那种场合,被吴浩当众揭穿……

  那我不光是丢脸,更是把苏晚也拖下了水。

  我不能这么做。

  我回到客厅,苏晚正陪着我妈看电视。

  看到我脸色不对,她朝我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妈,我出去一下。”

  我穿上外套,走出了家门。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除夕夜的县城,很安静,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那些笑声,此刻听在我耳朵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我走到河边,就是昨天和苏晚一起来过的那个地方。

  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我靠在栏杆上,点了一支烟。

  我很少抽烟,只有在心烦意乱的时候。

  烟雾缭

  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吴浩那张得意的脸。

  “在想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见苏晚穿着那件粉色的羽绒服,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意外。

  “看你脸色不对,不放心。”她走到我身边,也靠在栏杆上。

  她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河风吹起她的长发,有几缕拂过我的脸颊,痒痒的。

  “是吴浩打来的电话吧?”半晌,她突然开口。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妈告诉我的。”

  “你妈?”我更糊涂了。

  “嗯,我二舅妈的女儿,也就是我表妹,跟吴浩的老婆是牌友。”

  我:“……”

  我们这个小县城的关系网,真是……错综复杂。

  “他约你明天同学聚会,让你带上我,想让你出丑,对吗?”苏晚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不知道。”我掐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我不想去,我怕……连累你。”

  “连累我?”苏晚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陈阳,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是‘情侣’。”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看着她,心里一动。

  “可是……他好像猜到你是……”我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猜到我是租来的?”苏晚笑了,笑得有些嘲讽,“他太小看我了。”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锋芒。

  “也太小看你了。”

  “明天,我去。”她说,“我倒想看看,他想怎么让我‘出丑’。”

  看着她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解开了。

  是啊,我怕什么呢?

  我身边站着的,可是苏晚啊。

  那个能把一群身经百战的投资人说得哑口无言的苏晚。

  一个吴浩,又算得了什么?

  “好。”我点了点头,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明天,我们一起去。”

  就当是,赴一场鸿门宴。

  我倒要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这一刻,我不是为了面子,只是为了一个,我认为对的人。

  大年初一,凯悦酒店。

  这是我们县城最高档的酒店。

  吴浩把同学聚会定在这里,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炫耀。

  我跟苏晚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吴浩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名牌西装,戴着金表,满面红光。

  看到我们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我身边的苏晚时,整个包厢,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然后,就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和议论。

  “我靠,这就是陈阳的女朋友?也太好看了吧?”

  “这气质……不像我们小县城的人啊。”

  “陈阳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吴浩的脸色,明显僵了一下。

  他显然也没想到,我“租”来的女友,会是这种级别。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站起身,笑着朝我们走来。

  “陈阳,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苏晚,眼神里的惊艳和占有欲,毫不掩饰。

  “这位,就是弟妹吧?你好你好,我是陈阳的老同学,吴浩。”

  他伸出手,想跟苏晚握手。

  苏晚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伸手的意思,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找了个空位坐下。

  吴浩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我心里,暗爽。

  “不好意思啊,吴总,”我笑着说,“我女朋友有点洁癖。”

  我故意加重了“吴总”两个字。

  吴浩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冷哼一声,回到了主位。

  宴席开始,气氛很热烈。

  一帮老同学,多年不见,都在互相吹捧,交换名片。

  我和苏晚,成了全场的焦点。

  不断有人过来敬酒,旁敲侧击地打探苏晚的来历。

  苏晚应付得滴水不漏,只说自己是做小生意的,把“养猪场”的理论,又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听得一帮同学,一愣一愣的。

  吴浩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酒过三巡,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走到了我们面前。

  “陈阳,我得敬你一杯。”他笑着说,但笑意不达眼底,“这么多年,你是我们同学里,变化最大的一个。”

  “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多老实啊,现在,都能找到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女朋友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苏晚。

  “弟妹,我真好奇,你看上我们陈阳哪一点了?他这个人,我了解,除了死读书,一无是处。在沪市混了这么多年,连个房子首付都凑不齐吧?”

  他的话,说得极其刻薄。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的期待。

  我气得手都在发抖,正要发作。

  苏晚却按住了我的手。

  她抬起头,看着吴浩,笑了。

  “吴总说笑了。”她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上他哪一点,说起来,可能吴总不太能理解。”

  “哦?说来听听。”

  “我看上他,干净。”苏晚说。

  “干净?”吴浩愣住了。

  “对,干净。”苏晚点点头,“他心里干净,不像有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算计和炫耀。”

  “他的圈子也干净,不像有些人,身边围着的都是酒肉朋友和利益交换。”

  “最重要的是,他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像有些人……”

  苏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吴浩手腕上那块金光闪闪的手表。

  “……钱的来路,不一定那么干净。”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插吴浩的心脏。

  吴浩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你……你胡说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胡说了吗?”苏晚的笑容,变得有些冷,“吴总,你家那几家超市,去年因为卖过期食品,被罚了多少钱,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还有,你为了拿到城西那个新楼盘的独家供货权,给你那个当局长的表舅,送了多少好处,需要我把账目给你列出来吗?”

  “你!”吴浩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苏晚,手都在发抖。

  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苏晚这番话给镇住了。

  这些事,都是我们这个小县城里,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但从苏晚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吴浩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苏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重要的是,吴总,做人,还是干净点好。”

  “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摔得很惨。”

  说完,她拉起我的手。

  “我们走。”

  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走出了包厢。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走出酒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看着身边的苏晚,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我结结巴巴地问。

  “想知道,总有办法的。”苏晚淡淡地说。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她可是飞鸟科技的CEO。

  飞鸟科技是做什么的?

  大数据分析。

  只要她想,查一个县城小老板的底细,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忽然觉得有点后怕。

  幸好,我没有得罪她。

  “你……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所以提前……”

  “算是吧。”苏晚打断了我的话,“我讨厌麻烦。所以,习惯一次性解决。”

  一次性解决。

  好一个“一次性解决”。

  吴浩这次,恐怕是要焦头烂额好一阵子了。

  我看着苏晚,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有她在,好像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那个……谢谢你。”我又一次,对她说了谢谢。

  “又来了。”苏晚白了我一眼,“说了,合同要求。”

  她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微微上扬。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很舒服。

  我的手,还被她拉着。

  她的手很软,也很凉。

  我悄悄地,收紧了手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她没有挣脱。

  我的心,怦怦直跳。

  这大概,是我二十七年来,过得最“爽”的一个大年初一了。

  同学聚会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我的亲戚圈子里传开了。

  版本有很多。

  有说我女朋友是京城来的“神秘大佬”,一句话就让吴浩破产了。

  有说我女朋友是省里某位领导的女儿,背景深不可测。

  最离谱的是我大姨的版本,她说我女朋友其实是微服私访的“锦衣卫”,专门来我们县城惩恶扬善的。

  我听得哭笑不得。

  但不管哪个版本,核心思想都一样:

  我陈阳,牛逼了。

  我女朋友,更牛逼。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亲戚敢在我面前提“买房”、“工资”这些话题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敬畏。

  我妈的腰杆,也彻底挺直了,走在小区里,都带风。

  我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尊严”,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

  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苏晚带给我的,一场华丽的梦。

  而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初六,我们该回沪市了。

  离别的前一晚,我妈拉着苏晚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

  “小晚啊,以后有空,常来家里玩。”

  “陈阳这小子,要是欺负你了,你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揍他!”

  “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我妈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

  苏晚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我站在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我妈是真心喜欢苏晚。

  如果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交易”,她该有多失望。

  晚上,我又睡在地铺上。

  我和苏晚,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苏总……”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嗯?”

  “这几天……谢谢你。”

  “这是我第三次听你这么说了。”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飘忽。

  “我是真心的。”我说,“你帮了我很多,也……让我妈很高兴。”

  “嗯。”她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个……合同结束了,回到公司,我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总裁,我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员工。

  这七天的经历,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你想说什么?”她问。

  “我想说……”我鼓起勇气,“我能……我能请你吃个饭吗?不是作为员工请老板,也不是作为‘男朋友’请‘女朋友’,就是……陈阳,请苏晚,吃顿饭。”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很久,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她却突然开口。

  “好啊。”

  她说。

  “不过,不是你请我。”

  “是我请你。”

  “就当是……对你这七天‘出色表现’的奖励。”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的心,瞬间被点亮了。

  回到沪市,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

  我依然是那个每天挤地铁、吃外卖的普通上班族。

  苏-晚,也依然是那个只存在于公司传说中的美女总裁。

  我们之间,仿佛又隔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比如,我在茶水间碰到项目总监,他竟然会主动跟我打招呼,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有前途”。

  比如,HR突然给我发邮件,说我的岗位和薪资,都有了“新的调整”。

  我看着那封邮件,愣了半天。

  我知道,这背后,肯定有苏晚的影子。

  我拿着手机,想给她发个微信,问问她。

  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男人。

  周五下班,我收到了苏晚的微信。

  “晚上七点,外滩十八号,我等你。”

  言简意赅,是她的风格。

  我看着那条信息,心跳又开始加速。

  我特地回家,换上了我最贵的一套西装。

  虽然,那套西装,还是我毕业时,为了面试买的。

  外滩十八号,沪市最顶级的餐厅之一。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金碧辉煌的大门,有点望而却步。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我:“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我……我找人。”

  “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苏晚。”

  服务生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恭敬起来。

  “原来是苏小姐的客人,请跟我来。”

  我跟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苏晚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头发随意地挽着。

  窗外,是璀璨的黄浦江夜景。

  她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

  “来了?”她朝我笑了笑。

  “嗯。”我有些局促地坐下。

  “想吃什么,随便点。”她把菜单递给我。

  我翻开菜单,看着上面那些我一个都不认识的菜名,和后面那一长串的“0”,手抖了一下。

  “你来点吧。”我把菜单推了回去。

  苏晚笑了笑,熟练地点了几个菜。

  “怎么样?这几天还习惯吗?”她问。

  “还……还好。”

  “工作上,有什么不适应的,可以直接跟你们总监说。”她说。

  “苏总……”我看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叫我苏晚。”她纠正我。

  “苏晚,”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升职加薪的事,是你安排的。为什么?”

  苏晚看着我,没有马上回答。

  她拿起桌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我倒了一杯。

  “陈阳,”她晃了晃杯中的酒,“你觉得,你自己的能力,配不上这个职位吗?”

  我愣住了。

  “你在项目部的表现,我看过报告。你做的那个用户行为分析模型,很有创意,给公司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收益。”

  “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我所做的,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本就该属于你的机会。”

  她看着我,眼神真诚,又锐利。

  “我苏晚的公司,不养闲人,也绝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她一直都在关注我。

  不是因为那七天的“合同”,而是在那之前,她就已经看到了我的努力。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你。”

  这是我第四次,对她说谢谢。

  但这一次,意义完全不同。

  “我敬你。”她说,“为了你的才华,也为了……我们的相遇。”

  我们碰了一下杯。

  清脆的响声,在夜色中回荡。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开心。

  我们聊了很多。

  聊工作,聊理想,聊小时候的趣事。

  我发现,抛开“老板”和“员工”的身份,我们之间,其实有很多共同话题。

  我们都喜欢看科幻电影,都喜欢听同一个小众乐队的歌,甚至,都讨厌吃香菜。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和她,可以这么合拍。

  饭后,我们沿着外滩散步。

  江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苏晚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我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的外套,带着我的体温。

  她愣了一下,没有拒绝。

  我们走到一座桥上,停了下来。

  桥下,是流光溢彩的游船。

  “苏晚,”我看着她的眼睛,鼓起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那份‘租女友’的合同,还能……续签吗?”

  苏-晚看着我,没有说话。

  她的眼睛里,映着整个外滩的灯火,亮得惊人。

  “这一次,”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我想换一种支付方式。”

  “什么方式?”她轻声问。

  “用我的余生,来支付。”

  我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盯着桥下的江水。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静止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判“死刑”的时候。

  我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好啊。”她说。

  “不过,合同条款,得改一改。”

  “甲方,乙方,都要换成……爱人。”

  那一刻,黄浦江上的所有灯火,仿佛都汇聚到了她的眼底。

  而我的世界,也因为她这句话,瞬间,亮了。

  我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原来,最离谱的相遇,也会有最浪漫的结局。

  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女老板,真的会为了我,走下神坛。

  原来,爱,真的可以跨越一切阶级和距离。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全世界。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职业生涯,我的人生,都有了全新的结局。

  那个结局的名字,叫作“我们”。

  本文标题:过年租女友价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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