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华招生办那位声音温和的老师，在电话那头清晰地念出我的名字和750分这个数字时，客厅里为继姐宋佳琦举办的庆功宴正进行到高潮。香槟的泡沫“咝咝”地涌出瓶口，继父宋志平满面红光，高高举杯，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为了我们的状元，佳琦！我们家的骄傲！”

　　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我的人生仿佛就是为了给宋佳琦做陪衬而存在的。她是那朵被精心呵护、万众瞩目的红牡丹，而我，是花盆边缘最不起眼的那一抹苔藓。我习惯了在合影时默默退到最后一排，习惯了餐桌上最后一块红烧肉永远属于她，也习惯了母亲刘文雅总在我耳边说的那句：“默默认真点，你姐姐压力大，你要多体谅她。”我以为，这种体谅会是我一生的功课。

　　直到那个电话打来，我握着嗡嗡作响的手机，穿过客厅里喧闹的恭贺与笑语，像一个幽灵。那个瞬间我才明白，原来有些真相，并不会因为你长久的沉默，就选择永远被埋葬。

　　故事，要从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说起，从查分网站的服务器被挤到崩溃的那一刻说起。

　　第1章 状元的盛宴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家里的空气是凝固的。

　　继父宋志平一整个下午都坐立不安，他一会儿走到客厅中央，盯着墙上那面巨大的石英钟，一会儿又踱回书房门口，手在门把手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去打扰宋佳琦。

　　宋佳琦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全部的希望。自从我妈带着我嫁给他，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事情，永远都围绕着宋佳琦。她是市三好学生，是奥赛获奖者，是年级里永远的第一名。她的房间里挂满了奖状，每一张都像是一面小小的旗帜，宣告着她的优秀，也无声地提醒着我的平庸。

　　“别紧张，志平，我们佳琦肯定没问题的。”我妈刘文雅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走出来，语气轻柔地安慰着他。她的目光越过宋志平的肩膀，落在我身上，又补充了一句，“默默认真点，你也回屋去，等会儿网不卡了，跟你姐一起查。”

　　我点点头，没说话，默默地端起一杯水回了自己房间。

　　我的房间很小，是以前家里的储藏室改的，窗户对着小区的后墙，常年见不到多少阳光。墙上光秃秃的，只有一张高考倒计时的日历，最后一页已经被我撕下，揉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

　　我和宋佳琦，就像是这个重组家庭的A面和B面。她有多耀眼，我就有多暗淡。我妈总说，是我自己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不像佳琦那么活泼大方。可她不知道，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时，另一个人是很难发出声音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能听到客厅里继父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宋佳琦房间的门开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于圣洁的平静。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电脑前，深吸一口气，输入了准考证号。

　　客厅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我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幕。

　　网页缓冲的圆圈转了又转，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啊！”宋佳琦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紧接着，是喜极而泣的呜咽声。

　　宋志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我妈也紧随其后。

　　“多少？多少分？”宋志平的声音都在抖。

　　“爸……”宋佳琦抬起头，泪水划过她白皙的脸颊，“750……我考了750分！”

　　客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宋志平一把抱住女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念叨着：“好样的，好样的！不愧是我宋志平的女儿！”

　　我妈也红了眼眶，她抱着宋佳琦的胳膊，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我就知道，我们佳琦是最棒的！”

　　我靠在门框上，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750分，满分。这意味着她不仅是市状元，甚至可能是省状元。这个分数，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我为她高兴，真的，但心底深处，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那感觉就像是，我们明明在同一条跑道上奔跑了三年，她却在一瞬间飞上了云端，而我还在原地。

　　“默默认真点，你呢？快查查你的！”我妈终于想起了我，回头朝我招手。

　　我走过去，在众人期待又略带敷衍的目光中，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

　　网页很快就刷新了。

　　语文138，数学145，英语147，理综285。总分715。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分数，足以让我报考国内任何一所顶尖大学。但在750分的光芒下，它显得如此平平无奇。

　　“715，不错不错，默默认真点也考得很好。”宋志平看了一眼，语气里带着客套的鼓励，随即又把注意力转回了宋佳琦身上，“走走走，打电话！给你爷爷奶奶报喜！今天晚上，我们在‘福满楼’订最好的包间，庆祝我们家出了个状元！”

　　我妈笑着拍了我一下，眼神里有些歉意，但更多的是兴奋：“默默认真点，你这分数上个好学校也稳了，妈为你高兴。但你姐姐这次……太给咱们家争光了！”

　　我扯了扯嘴角，说：“应该的，姐姐一直都很努力。”

　　没有人注意到我这句话里的复杂情绪。大家都被“状元”这两个字冲昏了头脑。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亲戚朋友们的恭贺声很快就塞满了整个屋子。宋志平当即决定，庆祝宴就摆在家里，他要亲自下厨，让所有人都来沾沾喜气。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家里从没有这么热闹过。叔叔伯伯、姑姑婶婶们都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夸张的笑容。他们围着宋佳琦，赞美的话像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抛。

　　“佳琦这孩子，从小就聪明！”

　　“这下好了，清华北大随便挑啊！”

　　“志平啊，你可真有福气，养了这么个好女儿！”

　　宋志平端着酒杯，红光满面地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仿佛他已经看到了女儿光明的未来。宋佳琦则像个公主，得体地微笑着，应对着所有人的夸奖，偶尔还会谦虚几句，引来更大声的赞叹。

　　我妈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穿梭，忙着端茶倒水，脸上的笑容比过年还要灿烂。

　　而我，则被挤在人群的外围。偶尔有亲戚看到我，会象征性地问一句：“小默考得怎么样啊？”

　　不等我回答，我妈就会抢着说：“也还行，七百多分呢，就是跟她姐没法比。”

　　然后，话题就又会自然而然地回到“状元”宋佳琦身上。

　　我就像宴会上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着眼前这片属于宋佳琦的繁华。我小口地吃着水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孤单。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的北京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走到相对安静的阳台上。

　　“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林默同学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非常斯文、悦耳的男声。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清华大学招生办的周老师。首先恭喜你，林默同学，在今年的高考中取得了750分的好成绩，位列全省理科第一名。”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阳台外的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夏夜的燥热，可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我握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干涩地重复了一遍：“老师……您说什么？您说……谁是75a0分？”

　　周老师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耐心地、一字一句地再次确认：“林默同学，根据我们从省考试院获取的官方数据，你的高考总分是750分。我们想跟你沟通一下关于报考志愿的事情，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官方数据……750分……林默……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我的脑子里。

　　我下意识地回头，透过玻璃门，看到客厅里，宋佳琦正被众人簇拥在中央，她像一颗璀璨的星星，接受着所有人的膜拜。而那个本该属于我的分数，此刻正被她当作王冠，戴在头上。

　　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席卷了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章 沉默的裂痕

　　“林默同学？你还在听吗？”周老师的声音将我从巨大的震惊中拉了回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着清醒。

　　“周老师，您好，我在听。”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我努力让它听起来平稳，“非常感谢您的来电。只是……这个情况有点突然，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完全理解。”周老师的语气非常体谅，“这样吧，我们明天上午会派两位老师到你们市里，专门和几位高分考生做一下交流。到时候我们可以当面聊。你看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几乎是立刻答应了下来。我需要一个官方的、不容置疑的证明，来戳破眼前这个巨大的、荒唐的泡沫。

　　挂掉电话，我站在阳台上，晚风吹得我有些发冷。客厅里的欢声笑语像潮水一样涌来，每一声都显得那么刺耳。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来自北京的号码，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这不是一个骗局，也不是我的幻觉。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查分的时候，我们用的是同一台电脑。宋佳琦先查，然后是我。我清楚地记得，当我的分数“715”跳出来的时候，宋佳琦就站在我身后，她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关系，已经很好了。”

　　当时，她的表情是那么真诚，她的安慰是那么恰到好处。

　　可如果我的分数是750，那715是谁的？而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750这个数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让我不寒而栗。

　　难道……她查到的根本不是750分？

　　她撒了谎。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疯狂地生根发芽。我回想起下午查分时的每一个细节。宋佳琦看到分数时那声尖叫，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流下的眼泪，或许不是喜悦，而是因为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而我们所有人都被“状元”这个光环迷惑了，没有人去质疑，没有人去深究。我们心甘情愿地相信了她所呈现的一切。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慢慢走回客厅，重新坐回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此刻再看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滑稽剧。

　　宋志平还在高谈阔论，畅想着女儿未来在清华园里的美好生活。亲戚们举着酒杯，说着各种吉祥话。我妈则忙着给每个人夹菜，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

　　而这一切的中心，宋佳琦，她坐在沙发上，被一群同龄的表弟表妹围着，正在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她的笑容依旧甜美，姿态依旧优雅，但在我眼里，那笑容背后，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该怎么做？当众揭穿她吗？

　　我无法想象那样的场面。这场盛宴会瞬间变成一场灾难。继父的骄傲会摔得粉碎，母亲的幸福会化为泡影，而宋佳琦，她的人生可能会因此留下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可是，如果不说，难道就要我把这个天大的委屈咽下去吗？让本该属于我的荣誉，属于我的认可，都拱手让人？

　　我做不到。这不仅仅是一个分数，这是我十二年寒窗苦读的证明，是我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日夜，是我唯一的、可以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的机会。

　　我看向我妈，她正笑着给宋志平的杯子添满酒。她的眼里只有她的丈夫，和丈夫那个优秀得让她骄傲的女儿。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相信，她那个“性格内向”、“成绩平平”的亲生女儿，才是真正的状元。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裹了我。在这个家里，我好像永远是一个外人。

　　“默默认真点，发什么呆呢？”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我的小姨，我妈的亲妹妹。她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瓣橙子。

　　“想什么呢？看你一下午都闷闷不乐的。你姐考得好，你应该替她高兴啊。”小姨的语气很温和。

　　我接过橙子，低声说：“我为她高兴。”

　　“那就笑一笑嘛。”小姨拍拍我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715分，很厉害了。都跟我说了，准备让你报个上海的大学，离家远点，也锻炼锻炼。挺好的。”

　　我心里一酸。原来，他们连我的未来都规划好了。一个离家远远的，不会妨碍到他们宝贝女儿光芒的未来。

　　“小姨，”我抬起头，看着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考得比姐姐还好呢？”

　　小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你这孩子真会开玩笑”的宽容。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你姐那个分数，是满分，怎么可能有人比她更高？”她显然把我的话当成了一句孩子气的玩笑。

　　我没有再解释。我明白了，在真相没有被确凿的证据砸在他们面前之前，没有人会相信我。在他们心里，宋佳琦是完美的，是不会犯错的，更不会撒谎。而我，是那个不起眼的、甚至可能因为嫉妒而胡思乱想的妹妹。

　　晚宴一直持续到很晚。客人们酒足饭席，带着满意的笑容陆续离开。

　　宋志平和几个关系好的亲戚还在客厅里喝茶聊天，话题依然离不开“状元”和“清华”。

　　宋佳琦说她有些累了，就先回了房间。

　　我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我等到家里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睡下了。凌晨一点，我悄悄地走出房间。客厅里一片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酒菜的混合气味。

　　我走到那台决定了我们两人命运的电脑前，打开了它。

　　浏览器里还保留着下午的查询记录。我点开历史页面，找到了省考试院的查分网站。这一次，我先输入了宋佳琦的准考证号。

　　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心脏怦怦直跳。

　　页面跳转，一行数字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

　　语文135，数学142，英语141，理综297。

　　总分：715。

　　和我下午查到的分数，一模一样。

　　原来，那个715分，根本就不是我的，而是她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愤怒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她不仅撒了谎，还偷走了我的分数，用我的成绩给自己铺就了一条通往“状元”神坛的路。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谎言了，这是一种卑劣的窃取。

　　我强忍着立刻去敲开她房门质问她的冲动，颤抖着手，删掉了她的准考证号，然后输入了我自己的。

　　网页刷新。

　　这一次，我看得清清楚楚。

　　语文148，数学150，英语147，理综295。

　　总分：750。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我盯着那个数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不是喜悦的泪水，而是委屈、愤怒和心寒。

　　我拿出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下了一张清晰的照片。然后，我把两个人的准考证号和对应的分数，都清清楚楚地拍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我不知道宋佳琦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知道，明天，当清华的老师到来时，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第3章 皇帝的新衣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

　　一夜未眠，我的眼睛酸涩，但头脑却异常清醒。我像往常一样洗漱、吃早饭，面对宋志平和母亲依然沉浸在喜悦中的脸，我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宋佳琦也起床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似乎也没睡好。看到我时，她的眼神有些闪躲。

　　“佳琦，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太兴奋了？”我妈关切地问，给她盛了一碗粥。

　　“嗯，有点。”宋佳琦勉强笑了笑，低头喝粥，不敢看任何人。

　　宋志平则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我今天上午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下午就带你去买新电脑、新手机！状元嘛，装备必须是最好的！对了，我已经约了几个记者朋友，他们想给你做个专访，就约在明天，怎么样？”

　　“爸，是不是太高调了？”宋佳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

　　“高调什么！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宋志平一挥手，满不在乎地说，“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老宋家出了个什么样的凤凰！”

　　我默默地吃着早餐，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一片冰冷。他们正在为一件虚假的事情搭建一个越来越华丽的舞台，而我，就是那个唯一知道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小孩。

　　上午九点半，我的手机响了。是周老师打来的。

　　“林默同学，我们已经到你市里了，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的‘星光咖啡厅’，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好的，老师，我马上到。”我平静地回答。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

　　“妈，叔叔，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啊？”我妈随口问道。

　　“一个同学约我出去，有点事。”我找了个借口。

　　宋志平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注意力又回到了他那份“状元采购清单”上。

　　我换好鞋，走出家门。夏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有些刺眼。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家门，知道等我再回来的时候，门里的世界将天翻地覆。

　　星光咖啡厅里冷气很足。我一眼就看到了靠窗位置的两个人，他们面前放着一个印有“清华大学”字样的文件袋。其中一位年轻些的，应该就是和我通话的周老师。

　　我走过去，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周老师，您好。”

　　周老师站起来，热情地和我握了握手：“林默同学，你好你好，快请坐。这位是我们的张主任。”

　　张主任是一位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人，他微笑着对我点点头。

　　“林默同学，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当面祝贺你。”张主任开门见山，“750分，这在全国都是凤毛麟角。我们看了你的各科成绩，非常均衡，尤其是数学，满分，非常了不起。”

　　“谢谢主任夸奖。”我有些拘谨地坐下。

　　“我们想了解一下你的专业意向。”周老师递给我一份宣传册，“以你的分数，我们学校的所有专业，包括几个顶尖的实验班，你都可以优先选择。比如我们的人工智能学堂班，还有姚班、智班，都是国内最顶尖的……”

　　他们详细地介绍着学校的优势专业和培养计划，态度诚恳又热情。这是我过去从未体验过的重视和认可。我听得很认真，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

　　谈话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张主任看着我，温和地问道：“林默同学，我们知道，像你这样优秀的学生，肯定也是北京大学力邀的对象。我们只是想表达我们的诚意。当然，我们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心里一紧：“主任您请说。”

　　“是这样的，”张主任的表情有些疑惑，“我们今天上午和市教育局沟通的时候，他们提供的宣传名单里，理科最高分登记的是另一位同学，叫……宋佳琦，分数也是750分。我们核对过官方数据，确认750分是你的成绩。所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我抬起头，迎着两位老师探寻的目光，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老师，这里面确实有误会。宋佳琦是我的继姐，她这次的实际分数，是715分。”

　　我说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昨晚拍下的那几张照片，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准考证号和成绩查询页面的截图。昨天查分的时候，家里人太多，情况有些混乱，可能……是她看错了，然后大家都跟着搞错了。”

　　我尽量用一种委婉的、听起来像是一场意外的口吻来叙述。我不想在一开始，就把宋佳琦描述成一个卑劣的窃贼。我还是给她，也给这个家，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周老师和张主任对视了一眼，他们接过我的手机，仔细地看着照片。他们的表情从疑惑，慢慢变成了然，最后带上了一丝同情。

　　“原来是这样。”张主任把手机还给我，语气里带着安抚，“我们明白了。林默同学，你放心，我们招生只认准考试院的官方数据和你的个人身份信息。这件事不会对你的录取产生任何影响。”

　　“谢谢老师。”我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不过，”张主任沉吟了一下，“这件事可能需要尽快澄清。毕竟，‘状元’的归属不是小事，关系到很多后续的荣誉和奖励。我们建议你尽快和家人沟通清楚。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出面协助解释。”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处理好的。”

　　从咖啡厅出来，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阳光透过路边的香樟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该如何开口？

　　直接把手机里的照片甩在他们面前，质问他们为什么偏心至此，连分数都能搞错吗？还是把清华老师的话复述一遍，让他们自己去体会这其中的荒唐？

　　我想象着宋志平看到真相时那张错愕、愤怒、或许还有羞愧的脸。我想象着我妈震惊、不解、左右为难的表情。我想象着宋佳琦在谎言被戳穿后，会是怎样的崩溃。

　　这场风暴，终究要由我来掀起。

　　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

　　宋志平和我妈正坐在沙发上，和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说话。看到我回来，宋志平立刻朝我招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默默认真点，快过来！这位是市电视台的李记者，专门来采访你姐姐的！”

　　那个李记者看到我，职业性地笑了笑。

　　宋佳琦坐在他们对面，穿着一身崭新的连衣裙，化了淡妆，看起来就像一个准备接受加冕的女王。只是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爸，采访不是约在明天吗？”宋佳琦小声说。

　　“李记者今天正好有空，就先过来做个初步沟通。”宋志平得意地说，“我们佳琦太优秀了，记者都抢着来！”

　　我换了鞋，走到他们面前。

　　“叔叔，妈，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我的声音很平静。

　　“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没看正忙着吗？”宋志平有些不耐烦。

　　我没有理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宋佳琦，一字一句地问道：“姐姐，你真的确定，你的分数是750分吗？”

　　我的话音一落，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记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我妈诧异地看着我。宋志平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怒气。

　　而宋佳琦，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第4章 真相的代价

　　“林默！你胡说八道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志平。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他大概觉得，我在这样一个有外人在的“重要场合”提出这种问题，是故意让他难堪。

　　“你这孩子，是不是看你姐考得好，心里不舒服，故意来捣乱的？”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我妈也急了，连忙打圆场：“李记者，您别介意，这孩子……她平时不这样的。默默认真点，快给你姐道歉！说什么浑话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给我使眼色，想让我把话收回去。

　　李记者显然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眼神在我们姐妹俩之间来回逡巡。

　　我没有退缩。我迎着宋志平愤怒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我的声音更大，更清晰。

　　“我没有胡说。我只是想请姐姐再确认一次，她的分数，到底是多少。”

　　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宋佳琦身上。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那副心虚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志平的怒火更盛了：“确认什么？分数单都打印出来了！你是不是疯了？赶紧给我回你屋里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爸……”宋佳琦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细若蚊蝇，“我……”

　　“你什么你！”宋志平以为女儿受了委屈，更加维护她，“别理她！这个家，就是把给惯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他的话，让我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探究真相，而是指责我“不懂规矩”，是我的存在“惯坏了”这个家。

　　“叔叔，”我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如果我说，750分是我的成绩，你信吗？”

　　“什么？”宋志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你？林默，我知道你平时学习也努力，但做人得有自知之明。750分？你拿什么考750分？就凭你那些中不溜的模拟考成绩？”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是啊，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平庸的代名词。我怎么可能考出那样的分数？我提出质疑，就是嫉妒；我声称那是我的成绩，就是痴心妄想。

　　我妈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默默认真点，别闹了，快跟叔叔和姐姐道歉。”

　　看着他们一张张不信任的脸，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原本还想给他们留点颜面，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

　　我不再多说，直接拿出手机，点开那张我昨晚拍下的，属于宋佳琦的715分的成绩截图，递到了宋志平面前。

　　“这是姐姐的成绩，您自己看吧。”

　　宋志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狐疑地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收缩。他难以置信地放大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个鲜红的“715”，刺得他眼睛生疼。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困惑，“这是P的吧？林默，你为了跟你姐争，竟然学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污蔑，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省考试院的官方查分网站。

　　“准考证号，姐姐，你自己来输，还是我帮你输？”我冷冷地看着宋佳琦。

　　宋佳琦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她这一哭，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我妈彻底懵了，她看看痛哭的宋佳琦，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宋志平，嘴里喃喃着：“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位李记者，则不动声色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似乎在录音。

　　宋志平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扶住沙发的靠背才站稳。他看着痛哭流涕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愤怒，还有一丝不愿相信的挣扎。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手指颤抖着，亲自输入了宋佳琦的准考证号和密码。

　　当那个“715”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屏幕上时，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毯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宋佳琦压抑的哭声。

　　“为什么？”宋志平的声音嘶哑，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你为什么要撒谎？”

　　宋佳琦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怕……爸，我怕你对我失望……最后一次模拟考，我没考好，你一个月没跟我好好说话……我压力太大了……查完成绩，看到是715，我脑子一懵……我就……”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宋志平的心上。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教育方式，他施加在女儿身上的巨大期望，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场笑话的根源。

　　“那你也不能撒谎啊！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宋志平怒吼道，他的骄傲和脸面，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那……那默默认真点的分数呢？”我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探究。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过地上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

　　屏幕上，那个耀眼的“750”出现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怀疑。

　　客厅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那位李记者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那个……宋先生，宋女士，我看你们家里有点事要处理，采访的事……我们改天再约吧。”

　　说完，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迅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我毫不怀疑，明天，我们家的这场闹剧，就会以某种形式，成为他笔下的新闻素材。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却将我们四个人困在了这个压抑的空间里。

　　宋志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他一辈子的好强和体面，在今天，被毁得一干二净。

　　我妈愣愣地看着我，又看看宋佳琦，眼泪也掉了下来。她走到我身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的手抬起来，想碰碰我，又缩了回去。

　　“默默认真点……”她哽咽着，“妈……妈对不起你……”

　　一句迟来的道歉，在此刻听来，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切，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悲哀。

　　这场由谎言引发的盛宴，终于落幕了。而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这场闹剧，付出代价。

　　第5章 迟到的拥抱

　　记者走后，家里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宋佳琦的哭声渐渐停了，只剩下低低的抽噎。宋志平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我妈则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最终，是宋志平先打破了沉默。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宋佳琦，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回你房间去，我不想看到你。”

　　宋佳琦浑身一颤，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想说什么，但看到父亲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那扇门，曾经是这个家的圣地，此刻却像是一道隔绝亲情的屏障。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宋志平的目光缓缓地移到我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审视，有尴尬，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站起身，疲惫地摆了摆手：“我……我也上楼去静一静。”

　　说完，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二楼书房，再也没有下来。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和我妈。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我妈看着我，嘴唇动了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

　　“默默认真点，你……你过来坐。”她指了指身边的沙发。

　　我依言坐了过去，和她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什么时候知道的？”她轻声问。

　　“昨天晚上，清华的招生老师给我打了电话。”我平静地叙述。

　　我妈的身体震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然又痛苦的神情。她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如此专注地看着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愧疚。

　　“默默认真点，是妈妈不好。”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些年，妈妈……忽略你了。我总想着，你姐姐她……她没了自己的妈妈，你叔叔又对她期望那么高，我怕她受委屈，所以……所以总是让你让着她，让你多体谅她……”

　　“我以为你性格就是那样，安安静静的，不争不抢。我从来没想过，你心里会那么苦。”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尘封多年的委屈的闸门。我的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了。

　　是啊，她总说让我体谅宋佳琦，可谁来体谅我呢？我也是个没有亲生父亲在身边的孩子啊。在这个重组的家庭里，我小心翼翼，不敢犯错，不敢多言，生怕给妈妈惹麻烦。我努力学习，不是为了成为谁的骄傲，只是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妈，”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每次开家长会，老师夸我，你都只是笑笑。可老师一夸姐姐，你就特别高兴，会跟所有人说。家里的相册，十张有八张是姐姐的照片。你给她买很贵的裙子，却总跟我说，女孩子要朴素一点。”

　　“我不是嫉妒她，我只是……只是也想让你多看看我。哪怕只有一次。”

　　这些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话，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我妈听着我的控诉，哭得不能自已。她伸出手，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这是一个迟到了太久的拥抱。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八年来的所有委屈、孤独和不甘，都哭出来。

　　妈妈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默默认真点，是妈妈错了……是妈妈的错……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这个拥抱，并不能抹去过去所有的伤痕，但它像一剂良药，开始慢慢治愈我心中那道最深的裂口。它让我明白，妈妈是爱我的，只是她的爱，在复杂的家庭关系中，迷失了方向。

　　那天晚上，宋志平和宋佳琦都没有出房门，晚饭也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吃。饭桌上很安静，妈妈不停地给我夹菜，把所有好吃的都堆在我的碗里，仿佛想把这些年亏欠我的一切，都弥补回来。

　　第二天，清华的两位老师如约来到了我们家。

　　是妈妈开的门。宋志平也从书房里出来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神情依然憔悴。

　　面对两位老师，他显得非常局促和尴尬。

　　张主任和周老师并没有提及昨天那场闹剧，他们只是公事公办地向我们介绍了学校的情况，并正式地向我，林默，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在谈话的过程中，宋志平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听着。当听到张主任详细分析我的各科试卷，称赞我逻辑思维缜密、基础扎实时，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陌生的光芒。

　　他可能是在这一刻，才真正开始认识我，这个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八年，却被他彻底忽视的继女。

　　送走两位老师后，宋志平叫住了我。

　　他站在客厅里，背对着我，看着窗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林默，这些年……叔叔对你，确实不公平。”他的声音很低沉，“我总觉得，佳琦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得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我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她身上，却忘了，你也是这个家的孩子，你也很优秀。”

　　“昨天的事，是佳琦错了，但根源在我。是我把她逼到了那一步。”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惫和歉意，“叔叔……对不起你。”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男人，如此真诚地道歉。

　　我摇了摇头：“事情已经过去了。”

　　怨恨吗？当然有过。但看到他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样子，我心里的那点怨气，也消散了大半。他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一个用错了方式去爱女儿的、偏执的父亲。

　　那天深夜，我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是宋佳琦。

　　她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又红又肿。她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只是低着头，声音微弱地叫了我一声：“林默。”

　　我侧身让她进来。

　　她在我的书桌前站定，沉默了很久，然后，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说得无比艰难，却也无比真诚。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个懦夫，是个骗子。”她抬起头，泪水又一次滑落，“我嫉妒你。真的。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安安静静地学习，就能考得那么好。而我，我必须拼尽全力，才能维持住那个‘第一名’的形象。我活在爸爸的期望里，活在所有人的夸奖里，我好累……我怕我一不小心，就会从那个高台上摔下来。”

　　“查到分数的那一刻，我真的要崩溃了。我考得不差，但不够好，不够让他骄傲。然后我看到了你的分数……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谎言就脱口而出了。我知道这很卑劣，很可耻……对不起，林默，我偷走了本该属于你的荣耀。”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忏悔，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在我羡慕着她的光芒时，她也在嫉妒着我的“自由”。我们就像两只被关在不同笼子里的鸟，互相羡慕着对方的风景。

　　“宋佳琦，”我看着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你不是为任何人学习的，你是为你自己。715分，已经足以让你去一所非常好的大学，去选择你喜欢的人生。你不需要用状元的光环来证明自己。”

　　她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说，“我们都该开始新的人生了。”

　　她接过纸巾，捂着脸，再次无声地哭了起来。这一次，哭声里没有了恐惧和绝望，而是带着一丝解脱。

　　那一夜，我们姐妹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聊了很久很久。我们聊起了过去八年的点点滴滴，那些被隐藏在心底的误解、隔阂和微小的情绪，都在这个夜晚，被摊开、被谅解。

　　窗外的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虽然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暴，但也因此，打碎了所有的伪装和隔阂。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第6章 新的旅程

　　那场家庭风暴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不再有刻意的热闹和虚伪的吹捧，多了一种小心翼翼的、试图重建什么的安静。

　　宋志平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整天把“状元”挂在嘴边，话也少了很多。他开始尝试着关心我，会在饭桌上问我志愿填报得怎么样，会笨拙地给我夹我爱吃的菜。虽然依旧不那么自然，但我能感受到他的努力。

　　省市的各种状元奖励和媒体采访，自然都落到了我的头上。一开始，宋志平还觉得有些尴尬，但陪我去了两次之后，他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当他听到别人称赞我“沉稳大气”、“有思想”时，脸上会露出一丝复杂的、但确实是骄傲的神情。

　　我妈的变化是最大的。她不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维系家庭的表面和平上，而是花了很多时间来和我沟通。我们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讨论我大学专业的选择。她会认真倾听我的想法，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总用“你应该”开头。我能感觉到，我们在努力地重新建立一种健康的、平等的母女关系。

　　宋佳琦则彻底沉寂了下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时间，后来，她拿着自己填好的志愿表给宋志平看。她没有选择那些热门的金融、管理专业，而是填报了一所南方知名大学的心理学系。

　　“爸，我想学这个。”她看着宋志平，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弄明白，我自己，还有很多人，为什么会活得那么累。我想帮助他们，也想帮助我自己。”

　　宋志平看着志愿表，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说：“你想好了就行。”

　　没有期望，没有要求，只是一句简单的“你想好了就行”。对宋佳琦来说，这或许是她收到的最好的成人礼物。

　　我们家的那场闹剧，最终还是以一种“乌龙事件”的形式，被小范围地传播开来。那个李记者倒也还算厚道，没有指名道姓地大肆报道，只是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隐晦地写了一篇关于“家庭教育压力”的评论文章。但即便如此，宋志平在亲戚朋友面前，还是觉得抬不起头来。

　　他戒了酒，也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过去，他总喜欢在酒桌上吹嘘女儿的成绩，那是他最大的面子。如今，面子碎了，他反而沉静下来，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

　　八月底，我和宋佳琦的录取通知书，在同一天寄到了。

　　我的，是清华大学人工智能学堂班，鲜红的封面上印着烫金的校徽，沉甸甸的。

　　她的，是那所南方大学心理学系，设计得清新雅致。

　　我们俩拿着各自的通知书，站在客厅里，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隔阂与竞争，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那天晚上，宋志平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没有客人，只有我们一家四口。饭桌上，他没有说太多话，只是破例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

　　他端起酒杯，站起身，先是对着我，又看了看宋佳琦，最后目光落在我妈身上。

　　“这杯酒，我敬你们。”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敬我自己。敬过去，也敬将来。以前……是我糊涂。以后，我们家，好好的。”

　　说完，他一饮而尽。

　　我妈的眼圈红了，她端起果汁，碰了碰我的杯子，又碰了碰宋佳琦的。

　　“以后，你们都是妈妈的骄傲。”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三个人，他们是我法律上的家人，也是曾让我感到痛苦和孤独的源头。但此刻，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我们都犯过错，都被偏见和执念蒙蔽过，但好在，我们还有机会去修正，去弥补。

　　离开家去北京的那天，他们三个人都来送我。

　　在车站，我妈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从“天冷加衣”说到“按时吃饭”。宋志平则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我，说：“穷家富路，别委屈自己。”

　　最后，宋佳琦走上前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到了北京，照顾好自己。”她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林默，你值得所有最好的。”

　　我点了点头，也抱紧了她：“你也是。”

　　火车缓缓开动，我看着窗外他们越来越小的身影，挥着手，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想起了这戏剧性的一个夏天。一场高考，一个分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我们家隐藏在水面下的所有暗流和礁石。

　　谎言被戳穿，骄傲被击碎，偏爱被修正，沉默被打破。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但结果，却是好的。我们每个人，都从这场风暴中学到了一些东西。宋志平学会了放下执念，宋佳琦学会了面对真实的自己，妈妈学会了如何去平衡她的爱，而我，则学会了勇敢地表达自己，争取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我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苔藓，也不需要去成为那朵万众瞩目的牡丹。我就是我，林默。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创造属于我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风景。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来自宋佳琦。

　　“姐查了一下，北京秋天风大，记得多带一件厚外套。祝你，也祝我，前程似锦。”

　　我看着那条消息，笑了。

　　窗外的阳光，温暖而明亮。我知道，这趟列车，将载着我，驶向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而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虽然曾让我遍体鳞伤，但最终，也成为了我行囊里最温暖的牵挂。

　　真正的成长，或许不是去遗忘那些伤痛，而是在经历了风雨之后，依然能带着爱和理解，坦然地走向下一段旅程。

　　本文标题：高考结束班主任获考生公主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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