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年父亲出海失踪,三年后一个台湾老板找来,说:你爸让我送封信
1989年,南方的海风已经带上了黏糊糊的湿气。
我们镇子叫“望海”,其实根本望不见开阔的海,只有一片被堤坝和滩涂搅得浑黄的内湾。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咸鱼和柴油混合的味儿。
我爸失踪第三年了。
那年我十六,书读得不上不下,脑子里全是香港录像厅里的刀光剑影。
他开着那条破渔船出去,说是去捞批黄鱼,再也没回来。
海事站的人说,海上起了风,八成是翻了。
连个尸首都捞不着。
我妈哭得天昏地地,然后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一半。
她不再哭了,也不再笑了,整个人像一口风干的古井。
我们家的天,就这么塌了。
我退了学,在镇上一家叫“四海”的电器维修铺当学徒。
师傅姓王,是个瘸子,年轻时在船上被缆绳绞断了腿。
他总说,靠海吃海,也得防着被海吃了。
这话,他从不对我妈说。
那天下午,天气闷得像要下火。
我正满手油污地拆一台收音机,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王师傅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啧啧两声。
“阿劲,有客找。”
我抬起头,眯着眼,阳光刺得我有点晕。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这人跟我们望海镇格格不入。
一身笔挺的米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皮鞋上能照出人影。
他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公文包,站在我们这油腻腻的铺子门口,像一根错种在盐碱地里的人参。
镇上的人都围着看,交头接耳。
“找谁啊?”我问,声音有点冲。
我不喜欢这种城里来的有钱人。
那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种奇怪的调子,软软的,糯糯的。
“请问,陈劲是住在这里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站起来,用沾着机油的破布擦了擦手,没擦干净。
“我就是。”
他走上前两步,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飘了过来,盖过了铺子里的松香水味。
“我姓林,从台湾来的。”
“台湾?”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围观的人群里炸开。
1989年,台湾对我们来说,还是个只存在于广播“敌台”里的地方。
神秘,遥远,而且……危险。
王师傅赶紧把我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同志,你找我徒弟什么事?”
林老板的目光越过王师傅,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同情,还有一种我说不出的东西。
“我受人之托。”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你爸,陈大海,让我给你送一封信。”
我脑子“嗡”的一声。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只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像一面破鼓。
我爸?
那个被海吞了三年,连块骨头都没剩下的人?
人群炸开了锅。
“大海?他不是早就……”
“台湾老板?怎么会认识大海?”
“骗子吧!”
我妈闻声从里屋冲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搓了一半的衣服,泡沫顺着手往下滴。
她死死盯着那个姓林的男人,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你说什么?”
林老板没理会周围的嘈杂,他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已经泛黄,边角都磨毛了。
他把信递给我。
“他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我看着那封信,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我不敢接。
我怕这是个梦。
或者是个更残酷的玩笑。
我妈一把抢过信,她的手抖得比我还厉害。
她翻来覆去地看那个信封,像是要把它看穿。
“不可能……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他已经死了!”
“陈太太,请您冷静。”林老板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大海哥他……没有死。”
“你放屁!”
我吼了出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王师傅,冲到他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我爸三年前就死了!你他妈是谁?跑来我们家胡说八道什么!”
我的眼睛是红的。
这三年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愤怒。
他凭什么?
凭什么来揭开我们家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疤!
林老板没有反抗,任由我抓着。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孩子,我知道你很难接受。”
“但我没有骗你。”
“这封信,就是证明。”
我妈瘫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
那哭声,像一头受伤的母狼,凄厉,绝望,把整个下午的沉闷都撕碎了。
邻居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着。
王师傅把我拉开,低声喝道:“阿劲,冷静点!先看看信再说!”
我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老板整理了一下被我抓皱的衣领,把信重新递到我面前。
我的目光落在信封上。
上面没有邮票,没有地址。
只有三个字。
“吾儿,劲。”
那字,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
是我爸的字。
我永远都认得。
小时候,他手把手教我写我的名字,就是这个笔迹。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接过信,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信封很薄,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我颤抖着,撕开了封口。
我妈的哭声停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铺子里只剩下我拆信的“嘶啦”声。
信纸是那种最便宜的草纸,已经黄得发脆。
上面的字迹,比信封上的更潦草,很多地方都被水汽洇开,模糊不清。
“阿劲:”
“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爸已经不在了。”
第一句话,就让我如坠冰窟。
不在了?
那这个台湾人刚才说的“没有死”又是什么意思?
我抬起头,死死地瞪着那个姓林的。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
我接着往下看。
“爸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妈。当年出海,不是意外。是我自己要走的。”
“我欠了人一条命,不得不还。这条路,没法回头。”
“林老板是好人,是爸的恩人,也是兄弟。他会替我照顾你们。爸在南洋赚了点钱,都托他带给你们。拿着钱,给你妈看病,你好好读书,别像我,一辈子当个睁眼瞎。”
“别找我,也别问。就当爸真的死了。”
“忘了我。”
“爸,陈大海。”
信很短,几句话就完了。
我反复看了三遍,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什么叫自己要走的?
什么叫欠了人一条命?
什么叫忘了我?
这他妈的算什么?
他不是死了,他是抛弃了我们!
他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恩人”“兄弟”,抛弃了老婆孩子!
我感觉一股血冲上头顶,眼前一阵发黑。
我把信纸狠狠地揉成一团,砸在地上。
“骗子!都是骗子!”
我像疯了一样,抓起桌上的榔头,就朝那个林老板砸过去。
“我杀了你!你还我爸!”
王师傅和几个邻居死死抱住我。
“阿劲!你疯了!”
林老板没有躲,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直到我被王师傅他们拖开,他才弯下腰,捡起地上那个被我揉烂的纸团。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团展开,抚平,然后仔細地叠好,放回信封里。
他走到我面前,把信封塞进我的口袋。
“我知道你现在很乱,不信我。”
“没关系。”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柜台上。
“这里是五万块钱。美金。”
“五万美金?”
人群又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1989年,五万美金是什么概念?
我们这个镇子,一年的财政收入都未必有这么多。
我妈也愣住了,忘了哭。
“这是大海哥嘱咐的。他说,这是他欠你们的。”
林老板说。
“密码箱在隔壁县的招待所,301房。这是钥匙。”
他放下一串钥匙。
“我明天下午三点的船回台湾。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可以来码头找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
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
他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一家,和一个巨大的谜团。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柜台那个厚厚的信封上。
过了很久,我妈才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柜台边,拿起那个信封。
她的手抖得厉害,拆了好几次才拆开。
里面是一沓崭新的,绿色的钞票。
上面印着一个外国人的头像。
我妈不认识,但我认识。
那是美金。
我妈像是被烫到一样,把钱扔在地上。
“我不要!我不要他的脏钱!”
她歇斯底里地喊。
“他不是死了!他是跟人跑了!他不要我们了!”
她又开始哭,哭得比刚才更伤心。
我知道,比起死亡,背叛和抛弃,更让人无法接受。
那天晚上,我们家一夜没睡。
我妈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不说话,也不流泪,像一尊石像。
我知道她在等。
等一个解释。
或者,等那个男人突然推门进来,说这一切都是个玩笑。
我坐在小板凳上,把那封信摊开,一遍一遍地看。
那几个字,我越看越陌生。
这真的是我爸吗?
我记忆里的父亲,沉默寡言,善良本分。
他会因为踩死一只蚂蚁而念叨半天。
他会把船上最大的一条鱼留给我们,自己只喝点鱼汤。
他怎么会“欠人一条命”?
他怎么会抛弃我们?
我想不通。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那封信,去了海事站。
张站长是我爸的老朋友。
我把信给他看。
张站长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手也开始抖。
“这……这真是大海的字。”
“张叔,当年我爸出海,真的只是意外吗?”我问。
张站长沉默了。
他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很模糊。
“阿劲,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不!”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我总得知道个究竟!他是我爸!”
张站长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怜悯。
“三年前,你爸出海前一天,来找过我。”
“他说,他要去做一件大事。”
“我问他什么事,他不肯说。只说,如果他三天没回来,就让我帮他报失踪。他说,千万别报别的。”
“我当时以为他喝多了,没当回事。”
张站长掐灭了烟头。
“现在看来,他是早就计划好了。”
从海事站出来,我的心更沉了。
我爸,真的不是意外失踪。
他是蓄意离开的。
那个台湾老板,那封信,那笔钱……
这一切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离下午三点,只剩下三个小时。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会知道一个我无法承受的真相。
不去,这个谜团可能会折磨我一辈子。
我回了家。
我妈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把那叠美金收了起来,放在了柜子的最深处。
“妈,我想去趟码头。”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也想知道答案。
县城的码头离我们镇有二十多里路。
我骑着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一路狂奔。
汗水湿透了我的背心,链条嘎吱作响,像是在为我这趟未知的旅程伴奏。
下午两点半,我赶到了码头。
码头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和叫卖的小贩。
一艘巨大的客轮停靠在岸边,船身上写着“海峡号”。
去台湾的船。
我在人群里寻找那个姓林的男人。
找了半天,才在候船室的角落里看到他。
他换了一身休闲装,正在安静地喝茶。
看到我,他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我来了。”我说。
“我知道你会来。”他给我倒了杯茶。
茶是好茶,很香。
但我没心情喝。
“我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开门见山。
林老板放下茶杯,看着我。
“你真的想知道?”
“废话!”
他叹了口气。
“好吧。”
“你爸,不是个普通的渔民。”
“他是‘海蛇’。”
“海蛇?”我愣住了。
这是我们沿海一带的黑话,指的是那些在海上搞偷渡走私的人。
“不可能!”我立刻反驳,“我爸他……”
“他很爱你,也很爱你的家庭。这一点,毋庸置疑。”林老板打断了我,“但他有他的身不由己。”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林老板给我讲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关于我父亲的故事。
故事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候,林老板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跟着他的家人,从福建沿海,坐着小船,去了台湾。
他们是最后一批过去的。
在那边,他们无亲无故,备受欺凌。
林老板的父亲,因为思乡成疾,没几年就去世了。
临死前,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把自己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
叶落归根。
但在那个年代,两岸隔绝,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林老板长大后,做了点小生意,赚了些钱。
但他心里,一直记着父亲的遗愿。
他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在福建沿海,有一些专门帮人偷渡、传递消息的“海蛇”。
其中,名气最大,也最讲信用的,就是我父亲,陈大海。
“你爸在道上,有个外号,叫‘哑巴’。”
“因为他从不多问客人的事,只管把人或东西,安全送到对岸。”
“价钱也公道,从不趁火打劫。”
林老板说,他辗转联系上我父亲,把父亲的骨灰坛托付给他。
我父亲答应了。
但就在那次航行中,出事了。
他们在海上,遇到了另一伙“海蛇”。
那伙人更凶狠,是专门做“黑吃黑”买卖的。
他们抢走了我父亲船上所有的东西,还要杀人灭口。
“是你爸,拼了命,才把我从船上推下去的。”
林老板的眼圈红了。
“他让我快跑,去找一个叫‘老鬼’的人。他说,老鬼会帮我。”
“他自己,却被那伙人抓住了。”
林老板在海里漂了很久,九死一生,才被一艘路过的货船救起。
他回到台湾后,大病一场。
等他恢复过来,想再联系我父亲时,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他以为我父亲已经遇害了。
直到三年前。
他突然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
里面,是我父亲的一封信,还有一大笔钱。
信里,我父亲简单说了一下当年的情况。
原来,当年抓住他的那伙人,并没有杀他。
他们的头目,就是那个“老鬼”。
老鬼很欣赏我父亲的义气和水性,就逼着他入了伙。
这几年,我父亲一直在为他们做事,身不由己。
他寄给林老板的钱,就是他这几年攒下来的。
他让林老板找到他的家人,把钱交给他们。
并且告诉他们,他已经死了。
“他说,他做的这些事,没脸回来见你们。”
“他说,他不想让你知道,你的父亲,是个手上不干净的人。”
林老板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次他来找我,把这封给你的信和那笔钱交给我,就是做了最后的安排。”
“他说,老鬼让他去南洋,做一笔大买卖。这笔买卖做完,他们就能金盆洗手。”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我等了他三年。直到前不久,我才从道上打听到消息……南洋那笔买卖,出了岔子。他们一船人,都……都没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海蛇,老鬼,黑吃黑,南洋……
这些词,像一把把重锤,把我的世界砸得粉碎。
我一直以为,我的父亲,是个英雄。
是个能在大风大浪里搏斗的汉子。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和这些阴暗、肮脏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沙哑地问,“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
“为了给你妈治病。”
林老板说。
“你妈的心脏病,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你爸不想让你辍学。他说,他不能让你像他一样,一辈子困在这片海滩上。”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妈的心脏病,是老毛病了。
时好时坏。
我爸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提过钱的事。
他总是说,没事,养得起。
原来,他一个人,在背后扛下了所有。
用一种我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
广播里传来催促登船的通知。
林老板站了起来。
“孩子,你爸是个好人。他只是,选了一条太难走的路。”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钱你收下,给你妈治病,自己好好生活。这是你爸用命换来的。”
“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去香港找我。这是我的地址。”
他塞给我一张名片。
然后,他转身,汇入了登船的人流。
我没有动。
我就那么坐着,看着那艘巨大的轮船,缓缓驶离码头。
直到它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海天之间。
我的父亲。
陈大海。
他不是英雄,也不是坏人。
他只是一个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普通的男人。
他用他的方式,爱着我们。
沉重,笨拙,甚至……有些残忍。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妈坐在门口,等我。
看到我,她什么也没问。
只是站起来,给我下了一碗面。
面里,卧着两个荷包蛋。
就像小时候,我爸出海回来时一样。
我一边吃,一边哭。
眼泪掉进碗里,和面汤混在一起,又咸又涩。
我把我从林老板那里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妈。
我以为她会崩溃。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等我说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
她说。
“他那个人,就是那样的牛脾气。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他不是不爱我们。他是太爱我们了。”
那一刻,我好像才真正理解了我的父母。
也理解了他们之间那种沉默的,却深如海洋的爱。
生活还要继续。
林老板留下的那笔钱,我们没动。
我妈说,那是你爸的卖命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她还是每天洗衣,做饭,操持着这个家。
只是,她不再去海边了。
她说,她怕看到那片海。
我也没有再去想我爸的事。
我把那封信,和他留下的所有东西,都锁在了一个小木盒里。
我把它埋在了后院那棵老槐树下。
我告诉自己,我的父亲,陈大海,三年前就已经死在了海上。
他是个好渔民,好丈夫,好父亲。
这就够了。
我继续在王师傅的店里当学徒。
我学得很用心。
因为我爸在信里说,让我好好读书,别当睁眼瞎。
我虽然没法再回学校,但学一门手艺,总不会错。
王师傅也待我很好,把他的手艺倾囊相授。
他说,大海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会很欣慰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平静得像一湾不起波澜的死水。
我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永远地被埋藏起来。
直到一年后。
那天,我正在店里修一台彩电,门口突然来了两个穿警服的人。
他们是县公安局的。
他们问了我的名字,然后,就给我戴上了手铐。
我懵了。
王师傅也懵了。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徒弟他……”
“我们怀疑他与一宗特大走私案有关,需要他回去协助调查。”
其中一个警察冷冷地说。
走私案?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刻想到了我爸,想到了那个叫“老鬼”的人。
我被带到了县公安局。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一个老警察坐在我对面,目光锐利得像鹰。
“陈劲,我们知道,你一年前见过一个叫林建中的台湾商人。”
我心里一沉。
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我……我不认识什么台湾商人。”我咬着牙说。
我不能承认。
我承认了,就等于把我爸的事也抖了出来。
我爸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他背上一个走私犯的罪名。
老警察笑了笑。
“年轻人,嘴还挺硬。”
“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林建中,是台湾一个叫‘竹联帮’的黑社会组织的骨干成员。”
“而你父亲,陈大海,是大陆一个叫‘海狼’的走私集团的头目。”
“海狼?”我愣住了,“不是叫‘老鬼’吗?”
“‘老鬼’,就是陈大海。”
老警察一句话,把我打入了地狱。
我爸……是走私集团的头目?
这怎么可能!
林老板明明说,他是被逼入伙的!
“不可能!你们搞错了!我爸他……”
“我们没有搞错。”
老警察打断我。
“我们跟了‘海狼’这个案子很多年了。你父亲陈大海,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是块很难啃的骨头。”
“三年前,他假死脱身,就是为了躲避我们的追捕。”
“一年前,他派林建中回来,给你送钱,送所谓的‘遗书’,其实是在转移资产,并且试探我们的反应。”
“如果你们收了钱,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我们可能还不会这么快怀疑到他头上。”
“但你们没有。”
老警察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赞许。
“据我们调查,那笔钱,你们一分没动。”
“这说明,你们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贪婪,也说明,他可能对你们说了谎。”
“我们顺着林建中这条线,查到了他在南洋的落脚点。”
“就在上个月,我们联合国际刑警,在金三角地区,将‘海狼’走私集团一网打尽。”
“陈大海,拒捕,当场被击毙。”
老警察说完,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
照片是黑白的,很模糊。
但那张脸,我化成灰都认得。
是我爸。
他躺在地上,双目圆睁,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
死不瞑目。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公安局的。
我只记得,老警察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说:“你父亲是罪犯,但你不是。”
“你是个好孩子。”
“回家吧,好好照顾你母亲。”
我像个游魂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上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脸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
我爸。
陈大海。
老鬼。
海狼。
他到底是谁?
他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林老板为什么要骗我?
或者,连林老板,也是被他骗了?
我回到家。
我妈坐在老地方,等我。
她看到我,没有问我警察找我做什么。
她只是说:“阿劲,下雨了,快进屋,别着凉。”
我看着她那张苍老、憔悴的脸,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她面前,嚎啕大哭。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我爸不是英雄,不是好人。
他是个骗子,是个罪犯。
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我妈听完,没有哭,也没有骂。
她只是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不哭了,阿劲。”
“都过去了。”
“不管他是谁,他都是你爸。”
“他走了,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爸回来了。
他还是穿着那身蓝色的旧渔夫服,身上带着一股海腥味。
他笑着对我说:“阿劲,爸回来了。”
我问他:“爸,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指了指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然后,他的身影,就慢慢地,融入了那片深蓝色的黑暗之中。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窗外的雨停了。
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我走到后院,挖出了那个小木盒。
我打开它,拿出那封信。
我把它,连同那张我爸的死亡照片,一起,在院子里烧掉了。
火光中,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那张死不瞑目的脸,都化为了灰烬。
随风而逝。
我妈说得对。
都过去了。
不管他是谁,他都是我爸。
这就够了。
后来的事,就很平淡了。
我用王师傅教我的手艺,开了自己的电器维修店。
生意不好不坏,足够养活我和我妈。
我妈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
我们再也没有提过我爸的事。
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叫林建中的台湾老板。
那笔美金,我们最终还是没动。
我把它捐给了镇上的小学,盖了一栋新的教学楼。
教学楼落成那天,他们请我去剪彩。
我给教学楼提了三个字。
“望海楼”。
我希望,从这栋楼里走出去的孩子们,能看到一片真正广阔的,干净的大海。
而不是像我父亲那样,被那片浑浊的,充满了欲望和罪恶的深渊所吞噬。
一年又一年。
我娶了妻,生了子。
我的儿子,很喜欢听我讲故事。
我经常给他讲一个渔夫的故事。
我说,那个渔夫,很勇敢,很爱他的家人。
有一次,他出海,遇到了一条很大很大的恶龙。
为了保护村子,他和恶龙搏斗了三天三夜,最后,和恶龙一起,同归于尽了。
我儿子总是问我:“爸爸,那个渔夫,叫什么名字啊?”
我总是笑着,摸摸他的头。
“他啊,他叫陈大海。”
“大海的大,大海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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